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女子都似木香姐贪爱美色的。
穆安之也算满意玉华妹妹的表现,第一眼没有被太子相貌震憾的人极少,玉华妹妹虽然也多看一眼, 倒也并非那些无脑女子。
大家坐着说了会儿话,内侍进来提醒时间, 要去凤仪宫给陛下、皇后娘娘行礼了, 蓝太后慈爱的说,“对对,今天是头一天, 这就去吧,别误了时辰。”
穆祈之起身,“二弟三弟, 我们一道过去吧。”
二皇子点头,穆安之却是神色冷淡, “你们先去,我这里还有些事。”
蓝太后撵人,“你还有什么事,我打发人替你去办,这就带你媳妇去给你父皇行礼。你们兄弟一起去。”
穆安之不愿动弹,蓝太后拉来李玉华评理, “这头一天进门,新媳妇没见公婆,就是外人听了也不像话。”
平时一些小事李玉华提出来,穆安之笑笑都由她,李玉华也见过穆安之提及陆氏时的冷淡厌恶,猜他必是不想去凤仪宫的。可蓝太后的话也在理,李玉华两头为难,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两眼望向穆安之。
穆安之起身,“走啦走啦。”他也不管旁人,率先大步出去,李玉华对蓝太后匆匆一福,连忙小跑跟上。
蓝太后无奈的叹口气,太子等人向蓝太后行礼告退,待出了慈恩宫大门,宫道上只见穆安之一行向东远去的背景,凤仪宫居慈恩宫以南,穆安之明显是回玉安殿去了。
周绍送几位殿下到门口,自然也看到穆安之的去向。太子轻叹一声,摇摇头,与二皇子一行前往凤仪宫。
周绍回禀此事,蓝太后道,“把孙嬷嬷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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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太后先是问了小夫妻的事,孙嬷嬷接了宫人端来的茶奉至面前,答道,“奴婢瞧着挺好,三殿下倒是肯听皇子妃的。昨儿大婚热闹一整天,早上三殿下不愿意起床,三皇子妃劝他几句立刻就起来了。过来娘娘这里服侍早膳的事,也是三皇子妃提的。”
“我早知玉华是个机伶人,安之娶她,非但得一可心人,于他这性情上也有帮助。”蓝太后呷口茶,“以往我总说他过于‘柔善’,如今他性情大改,倒添了‘执拗’,等闲人劝他不动。我就盼着玉华能劝一劝他才好。于礼法上有疏漏,便容易授人以柄,闲言碎语也多。”
孙嬷嬷明白蓝太后的意思,不过是去凤仪宫露个面儿,两相体面,三殿下却不肯去,被臣子知道,尤其是清流,哪里能讨得好去,何况三殿下名声如今已是不大好了。
孙嬷嬷思量再三,“三皇子妃毕竟刚进门儿,小事上殿下肯听,这样的大事,怕一时劝不动。”
“也不是立刻就要她把阿慎劝好了,你把这其中的利害同玉华讲一讲,让她慢慢的劝阿慎回转。”
“是。”
“你去吧。如今阿慎刚成亲,玉华年纪小,你暂在她身边,有什么事多提醒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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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穆安之嗖嗖嗖的回了玉安殿,李玉华小跑着跟了回去。
穆安之一屁股坐榻上斜歪半瘫着,臭着脸不说话。李玉华摆摆手示意宫人内侍都退下,自己倒了碗茶吃,累的呼呼直喘气,她连喝三碗茶才解了渴,对镜正了正鬓间的金步摇,拿本书自己看去,也不理穆安之。
待一时,穆安之也知自己一个大男人,不好在玉华妹妹面前摆脸色。他轻咳一声,倒碗茶给李玉华放在手边儿,“渴不渴?”
李玉华没搭理他。
穆安之又问,“饿不饿?”
李玉华冷笑,“难得你还会体谅旁人?”
“我不早跟你说了,我是素不与凤仪宫来往的。”穆安之道。
“我是说凤仪宫吗?你回来时走那么快做什么?腿长个子高就很了不起吗?害我一路跟你跑回来!脸都丢没了!”
“多想多想,这有什么丢脸的,我就是一时没多想,以后我走慢些就是了。”
李玉华重重的哼一声,放下书卷,撅着嘴瞪穆安之,“以后我走多快你就走多快,知道不?”
“成成。来,喝口茶润润喉。”
“干嘛,拿茶水堵我的嘴啊!”李玉华还是接过穆安之递来的茶,喝了半盏说,“多大点儿事,不就是不去凤仪宫么,也值当生气。”
“你也不想去,是吧?”穆安之见李玉华这般明白事理,心下有些喜悦。
“那不是,我特想去,但不是现在去。”李玉华抓把瓜子剥瓜子仁吃,她说,“我在许家也从来不去许陆氏那里,有一回她还指使俩小丫环在我窗前说给我听,说我不到她那里请安,是为无礼。我就想,滚TND有礼无礼,还想我去给她见礼,没发梦吧。”
穆安之忍俊不禁,竟反过来说李玉华,“你就是太直率了些。”
“那咱俩岂不正好天生一对。”李玉华笑的耐人寻味。
“我的心思,旁人不明白,你一定明白。”
“我跟你的心思可不一样。”李玉华翘起二郎腿,同穆安之道,“现在是不能去,现在去装那假眉假眼的做什么,没的恶心!去就等咱们得意之时再去,等我得意时,我必要亲去凤仪宫,谢皇后娘娘给我赐了这样一桩好亲事!到时,我更得感谢许家,把这样的大福气拱手相让!”
