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上前,摸了摸她的脸:“我怎么让你生气了?”
声音低低的,很是无奈。
顾锦沅听到这句,突然间,胸口仿佛有什么涌上来,眼睛里一热。
其实他也没什么,他甚至是微微蹙着眉头说的,但是他这么一句话,一种说不上是委屈还是喜欢的感觉袭上来,让她眼里就泛潮。
她想说什么,但是一开口,声音竟然带了几分哭腔。
当她听到的时候,自己也羞惭起来,她怎么会哭呢?
从外祖母走了后,她就不会哭,大家都知道她懂事聪明也从来不哭。
“你就是故意的,如果这样,那你我今早分道扬镳,休要再提。”
她这话没说完,太子抬手,一扯她的手腕,便将她搂在怀里了。
“瞎说什么!”太子咬牙冷声道:“我做错什么了吗,值得你这么生气?”
“你竟说你没做错什么,那我又做错什么了,让你这样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
“你……”
顾锦沅想想,她竟然说不出来。
他没什么问题,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对自己甚至可以说是温柔有加,但是不是正常,是不是不对劲,她当然有感觉,只是那种话不好说出来。
她一时怔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心里一酸,眼泪竟然落下来了。
她这么一哭,太子也是没想到。
他印象中的顾锦沅并不会轻易哭,一时也有些无措了:“你若觉得我哪里不好,说就是,你别哭了。”
你,你欺负我。顾锦沅拼命地忍下哭,她自己都觉得羞耻,说不出来理由竟然哭了。
“我怎么欺负你了?”太子越发无奈,无奈得咬牙切齿:“你怎么对我,我都认了。”
“你刚刚对我脸色不好!”顾锦沅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一个她可以说出来的理由。
“我没有。”
“你就是有!”
太子看着她眸中含泪的样子,清澈委屈的眼神,满满的控诉。
他心里顿时一软,承认道:“好,我有。我错了。”
顾锦沅却得寸进尺:“那你为什么对我那样,无缘无故,你就那样!”
太子想起之前的事,微微垂下眼睛,抿唇,不说话了。
顾锦沅看他这样,一把推开了他,抱都不让他抱了。
太子忙揽住她:“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不自觉想起来,她终究对自己有提防,心里不快罢了。
顾锦沅却是刨根究底的性子,她眼睛里容不下沙子:“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太子别过脸去:“也没什么,就是刚刚心里不太痛快。”
承认这一点并不好受。
上辈子的他不想承认,这辈子也不想承认。
身为太子,他不可能向别人说这些酸涩的感受。
但是她问了,他也就勉强说了。
顾锦沅:“那你为什么不痛快?是我惹你了吗?”
太子眸中浮现出一丝狼狈,他望着那马车壁,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些艰涩地说:“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派人去取你想拿的东西?”
第59章 议婚
当他这么问的时候, 眸底泛起一闪而逝的狼狈,声音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顾锦沅微怔了下,她没想到他竟然问起这个, 和这个有关系吗?他就因为这个生气?那这人也太小心眼了, 况且这个值得生气吗?
太子见她这般, 忙道:“其实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你可以不说。”
话这么说, 但显然语气生硬。
顾锦沅看着他那微微泛红的侧颜,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薄唇轻轻抿起,隐隐带着几分倔强和固执的意味。
她可以感觉到, 如果自己不说原因,他一定会生气了,而且是死鸭子嘴硬的那种生气。
但是说出来又仿佛有些丢人。
顾锦沅垂眸, 犹豫了下, 又犹豫了下, 眼睛东看看, 西看看。
太子见此,眸中黯然,越发道:“我对此并不感兴趣,我说了就是随口问问, 其实没什么,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若是派人去取,也不合适。”
顾锦沅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我是不想说, 不过其实说了也没什么。”
太子听到这个,顿时不说话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
顾锦沅感觉到了他望着自己眸光中那种热度,她甚至觉得那一瞬间他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就好像这件事对他至关重要似的。
她左右看,轻轻软软地说:“那里面有些我胡乱涂画的,我不想让别人看到啊。”
太子蓦地抬眼,看过来。
顾锦沅轻咳了声,颇有些尴尬地说:“都是些小孩子的东西。”
太子眸光湛湛,声音却像是哄小孩子一般轻柔:“你画的?”
