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看上去精神挺好，笑了三次，胃口不算太好，只吃了几样素材，汤喝了半盏。”
刘和一一答来，显然是对这样的问话已经习以为常，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不过听说娘娘回宫就歇下了，可能还是有些累着了。”
“那些不会看眼色的东西！”
敬帝皱眉，“一场花宴何至于要闹那么久，不会早早散了吗？下回记得提醒我规定时辰。”
“是。”
刘和应道，外面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
许是因为听到明华心情好转，敬帝神色也轻松了些，难得的看到李炽时没有如以往般横眉冷对，“何事求见？是不是今日遇上了哪个心仪的姑娘？”
李炽抿了抿唇，低声道，“禀父皇，儿臣不想娶妻。”
“你说什么？！”
敬帝大怒，劈手将竹简砸向他，李炽却是躲也不躲，任由那坚硬的竹子划伤了额角，献血顺着白皙的皮肤流下来，他的眼神却依然坚定，“儿臣不愿娶妻。”
“此乃国事，何时由得了你来决定！”
敬帝冷冷看着他，半分疼惜的意思都没有，“朕说要你娶，你就得娶！”
“……那儿臣宁愿不做这个太子。”
沉默许久，李炽道，“求父皇成全。”
“你何止不该做这个太子！”
敬帝冷笑，“你当初就不该出生！若是不愿做，那也行，将你的性命一并还来，那也是朕赐给你的东西。”
李炽手指紧紧握起，即使听过一千次一万次，这样的话还是让他觉得自己可悲，然而这一回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退让，于是又沉声说了句，“儿臣不愿娶亲。”
“若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的话，朕就成全你。”
敬帝阴冷地看着他，“让朕瞧瞧你的决心到底有多大，反抗朕的信念又有多强！”
“儿臣……遵旨。”
李炽深深拜了下去，纵使知道他不在乎，还是低低说了一句，“儿臣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反抗您。”
第25章 桂花糕
“殿下，您这又是何苦……”
小夏子叹了口气，轻轻用药酒擦拭那已然肿起来的膝盖，这一次，太子殿下真是吃足了苦头，差点晕厥过去才让陛下松口。
可是到底还是罚了他禁足，并且三个月不许参政议事。
如今听说三皇子到处活动，想要跟着上朝，如今已经说动了几位重臣为他开口，明眼人一看就是想要趁这机会取代太子殿下的位置。
李炽却不言语，只着一身白色中衣在看书，神色平静，看上去并无半分后悔之意。
“夏公公，夏公公……”
元启殿的小内监石子悄悄在角落里唤他，惹来了他一眼怒瞪，到底是好好给太子敷好药，穿好长靴，然后才端着盘子过去，压低了嗓子道，“什么事？没见我在办正事么？”
石子缩了缩脑袋，“不是，卫姑娘来了。”
“什么？”
小夏子一听就急了，恨得想当时就在那榆木脑袋上来一下，手上却不得空，小声喝道，“你是不是傻！居然敢让这位主子在外面候着！”那可是他们殿下的心头肉！！
“接着。”
他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石子，到底在他脑袋上怒敲了一下，然后才急急赶了出去。
此时卫宝珠已经等了有一会儿，正无聊的用鞋尖踢着地砖上的花纹，见到小夏子出来眼前一亮，“小夏子，太子哥哥得空了吗？”
“得空得空！”
小夏子连声笑道，伸手迎她进去，一面又小声道，“殿下这回是真的伤狠了，姑娘待会儿注意着些，千万别让他随意走动。”
“……哦。”
卫宝珠轻轻应了一声，想起他为那个不知名的姑娘拒绝选妃，连陛下都给得罪狠了，不由得有些黯然。
小夏子看得有些糊涂，他是故意提起伤势，好让卫姑娘知道殿下为她付出了多大牺牲，让她能多心疼太子一些，可为何是这样的表情？
竟仿佛，有些失落？
但也来不及多想，他带着人走进大殿，刚要通报，李炽就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又回……”
后半截声音断在了那里，李炽垂眼片刻，放下书本叹了口气，“……父皇罚我禁足，也不许任何人来瞧我，你怎么这个时候偷偷跑来？”
“太子哥哥放心，我都看过了，没有人才敢进来的。”
卫宝珠小小声，一面又举起手中的食盒献宝，“今天我跟着花姑姑做了桂花糕，特别甜，我们一起吃呀！”
