正当所有人以为他要将手机交给徐明处理时,就听到他轻描淡写地喊停了会议。
让人跌破眼镜。
然后,自顾自地开始打字回复。
贺铭遥:【好。】
贺铭遥:【那你打车过来吧,也别做午饭了,太累。到公司食堂来吃。】
贺铭遥:【一起吃个饭,我开车去。】
底下几个总监视线交汇。
表情开始蠢蠢欲动。
贺铭遥就是工作机器,上班时间,完全不带私人感情。既然是他喊停例会、都要亲自回复的消息,必然是重大事情,肯定是同贺氏集团有关。说不定就是大项目,到时候肯定得分人去做。
谁都想为年度业绩添砖加瓦。
贺铭遥完全没有察觉这些小心思。
他握着手机,一只手撑下巴,垂下眼,又安安静静地等了会儿。
总算收到回复。
奚苒:【行。】
他松了口气,眉毛轻轻挑起,似是露出一丝笑意来。
放下手机。
贺铭遥心情不赖,“我们继续。”
“……”
奚苒也是踟蹰许久。
按照前情,两人之间不该是这个氛围,理应早就水火不容。
但贺铭遥不久之前才救了她,哪怕没产生什么吊桥效应,只是出于礼貌,也该客气一些。
再加上,他出乎意料地答应了离婚。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别在这些小事上触怒他。
吃饭就吃饭吧,又不是没一起吃过。
……
十一点二十五分。
奚苒换好衣服,翻箱倒柜,找伞、找结婚证、还有她和贺铭遥两个人的身份证,又提前在app上约了网约车、还有今天傍晚家政服务。
万事俱备,这才慢慢出门去。
江城黄梅雨季同别处不同,有风,雨丝淅淅沥沥,哪怕撑着伞,也会吹到衣服上和头发上。
一点都不浪漫不说,雨滴甚至还有点脏兮兮,让人不适。
奚苒不太喜欢这种雨季,每年到这时候,总是心烦。
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好在,网约车来得很准时。
她收伞、上车,客客气气地同司机打招呼。
汽车启动,直奔贺氏总部工作园区,绝尘而去。
上次来这里,奚苒大哭一场,彻底心灰意冷,绝望离开。
这是她第二次来。
没想到,保安早就提前收到大老板通知,有了眼力见儿,只拦住奚苒问了一句名字。
“是奚小姐,贺总等您很久了。请进。”
立刻毕恭毕敬地打开门。
奚苒轻声道谢,拿了临时卡,按照保安指路,找电梯上楼。
进贺铭遥办公室,有总裁专用电梯。
她这张临时门卡是贺铭遥特意吩咐下来,也可以刷专用电梯。
但奚苒并不清楚这个,还是跟着人流,一同上了旁边那部。
时值午休饭点时间。
电梯里人不少,每层都有人按停,开门关门,上上下下。
时间被拉得老长。
奚苒咬着唇,靠在最边上。不经意间,听到了前面两人耳语。
那两人八卦得小心翼翼,特意说了是江城话。
奚苒并不会说,但到底生活了这么多年,基本还是能听懂个大概。
“侬晓得伐,个两天,法务部那个老胡哦,来帮孔熙工作室打官司呢。(你知道吗,这两天,法务部那个老胡,在和孔熙工作室打官司。)”
“组撒啊?(为什么啊?)”
“侬看微博了伐?有人爆料刚孔熙帮大老板谈过朋友,还上了微博热搜,老胡刚,大老板派人查出来,是孔熙工作室自己找人在炒这件事,所以要搞他们呀。(你看微博了吗?有人爆料说,孔熙和大老板谈过恋爱,还上了微博热搜,老胡说……)”
“噶结棍啊?!(这么厉害啊!)”