顾锦沅轻轻点头,之后想想,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我小时候会胡乱涂鸦。”
其实很不应该,因为外祖母也是省吃俭用买的纸张,她应该写字,即使写过的字,也不该在上面画那些,但是她当时很喜欢,会画下自己做的梦,也会自己没见过的爹,没见过的娘。
太子深吸口气,收回了眸光。
他并不知道,原来竟然是这么一个原因。
他一直以为顾锦沅并不信任自己,堤防自己,以至于自己也只能在这些事情上疏远了。
当搂着的时候,心里是喜欢得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但当放过她,又是怅然若失,觉得她终究心里没有自己。
也不光是这一桩事,还有许多其它,一点点累积起来,成了心里的病。
但是他没想到,上辈子临死前都不知道的事,这一次却轻易知道了。
而原因竟然是如此地简单,不过是一个小女儿家的小心思罢了。
顾锦沅在说出后,以为他会笑话一下自己,或者什么的,谁知道他一直不说话,也是纳闷了:“你……你至于为了这个不高兴吗,也忒小家子气了!”
谁知道太子却道:“对,忒小家子气了。”
顾锦沅疑惑地看他。
太子却握住她的手,拉她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身边。
顾锦沅更加纳闷了,他这情绪实在太让人捉摸不定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抱住了她,抱得特别紧。
紧到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你……怎么了?”
太子却不说话,只是将脸埋在她的秀发中。
“喂……难道你不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是,你需要一个解释。”太子低首亲她,却不是亲她的唇,也不是亲她的脸颊,更不是亲她的那处小痣,而是亲她的额头。
她白净宽阔的额头上粘着几缕略显潮湿的发。
他吻上那缕发,又吻她逛街的额头。
“我的解释是——”男人的声音低哑而带着颤音,他说:“我这个人比较笨。”
太子终究还是陪着她进了宁国公府。
进去后,顾瑜政已经得到消息,直接把太子请过去万象阁了,太子一踏入万象阁,便感觉到了来自顾瑜政的敌意。
顾瑜政向他拜见,但是那语气神态中透露出的怒意几乎是无法掩饰的。
“殿下应知,微臣请殿下过来,是为何事吧?”
“宁国公,这件事既已传出去,孤自会为这件事负责,孤前几日就和父皇提过,要娶沅沅为妻,宁国公也当知道。”
沅沅?
顾瑜政听到这话,鼻子都要气歪了。
他的女儿,他亲生的女儿,娇滴滴美若天仙的女儿,这才接过来多久,他连多看几眼都不曾,自己也只是叫她“锦沅”而已,结果一个太子,竟然直接叫她“沅沅”。
有那么一刻,顾瑜政恨不得直接把太子扫地出门,让他永远不要肖想自己的女儿!
此时素来老谋深算不动声色的顾瑜政,几乎是怒目地那么瞪着太子了。
太子自然感觉到了顾瑜政的怒意。
其实若论起来,哪怕上辈子,顾瑜政原本也是和自己有些交情的。
顾瑜政今年三十有五,不过比自己大十五岁,两个人之间虽有辈分之差,却还算投契,私交算是不错。
但是自从上次西山之后,顾瑜政见到他后便颇为冷淡,上次他想娶沅沅的事情捅开后,他更是对自己没了好脸色。
至于现在,他甚至觉得一言不合,顾瑜政会拿起旁边的砚台砸他。
太子不动声色,安静地等着,一派的恭谨。
他知道顾锦沅对于这位父亲并不喜,甚至排斥得很,但是顾锦沅心里存着怨愤和不满,而他却看得清楚。
对于这十几年来顾瑜政为了顾锦沅所安排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过了好久后,顾瑜政才道:“太子,难道天下之大,就无良配,何至于不放过区区一个顾锦沅?”
太子垂首:“沅沅为孤心之所向,除此之外,再无别人,还望宁国公成全。”
顾瑜政听这话,心里顿时噌的一股子火苗就窜出来了。
他竟然还要自己成全?一口一个沅沅,谁允他如此叫的?
还有,在西山,又是怎么回事?
顾瑜政突地一个冷笑:“太子这是强娶吗?真是用得好手段!”
太子:“宁国公怕是有所误解了。”
顾瑜政:“误解?我何曾误解?太子难道不是想先斩后奏,欺我宁国公府无人,欺凌我的女儿,如今竟然还要堂而皇之说要迎娶!”
