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府老夫人为此大为光火,恨得咬牙切齿,指着顾瑜政大骂:“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只说,你知道不知道?你知道她给咱家带来三个孽种吗?你说你让我老脸哪儿搁!”
顾瑜政:“知道。”
他若是不说话,或者狡辩一番也就罢了,他竟然这么简单直接地承认了,这下子老夫人险些气得后仰。
“你竟然知道,你竟然一直在骗我?你把宁国公府的声明置于何地,你把祖宗的基业置于何地?你想过吗?你就是这么对待你亲爹亲娘的?”
老夫人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这都是什么事啊?家门不幸,她以后怎么有脸出去见人?
顾瑜政听得这话,却是依然面无表情地道:“娘,你怎么忘了,有一句话我早和你说过。”
老夫人:“什么?”
顾瑜政:“当时娘逼着我回来娶亲生子,我说了,你的儿子已经死了,你强让他回来,也注定是失望。”
老夫人身形陡然一僵,抹泪的手也顿在那里,两只眼睛也直了。
她这个儿子一直心里存着恨,他在报复,报复自己,报复宁国公府。
老夫人嘴唇颤抖,待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过了半响,她像泥塑的雕像一般,身子一歪,僵硬地倒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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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日子,燕京城里发生了几桩子大事,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
先是胡大将军和胡芷云的事传出去,胡家闹了一个没脸,宁国公府很快传出消息,休弃了胡芷云,又把几个孽子从族谱上移去,赶出家门了。
之后朝廷中便有百官纷纷上奏,参了胡大将军几本,说是有伤风化有辱纲纪朝风,也有的开始参胡大将军昔日贪污军饷的事,皇上对此自然也是不喜,命人去查,这一查果然是大有问题,痛快地一个圣旨,直接革职查办,至于家中大小,纷纷逐出燕京城了。
胡家算是从此后彻底在燕京城里销声匿迹了,到了这个时候,不少人都关注起来宫里头被关押着的顾兰馥。这一位到底是不是靠着假肚子进宫,宫里头又打算怎么处置她?
提起这个,皇后皱眉叹了口气,皇太后连连摇头:“阿砚这孩子太傻了!”
虽说当初因为那个顾兰馥,连带着和这个孙子也不是太亲近,但是看着这孩子遭遇了这种事,皇太后还是心疼。
原来二皇子自从那次后,备受打击,心智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他就要爬起来,说是去找顾兰馥问问,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骗自己?问问她,到底是曾经怀上了身子,只不过后来没了才不得已骗人,还是说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糊涂的时候,他就忘记了这桩子事,在那里叨叨着说他要娶顾兰馥,说顾兰馥肚子大了,必须赶紧准备接生婆,准备小皇孙的一应用品等等。
韩淑嫔看着这般情境,自是哭得几乎不省人事。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就此疯了,那她去依仗谁?到了这个时候,万丈雄心全都烟消云散,只盼着儿子能平安就好,什么皇位,什么风光荣耀,全都成了灰,再也不指望了!只要她的儿子能好好的,随便封个王爷娶妻生子就好了!
只是如今怎么办?太医来又去,各种药逼着不知道灌下多少,根本不管用,甚至连针灸都试过了,也是没辙!
这个时候,韩淑嫔想起来顾锦沅了,纠结了一番,竟然去了皇太后,又备了重礼,过来请顾锦沅看看,顾锦沅却是道:“这是心病,心病没有药,还是要他自己想开了。我若是能看,定是会看了,但这个我实在是没办法,便是我师父过来,也怕是无能为力。”
顾锦沅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却明白,二皇子秉性善良温和,但是骨子里却怕是一直有个隐患,他害怕自己真得断子绝孙连个子嗣都没有,可以说,顾兰馥给了他希望,那个希望让他彻底忘记了自己心里的隐患,让他以为自己一切正常。
结果后来,那鼓起的肚子是假的,他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这个打击太大,他一时无法接受而已。
韩淑嫔求顾锦沅却无济于事,之后便径自过去皇上那里,皇上恰好也是刚从二皇子那里过来。
其实因为之前种种,皇上对二皇子是大不喜,但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看他这样,做父亲的自然心里难受,如今看韩淑嫔这般痛哭,也是悲从中来。
一时宣召了太医,那些太医这几日也在为了二皇子之事头疼,如今商议了一番,终究想出一个对策。
二皇子都是因了顾兰馥一事备受打击,才成了这模样,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以留着顾兰馥,让她再去开解二皇子。
韩淑嫔听了后,自然是连声反对:“那贱人把阿砚害成这般模样,怎能容她,只怕阿砚看到她这病更重了!”
皇上却觉得,这倒是一个办法,不然呢?就这么一直灌药,根本不曾见半点起色,长此下去,如何了得?
