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婉茹笑着道:“姑娘取一个吧,喜欢哪个名字?”
顾锦沅一眼扫过去,便见韩婉茹旁边放着一个牌子,那显然是她给自己留下来的,却是“西凤”二字,当下看向那许多牌子,便发现其中有一个牌子叫“西风”。
当即伸手去拿了那“西风”。
韩婉茹看着她取西风,笑道:“这么多雅致名字,没想到姑娘取了这个。”
顾锦沅很是随意地道:“这西风二字,和西山倒是应景,我也就随意一取。”
韩婉茹笑着道:“这都是先帝时候宫人就定下的名字。”
这个时候,大家的丫鬟们也都各自过来了,染丝匆忙过来:“小姐,可算见到你了。”
丫鬟是另外乘车过来,一辆马车十几甚至二十几人,自然是和这些贵女们不同了。
顾锦沅再次看了一眼韩婉茹,却见顾兰馥凑过去了,正和韩婉茹说话,两个人倒是亲密得很,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这么看这间,恰好顾兰馥往自己瞥了一眼。
四目相对,顾兰馥忙收回了目光。
恰好这个时候谭丝悦过来了,见到顾锦沅自然是惊喜得很,顾锦沅和她说笑着,带着那“西风”的木牌,过去寻找自己的房间。
谭丝悦便也依依不舍地别了,她是要过去和她堂姐一起住的。
顾锦沅将那木牌挂在房门外,进去房中,顾锦沅先是打量了一番,房中布置倒是清雅,木桌木椅,连清漆都不曾涂,一派天然田园意趣,打开旁边的窗棂,隐隐就能听到山涧里的鸟鸣声。
顾锦沅特意让染丝把这房中都打扫了一遍:“不可放过任何一处。”
染丝自然是听令,乖巧老实地打扫了,甚至连旁边软榻都特意搬动,擦了软榻下面的木板。
顾锦沅是从旁盯着的,一直没见什么异常,于是她就有些疑惑了。
难道说是自己想多了,这房间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韩婉茹那一眼,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至于当时临走前顾兰馥看自己的那一眼,更是隐隐有等着看好戏的意味了。
她站在窗棂前,盯着外面翠绿的枝叶,恍惚中觉得,这西山仿佛一张网,而自己则是那只贸然闯入蜘蛛网的小虫子,已经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自己了。
她蹙着眉头,在房中来回踱步,一时也不由犯难了。
如今回想下,自己来到燕京城后,先是用些手段,让自己在宁国公府站稳了脚跟,不至于让人小看了去,之后又小小地耍弄了顾兰馥。
这些小心机,不过是一些小女儿家的手段罢了,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她能安稳地继续当这宁国公府的姑娘,也不过是别人还懒得理会她,如今一进西山,她便犹如踏入瓮中的困兽,便是有七巧玲珑心,奈何身单力薄,无人相助,也是不得施展,只能坐困愁城了。
这个时候,有人敲门,染丝忙过去看,却是前来送晚膳的宫人,并略叮嘱了一番,说是晚上不要外出:“如今女眷们都在行宫之东,往西就是外人了,便是东院,也有侍卫在外巡逻,万万不可轻易出去。”
顾锦沅自然是答应着,一时这宫人出去了,她却是并没什么心思用膳。
她再次想起韩婉茹给自己牌子时候的那神情,想着若是有什么机关,必然是这个房间有关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不如干脆出去,另寻住处。
下意识想过去找谭丝悦,她记得谭丝悦手里的牌子是哪个,谭丝悦也会收留她的。
不过转念一想间,到底是怕连累了谭丝悦。
自己是一身的账,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自己,这一切都和谭丝悦没什么关系,自己为什么要连累她?
当即顾锦沅决定,去叨扰她那妹妹顾兰馥。
至少顾兰馥如今是二皇子的未婚妻,也就是韩淑妃的准儿媳妇,便是有再多算计,也暂时算计不到她头上的。
顾兰馥自是不满,但是管她呢,她就赖在她那里了,她还能把她赶出来?若是非急赤白脸地赶,那才有问题了。
谁知道她刚出去,就听得染丝道:“咦,姑娘,你看这个,真好看。”
顾锦沅听得这话,回首看过去,却见自己的门前,在那不易察觉之处,竟然贴了一朵桃花,看上去是纱做的,犹如指甲盖那么大,又被那木牌遮掩着,一般人是轻易不会注意到的。
顾锦沅盯着那桃花,心中一动,便又看了眼别处的房门前,并没有这个。
她想起来刚才那宫人,突然就明白了。
她一直把心思放在房内,以为房内有什么机关和算计,如今想来,其实一切竟都在门外,门外一朵桃花,那接下来会怎么样?
顾锦沅抬眸,看向了长廊外,长廊外,在那绿荫掩映的矮墙外,就是随行的宫中侍卫,那可都是男子啊!
