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英俊被姜未绕得晕头转向,仿佛回到中学时期的数学课堂。
黑板上的公式认识他,他不认识公式。
他怀疑姜未故意在耍他,听上去很有道理似的,又像是歪理邪说,但吴英俊说不出话来反驳。
他本来嘴就笨,让他跟姜未这样的打擂台,简直不公平。
他摇头,声音都快哭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该我去找呢?”
“因为证伪比证明容易,懂不懂?”姜未想叹气。
“不懂,我没读过大学。”
姜未懂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跟你能做朋友了……不对,是我。”
她都差点被吴英俊带跑了。
交友不慎呐。
不管怎么说,好歹是让吴英俊放弃了从她那里拿回日记本的想法。
但吴英俊并没有被她说服。
刚才姜未说的那些什么“逻辑”、“证明”、“证伪”,根本不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就好像让一个画家对股票大谈特谈一样违和。
他想象不出,他的朋友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地反应敏捷。
就像上学时班里的优等生,永远是最快举手,最得老师同学喜欢的,吴英俊从来不曾在他们面前抬起头来。
姜未看了眼表,“时间不多了,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就当是为了你的朋友,你必须告诉我。”
吴英俊:“为了她?”
“你想想,假设我是她,你当然得帮我对不对?”姜未继续套路他。
她发觉跟吴英俊对话,不能顺着他的思路走,得把他忽悠出来才行。
吴英俊果然点头。
“你再想,假设我不是她,那她在哪里?出了什么事?会不会已经……”
吴英俊脸色灰白,如梦初醒一般:“她一定是被她丈夫害死了……”
得,这又忽悠太过了。
再不劝住,又得犯病了。
姜未赶紧往回拉,耐心地说:“不一定,这只是假设,总之你必须配合我。”
吴英俊想了想。
他不笨,虽然理论知识薄弱,但自小在社会打拼,是有些小聪明的。
他很快就理解了姜未的意思。
“好,我帮你,想知道什么?”吴英俊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希望你把以前和我来往的信件,或者任何物品都交给我,我想看看,”姜未想了想,“还有,你知道我丈夫……和我发生过的事情吗?
“知道一点。”
姜未问:“我想不通,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后来为什么非要跟我结婚?”
“谁说是他非要跟你结婚的?”吴英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姜未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慢吞吞地说:“别搞错了,是你非要跟他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未未:不,我不相信。
dbq,明天开始我要准备一场重要的考试,所以只能一更啦,时间应该是晚上九点,或者更晚一点。
第42章
姜未出门挺早, 直到下午两点才回到家里。
英语老师李知云已经等在客厅里半个多小时了。
她们到书房上课。
今天, 李知云给姜未带来了一套教材, 和目前小学生使用的教材一样, 自带电脑, 使用书房里的投影仪,打开课件, 从最简单的二十六位字母开始教起。
姜未坐在书桌前,敷衍地听她上课。
她面前摊开一只空白的笔记本, 写写画画,从二十六位字母,写着写着,分神写上一句:我追的他?
这不可能。
姜未当时对吴英俊就是这么说的。
既然秦赐是伤害她的人, 自己想不通了,才会死乞白赖跟他结婚。
知道的信息越多, 越想繁琐的线头绕在一起, 打成死结,整件事情, 没有一处是说得通的。
好像在这个故事里, 所有人都被一股不知名而神秘诡异的力量牵引,全朝着最疯狂的道路行进。
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她,小学时被秦赐伤害, 长大了一门心思非要跟他结婚?
父母,姜知远和肖莉,明知道女儿受的苦, 还肯把她交给施害者?好像还对他满意得不得了?
秦赐也不是个正常的,居然真的同意了。
他如果不是精神有问题的话,姜未无法想象,他每晚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躺在自己身边的。
还是说,他跟自己结婚,是另有目的。
害她一次不够,还想害她第二次?
