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之后,顾锦沅已经知道,这姑娘叫谭丝悦,是睿远侯府唯一的嫡女,上面有三个哥哥,备受宠爱。
谭丝悦第一眼看到就喜欢顾锦沅,她拉着顾锦沅东看西看,还热心地给她介绍,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个怎么玩,那个怎么玩。
顾锦沅知道她以为自己不懂,其实她都懂,但她还是认真地听着。
看了一圈后,谭丝悦拉着顾锦沅:“这里不好玩,我们去外面!”
外面?
谭丝悦道:“是啊,你看你那妹妹也跑出去了,他们都在外面踏青呢,还有放风筝的,什么人都有。”
说着,她看着顾锦沅,突然笑着道:“锦沅你长这么好看,走出去,保准一群年轻公子看着不眨眼,你若不去,岂不是亏了!”
顾锦沅看着她那个样子,倒是觉得好玩又好笑:“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急?”
谭丝悦噗地笑了:“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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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宝华殿侧殿后,顾锦沅觉得气息终于清新了。
在里面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出来才知道,里面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里虽然陈列华贵无一处不精致,但是沉重压抑的皇权却刻在了雕花窗棂的每一瓣花里。
这殿外是一处小花园,并不算大,但风景雅致,有小桥流水,也有花卉绿地,一群姑娘家在那里放风筝,风筝千姿百态地飘逸在空中。
谭丝悦领着顾锦沅往那边走,欢快地道:“我哥哥也在,你要不要看看我哥哥?”
她有三个哥哥,上面两个已经成亲了,三哥还没成亲,她暗暗地好奇,三哥见到顾锦沅会怎么样,是不是也觉得特别好看?
谭丝悦左右看了一番,并不见她哥哥踪迹,她就有些纳闷了:“锦沅,你在这里等着,我哥哥好像在那边,正和我舅父家几个表哥说话,我去把他叫过来!”
她这是有私心的,她想让顾锦沅先看到自己哥哥,而不是那几个表哥。
表哥总是没有亲哥哥亲啊!
这边顾锦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谭丝悦已经跑了。
她自己站在那里,看看这么多人,眼花缭乱,说说笑笑的,时不时有人朝她看过来,都是惊艳打量。
她自己也觉得很没意思,恰看到旁边有桃花林,桃花林下有假山,有石凳,便想着过去歇一下,这样从那石凳处,也能看到这边方向,万一谭丝悦回来,她也看得见。
到了那桃花林处,却见桃花明媚地张扬在枝头,风一吹,落花缤纷,粉白的桃花层层叠叠,落在铺就的白玉石上,一片一片,看得让人怜惜。
顾锦沅竟有些不忍踏上去,提起衣摆,踮起脚尖,才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
坐下的时候,便听到“扑棱”一声,一只鸟儿从旁飞了过去。
她不曾提防那里竟然藏着一只鸟儿,微惊,下意识“啊”了一下。
“啊”过之后,自己也觉得好笑,便忍不住抿唇,想着幸好没人注意这里。
刚这么想着,却听到一个声音:“这只鸟叫闻桃。”
顾锦沅诧异,她不曾想有人也在这里。
仰脸细看时,此人容貌俊雅,只是面上略显苍白,看上去倒是久病之状。
身体不好,还能进宫,更能悠闲地躲在这里,顾锦沅的脑子快速地转着,很快就想到了,这该不会就是二皇子吧?
只是那人身着月白长衫,不带多余配饰,实在是看不出身份。
那人见顾锦沅不言,只以为她是被自己吓到了,温和一笑,却是道:“姑娘,是我冒昧了,我也是恰好经过这里,看到这只鸟飞出,又听到姑娘貌似受惊,才上前解释。”
顾锦沅不动声色地看,此人身姿清雅,举止间教养得当,说话也是颇有分寸,如今笑着,那笑和煦得像三月的风。
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顾锦沅垂眸,低声道:“多谢公子提醒,是我莽撞了,倒是惊动了公子。”
男子:“说不得惊动二字。”
顾锦沅:“公子说,这鸟叫闻桃?”
男子颔首:“它栖息在桃花之中,名闻桃。”
顾锦沅:“这鸟倒是一个雅人,既是它栖息在此,反是你我惊扰了它。”
男子笑了,望着顾锦沅:“姑娘怎么过来这里?我看那边大家在玩耍,热闹得紧。”
顾锦沅:“我也是玩得有些疲乏了,才过来歇息。公子呢,为何过来这里?”
