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话一出,顾瑜政勃然大怒:“住口!你还要查,查什么查?这是我宁国公府的嫡长女,是你要叫姐姐的人,你又有何脸面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于她?你自己不珍惜身体病了一场,如今竟硬要往你姐姐身上泼脏水?”
顾兰馥顿时泪流满面:“父亲,我——”
顾瑜政起身:“休要再说。”
负手而立间已是威仪横生,他望向胡芷云:“夫人,十日之内,兰馥留在胧月居,不可外出,闭门思过,劳烦夫人严加管教。兰馥咄咄逼人,容不下亲姐,还请夫人另行为锦沅安置去处。”
说完这个,甩袖而去。
胡芷云看着他的背影,气得手都在抖。
顾瑜政是什么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喜不怒的人,他就没什么表情,但是现在,他竟然发了雷霆之怒,竟然是对着她的女儿,竟然是为了陆青岫的女儿!
她不敢想,一想,那眼泪就要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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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闹剧算是落幕了。
顾兰馥被罚关在胧月居十日不能出门,顾锦沅却是搬了出来。
顾瑜政命令胡芷云为顾锦沅另行安排住处,胡芷云不敢不从,也不敢委屈了顾锦沅,便着意挑了一番,又送过去让老太太看,问顾锦沅属意哪处。
顾锦沅对着那些宅院,好一番挑拣。
胡芷云当时就气得冷笑连连,一个乡下丫头,之前还收着,如今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看那挑挑拣拣的样子,她还真当自己是给她跑腿的了吗?自己一个当家主母,合该伺候她吗?
顾锦沅挑了半响,终于选定了一处,叫清影阁的,距离老太太的住处不远,又景色雅致,靠着湖,旁边有柳,冬暖夏凉。
胡芷云看到这个,更加酸涩,这处是她往日招待娘家侄女的,是上等风雅的好院子,不曾想就被顾锦沅挑去了。
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认了。
顾锦沅搬到这清影阁后,老太太自然是喜欢得紧,她觉得顾锦沅是想距离自己近一些才搬过来的,一时很是感动顾锦沅的孝心。
又搂着顾锦沅宽慰一些,让她不要在意顾兰馥说的那些话:“她也是自小被宠坏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以后怎么着也得补了你,你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顾锦沅却是轻声细语地说:“她是我妹妹,又是病着,我哪里和她计较这个,只要误会解开了,不会让太太让兰馥误会了我,那就最好了,要不然,我也只能回去陇西,这里再住不下去了。”
她肌肤细白,眉眼柔雅秀美,此时说出这些话来,犹如和风细雨一般,不急不恼地道出来,偏偏又是那么大方得体懂事,只看得老太太怜惜又喜欢,搂着她只喊心肝宝贝。
恰好当时二太太三太太也在,自然是跟着宽慰顾锦沅一番。
一时又说起来她搬到了清影阁,那更是得好生收拾,得置办奴仆等等。
本来这些,没人特意要给她办,也没有人给她出头,如今却是大不一样,一群人要给她上心了。
听说她那亲爹,特特地拨了一些银子来,专为她额外置办头面衣裙,以及置办屋中陈列,一时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顾锦沅对此心满意足。
她到了那清影阁,走上阁楼,望着这双月湖。
此时正是晨间,晨雾犹如烟雨,流淌在双月湖上方,那湖水,那假山,那杨柳,似远还近,犹如仙境。
其实顾兰馥问她,这湖叫什么湖,她说不知道。
哪能不知道呢,这就是双月湖。
她曾在她家放置杂物的角落里,看到过一幅画,她想,那一定是她娘画的了。
画上,就是双月湖,双月湖边人成双。
她站在双月湖旁的清影阁,就那么望着曾经她在画中看到的双月湖。
她知道,这是她娘年少时应该踏入,但终究因为命运的磋磨没能踏入的地方。
不过还好,她来了。
正这么想着,便见不远处,柳树下,一个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
那人着玄衣,戴金冠,俊逸不凡。
这一看就是顾瑜政。
第9章 顾兰馥的阴谋
顾锦沅看着那个身影。