“秦太太,我刚才讲得你都听懂了吗?”李知云看她发呆,温和地唤回她的注意力。
“差不多吧。”
李知云给她布置了一些简单的作业,下课时鼓励她说:“秦太太,英语是一门实用性很强的学科,我的教学方向也是以能够日常交流为主,打好基础,认真学习,三年内就能正常对话了。”
姜未说:“叫我名字就行,不要叫秦太太了。”
李知云走后,姜未回到房间,第一眼就看见小背包的搭扣没合上,整个背包大开。
前两天,她为了随身携带日记本,特地从衣帽间翻出一只不大不小的背包,放进去正好。
姜未心里猛地跳起来,忙拿起背包检查。
还好日记本在里面。
她惊魂甫定,这才想起是自己刚才进门时,顺手给扔桌上了,这小背包搭扣有些不稳,大概是摔开的。
为防万一,在吃饭时,姜未又多心地问了章淑梅,下午有没有去过她的房间。
章淑梅矢口否认,“除非有吩咐,否则我从来不进你房间的,太太知道的啊。”
这倒也是。
章淑梅这人,除了偶尔贪点小便宜,应该没那么大胆子,敢翻主人家的背包。
“我知道了。”姜未叫章淑梅一起坐下来吃饭。
“不了,我就在厨房吃,”章淑梅谨慎地看了眼窗外,“先生应该快回来了。”
姜未觉得有些惊奇,笑着问:“章阿姨你怎么这么怕他,他又不吃人。”
一开始姜未就觉得奇怪。
现在又不是旧社会或是封建时候,还分什么主子奴才,大家不过是雇佣关系,拿钱办事而已。
在一桌吃饭,又不是偷鸡摸狗,看见了,也不能因为这就解雇她吧。
章淑梅讪讪地:“感觉先生这人,有点摸不透。”
“他骂过你?”
“那倒没有,先生平时都不怎么跟我讲话,没批评过我,也没表扬过我,好像对我不太满意。”
姜未吃了口茄子,淡淡地说:“他就这样,不爱说话,不是针对你。”
“还有,我来家里一个多月了,秦先生每天吃我的饭,一次毛病也不挑,问他咸了淡了,都说还好,刚来的时候,我把烤箱弄坏了,秦先生也什么都没怪。”
姜未越听越奇,“这还不好?”
章淑梅说不出什么像样的理论来,她感觉自己多话了,不该当着姜未的面说这些。
她忙改口:“我多心了,你别听我的,反正先生对太太好那是没话说的。”
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出来,像是真心这么说的。
姜未没接话,默默吃饭。
谁都说秦赐对她好,几乎零差评。
装一天容易,装一个月不难,可接下来呢,他可以装多久?
姜未放下筷子,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如果说在她周围,还有一个人对秦赐有意见,不吃他那一套,那就只有胡亚菲了。
父母搬家那天,姜未第一次见到胡亚菲,就看出她并不满意秦赐,甚至可以说非常抵触。
抵触到,连他家里都不愿意来。
她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吃完饭,趁秦赐还没有回来,姜未回到房间给胡亚菲打电话。
打第一遍时,胡亚菲没有接,电话自动挂断了。
姜未以为她在执勤,不方便接电话,只好先发条短信过去,说有要紧事请找她。
消息刚发出去不就,胡亚菲的电话就来了。
姜未高兴地接起来:“亚菲姐,你忙完了?”
“在上班,什么要紧事?”
姜未想了想,说:“你哪天有空,我去找你吃饭。”
“最近忙个大案子,一个月都没空,等我找你吧,挂了……”胡亚菲说着就要挂电话。
姜未喊了声“亚菲姐”,那边安静下来,没挂电话,也没说话。
过了几秒,胡亚菲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问:“到底什么事?”
姜未看了眼小背包,对电话里说:“我有个东西想放你那里保管。”
胡亚菲一听,乐笑了:“姜未,我是你保姆啊,什么好东西还要交给我保管,给托管费吗?”
难得听胡亚菲开玩笑,姜未却笑不出来,这回严肃的人换成她。
“亚菲姐,你知道我失忆之前的事吗?”姜未问。
那边呼吸明显迟滞了一瞬:“你指哪件?”
姜未站起来,从房间这头走到那头,最后,她坐进衣帽间的地上,才说:“我为什么会跟秦赐结婚?”
“我哪儿知道,问我干嘛,你应该问秦赐。”胡亚菲生硬地回答。
姜未说:“我问你,因为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小丫头,你很了解我吗?”