当即也不顾韩淑嫔反对,命人去带了顾兰馥过去,要她好生劝解二皇子。
却说那顾兰馥,经此打击后,身子虚弱,整个人形如槁木一般,就连眼神都是呆滞的,如今听说二皇子这般模样,哭得不能自已,跪在那里说是愿意为二皇子赴汤蹈火的。
这倒是真心话。
顾兰馥这几日总是记起来二皇子对自己说的话,他是真得相信了自己,并且开始憧憬他们的孩子,可她自始至终都在骗他。
有时候她甚至想,她已经不求什么登上凤位了,她只求她真得有个骨肉在肚子里,谎言永远不会戳穿,就这么哄着他,两个人好好过日子该多好!
如今既得了这个机会,顾兰馥自然是尽心竭力,稍微梳妆,只装得仿佛平时模样一般,之后又用棉布兜塞了肚子,过去二皇子那里。
二皇子见到她,果然欣喜若狂,又小心地扶她坐下。
顾兰馥见此,真是心如刀绞一般,只是眼泪终究忍住,含笑和二皇子说话,和他说自己的孩子如何如何好,果然二皇子听了喜欢得很,人也明显正常了许多,甚至拉着她的手和她话家常,又叮嘱她许多。
韩淑嫔本是对顾兰馥恨之入骨的,看到这番情景,便是再不喜顾兰馥,也只能暂且认下。
认下这个后,她想想,又去过去东宫,跪在了顾锦沅面前。
这次顾兰馥闹出这等事来,只为了陷害顾锦沅,她本来也是想放弃顾兰馥,但是如今看起来,顾兰馥倒是有些用处,便只好求着顾锦沅放过顾兰馥了。
顾锦沅倒是没什么,现在二皇子成了这般模样,她看着也是感慨不已,顾兰馥能洗心革面,老老实实地陪在二皇子身边,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这事传到了皇上耳中,倒是长叹一声,他对这儿媳妇本就中意,如今看她能容下二皇子夫妇,愧疚之余,自是更为欣赏,想着太子得这么一个贤妃辅佐,以后继承帝位,他也放心了。
这么想着间,他倒是想起自己的一桩心事。
须知他已年过半百,坐在龙椅上日日操劳,辛苦不已,如今便是寻得亲生母亲,只恨政务繁忙,并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伺候,倒是大把时间消耗在这繁琐朝政之中。
太子最近这段日子,先是查了赣州私矿一案,除掉了废皇太后母族,接着查出了昔年贪污军饷事,轻易地查处了胡家,这件事都干得极为利索妥当,让他越发觉得,如今儿子长大了,是时候能登上帝位执掌江山了。
当然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并不曾说出,一直到了端午时候,恰皇太后有些中暑,他便日日在皇太后跟前尽孝,并不理政事,一应各种全都交给太子罢了。
如此,待到端午之后,皇太后身体稍微好转,他就正式提出来了。
这个皇位,他想提前让了。
第123章 登基为帝
顾锦沅没想到, 这一切来得这么快。
或许是皇上早有此意, 或许是二皇子的病让皇上大受打击, 也可能是,他只是累了,想颐养天年, 想陪着皇太后尽享天伦之乐。
就在这一年的七月, 皇上退位,为太上皇, 之后太子登基为帝。
在太子登基为帝的前一晚, 皇上把太子叫到书房里, 父子两个人聊到了很晚。
而在太子登基为帝后,便下了第一道圣旨,封二皇子为康王, 又赐康王府,并大加封赏安置, 其封赏之优厚,是超了先帝封赏安置兄弟规矩份例的。
之前早有人传闻二皇子和太子不和, 也有人传闻二皇子得了疯病,而太子登基为帝后的这道圣旨, 让一切谣言不攻自破了。
至于顾兰馥,王妃的诰命自然是没了。
如今的她,已经被宁国公府赶出家门,身份来历又涉了不伦,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当皇家的儿媳妇, 能给她留下这条命,已经算是为了二皇子格外开恩了。
为了安置她,倒是也费了一番苦心,最后还是给顾兰馥报了一个暴病而亡,算是世上从此没顾兰馥这个人,又给了顾兰馥一个侍女的身份,只当做通房丫鬟伺候在康王身边,赐名慧心,寓意悔心的意思。
至于康王那里,便是人人都知道那只是一个通房身份,但唯独瞒着康王,做戏哄着他,只让他以为自己身边这是他的“二皇子妃”,而“二皇子妃”肚子里还有着一个孩子而已。
但说到底,顾兰馥犯的那大罪,本是凌迟处死的罪,如今留下她一条性命,终究是委屈了顾锦沅,是以登上帝位的太子曾经私底下对顾锦沅道:“你若是不喜,只当此人死了便是。”
顾兰馥做的事情,本是冲着沅沅来的,但是这一次投鼠忌器,为了二皇兄,却是不好处置她。
顾锦沅倒是别了他一眼,却是问道:“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吗?”