“对啊,听说是大老板老婆不高兴了……”
奚苒无语凝噎。
半响没理顺这关系。
首先,贺铭遥老婆——这里应该是指她,明显不清楚这件事,也不介意。并且两个小时后,这个老婆就得加上定语,变成“前”老婆了,根本不存在表忠之类原因。其次,贺铭遥和孔熙谈过恋爱是事实。
沉思片刻。
电梯渐渐空旷下来,到达顶层。
打开门。
奚苒一抬头,看到贺铭遥直直地站在电梯口,似是等待。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身形修长,像是一棵树一样,沉默又坚毅,散发着迷人荷尔蒙。
她脚步顿了顿。
贺铭遥余光已经看到她。
三两步,他走到她面前,将她从电梯里拉出来。
“怎么来得这么晚。”
“贺铭遥……”
“老婆,我想你了。”
第56章 我不懂你说什么反正不会松手(6……
奚苒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条件反射,后退半步。
这般疏离表现, 竟然也没能让贺铭遥改变脸色。
贺铭遥依旧是一贯平静模样, 笑意压在眼底, 只能依稀窥见端倪。他淡淡地开口:“吃饭去吗?”
奚苒偷偷瞄了他好几眼。
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在很久之前,她曾经非常羡慕那些女人,能被心上人喊一声“老婆”。这个称呼从发明开始,就承载了无尽质朴与温柔, 很难不让人着迷。并不是因为想做妻子才做妻子,只是因为那个人,才想做他妻子。
但奚苒和贺铭遥结婚真实原因, 同普通夫妻并不相同, 不是因为爱。
谁也没法在这种关系中, 亲热地喊一声爱称。他们都习惯了叫对方真名。
哪怕奚苒在心中妄想了很多年。
妄想也只能是妄想。
直到这会儿再听到这称呼, 总也没了原本那些少女期盼, 只留下无限唏嘘。
贺铭遥见她面色古怪,挑了挑眉, 干脆地说出了心思。
“暂时没机会喊了,先喊几声过过瘾。”
奚苒:“……”
贺铭遥也没继续开玩笑,朝她招招手, 带她从另一部电梯下楼,去贺氏园区里那个大食堂。
正逢饭点,这一路上皆是贺氏员工,三三两两成群结队,说说笑笑地向着同一地点前行。
但贺铭遥所到之处, 再吵闹场景,立马就能杳无声息。
所有人都在悄悄打量着两人。
奚苒觉得,自己快要被各路眼风扎死了。
贺铭遥却面不改色、怡然自处。
她闷闷地问道:“你是故意的吗?”
故意叫她来公司,故意在这么多下属面前晃悠。
贺铭遥就是吃准了她迫不及待想离婚,千万百计要顺着他、不敢忤逆他,让他改变心意。
问题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贺铭遥微微一顿,步子迈得慢了些,落后下来,和她并肩,轻声开口道:“只是想和你一起吃个饭而已。你还没吃过贺氏园区的食堂吧?”
“……”
“以前都是我不好。”
贺铭遥低低叹气,“你生病的时候,我想把以前亏欠你的都弥补上。但是来不及。”
奚苒跑得太快、太猝不及防。
太无所征兆。
“我想,结婚那天,我们之前有太多不完美。但离婚这天,至少该完美一些。”他说。
今天外头天气不好,日子也不算特别。
既然决心要将奚苒重新追回来,哪怕是离婚,也该有些仪式感。
他将人藏着掖着太多年,这次,便要把她带给所有人认识。至少,在第一次做贺太太期间,还有一丝值得她怀念的剧情。
当然,等她第二次做贺太太时,他一定会对她非常、非常、非常好。
贺铭遥抿起唇。
这般想着。
奚苒顿了顿,再没说什么。
……
食堂大厅人声鼎沸。
贺铭遥带着奚苒,明晃晃地上了二楼。
贺家是老牌上流豪门,虽然大清已经亡了很多年,但他们家人门第观念依旧相当重,恪守着严格阶级意识,用财力和势力将旁人分为三六九等。所以贺夫人看不上孔熙,也看不上奚苒,不在乎什么爱情不爱情,认定了她们都是想嫁入豪门,越过阶级、飞上枝头当凤凰。
但在贺氏集团这个核心园区里,却没有什么明确上下级分层,食堂都是大家一起用。
高层也会和底层实习生坐在一桌吃饭、说说话。
贺铭遥本人倒是很少来这边。
就算来,也会直接上二楼。
食堂二楼被分隔开,做成一个一个小包间,留给员工晚上加班吃饭开会。
或是有什么客人来园区、要聊正事,也会避开吵闹环境,上到二楼去。
这次,奚苒只是在一楼一闪而过,不过一个照面,就引起了热议。
员工们开始交头接耳,互相八卦。
交谈声此起彼伏。
比刚才尤甚。
“这个女的是谁啊?大老板旁边那个?是我们公司的吗?”