看着她那期待的眼神，李炽终于忍不住唇角微微翘起，随即又轻咳一声别开眼道，“也就你们姑娘家爱吃这些小玩意儿……全当是陪你罢。”
“真的特别的甜的！”
卫宝珠强调，然后打开了食盒，里面粉青色的盘子里躺了七块白玉般花朵形糕点，半透明的身体里藏着一朵朵金黄色泽的小桂花，气味香甜，看上去的确诱人极了。
“还不错吧？”
卫宝珠有些得意，今日她可是一次就成功了，除了给姨母送去十块，分了红裳两块，其余全在这里了，她自己连一块都舍不得多吃。
“可以一试。”
李炽咳嗽了一声，率先伸出手去拿了一块，等到咬上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似乎比以往的桂花糕都要好吃很多。
“再吃一块。”
卫宝珠笑眯眯地又递了过去，“我特意多加了半勺糖，还调了桂花蜜进去，太子哥哥全部吃完呀！”
李炽有些脸热，盯着她看半晌，然后才轻轻咬了下去，红润的嘴唇碰触在雪白软弹的桂花糕上面，不知为何让卫宝珠突然一阵脸红心跳，匆匆别过了眼，“……太，太子哥哥，绿蕊那边怎么样了？”
绿蕊？
李炽将一口桂花糕慢慢咽下，然后才道，“她如今很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肚子有些藏不住了，所以计划这两天就将人送过去。”
这个丫鬟明面上已死了好几个月，家人也都打点好了，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无绿蕊，有的只是一个名叫清风的名妓，因与三皇子春风一度珠胎暗结，被万花楼奇货可居的养着，打算找机会偷偷将她送进三皇子在宫外的府邸里。
卫宝珠轻轻叹了口气，为了一个男人，丢下父母家人，朋友，从此成为一个没有身份的浮萍，即使怀了孩子，又能如何？能不能生下来还不知道呢！
她本打算自己去办这件事，结果李炽却托他哥哥递消息过来，让她将人交给自己，这样日后就算事情闹出来也与她无关。李晟更是不会敢作声，只会认为这是太子故意抓住要用来敲打威胁他的把柄。
要知道皇子风流虽不是什么大罪，然而当今因为自己犯过的错，对这方面格外严苛，这也是为什么李晟只敢偷偷摸摸上楼子的原因。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李炽伸指弹了她额头一下，眉眼柔和，“放心，一切有我。”
“嗯！”
卫宝珠大力点头，又摸了摸自己额头，疑惑道，“你没把桂花蜜沾上面吧？”
“你说呢？”
李炽假瞪了她一眼，又拿起旁边的书册开始赶人，“好了，东西也吃了，事情也问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想再待一会儿。”
卫宝珠轻轻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低声道，“太子哥哥，还有一件事……”
“你说。”
李炽将书放下，看向她道。
“姨母最近有点不对劲儿。”
“她老是发呆，又很容易生气，有的时候仿佛很累，一睡就睡好久。”
卫宝珠眼中染上浓浓忧愁，，“我问过太医，他们都只说她是忧思过甚，好好调理就没事了，可我总害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你别怕，我会把芦方平找回来。”
顿了半晌，李炽低声道，“他一定能看得出毛病，也会跟我们说实话。”
“嗯。”
卫宝珠点了点头，稍稍安心了些。芦太医是一直跟着姨母的，也是太医院中医术最好，最值得信任的人。只是因为上次秘密怀胎之事，他被暴怒的敬帝喝令不许再回宫，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
感觉她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李炽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心下一软，“……你就再待会儿，等下我看完书就让小夏子送你回去。”
“嗯。”
卫宝珠点点头，看到他复又看起书来。灯光昏黄，照在他俊秀的侧脸上，睫毛很长，微微垂下的样子让她看得有点入神，什么时候起，她竟再也不害怕他，还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安心。