“不是不去,是时候未到!”李玉华瞪穆安之,“看你刚刚那样,哪里还有以前我三哥那温文俊雅的十之一二,你以前不是跟我装个好人样,故意骗我嫁你的吧?”
“是你一直非要嫁我好不好?”穆安之笑,“我表里如一,向来如此。”
李玉华拿手肘撞他一下,问他,“那咱们就不去了,可我这刚进门儿,凤仪宫去不去无关紧要,陛下那里总要见个礼吧。”
“这容易,陛下的居所是在昭德殿,介时去昭德殿请安是一样的。”穆安之也不真就不管不顾的性子。
李玉华想了想,跟穆安之说,“其实皇祖母是好意,她是不想你落下话把给旁人。你这样嗖嗖嗖的直接回玉安殿,叫她老人家知道,心里也得替你担忧。”
“那你就太小看皇祖母了,她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不算什么。”
李玉华拿书拍他胳膊一下,“可毕竟老人家一番好意,你这样不大好。”
“行啦,有话直说。”
“我是这么想的,我以前不是说过要烧饭给你吃吗?我烧菜可好了,这不是我吹牛,我炖肉的手艺,那是跟木香姐学的,有着不传外人的绝密秘诀。我中午到寿膳房烧几个小菜,咱们到皇祖母那里吃饭。要是陛下过来,也一道给陛下行过礼,要是陛下不来,就把菜给陛下送去,是我做儿媳的心意,什么时候陛下有空,咱们再过去见礼,也是一样的。”
虽是妇人惯用的法子,倒真的挺好。穆安之说,“这才头一天进门,就要去烧饭,会不会太累啊?”
“这有什么累的,以前在我们村,我管七八百号人,你没见过我的气派!”
穆安之忍笑,“那是得见识见识。”
“咱们这就去皇祖母那里吧。咱俩都不是生来就顺遂的人,旁人对咱们有一点好,也得记着。就算不按皇祖母说的做,也得叫她老人家知道,咱们心里是很感激她的。”
孙嬷嬷刚回来,就听了一场李玉华如何给倔驴顺毛的现场教学。
李玉华还请教了孙嬷嬷如何到寿膳房烧菜的事,孙嬷嬷笑,“寿膳房离的远些,慈恩宫里也有个简单的做些茶点面食的小厨房,让寿膳房把娘娘用的食材送来,娘娘在小厨房做就好。”
“那就更好了。”
李玉华穆安之这两人就又去了慈恩宫,李玉华说,“三哥就是这样的直性情,皇祖母最知道他的,我劝他说,凤仪宫不去就不去,可皇祖母的慈心,咱们不能辜负。我们就又回来了,我会做我们家乡的小菜,虽比不上宫中美食,孙媳妇做的也不一样的。我想中午我烧几样小菜给皇祖母尝尝,皇祖母再着人给父皇送一份,也是我做儿媳妇的孝心。什么时候父皇不在凤仪宫了,我们再去请安。”
“何必这样麻烦,中午请皇帝到这里来用膳就是。”
“不麻烦,我烧菜还成,祖母也尝尝我的手艺。”
蓝太后都得感慨,乡下女孩子到底泼辣,做小伏底的本领,寻常骄傲些的大家闺秀远不及她。
李玉华到厨下烧菜,中午蓝太后打发周绍请了穆宣帝过来,穆宣帝看到穆安之脸色陡然转沉,不满之色登时就要发作一般。
蓝太后笑道,“孙媳妇在厨下烧菜哪,说是想烧几样她的家乡菜孝敬咱们。这个孙媳妇,我是真满意,一大早就过来服侍我用早膳了。”
穆宣帝面色微缓,颌首,“这个儿媳很好。”头一天进门就烧菜,的确有孝心。说到底也是为这混账圆场!