顾锦沅自然是对顾兰馥不喜,不过顾兰馥在这一场变故中,已经得到了最大的惩罚,身体被她自己糟蹋了,名声也被她自己毁了,且因为她,甚至牵连了胡家,以至于胡家败亡。
胡家闹了那么大的笑话,顾兰馥如今的名声狼藉,又没任何依仗,便是能保下一条性命,却是不好抛头露面,这就如同剪去了翅膀的鸟儿,她从此后也只能守在康王府里,小心翼翼地当着自己的通房丫鬟,伺候在康王身边了。
若说昔日曾经有仇,那今日的顾兰馥也只是活着而已,人生没有任何指望。
他又道:“明日宫外命妇都要进宫来谢恩受赏,到时候你自己裁度着就是,你这是为皇后之后第一次接见诸位命妇,若是有哪个有什么不妥当,不用忌讳就是。”
顾锦沅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看我像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样子吗?”
新晋的帝王见她这般,倒是笑了,笑过之后,却又道:“如今皇上陪着太皇太后过去了慈恩宫颐养天年侍奉左右,皇后和韩淑嫔必是也要随着去,王贤嫔则是要随着端王出宫开府,宫里头大小的事都是要你经手,你自己也要注意,万不可忙坏了身子,赶明儿可以挑选几个忠心女官,将宫中的杂事分派下去,到时候只需她们向你回禀就是了。”
顾锦沅:“知道啦,这个我一直在留意着!”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后宫也是,往日皇太后用惯了的,她若要用,总要先揣摩下人品性情,本分的自然用,若是倚老卖老的,那趁早也出宫颐养天年去吧。
他如今可是处处对自己放心不小,时常叮嘱几句,甚至前几日,他竟然特特地将自己身边的嬷嬷宫娥太监全都敲打了一番,以至于弄得身边的人都战战兢兢,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便累到她似的。
至于龙榻之上,便是兴致起来,也不似以前那般,而是小心翼翼地,动作温存得很。
其实她又不是纸糊的灯笼,哪有那么不经事。
只不过这些事,她也不好多说,只是心里暗暗觉得好笑罢了。
皇上她说着“知道啦”,语气中倒是多少有几分不耐烦,那不耐烦里又隐隐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一时看着这样的她,不免微怔了下。
此时的她梳堕马髻,戴九凤宝钗,纤细柔媚的身子被包裹在那金丝银线绣成的皇后常服中,端庄明艳,贵气华美。
这辈子的她,依然是皇后,却是自己的皇后。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皇后。”
顾锦沅听着,心里一动,往日他都是叫自己“沅沅”,今日倒好,这么称呼自己。
她挑眉,笑了:“干嘛?”
她笑着的时候,艳若牡丹,清若新雪,端得是明媚温软,看得人心里发荡。
年轻的帝王望着自己的皇后,默了好半响,才拉过她的手,俯首在她耳边问:“皇后什么时候为我添一男半女?”
顾锦沅蓦然间耳上泛红。
其实她也想啊!
当了皇后,要操心的事太多了,早一些生下血脉,这是最要紧的。
不过一直没消息,她又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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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年轻的新帝在那龙榻上,倒是将他的皇后翻来覆去宠了不知道多少遭,难得放纵了一把。待到紧要时候,他甚至定着她在那里道:“把我的千子百孙都给你好不好?”
耳边滚烫的言语让人心甜意酥,她搂紧了他,咬着他的肩膀。
一夜癫狂,第二日新帝自然是一早醒来,如今他刚刚登基为帝,早朝是不能缺,早朝之后,又有不知道多少朝政大事等着,御书房里几乎日日都有要臣在这里等着启奏。
只是待到他洗漱过,并换上帝王朝服打算离开时,终究不舍,便掀开帷帐看过去,却见龙榻之上,锦绣堆里,妇人一头墨发如云般逶迤在枕边,衬得那肌肤赛雪,点唇犹如枝上腊梅,红滟滟惹人怜。
或许是身份和往日不一样,便带来了些特别的感觉,也或许是心里想着让她承自己的雨露早些怀上子嗣,昨夜里的滋味和往日格外不同,仿佛越发让人着迷,一时几乎不想挪脚,恨不得就此回去龙榻上,搂着这香娇玉嫩的皇后再一番荒唐。
不过终究是不行,最后只能俯首下来,微亲了一下她的墨发,之后小心地合上帷帐,压低声音对旁边守着的宫娥吩咐道:“让皇后睡着便是,什么时候醒了再过来伺候。”
此时恰好染丝在,却是有些犹豫:“皇上,今日应是命妇进宫谢恩。”
然而年轻的帝王却只是漠然地道:“便是稍等片刻又如何?”
他的皇后,昨日累成那般,为何要早早爬起来只为了去接受命妇的谢恩?万一他的皇后身子有个不好,谁担得起责任?
染丝神情一顿,只觉得皇上这么一反问间,自有如山压力袭来,当下再不敢多言,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