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岛——番大王
时间:2020-07-14 10:53:07

  可是,殷显没有办法停止焦虑,钱来得太慢了。
  这些年锻炼的社交技巧,是否已经达到纯熟?该不该换个环境试试手?
  换工作的想法萦绕在心头,殷显晚上睡不着,成宿成宿地失眠。
  半夜,王结香翻了个身,旁边的被窝冰冰凉凉。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坐起来按亮床头灯。
  家里的门开了道缝,她光脚走过去,看见殷显蹲在外面,手里夹着一根烟。
  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孤独感。
  一手扶着头,一手夹着烟,烟是燃的,但他没抽。
  殷显正盯着对面的什么吗?落进王结香的眼里,那儿仅仅是一片没有意义的漆黑,她什么都看不出。
  她静静地看着他,很难描述心里的感觉。
  似乎因为他的孤独,她也不由自主地孤独起来。
  她不知道他是抽烟的,像是她始终不知道他为什么特别讨厌医院。
  她不知道他在烦恼的事,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他。
  殷显从来不向她求助。
  他们每天呆在一起,有很多时间,可以说无数的话。
  即便她看得出他疲惫,他从不与她倾诉。是他的性格如此?或者,她不是合适的倾诉对象?他不曾对她说过爱、说过想念、说过烦恼,说过累……更别提求助。
  心中涌起古怪的低落,王结香转身,走回床铺。
  走到半路,她忽然反悔。
  脚步故意在地板踩出声音,她预留出时间,慢悠悠地到达门口。
  装作刚醒的样子,王结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推开门。
  殷显的烟已经掐了。
  “怎么醒了啊?”他问。
  她声音含糊:“你没在,就醒了。”
  “刚刚出去上了个厕所。”
  殷显冲她笑了笑。
  “进屋吧,外面冷。”
  两人躺回床上,他关了灯。
  王结香转过身,背对他。等了一会儿,确定殷显没打算要和她说话,她便也打消了问他的念头。
  “抱抱我。”她对他说。
  殷显翻了个身,搂住她的腰。
  王结香抓住他的手。
  ——吹了多久的风呀,手这么冰。
  她闭上眼睛,尽力地焐热他。
  ……
  这个月发工资的日期,殷显拎了一台榨汁机回家。
  他说是单位里的榨汁机,放了大半年没人用,领导问他要不要,他就给拿回来了。
  王结香乐得合不拢嘴。
  “这么好的榨汁机没人用啊!”
  她脸上写着“暴殄天物”四个大字,非常乐意地将它迎进家门。
  毕竟它曾是公用的东西,王结香使了好多洗洁精,里里外外地清洗,拿布把它擦得亮到反光。
  一边擦她还一边感叹:“真的没人用,榨汁机好干净的。”
  殷显取了几根家里的萝卜,教她榨汁机怎么榨汁。
  第一杯胡萝卜汁制作完成,他递给她杯子。
  王结香相当给面子,一仰头,将它一饮而尽。
  “哇——”她吐着舌头,整张脸皱起来。
  “怎么这个表情?”殷显蹙着眉问:“不好喝吗?”
  她诚实道:“不是我喜欢的味道。”
  勤快地把杯子中的胡萝卜残余洗尽,王结香并未对榨汁机失去兴趣。
  “不如,我们榨点别的喝吧。”
  “不行,你得喝胡萝卜汁。”
  殷显夺过她的杯子,按下启动按钮,继续往机器内放胡萝卜。
  “为什么?”
  王结香不甘心地看着杯子。
  胡萝卜被咔咔搅碎,转眼间又装了小半杯。
  “这个机器只能榨胡萝卜。”殷显面不改色地撒谎。
  王结香看向榨汁机的目光,一下子转变为了嫌弃。
  “……这么破,怪不得你们单位没人用它。”
  就这样。
  榨胡萝卜汁,成了殷显每日必做的固定事件。
  一开始,他使着手段逼王结香喝。
  比如言语威胁:你不喝今天就不一起睡;你不喝今天就不跟你说话;你不喝今天不接你回家……
  比如身体诱惑:你喝了今天随便抱我,我不推开你;你喝了今晚可以枕着我的手臂睡;你喝了就亲你一口……
  言语威胁,不够狠的,可能会激起王结香的反叛心理。
  她抵死不从,胡萝卜汁最终进了他的口。
  身体诱惑,这个倒是好使,几乎没有失手过。
  唯一难办的是,久而久之,王结香会开始跟殷显讨价还价,要求更多的更过分的好处。
  殷显哪是那种跟她有商有量的人,他脑子在思考怎么对付她了。
  某天王结香不肯喝胡萝卜汁,除非殷显一整天叫她“心肝小宝贝”。
  他没答应她的条件。
  王结香双手捂住嘴,以“断胡萝卜汁”作为要挟。
  “既然你这么坚决,不喝就不喝吧。”
  他淡淡一笑,举着榨汁机出了屋。
  当她的面,他把榨好的胡萝卜汁全部倒进了门前的水沟。
  “你、你。”
  王结香指着他,手指发抖:“胡萝卜是钱买的,榨汁机又耗了电!我们电费每个月多贵啊!你太浪费了!”
