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惜霜只知道要挟制傀儡侍，辛离却是一直关注着林羽柒，看到她面无血色，双唇青白，自然知道对方已经到了极限，心里更是担忧。
直到看到林羽柒再次完好地站在他面前，一时没忍住就抱了上去。
青年也是初次做出这样的举动，第一次在心里感激司徒惜霜给他换了张脸，不然林羽柒回到现实中时，肯定会吓得离他远远的。
他后退一步，有礼道：“弟子只是一时担忧师叔安危，还望师叔多多包涵。”
林羽柒乜他一眼，只好挥挥手不再追究。
这时，那边的司徒惜霜已经渐进尾声，血红的阵法将傀儡侍吞噬进去，她脸上的血色也肉眼可见地消散。
林羽柒未曾问她用了什么方法，不过稍稍一想便可知，司徒惜霜越阶去绞杀那么多傀儡侍，对于她本身而言，消耗定然不小。
一身湖蓝衣裙的大小姐收了空中晶石，翩然落到他们面前，林羽柒清晰地看到她的裙边沾染了大块血迹，身形也有些不稳，默默喟叹一声。
正要伸手去扶，却发现自己浑身寒凉，好像冰块包裹了一样，灵力滞塞不动。原来是因为灵力消耗太大，体内阴气暴走，在这个时刻犯了怪疾。
林羽柒心里暗骂自己这副身体，却不自主地失去了意识，晕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昏厥之际，只记得面前那人黑澈的眼眸，含着漾漾忧思，倒映无边清寒月色。
第59章
司徒惜霜皱眉看着倒在楚君离怀里的林羽柒：“晕了？”
楚君离则收紧了手, 眉宇间难免担忧：“许是一时灵力消耗太大，撑不住。”
他将手掌轻轻贴在林羽柒背后, 向她体内输入灵力, 奈何这副身体修为不够, 一时间起不到什么效果。
见状, 司徒惜霜眼里染上丝丝愧疚, 扬着下巴：“你先在此地看顾着, 我去别处查探一番。”
楚君离头也没抬, 只盯着怀里人苍白安静的侧脸，低低地“嗯”了一声。
大小姐脚步虚浮，一步一缓地走开了。这高楼里都是炼器的隔间，门外汉也看不出其中玄机，司徒惜霜只能自己一个一个走过去，看看剑宗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没有人注意到, 高空中殷红的阵法又缓缓泄出灵流, 在晦暗的月夜中悄然流动, 好像内里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钻出来。
听着耳畔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楚君离将林羽柒一把抱起，随便踢开一扇门, 进了间无人的炼器室。
这炼器室有些狭窄, 除了中央摆放的一口巨大的鼎炉，周围空地可仅仅容纳三四人站立。鼎炉上方悬挂着一口烛台，其中不知摆着什么, 鲜红欲滴，微微颤动，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在鼎炉下方，是方才灵压熄灭的炉火，没了火焰，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门沿里漏出几抹月华，静谧暗淡。
楚君离手指轻轻一点，那炉火又被重新燃起，顿时照亮了整个狭小的屋室，不过火势尚小，烧不到上方的鼎炉。
他看着怀中一无所知的林羽柒，喟叹一声，将人放在地上，摆成打坐的模样，但是对方身体绵软无力，只能虚虚靠在他的怀里。
虽然是担忧的心情占据上风，但是头一次两人如此靠近，楚君离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一时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摆。
他心下一横：救人要紧，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结果，手臂轻轻一揽，恰好横在对方颈下，传来到温热的触感。
！
他立即将手臂一松，直直地往后仰，蓦然怔了怔，脸上唯一称得上不错的墨眸骇然瞪大，好像碰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应该是错觉吧？
楚君离脸颊有些红，或许是这些日子，林羽柒被他养胖了些也未可知。
可是手臂上那种奇怪的触感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时刻紧急，楚君离连忙放空心里杂乱的想法，屏息凝神，将稀薄的灵力汇聚手掌，重新贴到林羽柒的背后，往她的丹田探去。
原以为魔族的身体会抗拒他的灵力，但是楚君离却发现，灵流甫一离手，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林羽柒的身体，好似那边的紊乱的灵流和它极为契合一般。不消片刻，就合二为一，将林羽柒体内暴走的阴气渐渐平稳下来。
感受着对方寒凉的体内逐渐转温，楚君离不禁舒了口气。