男子收敛了笑,却是道:“我体弱多病,往日很少出来,如今因太后寿诞,才过来看看,却也不愿意凑那热闹。”
顾锦沅听着这人说话,心里已经认定,这应该就是二皇子了。
毕竟除了皇家的儿郎,哪个能这么随意地进入宫廷,还不是把自己最为风光绚丽的衣袍穿上,免得被人小看了?
所以在这宫廷里,那种穿着间不动声色的低调华贵,反而可能身份更高?
顾锦沅看着这男子,却是道:“公子,你是何病症,看上去倒是积弱日久?”
男子听着,叹道:“也没什么,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各路名医早就看过,药吃了不少,总是不见效。”
顾锦沅见他这么说,却是心里一动。
她年幼时便过目不忘,后来帮着一位老大夫誊写医书,自是将那些药理方子都记下来了,慢慢地自己也就融会贯通,知道一些医术。
而至于这个男子,她倒是知道一种调理法子,可以调理先天气血不足,只不过那法子要配合推拿之术。
只是知道归知道罢了,她倒是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她不是悬壶济世的大夫,更不是救命的菩萨,这种推拿之术,她一个女子更不可能为一个男子施展。
更何况,眼前这个,极有可能就是顾兰馥想强推给自己的二皇子。
这么想着,她就望向了那边花圃的方向,想看谭丝悦是不是回来了,寻个理由离开。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来了:“二皇子,你怎么在这里?”
之后,她看到了顾锦沅:“你怎么也在这里?”
第一句话,娇软仿佛在冲人撒娇,带着笑,第二句话,虽然依然带着笑,但是那笑里已经有了质疑的尖锐。
顾锦沅挑挑眉,觉得这事好玩起来了。
如果自己推断得没错,那么她不是应该高兴看到自己和二皇子在一起吗,为什么现在那话语中酸得仿佛被人抢了男人?
第12章 太子
顾兰馥气炸了。
她是记得,上辈子自己为了撮合二皇子和顾锦沅,是故意让顾锦沅留在偏殿中,而二皇子喜静,不喜欢凑热闹,他一定会留在偏殿旁边的一处内殿,这样他就会遇到顾锦沅了。
甚至上辈子,她为了能让他们一定遇到,特意地留了一个丫鬟从中搞事。
她费了好多心思,顾锦沅和二皇子才遇到,才说了话,才有了后面的一堆事。
这辈子,她当然不能这么干了!
她正想着怎么把顾锦沅赶出来偏殿,结果出来一个谭丝悦,竟然把她带出来了,她心里就松了口气,想着这次他们绝对遇不到了,而自己就可以赶紧回到偏殿,去遭遇二皇子,和二皇子说话。
可是,可是,她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二皇子。
之后一问丫鬟,才知道,二皇子好像根本没去偏殿。
这就已经让人恼火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二皇子没来偏殿,那他去哪儿了?
她就赶紧跑出来找,找来找去,总算在这桃花坞处找到了,心里正高兴,赶紧凑过去,可谁知道走近了一看,简直是晴天霹雳,怎么顾锦沅也在!
她怎么就能碰到二皇子?!
顾兰馥那么一刻,是真得恼火了,她发慌,她害怕,为什么是和梦里不一样的安排,顾锦沅依然和二皇子见面了,凭什么!
她看着那顾锦沅,看着她站在桃花树下明媚娇嫩的脸庞,甚至有一种冲动,她希望顾锦沅消失,希望她不要存在。
她甚至开始悔恨,如果早一些做那个梦就好了,她绝对不会让顾锦沅有机会踏入燕京城。
不过说什么都晚了,她来了,她来了燕京城,进了宁国公府,甚至如同那梦里一样,遇到了二皇子。
顾兰馥深吸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笑了下,上前,先拜见了二皇子,之后道:“二皇子好雅兴,竟和我姐姐在这里说话。”
二皇子微怔:“她是你姐姐?”
顾兰馥笑了:“姐姐,你竟没有向二皇子提起来?”
说着,她走上前,给二皇子和顾锦沅引荐,那言语中,当提起二皇子的时候,多少有些亲昵,言语中仿佛顾锦沅是个外人。
这种亲昵,二皇子感觉到了,顾锦沅也感觉到了。
顾锦沅微微挑眉,她是越发好奇了,当下淡声道:“既如此,妹妹和二皇子先说话,刚才谭姑娘让我在那边等她,如今她怕是回来了,我过去看看。”
顾兰馥:“既如此,那姐姐请便吧。”
一时顾锦沅离开了,顾兰馥就看到,二皇子的眸光便跟着顾锦沅,望着她的背影。
这种眸光像烫嘴的筷子,让她的心跟着收紧了。
她咬唇:“二皇子,刚才你在哪儿?我以为你在偏殿内,好一番找,不曾想你竟然出来这里了。”
二皇子望向顾兰馥的时候,眼神便有了几分凉淡。
他虽然体弱,但多少也知道,顾兰馥对自己虽然未必有什么嫌弃,但却绝对没有任何亲近的意思。
顾兰馥是父皇为他指定的皇子妃,顾兰馥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了,这个年纪,懂的一些事了,又是没过门的妻子,若是常人,不说有些亲密,但偶尔传个花笺诗文还是有的。
他从这些事,多少也明白,宁国公府的眼界高于天,自己这皇子的身份他们都未必看在眼里。
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又突然这样?
