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岛——番大王
时间:2020-07-14 10:53:07

  “能不能月底补给您?”
  这会儿王结香的兜里哪里有钱,别说两百五,连五十也拿不出来。
  “我之前的工作没了,现在新找了个工作,没到月底店里不发工资的……”
  他们说话间,她隔壁邻居回到家。
  房东跟他打了个招呼。
  “小殷,这么晚才回来呀?”
  邻居朝她点点头,进了屋。
  王结香站在墙边,想着钱的事,无精打采地低着头。
  “刚才说到哪?”房东大妈转头看她:“你现在能把房租给我吗?”
  她搓着手,声音轻轻:“实在抱歉,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
  “好吧,最迟是月底,下不为例。”
  房东叉着手,表情不太甘愿。
  “我这儿虽然设施比较简单,但地段好,不愁人租的。我丑话说前头啊,要是你月底再拖延不交租金,别怪我把房子租给别人。”
  “月底我一定交!”
  王结香感激地鞠躬:“谢谢您,谢谢您。”
  她决心好好工作。
  至于那些微妙的不舒服,能忍则忍,无所谓了。
 
 
第39章 强出头
  王结香下定的决心, 在第二天就破功。
  事情发生在关店之前。时间晚了,店里客人少, 大部分的店员手上闲下来, 聚在里间休息,有的人玩手机, 有的人抽烟。
  王结香在收晒好的毛巾,这活她自己一个人能搞定,就让姜冰冰先去坐着。
  店员们讲着一些没营养的话题, 王结香会注意到那边,是因为听见姜冰冰喊了句:“滚一边啊,你烦死了”。
  转头看向里间,她见到有个男店员把头靠在姜冰冰的肩上。
  那男的像块牛皮糖,姜冰冰躲开, 他又黏上去。他算是店里比较有资历的理发师了, 上次掐了王结香腰的也是他。
  “冰冰啊, 哥哥好累,你来给哥哥按摩一下吧。”
  姜冰冰推他胳膊,嗔怒:“我按摩要收钱的, 你给我钱吗?”
  “给呀,”他油腔滑调地回道:“你揉得我舒服了就给。”
  旁边的店员挤眉弄眼:“浩哥, 哪种的舒服啊?”
  几个人眼神对一对, 会心一笑。
  “这个舒服很微妙哦,我们冰冰的小手给你一揉,会叫你越来越精神, 晚上睡不着。”
  “是呀,你原来软的,冰冰的技术啊,帮你揉一揉,你被揉硬了,不得浑身燥热,难受要死。”
  男店员斜了眼说话的人们,将姜冰冰的手抓过来,放到自己腿上。
  “你们这群男的是真的坏。冰冰,别听他们的,坐过来帮我按摩。”
  “别了吧。”姜冰冰脸色不大好。她想抽出自己的手,无奈被攥得太紧,无法脱身。
  王结香走进里间,二话没说把水温调到最冰,拿起花洒,直接淋向姜冰冰周围的那些男人。
  男店员们被浇了个猝不及防。
  他们从椅子跳起来,四处躲闪,嘴里骂着脏话。
  正在剪头发的店长冲进来,夺过王结香手中的花洒。
  那个叫浩哥的最恼火,抹了把湿漉漉的脸,他冲上来就要打王结香。
  人家拳头要落下来,她完全不躲,梗着脖子瞪着眼珠和人对抗。
  “行了行了,”店长把他们隔开:“外面还有客人,你们怎么回事?”
  “谁知道啊,疯婆娘一个,老子招她惹她了?”浩哥踹翻椅子,满脸怒气:“妈的,你必须给我道歉。”
  “你做了什么,你说了什么,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该道歉的是你。”
  王结香挺直背脊,堂堂正正地和他对质。
  浩哥接过别人递的纸巾,擦着身上的水珠:“妈的疯母狗冲上来就咬人,我倒想听听,我怎么你了?”