一墙之隔而已。
顾锦沅微微咬唇,她略一沉吟,当即回房,让染丝帮着自己将那矮榻搬到了门旁,又寻来了旁边的蚊帐撑子放在一旁。
染丝看得目瞪口呆:“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顾锦沅压低了声音:“若是半夜里,咱们屋里进来了强盗,到时候你就要和我一起打了。”
染丝惊得捂嘴:“啊?”
顾锦沅挑眉:“打不过,我们两个的小命都葬送在这里,你怕不怕?”
染丝嗫喏了一番,最后还是点头:“我,我不怕。”
顾锦沅:“也不用太怕,未必用咱们打,我们今晚不睡了,一切见机行事。”
如此,到了掌灯时候,顾锦沅和别人一般掌灯,到了熄灯时候,顾锦沅和别人一般熄灯,只是主仆二人不睡而已,坐在矮榻上等着。
待到夜深人静,周围没了任何动静,顾锦沅吩咐染丝:“你在这里,不要出声,我去去就来。”
染丝忙攥住了顾锦沅的衣袖:“小姐,不可,万一被人发现了,我们说不清。”
顾锦沅却是道:“若是被人发现了,顶多是闹上一场,我们背后还有宁国公府,若是在这里坐以待毙,你我打不过强盗,岂不是小命葬送?”
染丝只好不说什么了,不过终究担心。
顾锦沅哪里管她。
她虽生得纤弱,也不能像阿蒙一般自小习武,但到底是跟着阿蒙他们一起在陇西长大的,萧杀陡峻的沙峪口,也算是自家后院了,这点胆量还是有的。
当下她走出房门,将那桃花也一并取下,之后凭着记忆,来到了一处,果然见上面挂着“西凤”两个字。
韩婉茹的心思很好猜,她心仪太子,所以特意给自己留了“凤”字,是一个好兆头,而顾锦沅偏偏给自己挑了西风。
“西风”和“西凤”这两个字,乍看之下,并无甚区别。
顾锦沅盯着那“西风”二字,看了一眼,确认无疑,便将自己手中的桃花不着痕迹地贴上去了,之后就要回来自己房中。
她深知此事万万要紧,必不能让别人看见,当下贴着长廊,轻脚慢行,往自己房中过去,谁知道走到拐角处,忽听到外面有什么声响。
她下意识一惊,当即僵在那里不动。
心里却是浮现出无数想法,想着若是被发现,她应该怎么狡辩,或者干脆把顾瑜政扯进来就行了。
他那日既然那么说了,那她就给他先惹一个□□烦了!
过了片刻,外面却是“喵”的一声,之后侧耳细听,却听得竹林簌簌,山风阵阵,哪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当下悬到了一半的心才放下来,趁着夜深,匆忙回到了自己房中。
她先取下自己门前的牌子,抓在手中,之后悄无声息地进屋,关上门后,她深吸了口气。
这种事,就是在做贼,若是被人抓住,也确实不好,幸好一切顺利。
至此,她彻底放松下来,斜躺在软榻上,只觉得手心都渗着冷汗,身上也有些发凉。
染丝是已经吓傻了,赶紧取来锦被,帮她裹住:“姑娘,山中露浓,仔细着凉。”
顾锦沅咬唇,淡声说:“你也歇下吧。”
染丝:“啊?姑娘,我们不是要打强盗吗?”
顾锦沅:“强盗也许可以去别家了。”
她就是在赌。
这别苑中,长廊曲折,这么多房间,谁分得请哪里是哪里,所以若有人前来作怪,必然有人指引,指引之物想必就是牌子以及那桃花。
唯恐牌子弄错,才贴了桃花。
如今她收了自己牌子,又将桃花移到别处,只盼着祸水东引。
这一夜,自然是不能睡了,主仆二人,斜靠在那矮榻旁,一个攥着蚊帐撑子,一个抱着一只白瓷花瓶,就这么守在门外。
夜晚自然不能合眼,染丝也是不敢睡,只咬着唇,睁大眼睛,战战兢兢地紧抱着那花瓶。
顾锦沅微微闭上眼睛,细听着那山风,山风萧瑟,稀疏竹影摇曳在窗棂上,沙沙之声,不绝于耳,远处隐隐有猿鸣之声,一切显得空旷而寂寞。
顾锦沅只觉得,那枝叶轻轻扫过窗棂,仿佛扫在她心上。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嚷声,有人尖声喊道:“来人,来人,有人闯入姑娘房中了!”
第29章 捉奸
韩淑妃本来就觉得, 顾锦沅这个人太美了,美得像一朵山中刚刚绽放的花,美到浑身仿佛都散发着通透莹润的光泽。
都是凡夫俗子, 她怎么可以长成这样?