太子微怔了下,想起来自己的行事。
他是重生而来,心里念念不忘上一世的顾锦沅,更是知道那种滋味,再次见她,自然是难免忍不住,自己是情之所发,但是于外人看来,怕是会误会了去,甚至觉得随意了。
这确实是他的错。
当下低首,恭敬地道:“宁国公说得极是,我以后自当谨慎行事,不敢对沅沅有丝毫不敬重。”
然而他这句话,却并没有让顾瑜政满意,而是让他再也忍不住了。
“你竟然还敢一口一个沅沅地叫!沅沅是你现在能叫的吗?”
这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顾锦沅在陪着太子过去了万象阁后,自己便在外面等着。
她知道顾瑜政必然已经知道这些事了,他可能……不太待见太子,甚至可能误以为自己另有一个“心上人”,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怕是不会太愉快。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顾瑜政又要和他单独谈,那就只能随他去了。
正这么想着,胡芷云来了。
胡芷云显然不知道她回来了,乍看到是惊讶,之后便冷笑一声:“真是好手段,好手段!”
这个时候,顾锦沅身边没外人,除了顾锦沅,都是胡芷云的人,她说话便有些没顾忌了。
顾锦沅:“夫人这是说哪里话?”
胡芷云看着顾锦沅那张脸,那张像极了陆青岫,但仿佛比陆青岫更美的脸,她一下子想起来许多往事。
曾经她多喜欢顾瑜政,多想嫁给顾瑜政,但是顾瑜政眼里只有陆青岫,他从来没正眼看过自己。
她费尽心思地讨好顾瑜政,拼命地想着比陆青岫更好,但是这些在顾瑜政眼里,甚至不如陆青岫随便的一个笑。
她当然不服气,怎么也不服气。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陆青岫早已经丧命于陇西,自己也成为了顾瑜政的夫人,但看着眼前的顾锦沅,她却觉得,也许还是自己输了,输得有口难言,输得让她几乎想将以前这个陆青岫顾瑜政的女儿坠入万丈深渊。
胡芷云嘲讽地笑了:“是陆青岫教你的吧,大庭广众之下,竟然那么公然勾搭男人,故意落水,故意让人来救你是吗?现在满燕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被太子从水里捞起来了,你不觉得丢人吗?”
她正这么说着,却见顾锦沅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么看着自己,冷凌凌的,看得人心慌。
她微蹙眉,正要说什么,谁知道顾锦沅却突然上前,一个巴掌扇过来,一时之间,火辣辣的疼布满了半边脸颊。
周围的几个丫鬟婆子也都是吓到了,根本连阻止都没来得及,谁能想到,以向看着还算柔静的顾锦沅,竟然直接伸手去殴打宁国公府的主母?
人家就算不是她亲娘,那也是她的长辈,她父亲的继室,哪能这样打?!
胡芷云也是不敢相信地看着顾锦沅。
不错,她今天是冲动了,没忍住,说了几句重话,但是那又怎么样?
顾锦沅名声已毁,她以为她能当上太子妃吗?
她以为太子的位置就那么好当吗,不是别的,就凭现在她的女儿兰馥还是二皇子妃,同样出于宁国公府的顾锦沅,就别想当太子妃!
自己想筹划着让顾锦沅去接了二皇子这个婚事,再让兰馥过去嫁太子,那是因为她可以依仗自己娘家哥哥的兵权,可是顾锦沅却没这个本钱。
所以,即使她和太子扯上关系,那又如何,她还能飞上天吗?
再蹦跶,自己也能拿捏住她,不怕她真得当什么太子妃!
而如今身边也没别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她忍不住,当然就说了几句难听的。
即使说了,又怎么样,她一个晚辈,还能不听着吗?
但是如今,捂着自己热辣辣的脸,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打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是不孝,就凭你这样,你以为你能嫁给太子吗?”
顾锦沅打过去那一巴掌后,冷冷地看着胡芷云:“你刚才说我娘,我当然打你,虽然你是宁国公府的夫人,按理说应该是我长辈,但是为人子女的,听着别人辱没自己已经西去的母亲,若是能无动于衷,那才是不孝。”
胡芷云哪能忍下这种气:“你一个晚辈,就这么打我,让你祖母,让外面的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
顾锦沅嘲讽地道:“都已经有人辱骂我的母亲了,我还在乎别人怎么想?夫人,你未免想太多了,这件事传出去,我立即出去哭诉宁国公府欺凌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