紧接着，昏迷醒来的林羽柒缓缓掀开眼帘，还未看清眼前情景，就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关切问候：“醒了？可还有不适？”
声音有些熟悉，林羽柒转头看去，扫到辛离那张平凡的面容，明亮的瞳仁正紧紧盯着她。
靠的这么近，林羽柒都能数清他有几根睫毛。猛地往旁边一退，眨了眨眼睛，缓过片刻，才弄清目前的状况。
她记得灵力枯竭之后，体内阴气暴走失去知觉昏倒在这人怀里。可是看门外的天色，夜晚还未过去，没想到这次犯病这么快就好了。
抬眸看到辛离还抬着手掌，做出输送灵力的动作，手心也确有灵力波动，林羽柒不禁挑眉问道：“刚才是你为我输送灵力？”
对面青年点点头，脸上还是未曾散去的挂念：“师……叔，现在感觉如何？”
林羽柒抬了抬手，体内的阴气被压制下去，魔族恢复得快，经脉中灵力再次充盈，没想到面前的外门弟子疗伤倒是不错。
她倾身过去，细细打量着面前人，眼底闪出疑惑：“你是极阳之体？”
“啊……不是的。”辛离确定地摇摇头。
“不是吗？”林羽柒狐疑地皱眉，脸颊微鼓，显然是不信的。
能这么快用稀少的灵力帮她压制住体内的阴气，应该只有极阳之体可以做到，但若是极阳之体，一定早早就被内门收去了，哪里轮得到外门？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青年，一本正经地观察。
可怜楚君离偷偷红了耳畔，不敢去看她的脸，眼睛下移，落到对方纤白修长的脖颈之上，只见那里光滑如玉，没有一丝起伏。
等等！这人好像没有喉结？！
当刻板印象被打破，怀疑的种子埋进心里，人们总是会无时无刻地寻找佐证自己猜想的证据。楚君离如今就是这样。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离谱，但是心里那隐秘的渴望一旦开了个口子，便再也堵不住了。
“林……师叔，你……”他磕磕跘跘地问，一个完整地句子都说不出。
映在脸上的火光很好地遮掩了他微红的脸颊，神经大条的林羽柒并没有发现异样，偏了偏头：“怎么了？”
“我……”青年欲言又止。
“吱呀——”
门扉突然被推开，司徒惜霜挺拔的身姿站在门外，冷冷地看着地上打坐的两人。
或许是月光暗了些，林羽柒觉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大小姐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们：“好了，那就随我出去吧。”
林羽柒施施然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有什么发现吗？”
司徒惜霜闭口不答，将目光投向房间中央悬挂的那柄烛台。
林羽柒也就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立即瞪大双眼，一副惊吓过度的反应。
“那是……”
“心脏。”
司徒惜霜面色未改，沉稳地走进房间，跨步到鼎炉旁边。她打了个响指，鼎炉下面的炉火更旺，窜起的火苗烧到鼎炉周围。
一经受热，鼎炉中快要凝固的液体沸腾起来，蒸腾的热气熏到烛台上，那枚鲜活的心脏发出汩汩的流动声，不断往下面坠着红色的液体。
似泪，似血。
司徒惜霜又转手熄了火，冷声道：“不是人的心脏。”
林羽柒早早就移开了眼，但是脑子止不住的转，开口补充道：“没有灵力波动，若是凡人的心脏，早早就会被炼化，不可能还留到现在。”
身边的辛离眼神阴暗，盯着那烛台，不知在想些什么。
“别看了。”
辛离睫羽微颤，掩下眸中震动，就在刚才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体内一股陌生的力量涌动，幸好司徒惜霜及时熄灭了火焰，他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去顶层吧。”大小姐无甚情绪地说道，“附近几层我都已经看过了，布置一致，每个房间炼化的都是器官，大同小异。”
说完，她率先转身出了门。
踏出房间的时候，林羽柒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看头顶散着火红幽光的法阵，不禁凝眉问道：“这个法阵……”
司徒惜霜转头：“琉焰盟秘术，我不便多言。”
林羽柒也就不再多问，但是在随着前面人踏上木梯时，又看了看那吞噬了傀儡侍的法阵一眼。
剑宗在这样一个神秘又蹊跷的地方只安置了八名傀儡侍，纵然修为很高，但是依她来看，却有些大意了。
司徒惜霜难道没有察觉吗？还是心知肚明却故意置之不理？
林羽柒心里惴惴的，跟着走上了顶层。
和下面的楼层不一样，顶层只分成了四个隔间，每个都极为宽敞，其中炼化的也不再是局部的器官，而是换成了完整的人。
给林羽柒带来的惊吓不必刚才那颗心脏小。