  殷显耸耸肩:“你不喝,我有什么办法?”
  “……”
  她郑重警告他:“下不为例,明天别榨了!”
  第二天,殷显照常早起。
  被胡萝卜粉碎的“咔咔”声吵醒,王结香没好气地对他说。
  “你知道我不喝对吧,你榨了自己喝。”
  按停电源键,殷显只回了她一个字。
  “哦。”
  她眼睁睁看他拿起榨汁机,竟然再度朝家门外走去。
  丧心病狂的殷显啊!
  “你别倒!”
  王结香尖声阻止他:“我的杯子呢?我要喝!”
  “行,喝吧喝吧。”
  恶魔殷显飞快地为她满上一整杯胡萝卜汁。
  “不够还有。”
  成功试出了让王结香乖乖摄入维生素A的方法,殷显每天省了不少事。
  还真别说,这胡萝卜汁吧,起初王结香喝不惯,喝到后面她接受了那味道,越喝越爱喝。
  她不光早上喝,上班还得装一个保温杯,带去工厂喝。
  同事问她喝什么喝得这么开心。
  王结香回答他们:“美味的胡萝卜汁,我男朋友亲手榨的。”
 
 
第50章 旧时信
  天天喝胡萝卜汁, 王结香竟能渐渐地品出每杯味道的不同。
  有的甜味浓一点,有的淡一点, 还有的味道是涩的。她更爱喝甜的胡萝卜汁, 于是她自己买了一包白糖带回家。
  白糖的包装外壳是纸,放在灶台不方便保存, 王结香翻箱倒柜想找一个能够装它的容器。
  她在家中大柜子的最顶层,掏出了一个被塞在角落的铁罐。
  铁罐的外包装写着“奶酥酱”,那个“酱”字的下半部分因为磨损已经看得不太清晰。王结香晃了晃罐子, 居然挺有重量的。
  打开它,一整个罐子被许许多多折起来的纸填满。
  王结香随意地抖开了其中的一张纸,那是张信纸。
  信上的字迹陌生,不属于殷显。
  【岛,展信祝佳:
  夏天真是烦闷, 太阳好大, 我的窗户坏了打不开。呆在屋子里一上午, 趿拉着鞋走来走去无所事事,所以又来给你写信。
  你在寄宿学校过得好吗?你那儿有电扇吗?
  前两回你的信提到童年,我放不下心, 最近总是频频想起。
  我的童年过得也不怎么开心。
  记忆中也是这样热的夏天,小伙伴之间流行吃一种“鼻屎糖”, 说白就是酸味的黑色圆丸梅子糖。我看他们砸吧着糖, 吃得津津有味,不禁馋得口水直流,可是不管怎么求我妈, 她都不肯给我买。有次小伙伴大方地倒了几颗鼻屎糖给我,我攥在手心里不舍得吃。等到了家,糖被热化了,我摊平手掌使劲地舔。这一幕恰巧被我妈看见,她骂我没出息,脱掉我裤子,她狠狠打了我一顿。
  打那儿之后,我愈发惦记着鼻屎糖。走进小卖铺,我表面上看文具,实际上在偷瞄卖鼻屎糖的零食柜。趁着老板没注意,我悄摸地顺了一盒鼻屎糖,藏进裤子口袋。我成功走出了小卖铺,老板没叫住我,揣着那烫手山芋,我不敢去学校,也不敢回家。跑到学校后门,那儿有个被树荫遮蔽的小巷。我颤抖的手拆开鼻屎糖的包装,见四下无人,不管不顾地仰起头,将它一股脑地倒进我的喉咙。
  你一定想不到,它是什么味道的,我敢说那是我吃过最难吃的食物。
  明明一小颗吃起来酸酸甜甜,一整盒嚼起来却真的像在嚼鼻屎,又干又臭,酸气冲天。回忆起我的童年,大抵也是这样的滋味吧。我囫囵吞枣地将它过完,期盼早早地与它摆脱干系,它却在我肚子生了根发了馊,我消化不良,长久地因它感到身体弥漫着骚臭恶心的气味。
  岛,我感到我们能成为朋友,是因为我们身上有相似的部分。
  PS:给你寄的书希望你会喜欢。
  祝
  生活美满
  你的笔友:阿儒】
  王结香看完了第一张纸,再也没法停下来。
  她接着打开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最后,所有的信纸都被她展开看了一遍。
  这里的信纸,是笔名叫“岛”的人收到的,来自他笔友们的信。
  他们在信里,聊心情,聊生活,聊童年;聊他们对于事情的看法,对于爱情亲情友情的定义;聊他们的梦想,看过的书,最爱的电影,聊上个月的一件憾事……