而当自己的皇子进了太后的寝殿时,她注意到, 自己的皇子曾经笑着看了顾锦沅一眼。
只是那一眼,韩淑妃就知道,顾兰馥是对的。
这女子太美近乎妖, 连自己那一向心性淡泊的儿子心里都惦记着她了, 这可怎么了得?
儿子良善,心底也相对纯良, 并不知道她这一路熬过来多少艰辛,更不知道皇太后那里对顾锦沅的外祖母是有多么不喜。
只是这么一想,韩淑妃原本还有些动摇的心思便定下来了,必须把这个女子处理掉, 免得留下祸害。
况且,皇太后不喜这个女子, 自己若是动手, 也算是帮着皇太后出手了。
动手处置这么一个女子,并不难,略加谋划, 也就成了。
当晚, 正在小憩的韩淑妃醒来, 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她心知肚明, 但还是淡淡地问:“外面这是怎么了?”
女官忙秉灯过来, 恭敬地道:“听说是外面有人闯入了行宫。”
韩淑妃当即起身:“这还了得,莫要惊扰了皇太后。”
说着, 命人更衣,当即就要去皇太后寝殿服侍,她过去的时候,皇太后果然被惊动了,皇后也匆忙赶来。当下自然有人前来回禀,说是行宫中的延辉苑发现有外人闯入。
皇太后听闻,也是蹙眉,怒道:“延辉苑乃是女眷们的下榻之处,岂能容许外人轻易闯入?”
当即起身,就要过去,皇太后这么一被惊动,那自然非同小可,一时之间,回廊中女官林立,院中侍卫比比皆是,把个延辉苑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便是蚊虫都休想进出。
韩淑妃昂起头,陪在皇太后身边,走在这回廊之中。
她的心情是愉悦的,这些年,她能熬到这个位置,自然也是用了一些手段,只是现在儿子大了,她的位置稳了,也就不会再和那些年轻的争什么了。今日有这么一个妖精一般的女子可能迷惑了自己儿子心志,小试牛刀,果然还是一切顺遂。
她想着,把这女子给打发了,顾兰馥和儿子的婚事也得尽快了,只要自己儿子和顾兰馥的婚事成了,儿子至少有了宁国公府和胡大将军两座靠山,到时候是进可攻退可守。
这么盘算着,韩淑妃心里更爽快了,不过面上她依然是保持着沉郁凝重,陪着皇太后过去了延辉苑,延辉苑中回廊曲折,女官们在前面匆忙引路,最后停在了一处。
她打眼看过去,只见那门前牌子上,隐约贴着一点桃花,当即心情大好,想着果然一切按照她的计划行事。
一时抬眼间,看向了一旁,这个时候女官们已经纷纷将众贵女请了出来,贵女们身着单薄的衣衫,披着大氅,战战兢兢地自房中出来,聚集在旁边花厅,之后挨个命人搜查房间。
春寒料峭,当下自有人为皇太后送到了铜暖手炉并大氅等,韩淑妃这种当儿媳妇的就只能站在一旁伺候着了。
山中半夜的空气透着凉寒,她吸一口气,只觉得从鼻子到喉咙都是冰凉冰凉的,不过她心里倒是舒坦得很,她甚至想着,这件事之后,或许可以暗示一下皇太后,说明自己对陆青岫的不喜,如此一来,皇太后对二皇子那里,也能多疼几分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只见已经有女官从那房中出来,脸色凝重,压低了声音道:“姑娘衣衫不整,怕是有失体统。”
太后听闻这个,顿时怒笑:“好一个衣衫不整!好一个有失体统!既然能做出这等丑事来,就休怪哀家不给情面,来人,拉出来!”
她这一说,自有人进去,很快拉出来了一男子,那男子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只随便拿了什么裹住,如今被捉拿到皇太后面前,也是脸色煞白,浑身发抖,跪在那里,只一个劲地说饶命。
韩淑妃都不屑去看,这场戏码,一切都在按照她所计划的来进行,接下来就是要看看顾锦沅那女子的狼狈了。
当年,陆青岫坐在那里,接她一盏茶的时候,想必是不曾预料到,有一天她的女儿会沦落到这个田地吧。
就在这个时候,恰女官前来禀报,却是低声道:“诸位女眷的房中已经搜过了,并没什么不妥之处。”
皇太后听了,颔首,却是吩咐皇后道:“都是一群闺阁里的姑娘家,哪见过这阵仗,今日也是有人德行有亏,连累了众位家眷,如今你先过去,先行安抚,待这边处置完毕了,再让她们回房,也免得闹腾起来,让没出阁的姑娘看到这肮脏事。”
她略一沉吟,又道:“淑妃,你也陪着过去,这都是朝中重臣家中的女眷,不可怠慢。”
韩淑妃低首,恭敬地道:“是。”
心里是有些遗憾的,不能亲眼看到自己一手编排的这戏码有个结局,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她可以陪着皇后过去,顺便教诲一下那些贵女,万万不可学那女子,落得这般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