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真是个疯子,骂人都会带上自己。
拖开椅子站起身,走之前还提醒了小莲一句:“趁现在孩子还小,能打就打吧,那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听不听就是她的事。
他上楼回房,好好的一顿饭就这么被搞砸了。
小莲趴在桌上哭的很凶。
林望书实在无法理解江丛羡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这种话。
他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想让身边任何一个人好过。
林望书哄了她一会后也起身上了楼。
江丛羡的房门没关,似乎料到了林望书会上来给小莲出头。
她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好,除了他。
林望书站在门外犹豫了很久,然后扶着门把开门进去。
江丛羡坐在沙发上抽烟,没开灯。
烟雾缭绕下,他的眉眼有些模糊不清。
林望书把灯打开,这才看清楚四周,也看清楚了江丛羡。
从她进来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就彻底腻在她身上了。
她说:“江丛羡,你明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你还说出那种话,你当真就一点人性也没有吗?”
他摁灭烟蒂,扔进烟灰缸里,笑道:“我有没有人性,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林望书闭了闭眼,的确,江丛羡已经配不上人性这两个字了。
她转身要离开,男人被香烟侵蚀的嗓音稍显低哑,语气平淡,像是在解释:“你们不知道那男的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未婚先孕,不都是些被玩烂的套路吗?”
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他曾经也动过这样的念头,并且也这么去实施过。
不过他可没有小莲男人那么狗,完事了以后才马后炮的补一句忘了戴。
他每次都是让林望书大大方方的看,看他是怎么光着进去的。
他的确想要一孩子,都快想疯了。
他想把林望书拴在自己身边,也想要个自己的家。
他当了一辈子的孤儿了。
被人需要的感觉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不过也是他咎由自取,他活该。
后来当他看到林望书抽屉里的避孕药后,他终于清醒了。
是啊,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愿意怀他的孩子呢。
所以他开始老老实实的戴套,也断了想成家的心。
当个孤儿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无牵无挂,想死就死了。
二十七岁的年纪,却比四五十岁的人活的都通透。
他什么都能想通,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林望书离开时拉住她的衣摆。
紧紧攥着,怕她走。
总说他绝情冷血,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一走就彻底没了音讯,是真的把他给忘了,哪怕一分一秒都没想起过他。
罕见的,江丛羡主动和她服了软,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我可以去和小莲道歉,你能明天再走吗?”
第三十七章
林望书的语气冰冷:“这不能成为你要挟我的筹码。“
他干脆笑道:“林望书, 我想要挟你难道还不简单?”
是,他只需要勾勾手指,她依旧会乖乖的回到他身边。
姥姥和林约, 始终都是靠着他的。
林望书没说话了,就站在那,和往常一样,就等着他勾勾手指了。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的眼神, 从绝望变的冰冷。
仿佛在她眼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物品。
江丛羡就这么看了她一会。
四周静的可怕, 就连楼下客厅的声音也停了。
他终于别开了脸:“你走吧。”
林望书没有丝毫留恋的开门离开。
听到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匿在黑暗中的男人笑了一下, 也没说什么,靠在沙发背上,掏出烟来点。
手抖的厉害, 以至于好几次都没打燃。
他不爽的把打火机砸了, 金属的, 在地上弹了几下也没坏。
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无神的双眼看着黑暗中的某一处。
过了很久,终于崩溃的抱着头哭了。
也不敢发出声音, 怕被楼下的林望书听见。
他不想再在她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了, 他太害怕她露出那种,哪怕他死在她面前,她也无动于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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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吴婶和林望书的安抚后,小莲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林望书沉吟片刻, 知道现在说这些话不合适,但她还是觉得非常有必要让小莲知道:“江丛羡虽然口无遮拦,但他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
小莲没说话。
林望书说:“毕竟是你自己的私事,我们这些局外人没法过多的干涉,所以最后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想法。“
小莲点头:“我知道的。”
她微垂眼睫,左手轻轻的抚上小腹,月份太小,还看不出异样来,那里仍旧是平坦的。
一周前去做产检,她不小心听到了周潜和他妈妈的电话。
他很激动,也很兴奋,说:“怀了,真的怀了,这下急的肯定是他们家,我估计彩礼也不敢多要了。”
那一刻小莲的心是凉的。
可她还是不舍得肚子里的这条小生命。
所以这个婚,她要结的。
即使知道是被算计了。
“望书姐,其实我不怪先生的。”
她刚哭过的眼睛还有点红。
因为知道江丛羡是怎样的人,所以也没对他有过太大的期待。
他本身就不算太热情,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冷血。
他大可不必和她说这些的。
毕竟她的未来好坏,与他无关。
但他还是说了。
林望书深知劝不动她,摸了摸她的脑袋:“希望他能好好待你。”
小莲倒在她怀里,又难过的哭了。
这些难过里掺杂了太多的不舍。
“望书姐,我会想你和先生的。”
“我也会想你的。”
她和吴婶是在第二天下午走的,蒋苑开车送她们去的机场。
目的地是一致的,就是所住的县城不同。
吴婶拉着林望书的手,有些不放心的叮嘱她:“晚饭还是得吃,不要经常熬夜,你现在年轻没事,但等老了以后这毛病就出来了。”
林望书点了点头:“您路上也小心些,到了以后给我发个消息报平安。”
吴婶文化水平不高,字不认识几个,手机也是林望书手把手教她弄的。
林望书刚住进来那会整天整天的不肯吃饭,也不爱说话,就一个人坐在房间抱她那琴发呆。
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像个病弱的瓷娃娃。
后来她开始说话,不过最常说的就是骂江丛羡疯子。
有一回她直接拿起手边的烟灰缸对着他砸了过来,就迎着脑门,头破了,开始流血,眼睛里面都是。
他也无动于衷,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沉着声音威胁她:“你要是还不肯吃饭我就把你那琴给砸了你信不信?”