穆宣帝强压下一口气,听蓝太后说,“太子妃二皇子妃也都是懂事的孩子,我瞧着孩子们是真高兴,我就等着以后抱小重孙了。”
“既为人夫,也要懂事些才好。”穆宣帝不轻不重的说一句。
穆安之眼神一偏,鼻孔里哼出一个不驯的气音,穆宣帝脸色黑沉,就见门外走进个一身大红衣裙的小小少女,定睛细看,并非少女,只是个子瘦小,瞧着比实际年龄更稚气些。穆宣帝面色缓和,李玉华见坐在蓝太后下首相貌俊朗身着杏黄龙袍的中年男子,立刻过去见礼,“媳妇给父皇请安了。”
穆宣帝声音温和,“不必多礼。”
李玉华叫穆安之,“三哥,你过来呀。”
穆安之从蓝太后身畔起身,宫人摆上跪垫,二人行过大礼,李玉华把做的针线奉上,双眸中含着敬仰,“这是我亲手做的,用的是我们家乡的棉布,里头絮的是丝棉。父皇休息时穿,可解乏累。”
穆宣帝颌首,“你的孝心,朕都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朕这个儿子倒有些配不上你。”
“父皇真是太谦了,三哥心地善良,学识渊博,处处都照顾我。父皇望子成材,故而总是时时鞭策三哥上进,盼他一好再好,其实他已经很好了,只是父皇做父亲的心,总希望孩子是世间最好。”
穆安之听的浑身寒毛倒竖,心说玉华妹妹这拍马屁的功夫,我都要吐了。穆宣帝心中稍有熨帖,瞥穆安之一眼,竟看他一幅要呕吐的神色,穆宣帝当下气个好歹,“他有你说的一半懂事,朕就谢天谢地了。”
李玉华握住穆安之的手,含笑道,“不擅言辞的人,往往心地最柔软,三哥就是这样的人。”
穆宣帝都得感慨:这个媳妇是真的好,不仅对长辈孝顺,待他儿子也是真心真意,百般维护。
中午用膳时,李玉华也是先给长辈布菜才坐下吃饭的。李玉华介绍一回她们白家村的炖肉,白家村的炸丸子。李玉华说,“刚开始知道父皇刚婚我和三哥时,我心里怪自卑的,想我自小在乡下长大,就怕配不上三哥。后来三哥待我很好,还带我到太平居吃了太.祖皇帝最爱吃的包子,我才把心里的自卑放下了。”
“遥想太.祖皇帝当年,靠吃包子就打下这万里江山,是何等气魄。我看史书,知道太.祖皇帝当年肯定也穷过,也经历过许多艰难才有今天的盛世,就觉着,人需得自强,自强而自立,自立才能成就自己。何况,像皇祖母、父皇、三哥这样高贵的人,并不会看不起我,而是处处照顾我,我也就不自卑了。”
“你还自卑,你要自卑我也自卑了。”穆安之吐槽,给李玉华夹个虾饼。
李玉华笑眯眯的给穆安之夹个炸丸子,“是三哥你让我自信啊。”
蓝太后含笑给穆宣帝递个眼色,穆宣帝唇角微翘,哎哟,他真是给儿子娶了个机伶鬼。
第49章 三十六章
自从穆安之性情大变, 穆宣帝很久没有同穆安之这样平和的一道用膳了。
以往父子两个动手时都有,如今此时的安静怡然的气氛, 便是穆宣帝都有一种久违的舒适感。尤其穆安之李玉华两个, 你给我布菜, 我给你递汤的默契,连身后服侍的宫人都省了。
穆宣帝瞥一眼俐落的剔去鱼刺再把鱼肉放到李玉华碗里的穆安之, 心说,老子也没得这小子如此服侍过一回!
蓝太后固然乐得看小两口和睦, 说句心里话,她老人家年轻时由妃位至后位,也曾与先帝恩爱,却也没被先帝如此体贴过。
“阿慎就是这样体贴。”
穆安之有些不好意思, “玉华妹妹家里吃鱼吃的少,她不大会挑刺。”
李玉华说,“我老家一望千里都是原野,水很少,就县城有一条河, 也不是经常有水,得是夏天雨下多了才有水。我头一回吃鱼还是在州府吃的,以前只在画本子上看到过。”
穆宣帝道, “那你家该是以种麦为主。”
“父皇一猜就中。”
“冀州多是种麦为主,你们老家百姓收成如何?”
“这也不一定,要是风调雨顺,收成便好些。倘是旱了涝了的, 就寻常了。不过我们县的县老爷好,倘是年景不好,朝廷都有减免税赋。也有一任不好的,那一年有些旱,平常都有减免的,偏那一年就没有,后来到府城去才晓得,原来朝廷有这恩泽,他不跟老百姓说,还要照常捐税,他只按减免后的往上交,剩下的他早跟粮贩子谈好去卖钱了。”
穆安之问,“那后来怎么着了?”
“后来当然是让知府大人晓得,多收缴的粮食全部退回,那位县太爷没几天就丢官弃职了。”
蓝太后笑眯眯地,“可见还是好官多。”
“是啊。其实朝廷很怜悯百姓,偶有官员私欲太重,不把父皇的恩泽告诉大家知道。”李玉华笑,“我也遇到过很多好官,我们在家里织布时,因我们的织机很新颖,与旁的织机不一样,织出的布也好。后来也有有权有势的想抢我们的织机技术。技术搁谁家的命根子,这要是叫人抢去,我们以后就没办法干了,也是官府帮忙,我们才保住织机。”
“像我这样的女子,能靠织布养活自己,也只有清明盛世才行。”李玉华很认真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