她亲爹到底长什么样这个问题,她在几岁的时候曾经想过,她甚至还在纸上画出来了,后来长大了,再不会想这个问题,对这个问题也丝毫没有任何兴趣。
不过她看过自己幼时画的画,那就是隔壁玩伴阿蒙他爹的样子啊。
她其实画的是别人的爹。
顾锦沅想起这些,垂下眸子来,收敛了袖子,就要走下阁楼。
走下阁楼的时候,转身再看一眼,顾瑜政好像注意到了阁楼上的自己,往这边走来了。
顾锦沅只当不知,缓步下去。
到了院中的时候,顾瑜政迈起的袍角正好在回廊中飘起,再一转眼,他踏了进来。
顾瑜政进来后,并没有看顾锦沅,而是打量着这院落中的布置。
小院别致,□□墙,黛青瓦,掩映在绿柳袅袅间,自有一番风韵。
“这里倒是没什么大改,还和以前一样。”顾瑜政负着手,这么道。
顾锦沅听了,也没怎么应声,只是立在那里,算是尽子女的本分了。
“你搬过来这里,可缺什么?”顾瑜政又问。
“多亏了老太太,父亲以及太太的照料,这里什么都不曾缺。”顾锦沅淡声答道。
顾瑜政自然看出来顾锦沅的疏淡,但是他倒是没说什么,他径自走在这院子中,打量着院子中的每一处。
最后他停在了一处:“这紫藤竟然还活着,倒是长得极好。”
顾锦沅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知情达趣,应该应景地问,比如问父亲对这里极为熟悉,比如问这紫藤可是有些年头了。
但是她没兴趣。
对别人,她还愿意动些心思,但是对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她竟然没有丝毫讨好的念头。
或许是她心里清楚,他不是别人,他是位高权重的宁国公,是当朝建极殿大学士,在这样的他面前,斗心思自己是万万讨不得便宜。
况且,他这样的人,哪是别人轻易左右的,他若厌弃,任凭你花费心思也是枉然。
所以索性省些力气吧。
顾锦沅拢起袖子,望着紫藤旁边的墙砖,有些年头了,又因为前几日下过雨,上面已经起了一层暗绿色苔藓。
顾瑜政收回望向紫藤的目光,看向女儿。
春日的晨间,她身姿纤秀,安静地立在白墙黛瓦间,隽永恬淡,仿佛一幅浅淡的水墨画。
她生得极好看,是那种远远地望着,你就知道那是姿色绝代女子的人,若是走近了细看,更是会感慨造化之妙,天地钟灵毓秀,独在她一人。
“再过几日,就要进宫去了。”顾瑜政的声音微微转沉。
“是,祖母和太太都提过。”顾锦沅垂眸敛眸,淡声这么道。
“你——”顾瑜政显然是有话要说,但是他略沉吟了下,才继续说下去:“太后的寿宴,到时候年轻男女必是不少,免不了一起玩耍,你才来燕京城,身边又无人提携,万万记得多加小心,无论男女,若是眼生的,倒是要远着些。”
顾锦沅听着这话,微怔,不过还是道:“是,女儿会记得父亲的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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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瑜政走了,顾锦沅却站在那里盯着紫藤花,半天没挪步。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无论男女,若是眼生的,倒是要远着些。
这话说得,毫无道理。
她在这燕京城里谁都不认识,哪有眼熟的,放眼望过去,除了宁国公府的,其它都是眼生的,总不能遇到一个都远着人家吧。
但是顾瑜政并不是会说不该说的话的人,他说的话,必然有其深意。
顾锦沅沉思一番,猛然有了想法。
父亲这是提醒自己,要远着某个人吧,既然特意提到了男女,那个人极可能是个男子。
远离陌生男子?
为什么?
顾锦沅用着早膳的时候,依然在想,不过她已经明白,这不是自己能想透的。
自己才来燕京城几日啊,所知道的无非是宁国公府,除了进府的那次,她连宁国公府的大门都没出去过,什么都不知道,这谜也猜不够。
略想了想,她就想到了一个人,二太太。
二太太,那个圆脸盘看着总是笑眯眯的妇人。
尽管她和自己说话并不多,但是多少能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是心存善意的,兴许从她那里可以打听到一二。
顾锦沅只是略一沉吟间,已经有了想法,恰好她今日有兴致,便做起了陇西当地的小吃麻腐角儿。
这要从她进京说起,她离开陇西的时候,收拾了一下家里,多余的食粮和物件就送给四邻八舍了,唯独一些麻子,她却是不舍得,这是自己在院子里辛苦种出来的,且她外祖母在的时候最爱这一口。是以她离开的时候,和那胡嬷嬷商量了下,带回来多半袋子麻籽,为了这个,胡嬷嬷还颇给了她一些脸色。