“肯定不是啊,年度员工大会的时候就没见过这人。而且看脸,也不像是高层吧。”
“会不会是贺总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贺总怎么可能把女朋友带到员工食堂来?看贺总平时那样就高冷得要命,工作的时候还特别恐怖,公私分明,做不出这种事。”
“网上不是说他女朋友是孔熙吗?”
“不是吧,你没听老胡说啊,法务部已经在和孔熙工作室准备官司了,要真是女朋友,能这么搞?就算前女友,也不能这么绝情呢。啧啧。”
“难道……是贺总的老婆?不是说贺总早就结婚了吗?”
“我的天?那这女的看起来好像配不上大老板啊……”
一时之间。
各类猜测齐飞。
二楼,两人一无所知。
贺铭遥让人送了几个小菜上来,拆了筷子,递到奚苒手上。
奚苒接过,轻声道谢。
贺铭遥垂下眼睑,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我一直害怕,再没法跟你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吃饭。”
毕竟,前一阵,奚苒抗拒得有目共睹。
让人找不到一丝一毫突破破绽。
奚苒手里握着筷子,闻言,忍不住咬了咬唇。
贺铭遥见她不想作答,没再说什么。
手指微动,悄悄地、不经意地按在自己肚子上。
然而,奚苒并没有注意到。
……
两人吃过饭。
不知何时,外头停了雨。
天色还是灰压压一片,潮湿中带着一丝燥热,闷得人心情也郁燥起来。
贺铭遥将手上事情交给徐明,亲自开车,带着奚苒去民政局。
520还没过几天,领证吉日余韵犹存,连阴雨绵绵都挡不住新婚夫妇热情。
结婚窗口好生热闹、竟然排起队来。
相反,离婚这边,却人烟稀少。
唯有两对夫妇,还都是沉闷脸色,让人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贺铭遥在队尾站定,扭头,定定地看着奚苒。
“奚苒……”
奚苒肃起表情,“嗯。”
“真的吗?”
“真的。”
她斩钉截铁。
贺铭遥低低地苦笑一声,“换了证,我真的还会有机会吗?”
奚苒离开这些日子,贺铭遥想了很多很多。
这场婚姻,可以说是矛盾重重。
两人感情在不对等的时刻产生,一个来得太早,一个来得稍迟,没卡上节拍。在外人看来,似乎又是不对等身份,潜移默化中,这种看法影响、乃至加剧了本人看法。
奚苒要的、和贺铭遥能给的,也相距甚远。
她需要平等的爱情和基础的尊重。
但贺铭遥从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惯了,从未对人低过头。
自然,在意识到自己想法那瞬间,直接做出决定,出手掠夺。
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要得到他想要的。
哪怕强迫、哪怕旁人不甘愿,只要目的达成,不择手段也可以殊途同归。
但他越是这样,奚苒就越是抗拒。
两人距离越来越远。
所以,贺铭遥不得不暂时放手,给她喘息空间。像个循循善诱的捕猎者一般,工于心计,以此来谋求下一个机会。
直到这刻。
他到底是忍不住,露出一丝颓丧。
奚苒心头微微一颤,避开他视线,捏紧了手指。
良久。
她缓缓开口:“贺铭遥,我真的非常非常认真的爱过你。”
哪怕说不清起于何时。
哪怕她爱得卑微。
这份感情、这场经历,都难以抹杀。
它镌刻在了骨子里。
“要是曾经没有认识你,就好了。”她低低地叹息道。
贺铭遥读懂了这般言下之意。
一时之间。
他再也无力开口。
纠纠缠缠数月,奚苒成功将红本换成离婚证。
直到手续完全后,她才知道,失忆那阵,贺铭遥将数套房产都写到她名下,还有她开惯那辆车,以及贺氏部分股权。于贺家资产而言,算不上大手笔,但绝对不是小数目。
奚苒已经无需工作,只靠每年分红、收租,即可成为一个富婆。
吃穿不愁、安于享乐。
但她无法拿得心安理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