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傅恒惊喜的是,东珊总是花样百出,每次都能做出让他眼前一亮的菜来,譬如今晚,看着盘金黄的小方丁,他尝了一口,感觉像肉,又似乎不太对,一问才知,竟是馒头切成丁,裹了蛋液炒出来的。
起先他还总是劝她不要做菜,后来的傅恒隔几日尝不到她炒的菜竟有些想念,忍不住与她商议着,
“上回那道番茄鱼吃着很是可口,不知夫人今晚是否得空?”
他也有求着她的时候啊!夕阳下的东珊倚坐在缠着花藤的秋千上,任由身后的傅恒为她轻推着,懒洋洋地道:
“空闲倒是有,就看心情好不好。”
当她荡下来时,傅恒没再将其往前推,微俯身,抚着她的肩柔声低语,“那要如何你才能心情好?今晚好好侍奉你?”
两夫妻正说着闺房蜜语,但闻身后有人回禀,说是容爷送来请帖,婚期将至,就定在月二十六。
二十六?那不正是日之后吗?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在此度过了一个月的光阴,转眼间鄂容安就要成亲,傅恒早已备好大礼,就等着他成亲当日奉上。欣喜的傅恒接过请帖,命人打发赏银。
待人走后,他将帖子展开,给东珊瞧了瞧,还说要带她一起去。
自秋千上站起身来,东珊瞧了一眼请帖,有所顾忌,“我也得去?这……合适吗?”
看她似乎不怎么情愿,傅恒心微紧,声泛涩,“此乃大喜之事,人多才热闹,有什么不合适的?难不成……你不愿看他成亲的场景?”
东珊讶异侧首,便见他欲言又止,眼神明显闪躲,似乎有些不正常,再一深思,东珊已然明了他的言外之意,
“难不成你认为我还在念着他,看他成亲我会伤心?”
心知她最不愿听到这般猜疑之言,傅恒当即否认,“我可没这么说。”
“但你这么想了!”即便他不承认,东珊也能从他方才的怪异神色猜出他的心思,忆起两人上次争执的场景,东珊只觉十分讽刺,
“那回自宫里回来,你便开始胡思乱想,当时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没有念着鄂容安,你说你会信任我,转眼竟又来质疑,所以你之前说的话算什么?敷衍我?”
“我只是觉得你若真的放下了,去给他贺喜不是很正常吗?”
同样一句话,每个人看待的角度不同,这理解便会千差万别,傅恒有他的看法,东珊却有自己的理由,
“我是怕你胡思乱想才说不去的,我若兴高采烈的要求同往,你肯定会觉得我很想见他,总而言之,不管我是怎样的表现,你都会怀疑,因为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傅恒正思量着该如何解释,东珊却已心寒之至,恨恨的瞪着他,满腹委屈的她只觉说什么都是多余,
“这些日子我都在给谁做菜,为谁忙碌?敢情你得了好也不会念着,还反过来怀疑我有二心?无论我解释多少回,你都不曾真正消除对我的疑心,那我索性不解释了,你爱怎么想都随你!”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已然哽咽,噙着泪的眼眶通红一片,心下悲恸的东珊倔强转身,不愿再理他,傅恒赶忙上前相拦,她却一把将他推开,恼声恨嗤,
“别碰我!你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着急的傅恒不顾她的反抗,紧拽着她的胳膊,不许她逃离,势必要与她解释清楚,免得两人之间又生误会,
“东珊!我承认方才言语有失,但我真的不是怀疑你什么,我只是……”
瞧瞧,连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辩解,东珊见状,不屑冷哼,“等你把借口编好再来狡辩!”
“没有什么借口,我……”话到嘴边,他却总是迟疑,明明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他竟难以启齿,心知再这样下去,误会再难解除,走投无路的傅恒只好将心一横,鼓起勇气冲口而出,
“我就是太在乎你,喜欢你,所以才会吃醋说酸话。”
气极的东珊骤然听到这么一句,惊觉周遭的风戛然而止,天地忽静,只余那几个字不断的在她脑海来回翻滚,愣怔片刻,东珊疑惑的盯着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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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珊,你喜欢我吗?
才刚他可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那句话,需知勇气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这会子再让他重复,他竟有些难为情,甚至不敢与她对视,目光闪躲的移开了视线,
“声音那么大,你不可能听不到。”
一向大方得体的他居然也有窘迫的时候?东珊见状,只觉他的表现不符合他的嚣张放肆的性子。
那句话她的确听到了,只是有些难以置信,而他又不愿再重复,东珊总感觉他这态度很敷衍,应该只是为了狡辩才想出这么个借口,她也就没当回事,
“没听清,你爱说不说。”
道罢东珊微扬首,傲然甩开他的,回往寝房。
傅恒紧跟在她身后,想着反正方才已经说过,再说一次也无妨,终归是他自个儿嘴欠乱说话,东珊才会恼他,现下放低姿态哄哄她也是应该的,他正想再重复,却见对面有道人影,原是蔷儿自月门处走了过来,
“九爷,夫人,晚膳已备好,后厨那边来问,是否这会子上菜?”
不等傅恒发话,东珊已然点头,命其上菜。有丫鬟在场,傅恒不便再提方才之事,只能压下心里话,默默往回走着。
用膳时,东珊秀脸紧绷,不似平日里那般笑意盈盈的与他说笑逗。
看她一言不发的夹着菜,傅恒只觉周遭的气氛便似那盆的冰块一般,散发着冷凝之气,心下压抑的他没话找话说,
“这道干煸豆角不如你做的好吃。”
纵然是夸赞的话,东珊也没个笑颜,掠他一眼,冷声道:“所以呢?我就该每日忍热受累到后厨给你做菜?你娶的究竟是夫人还是厨娘?”