  “你摸姜冰冰了,她不乐意,你耍流氓,全部人都看见了。”
  她的眼瞳黑白分明,声音清亮。
  她说完话,目光扫向在场的所有人。
  人们下意识地躲避她的视线。
  店长看向姜冰冰。
  她明显是被这突发状况吓坏了,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
  店长权衡之后,选择对话王结香。
  “我知道你们是老乡,你跟她要好,但你也不能在我店里找事。”
  “我没找事,是他,他们,”王结香的手指一一把刚才参与的男人点出来:“这些人,他们说话轻浮,动手动脚。”
  “我们打工,付出劳动做完分内的活,获得报酬。你打的工是理发的工,我们打的工是洗头的工,没理由我们要低你一等,无端受你欺负。店长,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她第一次在理发店里这么大声说话,到城市以后的第一次,勇敢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这个瞬间的王结香,什么都不怕,就算被那几个恼羞成怒的男人当场活活打死,她也不怕。
  店里的客人、被淋的男店员,其他的店员们,全部看着店长。
  王结香占理,不让她,店长下不来台阶。
  “你们不许再调戏店里的姑娘,以后注意点。”他转向王结香指的人,教训了几句。
  那天之后。
  店里没人敢惹王结香。
  见识过她那天的举动,大家知道她不好欺负。
  以浩哥为首,理发师们尽量不跟她接触。客人来了,要洗头、要调个染发剂、插个电吹风的电,他们喊的全是姜冰冰。
  姜冰冰忙得像个陀螺,而王结香常常是做完了杂事,无聊地站着。
  傍晚是理发店的高峰时段,有客人来,她主动过去帮忙。
  浩哥对身旁王结香视若无睹,对客人说:“你稍等一会儿啊,我们的洗头工忙着。”
  “我来洗吧……”王结香手拿毛巾,做好了准备工作。
  他没看她,只说:“姜冰冰洗。”
  王结香还想说话,他探头朝里间喊:“冰冰啊,你快点,这儿有新客人。”
  “好的好的。”姜冰冰擦干手,慌慌张张跑出来。
  王结香拦住她,对她耳语:“前一个客人要擦干头发不是吗?你忙你那边的,这个我洗。”
  “不用。”姜冰冰对她的态度莫名的冷淡。
  说实话,用水淋了男店员那事,王结香一点儿不后悔。
  但是,她似乎又做错了。
  下班后,王结香执着地跟着姜冰冰,要和她谈谈。
  姜冰冰蹲在巷子口,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王结香说了很多话,问了她很多问题,她只是听着。
  烟雾缭绕,两位好友的脸庞之间总是隔了些什么,看不清对方的眼神。
  抽完最后一口烟时,姜冰冰终于说话了。
  也是那晚,她对王结香说的唯一一句话。
  她说:“在社会难免会吃苦,大家都一样,有的苦要忍,生活才会好过。”
  ……
  理发店的工作熬至月底,到了发工资的日期。
  店长发的钱装在信封里,姜冰冰早上就收到了。一直到关店,王结香没拿到信封,忍不住去找店长问。
  店长嚼着口香糖,一脸坦然:“你是试工知道吗?正式工才有工资的。”
  王结香皱起眉头:“我不是被录用了吗,怎么会是试工呢?况且,就算有试工,你提前没有说过,我不知情。”
  他抓了抓后脖,转移话题:“你这个月闯那么多祸,我不让你贴钱给我已经对你很照顾了。”
  “我闯什么祸了?”
  她猜想他要旧事重提,可之前店长明明是维护她的,怎么能现在翻旧账?
  “如果是因为上次我泼他们水,你让他们现在泼回来,可以吗?”
  王结香哪遇到过这种事,慌神之下,早已不见那天的威风,满脑子里循环着一句话:拿不到工资,完蛋了。
  她愿意道歉,甚至下跪,只要能有钱拿……
  “结香啊,我知道你是乡下来的,但你也太不会说话了。”
  店里的店员都在,店长让他们来,全部人作证。
  “我们店的老顾客,赵姐,她要给染的头发补色,你说她皮肤黑,不适合亮色。然后她听你的,直接不染了。染发在我们理发店什么价格你知道的吧?这单该不该你赔?”