这几日搬到了清影阁,她有了自己的住处,行事也方便自在了,便把那些麻籽取出来用水浸泡了,泡涨了,如今正好能用。
当下她让染丝带着过去,用厨房的老石磨子给磨成浆糊,拿回来后,放到锅里烧热了,再孽净了那麻子油,将那捏过油的麻渣和水搅拌,取细箩慢慢将过滤后的浆倒入煮水中,这就是他陇西当地的“点麻腐”了。
做这个自然是用了不少功夫,不过这麻浆乳熟化了,浮再开水上,其色白如冬雪,其味清香动人,其口感犹如世间最软嫩的豆腐脑一般,再配上葱花和一些当季水灵的菜,加上调味料,做成馅,包成麻腐角。
顾锦沅是从小做惯了的,她喜欢吃,外祖母喜欢吃,隔壁阿蒙娘擅长做这个,她每每就去阿蒙家帮忙,做好了大家一起吃。
阿蒙娘说,锦沅的手巧,那么细长柔软的手很灵动,一会功夫就能包一锅的麻腐角。
顾锦沅也确实做事利索,不过小半天功夫,一锅的麻腐角就出来了。
她包的麻腐角,就连做了一辈子的阿蒙娘都夸,说好吃,那麻腐角外面香酥爽口,里面馅料又软糯,吃起来谁都夸好吃。
如今的顾锦沅,距离陇西千里之外,做了这么一锅的豆腐脑,让底下丫鬟拿来几个笼屉,一个里面放了六个,摆放得整齐好看,看着倒是也别致。
摆好了后,她才吩咐下去,给三位太太各送一份,给顾兰馥送一份,等到把人都派出去了,她才拎着最后那一份,过去了老太太那里。
她过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在和几位太太打牌,她一见到后,便笑了:“早知道如此,我就都送到这里了。”
大家听了,自然是稀罕。
于是她便把笼屉打开,大家看过去,都觉得纳罕,问这是什么。
二太太更是笑着说:“这个看着像是饺子,又不太像!”
顾锦沅便和大家说起来,怎么做的,用什么做的,她声音细软柔和,说起话来不紧不慢,言语又颇为伶俐,这么说来后,大家都馋起来。
“你只干说,不让我们吃,这是要馋死我们吗!”老太太笑着说:“赶紧拿来,让我尝尝。”
顾锦沅答应着,便让大家各自分了。
其实东西真不多,一个笼屉就六个,大家一分,也就分光了。
不过顾锦沅知道,人离乡贱,物离乡贵,要的就是稀少,她若是真得一个笼屉里放得满满,她们未必这么稀罕了呢!
如今每一个都放在精致的小瓷碟里,浇上一星星麻子油,光看就让人满口生津了。
大家尝了一口,只见刚刚咬破那面皮,就要麻油渗出来,再咬到口里,一个个都连连点头了。
“好吃,好吃!”
只可惜,吃几口,就没了,大家吃了还想吃。
几个人围着顾锦沅,自然是夸赞连连,夸她能干,夸她手巧,一时知道她竟然还送了给自己,更是感动不已。
老太太甚至道:“你们在这里吃了我的,那你们的呢,也得拿来给我吃!我可是要讨债的!”
大家听得都忍不住笑出来。
说笑声中,距离仿佛更近了,待到顾锦沅走出老太太那里的时候,就见二太太跟着出来,笑着道:“咱们一块儿过去,我和你顺路。”
顾锦沅微微颔首:“好。”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二太太自然就问起来那个浇上麻腐角来,夸说好吃,最后道:“难得你还记挂着我们。”
顾锦沅当然明白,其实一个麻腐角算什么,在陇西,那就是街上走卒穷人才吃的,不过因为这里没有,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豪门太太们觉得稀罕,吃个新奇罢了。
人家特意拿出来说,也是感念自己一份心意。
顾锦沅笑着道:“若是婶婶喜欢,赶明儿我做了,再给你送过去。”
二太太越发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模样和善,顾锦沅知道,她这样的人,是个心好的,但是也聪明,凡事不会轻易多言,是独善其身的。
但是这样的二太太,却是道:“锦沅长得模样这么好,如今又回来咱们国公府了,你也十五岁了,年龄到了,回头得估摸着看看找个好亲事了。”
顾锦沅心里一动。
她知道这话不是轻易说的。
她微微垂眸,低声道:“二婶婶说哪里话,这也不是我一个姑娘家能操心的。”
此时两个人正好走到了湖边,湖水轻荡,柳枝飘逸,周围前后都没什么人。
二太太停下来脚步,望向顾锦沅,却是道:“你妹妹如今倒是有一门亲事。”
顾锦沅:“妹妹的亲事,想必是极好吧?”
二太太笑了:“好,自然是好,那是当朝皇二子。”
顾锦沅:“当朝皇二子身份金贵,和妹妹倒是相配。”
二太太还是笑,那笑里显然是有些什么:“是相配,只是当今皇二子听说体弱,不过这也没办法,当初皇二子的婚事,可是和咱们国公府早早定下的,是要娶嫡女的,那个时候咱们兰馥还没生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