“……”傅恒依稀感觉这话似乎很耳熟,当初他也曾这么劝过她,她可不是这么回答的啊!
“我怎么记得你好像说过,为我做什么都不觉得辛苦。”
他的记性可真是好啊!冷笑一声,东珊揶揄道:“偏偏有些人没心没肺,对他再好他也不知感恩,只会说些扎人心的话,那我何苦再让自己受罪?往后你想吃什么便吩咐他们去做,别再指望我给你做菜!”
被连番炮轰的傅恒甚感冤枉,暗叹女人果然是不讲理,只看心情的,心情好的时候温柔似水,心情不好的时候便鸡蛋里头挑骨头,呛死人没商量。
饶是被误解,他也不敢大声的与她犟嘴,好言好语的温声解释道:“我也没指望你,就是顺口夸赞一下你的厨艺而已。”
接下来不管他说什么,东珊都能找出错来,一一回怼,噎得傅恒无言以对,干脆闭嘴,再不敢多言。
一旁的蔷儿听着两位主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斗着嘴,总觉得气氛不太对,估摸着九爷又说错了什么话,惹夫人生气了吧?唉!看来今晚九爷的日子不好过咯!
到得晚间,夜已深,他的心却未静,傅恒沐浴归来,却见东珊并不在帐,而是躺在榻上。
瞧这架势,似乎是要与他分开睡,她这气性还挺大的啊!心知她还在生气,傅恒来到榻边,柔声轻唤着她的名,
“东珊?珊珊?小东子?”
一听到小东子这个名儿,假寐的东珊立时睁开了眼,很想反驳他,但又觉得他是故意为之,想迫她说话罢了,看穿他的把戏后,她强忍着忿然,佯装没听到。
未听她理会,傅恒又拉了拉她的小拇指。
东珊立时收回,不许他触碰,傅恒便知她根本没睡,兀自道着,“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那会子我已与你解释过,并非怀疑,不过是拈酸吃醋罢了,你打算恼我到何时?”
就那一句含糊不清的言辞,便算是解释?他连重复一遍都不愿,可见说得时候是有多勉强,“我没听到什么解释,只感受到敷衍。”
“不是敷衍,那是我的真心话。”这会子没外人,傅恒也就无所顾忌,直言不讳,
“成亲以来,我对你如何,难道你都感觉不到吗?但凡你用心感受,便该明白,我早已将你放在心上,否则也不至于缠着你,定要将你接至别苑来。”
之前她并未感受到什么,直至他冒雨赶回家那晚,她才终于有所触动,但傅恒只是勤勉的交着功课,夜夜与她欢好,却从未与她说过一句情话,她也就没敢奢望太多。
今日忽然听到那句话,其实她心里的气已然消了大半,但他却不愿说清楚,态度模棱两可,她这心里便像是打翻了的红豆绿豆混在一起那般,乱糟糟的,分不清个所以然来,
“你不是说我牙尖嘴利,凶悍无礼,没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吗?在我的印象,你可是瞧不上我的,成亲只是被迫而已,何谈感情?”
对待东珊,傅恒不屑撒谎,有一说一,“最开始的确没什么感情,但后来你我相处这么久,人心都是肉长的,终归会有变化吧?你是我的夫人,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你吗?”
好好的一番表白,本该光明正大,他却像做贼一般,声音压得极低,难不成他一个大男人还会害羞不成?
东珊默默腹诽着,唇角却是不自觉的上扬,只因“喜欢”两个字似蜂蜜水一般,仔细一品,唇齿皆甜,一丝悸动悄无声息的拨乱了她的心弦。
现下她正背对着他,是以傅恒看不到她的反应。终于鼓起勇气又重复了一遍,却未听她吭声,傅恒眸光微垂,略觉失望,
“我在跟你说话呢!好歹给个回应吧?”
敛去笑意,东珊故作懵懂,“回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那你呢?你……喜欢我吗?”他在期盼着她的回答,然而她竟说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那不以为意的语调令他心忿忿,“现在开始想。”
说话间,傅恒顺势在她背后躺下,温热的唇凑近她耳畔,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认真思考,不许逃避。”
他离得太近,她很有压力,怎么想啊!担心他又乱来,东珊立马坐起身,抱膝倚坐在墙边,闷叹了一声,面露为难之色,
“现下我脑一片混乱,想不明白,这个话头就此略过,我要睡了,得空再说。”
分明就是借口!得不到个准确的答复,傅恒只觉一腔情意被忽视,窝火的他也不征求她的同意,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下榻走向帐,
“想不明白?无妨,我帮你想。”
说话间,他顺将帐帘放下,掩住幽亮的烛火,借着一片朦胧的昏光,眸光幽深的凝着她那秀致清丽的容颜,每看一眼,心底的欢喜便会增一分,他不禁在想,他的夫人怎么这么好看呢?怎么看都觉得可爱,怎的最初见面时他竟反应那般迟钝,没有察觉到她的好?
他对她的喜爱已经溢于言表,只能用行动来表达内心炽热的情感!
当两人紧紧相连,密不可分时,东珊整个人都恍惚起来,感受着他越来越猛烈的推送,只觉花谷处不自觉地轻颤着,浑身酥麻不已,以致于她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而妩媚。
两人的目光如胶似漆的黏着彼此,他的唇离她那么近,按照他的习惯,应该顺势吻住她才对,然而今日他并没有,只是这样看着她,任满腔火焰燃烧,也没有再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