  “男客人要剪头发,你负责推荐发型,你来一句‘您头发这么少,再剪要没了’,后来他洗个头发就走了。”
  “还有前几天,女学生要来拉直头发,你帮她吹了头发,一边吹一边说‘你是自然卷,拉直只能维持几个星期,又卷回去了’。她听完觉得不合算,不拉直了。”
  店长吐出口香糖,手指在计算器上按了几下。
  “我算算这些生意原来能赚多少啊。”
  盯着计算器不断上增的数字,王结香双眼蓄满泪水:“我说的是……实话,我不知道要赔。”
  她的话轻飘飘的,没力量。
  像店长说的,一笔一笔算清楚,她得倒贴钱了。
  王结香求助地望向周围的同事。
  他们事不关己地揣着手,表情写着“看笑话”。
  没人替她说话,包括姜冰冰。
  店长把计算器递给她。
  “喏,你看这个数字,我对你够好了。这是我店里的规矩,你觉得不服,你可以不干。”
  王结香的脊梁弯下去。
  “冰冰,” 店长找出证人:“你在我的店工作久,你也知道店里早就有这规矩吧?”
  她怀抱最后一丝希望,看着姜冰冰。
  姜冰冰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大概是一年里最冷的一天,王结香从理发店出来,两个口袋空空。
  王结香想着回到家……
  回到家,蒙上被子,大哭一场。
  夜空落下鹅毛大雪。
  她茫然地看着陌生的纯白的街,脑子钝钝的。
  胸腔中憋着一股闷气,叫她难以呼吸。
  纵使拼命地活,日子还是没法过。
 
 
第40章 鲁冰花
  王结香刚到家, 房门便被敲响。
  打开门,外面站着房东。
  不用她多费口舌, 王结香回屋子收拾自己的东西, 准备退租。月底了,她的房租只交到这个月, 房东一早跟她说过的“丑话”,王结香是记得的。
  来时一个背包,走时还是一个背包, 王结香穿上最厚的一件大衣,把钥匙交还房东,并跟她道了歉。
  房东大婶叹着气,拍拍她的手。
  王结香一路走,走过上坡, 离开城中村, 到了大马路。
  出来得干脆, 她其实没地方去。
  雪下得好大,脚踩着雪地,每一步都有“咔吱咔吱”细密的碎裂声。
  望着一片宽阔的天地, 望着大楼亮起的万家灯火,王结香手插口袋, 漫无目的地瞎逛。
  街对面有一排店面, 它们没有店名,大方地敞开着门。粉红色的光从里渗向外层,浸透塑料帘布。王结香被光线吸引, 经过店前。
  街道是红的,墙壁是红的,交错的粉红集结在一起,揉成一滩烂熟的鲜红。
  路过的王结香,像行走于人们的身体内部。光是火热的,视线中弥漫着触不到的血。香水味汗味烟味,它们像一团团暴露在外的脏器,赤裸着,蠕动着,吞咽着。
  王结香不敢看店的里面,她懂的事情不多,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口袋中的手攥得紧紧,她盯住地板,快步地离开,好似不小心看一眼就会惹起那红光的注意,被它吞吃入腹。
  等终于经过那块区域,不适的感觉依旧尾随着她。
  王结香越走越慢,脑海中想着一些事。
  未来怎么办、今晚住哪里、钱从哪来,雪要下多久……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那片暧昧的粉红。
  王结香不聪明,甚至很多时候蠢得吓人,此时她的脑子又糊涂了。
  打断了她胡思乱想的,是她的肚子。
  肚子叫了一声。
  家附近有一个小超市,王结香咽了咽口水,不知不觉地去向那里。
  日光灯照得超市亮堂堂的,它尚未停止营业,门口的长方形红毯写着“欢迎光临”,她在小超市外的台阶坐下。
  她打算在这里待上一会儿。
  从超市出来的小朋友投了一元钱硬币,坐着门口的摇摇车玩。
  摇摇车是个卡通老虎的形状,钱投进去,车底的两个小灯就亮了。
  小朋友握着假方向盘,小老虎开始摇呀摇,放起歌来。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啊鲁冰花。”
  王结香的目光投向冬日的夜空。
  天上有没有星星?
  妈妈会在天空看着她吗?
  雪花飞扬,纷乱的纯白色碎片迷住眼。
  童声欢快地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无家可归的小孩子,从前谁的乖宝宝心头肉肉。
  自从失去妈妈,花朵凋零,歌声与泪水落了锁。
  没有妈妈,她长大了;没有妈妈,也就再没有家了。
  听着这首《鲁冰花》,对着闪烁彩光的摇摇车,王结香放声大哭。
  小朋友被她的哭声吓到,抛下还在放歌的小老虎,跑进超市找他妈妈。
  王结香坐上摇摇车。
  挤进儿童座位,她抱住自己的膝盖,蜷作一团。
  歌停了,她眼泪不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