林望书是哭着吃完那碗饭的,私人医生就住在附近,很快就带着东西过来,给他处理了下伤口。
也没回房,而是在客厅里。
因为他得盯着林望书老实吃完那碗饭。
来这儿三天了,一粒米也没吃过,别人客套几句夸她长的像仙女还真当自己喝喝露水就能活了?
他额头上的伤口有点长,缝了八针。
医生说会不会留疤还得看后面恢复的怎样,他表现的没什么所谓。
留疤不留疤的,不重要。
反正整天对着这张脸的又不是自己。
“还饿不饿?”
她又不说话了,只是瞪着他。
那双漂亮的眼睛瞪的再凶也勾人。
吴婶察觉到二人之间不对的氛围,连忙岔开话题:“今天的菜有点干,我去给她打个蛋花汤。”
她虽然年纪大,但眼睛不花,并且还比他们这些年轻人看的更清楚一些。
哪怕江丛羡嘴里放的话再狠,但她看的出来,他心里是在乎她的。
不然也不可能每次雷雨天了,都会准时赶回来,哪怕是扔下那些即将谈下的生意。
林望书怕打雷。
一听到雷声她就睡不着了。
所以每次江丛羡都会陪着她,搂着她睡,或是替她捂耳朵。
但他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每次都气的林望书对他又踢又咬。
气上来了,也就忘了害怕,光想着怎么伤害他了。
江丛羡这满是伤痕的身子也多亏了她,又添了不少新伤。
广播里已经在提醒登机了,吴婶握着她的手,还想再说些什么的。
她心疼林望书。
但她也知道,以江丛羡现在的精神状况,离了林望书,他活不了多久的。
但谁都没有这个资格去劝她,
吴婶也没有。
所以她最终只是握着林望书的手:“要好好的。”
吴婶走了,小莲也走了。
便只剩下林望书和蒋苑了。
她对后者没什么好感,所以也没和他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不料他抓住她的手,却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松开了。
“林小姐,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她不给他丝毫的机会,往外走。
蒋苑也不急,声音平淡:“负责保护您弟弟的那几个人,是我手底下的。”
这话说乍一听不算威胁,因为语气实在太云淡风轻了。
他不愧跟了江丛羡那么久,甚至连让人厌恶的方式都极其相似。
知道先碰其软肋,再等对方先开口。
涉及到林约,林望书明显没有那么好的忍耐力了,她彻底怒了:“你到底要怎么?”
“我说了。”面对她的盛怒,蒋苑完全无动于衷,“谈谈。”
林望书最后还是妥协,在机场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
他的话实在不多,哪怕是林望书在那个家里待的时间也不算短,听他讲过的话屈指可数。
可这次他却破天荒的讲了许多。
林望书听他话里的意思有点想笑,原来是替江丛羡当说客来了:“是他让你来找我打苦情牌的?”
“没有。”
江丛羡如果知道他擅自找了林望书,他肯定少不了挨一顿打。
可他还是要说。
林望书现在可就掐着江丛羡的命门了,只要她这手再一松,他就可能就真的活不了了。
你没办法去劝一个本身就有抑郁的人乐观起来。
因为他们比谁都想得到快乐。
但治病的过程太漫长,你吃再多的药,也抵不过中间碰到的一个变故。
林望书就是那个变故。
“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些,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
她从钱包里拿出两张红色的纸币,放在桌上,“今天这顿算我请你了。”
她拖开椅子起身。
蒋苑声音沉:“你知道他是怎么成一个正常人变的不正常的吗?”
第三十八章
林望书大可以直接走掉, 说一句不感兴趣。
可她迟疑了一会,还是重新坐下了。
江丛羡的过去,她是想知道的。
蒋苑喝了口水润嗓子, 刚要开口,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江丛羡打来的。
他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林望书,她显然也看到了。
江丛羡的电话没办法不接,哪怕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那句遗言也会去和江丛羡说。
这就是后者在蒋苑心里的地位。
所以蒋苑拿着手机起身:“失陪一下。”
他走远些,按下接通。
男人清冷的声音传来:“在哪?”
他老实答:“咖啡馆。”
“和谁在一起?”
他回头看了一眼, 女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在等他打完电话。
“林小姐。”
江丛羡的声音染了点怒意:“滚回来。”
“嗯。”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简简单单的一句嗯。
他走过去把帐结了:“今天这顿还是我请吧。”
林望书见他要走,叫住他:“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可能说不了了。”他和她道歉,“非常抱歉。”
然后推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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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蒋苑想的不同, 江丛羡没揍他。
他就坐在沙发上抽烟, 一根接着一根的抽。
其实他中途戒掉过一段时间, 就是刚和林望书在一起的时候。
她就像是个药, 靠近她就不会再觉得难受。
更加不需要靠没日没夜的抽烟来缓解头疼。
他是偶发性的头疼,医生也找不出原因, CT什么的也都拍过, 没有问题。
最后的解释还是推给了精神。
就好像,他只要精神病这三个字搭上了边,一切的问题都可以用这三个字来解释。
失眠是,头疼也是。
精神类的药物大多都会有依赖性, 人也是。
所以林望书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他头疼的更厉害了,失眠就不用说了。
他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睡够五个小时是什么时候了。
抽完最后一根烟,他让蒋苑把灯打开。
蒋苑走过去,摁亮感应的开关。
小莲和吴婶走后,家里更空了,半点生活气息都没有。
江丛羡把指间的烟摁灭,问他:“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