  “岛”是如何回信的,王结香无从得知。
  但从信中充沛的情感表达,他们必定是互相地坦诚地,在通过信件交流着。
  经由信里零零散散提及的信息,她的脑海中拼凑出一个高中少年的模样。他成绩优秀,生活乏味,学校与寄宿学校两点一线,他有着不快乐的童年。
  那是殷显不曾与她分享过的,他的过去。
  王结香按照信的折痕,将它们恢复成原样。她把铁罐摆在显眼的地方,收拾起今晚要吃的菜。
  鸡蛋打发。
  洗白菜,切白菜。
  掰蒜,剁蒜。
  她做这一切这么熟练。他们在一起快一年了,她知道做每道菜殷显爱吃什么样的口味,要放多少辣,多少盐。
  回到平日的状态中,王结香的心情稍微地平静下来。
  殷显下班回家。
  他一进门,王结香便冲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今天工作顺利吗?”
  殷显冲她笑了笑,脸上的倦容被微笑高明地掩了下去。
  “顺利。”
  他洗干净手,做好了吃晚饭的准备,坐到桌前。
  每周难得的一天,他俩能一起吃晚饭。
  见殷显没察觉,王结香主动跟他说了铁罐的事。
  “对了,今天我买了白糖,想要装罐子里,在家只找到一个奶酥酱的罐子,被你放柜子上面的。”
  殷显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眼那个铁罐。
  “嗯,”他点点头,表情没变:“它能用吗?比较久的罐子了,你要洗干净。不能用的话,我吃完饭再给你找找别的。”
  王结香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她想说的。
  “罐子里有信。”
  “信?”
  殷显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我高中时流行交笔友,是当时写的信。那个没事,你随便找个文件袋收起来就好。”
  她盛出两碗米饭,他们开始动筷。
  王结香道:“其实,我看了信……”
  “哦。”
  他舀了一勺子白菜到她碗里。
  “你看那个干啥啊?”
  王结香抿抿嘴,问了另外的问题。
  “显哥,你笔名叫岛呀?”
  “对。”
  她看向他:“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殷显筷子没停,语气稀松平常,给出的回答有些没头没脑。
  “因为,我一直是一个人。”
  饭后。
  殷显去洗碗。
  王结香把铁罐放回原位。
  她忍不住打开床头柜,去看看他的烟和打火机还在不在。
  殷显把它们夹在几张报纸的中间,他大概以为她不会发现。而王结香自从第一次撞见他抽烟之后,就已经找出了它们的藏身地。
  烟少了半盒。
  是昨天,还是前天,哪一个她睡着的夜晚,他又爬起来,独自坐门口抽烟。
  王结香确实地感受到某一种缺失,存在于她和殷显之间。
  他们同吃同住同睡,说彼此是世上最亲密的人,毫不为过。
  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啊,虽然不时小吵小闹气气对方拌拌嘴,但那些隔天王结香就把它们抛在脑后了。跟殷显交往以来,这个城市对她有了意义,未来变得值得期待,王结香无与伦比的快乐。
  只是,会有一些时刻,她突然感觉两人的距离被拉远,当她追过去,看见他用一道墙将她挡开。
  是错觉吧?那种距离感,那道无形的墙。只要当做错觉处理,那么他们依旧亲密无间……直至今天以前,王结香正是那样做的……
  *
  这天睡前。
  殷显背对王结香躺着,她挪过去,抱住他。
  “显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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