她自觉修为在三人之间最高，应该走在最前，于是第一个推开屋门。
两扇门扉打开，一抬头，就看见那鼎炉上方，悬着一具单薄的女体，身上裹着淡色薄纱，只是被浸出的血液染得艳红。手臂瘫软垂在身边，头颅无力半垂，被凌乱的发丝遮挡看不清楚容貌，大眼空洞无神，正好盯着门口。
和林羽柒来了个对视。
她脸色煞白，猛地往后一跳，被后面人一双大手握住腰，促狭的声音微微笑道：“别怕。”
林羽柒回头，正好看到辛离眼眸弯弯，明显是在嘲笑她，觉得失了脸面，从他怀中跳出来，强行摆出一幅淡定自若的表情。
可是眼睛还是不敢往那鼎炉上方的女子身上瞟。
司徒惜霜已经迈步向前，掀开女子脸上的青丝，完整地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芙蓉面来。
辛离往那处淡淡一瞟，顿时眼神凝滞，再也移不开，神情震恸，淡然的面容刹间冰裂。
大小姐打量这人几眼，看不出对方是谁，又探出灵力，发现对方根本不是修士，不由得深深蹙眉。
剑宗收集这么多没有灵力的人置于鼎炉之上，究竟是要做什么？
此时炉火明灭，门外一缕微风拂来，将火焰往里处吹了吹，照亮了房间深处一片晦暗。司徒惜霜抬眸看去，只见那里漂浮着一朵蕊蕾紧凑的花，停滞在空中，层层花瓣悄然舒展开来。
“那是什么？”
司徒惜霜分辨不出颜色，很多花朵在她眼里看来并无区别。
几步外，辛离冷如寒冰的声音传来：“那是辛夷花。”
第60章
血红的花瓣在夜色中舒展, 蕊心潋滟着火光，像是咧着红唇在对来人微笑, 如果忽略花托底部粘稠的血滴的话, 这副景象透着一股诡异的美丽。
林羽柒好奇地看去, 总觉得那花朵有些眼熟, 她沉思半晌, 终于开启了脑海深处的记忆。
不过世间辛夷花千千万, 她也不能确定就是心里想的那一朵。
再将视线下移, 落到那昏睡女子的面容上，林羽柒动作一怔，心中不可遏制地颤，原来她没想错，这真的是……
下意识发作，她转头去抓身边人的手, 指着那鼎炉上的女子：“你看, 那人是你——”
待看清了眼前人, 辛离在月色下扬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唯有那双黑眸, 像极了林羽柒所想的那个人。
青年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颤, 却还是咬紧下唇, 喉头干涩地问道：“你知道那人是谁？”
黑沉的眼眸牢牢锁住林羽柒，好像急切地想从她这里得到答案，但是眼底深藏的情绪却写着逃避和不堪的脆弱。
林羽柒心神一震, 猛地松开了手，转过来不看他，连忙否认：“不不不，我认错了，我不知道。”
刚才情急之下，她一时竟认为在身边站着的人就是楚君离，差点就要说出那女子是他娘亲的话。没有记错的话，楚君离他娘亲应该是叫辛夷吧，花如其名，当初辛夷身亡之时，所用法器就是辛夷花。
她微微舒口气，拿着余光偷偷觑着辛离的模样，除了那双眼睛，他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一丝像楚君离的地方，只有身形相似罢了。
林羽柒暗暗敲着自己的头：自己在想些什么呢？好不容易得了段没有楚君离的清闲日子，虽然在梦境中提心吊胆了些，也不至于总是想着他吧。
她把这归功于楚君离一直阴魂不散地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罢了，当下关头还是从梦境中出去要紧。
她迈步走到司徒惜霜身边，看着对方不停地检查着辛夷的身体，便伸手探了探辛夷的鼻息。
手指还未搭上脸，就听得司徒惜霜冷冷传来一句：“她已经死了。”
林羽柒愕然，这具尸体犹如生前，没有丝毫变化，可是辛夷明明已经去世多年了。
司徒惜霜伸手在尸体的下颌轻轻打了一掌，促使对方张开嘴，露出舌苔上一枚晶莹玉叶。
“延息叶，能让死者血液流转犹如生前，保持尸身不腐。代价就是百年之后尸解魂消，无缘轮回。”
司徒惜霜淡然地下了判书，却在林羽柒心里划上重重一笔。
究竟是谁，在生前苦苦追杀，死后更是将尸身利用个彻底？她明明记得，楚君离亲手将其父母埋葬，又是谁将逝者重新带回人间，受着流血凌迟之苦？
她伸手将辛夷散乱的青丝拂开理清，沉睡的女子如生前一般高傲冷肃，艳丽的黛眉摄人心魄，却失了双眸光华，死气沉沉。
“这鼎炉和下面几层有何不同吗？”林羽柒问道。
她看出这鼎炉较之楼下的大上许多，火焰也更为旺烈一些，更何况多了一朵辛夷花。
司徒惜霜拧着眉，打量着眼前的尸体：“这人……是修士吗？”
她这么问，并不是希望从林羽柒那里得到一个回答，而是心里深深地疑惑。
“难道不是吗？”林羽柒说道。她曾亲眼看到辛夷施法，其威力与高阶修士别无二致，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只能是她在最后召出的那朵辛夷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