姜未认真地说:“我不了解你,可我了解你的职业,你是个很有正义感的警察,对吗?”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可却让胡亚菲更加沉默。
姜未叹了口气,小声地问:“你知道我小学那件事……”
“姜未。”她话还没说话,胡亚菲忽然喊了声她的名字,显得有些突兀。
好像是故意要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她等着胡亚菲往下说。
“我不是个好警察,也不是个好姐姐,你以后还是少给我打电话,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胡亚菲又补充一句,“别管以前了。”
接着胡亚菲就挂断了电话。
姜未愣楞地,握着手机坐在地上,地面冰凉,沁得她浑身的骨头里。
连胡亚菲都不肯说。
敌人的敌人就是可发展的同盟,可如果敌人要帮着敌人隐瞒,或许这其中有更复杂的隐情,她还不知道?
晚上过了十一点,秦赐还没回来,他没给姜未打电话,这很罕见。
姜未感觉到,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也在小心翼翼地避着她。
章阿姨在晚餐过后就离开了,家里只有姜未一个人,她洗完澡后睡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外面下起了雨,刮起大风,有沉闷的雷声,天空泛着昏惨惨的光。
姜未索性起来,从冰箱里翻出一袋饺子,到厨房里煎着吃。
最近这些事给她烦的,连吃肉都顾不上了。
她一心二用,锅里隐隐传来糊味,姜未连忙给饺子翻面,刚翻到一半,听见一声咳嗽。
是秦赐回来了。
他站在厨房门口,衬衫肩膀处被雨淋湿了,歪歪地靠着,西装搭在手腕里,姿态比平时落拓随意,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姜未。
看上去喝了不少。
雨声太大,姜未都没听见他进门的声音。
姜未看他一眼,继续翻炒锅里。
“过来,帮我擦擦头发。”秦赐喝了酒,语气都有些飘。
姜未不看他,淡淡地说:“这儿没毛巾,你上楼去擦。”
“过来。”秦赐有些不耐烦。
姜未手上一停,心中也有些动气,并不理会他,使劲把饺子翻了个面。
身后脚步声渐渐近了,是秦赐走过来,他贴到姜未身后,不由分说地抱住她。
他抱得又紧又密,中间不留一点空隙,身子矮下来,头垂着,埋在姜未的肩膀上,嘴里笑着说:“叫你过来怎么不过来,又跟我闹什么脾气?”
雨水的潮气泛着湿冷的味道,冰冰凉凉,他的西装裤面料挺括,蹭在她的腿上,像是一种无声的进攻。
姜未赶他走,拿手肘撞他,可秦赐却全无感觉,像是不觉得疼。
他酒意泛滥,盯着眼前的人,皮肤泛着冷莹莹的光,耳垂微红,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令他想要亲上去。
“秦赐,别耍酒疯!”姜未气恼极了,使劲拨开他的手臂。
但秦赐本就比姜未力气大,喝了酒,更加死倔,他一只手臂,就能牢牢圈住她,另一只手,停在她的左腰上,就要探进衣服里。
想到徐子怡说的,姜未这一下彻底炸了。
天空劈下一道惊雷,轰轰烈烈。
姜未手里捏着锅铲,下意识地向后用力挥去,数十个饺子呼啦啦落在地上,那锅铲刚好打在秦赐头上。
哐啷一声,锅铲落在地上,秦赐终于丢开手,后退着坐在椅子上。
姜未回过身,紧张地盯着秦赐。
他用手捂着头的侧边,好像很疼,指缝里有鲜红的血渗出来,他一眼手,又看着姜未,眼神沉郁,好像还很迷惑。
恰好窗外一道闪电,照得秦赐脸色苍白,血的颜色也更可怖。
姜未怕他反击,忙把锅铲捡起来,握在手里,警惕地盯着他。
秦赐阴沉沉地开口:“还没打够,还想再来一次?”
“是你先惹我的。”姜未脸都涨红,还很理直气壮。
“看你像什么样子。”
姜未反驳:“看你像什么样子!”
身上被雨淋湿,头上流血,耳朵好像也破了,衬衫上还落着几块烧糊的饺子皮和稀碎的馅。
形象既可怕,还有点……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