二皇子觉得荒谬可笑,不过他到底涵养颇深,并不是会当众给人难堪的人,当下只是淡声敷衍道:“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顾兰馥听着这话,声音就有些委屈了,微微垂下眼来:“二皇子,你是我未过门的夫婿,难道我寻你,想和你说几句话,还要理由吗?”
她这话说得如此直白,这让二皇子脸上微热。
她确实是他的未婚妻,甚至按照约定,用不了多久她可能就要进门了。
他敛眸,淡声道:“姑娘有话尽管说就是了。”
顾兰馥深吸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不能莽撞。
上辈子的二皇子喜欢顾锦沅,刚才他已经看到顾锦沅了,那样冠绝燕京城的姿色,谁能不心动?所以她必须稳住,她不能让二皇子对顾锦沅有再多几分的心动了。
所以她低声道:“二皇子,刚才我那姐姐,你也看到了,她长得可真好看。”
二皇子听到这个,便想起来刚才,桃花树下,落花缤纷,那个姑娘比桃花娇艳的模样,他呼吸微紧,轻轻抿唇,没回声。
顾兰馥:“自从她来了,我可是备受欺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你也知道,我平日没什么心思,又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
说着,顾兰馥抬手,咬唇,眼泪都差点落下来了:“人人都说她美,家里人也都疼她,如今她单独挑了一些住处,我甚至因了她还受罚了。”
二皇子眉眼间顿时有些不耐了,这是姐妹之间的事,他并不想听。
毕竟他生在宫廷之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见过太多了,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换到一个国公府里的姐妹中,怕也是一样,无非那点女人家的琐碎小事。
况且,刚才他虽然和顾锦沅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但可以感觉到,那姑娘心思剔透,眼神清澈,远不是那种心怀奸邪之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顾兰馥看二皇子并不应话,知道自己多说无用,她需要时间慢慢来,让二皇子认定自己是她的妻子,万万不可喜欢了别人,回头再说服自己娘。只要她能顺利嫁给二皇子,她就不怕以后没法对付顾锦沅,手段有的是。
于是她擦了眼泪,低声道:“二皇子,最近端午节马上要到了,我想着亲手为二皇子做辟邪荷包,只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样,便想着问问你。”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说给自己做东西,这倒是让二皇子脸上稍微缓和:“你往常不曾做那些,还是不用了。”
不过顾兰馥坚持:“可是,二皇子,我想为你做。”
二皇子面上略有些泛红,他想了想,还是道:“简洁一些的花样吧,我不喜欢太过繁琐的。”
顾兰馥顿时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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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锦沅离开后,把那片桃花林留给了这对未婚的夫妇。
她想,自己应该确实是猜错了,是以小人之心度别人了,至少顾兰馥并没有要把她的病秧子夫君推给自己的意思。
她那样子,好像唯恐自己把她的男人抢跑了。
顾锦沅走在那花圃间,心里胡思乱想着。
她若是真得够狠,其实就应该去抢,把那个二皇子抢过来,当自己的夫婿,看着顾兰馥急得跳脚的样子,岂不快哉?
胡芷云可是自己母亲的闺中好友,她明知道顾瑜政和自己母亲已经成亲,且自己母亲怀了身孕,她还能和顾瑜政走在一起,若是今日她抢了顾兰馥的未婚夫,只能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不过顾锦沅倒是没那兴致。
她不喜欢胡芷云,不喜欢顾兰馥,当然也不喜欢顾瑜政,她想看他们过得不顺遂,但这并不意味着去把自己赔进去来报复他们。
她记得外祖母说过的,最重要的是自己,她要珍惜自己。
正这么想着,她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
一道打量的目光,锋利沉静,却毫无遮拦地投射在自己身上,好像能把自己看透。
猝不及防间,她抬眸看过去。
却见那是一个窄袖紫袍的年轻男子,一头墨发用玉带束起,衣摆挺括,身形修长挺拔,只是随意站在那里,便有一股含而不露的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