大殿内很安静，只偶尔听得书页翻动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炽终于从书中内容抽离，转头却发现小姑娘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
她闭眼安睡的样子真的好乖，皮肤又白，在烛火下仿佛白玉做成，李炽不知怎地想起了小时候，那时他第一次见到她，瞪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好久，心里都怀疑她不是真人，于是偷偷掐了一把，害得她哇哇大哭起来，唬得他连忙塞了一块甜糕过去，就见她又含着眼泪甜甜笑了起来。
那时候，她是对他最好的人，虽然她已经不太记得了，但是那时候他身世尴尬，又性子孤僻，只有她会朝他笑，伸出手来要抱抱，不然就抱着他的腿不肯走，还曾在某个雷雨天爬到他的床上睡了一晚，差点吓坏了照顾她的苏嬷嬷。
只是随着她越来越大，越来越美，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也越来越生疏畏惧，他不想吓到她，于是只能选择远离。
幸而，他现在又找回了他的珍宝。
***
“万花楼这是什么意思！”
李晟怒道，“什么叫怀了我的孩子不敢擅处？！她们妈妈难道不会处理这种事情吗！”
“可能，毕竟是皇室血脉……”
送信的小厮怯怯回道，“三殿下，您不亲自发话，谁也不敢动清风姑娘啊！”
“她就没有服用避子药？！”
李晟来回踱了几步，眉头皱得死紧，当初他只觉得新鲜，从未想过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后遗症问题。
“清风姑娘是清倌人……”
那小厮小声道，“妈妈想要讨个吉利，也就没送药了。”
结果就害了他！！
李晟怒极，偏偏又无处可发作，到底还是狠了狠心，“不行！这个孩子不能留，你去把她送回万花楼，就说是我说的，让花妈妈将孩子处理了，我会给她一大笔钱做补偿。”
“这……恐怕不行。”
那小厮低声道，气得李晟直瞪眼，“为什么不行？！难道你还要让我将人留下，把孩子生下来？！”
“听说花妈妈好人做到底，把卖身契还给了清风姑娘，让她出来好好过日子。”
那小厮闭眼一咬牙，“如今她已经不归万花楼管，若是殿下您不要她，万一她在大街上闹开……”
李晟头皮一阵发紧，怒得推到了旁边的架子，恨道，“该死的万花楼……”
“殿下，你还是先出去看看吧。”
那小厮劝道，“清风姑娘就等在外面，无论如何，先把人弄进府里再说，到时候是生是死，不就是您的一句话吗？”
这话也对。
李晟沉下脸，他不该被一个妓子弄乱了章法，与其送回万花楼，还不如他自己解决。
一旦想通，他很快就做了决定，阴冷道，“去，将人接进来，我亲自瞧瞧她是不是真有这样的好命道！”
那小厮应声退下，暗地里却偷偷松了一口气，待走到门外的青布小马车旁，他一掀帘子，笑道，“走吧，清风姑娘，见了殿下要怎么说，你都知道吧？”
“是。”
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赫然是比从前圆润些了的绿蕊，她脸上带笑，扶着他的手下了车，然后轻轻按了一按，“让妈妈放心，她教我的东西，我可都记着呢。”
那小厮笑着点头，将她带了进去，他已经完成了太子殿下交给他的任务，之后，就要看这位绿蕊姑娘自己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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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第二日。
小夏子收拾东西时看到了几块桂花糕，心中可惜，连他家殿下这么爱吃甜食都没吃完，估计真是很难吃了。
刚要丢掉，却被人猛地一把抢走，李炽恼怒瞪向他，谁叫你乱动的！说完又将那剩余几块好好摆放在了盘子里，看着它们微微一笑，心满意足。
小夏子：殿下疯了。
第26章 不甘
“殿下，清风姑娘到了。”
小厮在门边通报道，一面将扶着腰肢的绿蕊迎了进去。
“好你个贱……”
李晟转过身，刚要骂就卡住了，眼神惊怒，“怎么会是你？！”
“奴家清风，见过太子爷。”
绿蕊柔柔拜下，模样依稀还是那个清雅秀美的丫鬟，神色之间却大不一样，从前的羞涩局促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眉眼间赫然是青楼女子才有的婉转风情。
李晟惊疑不定，一时间竟不敢认，好半晌才低声道，“……你是绿蕊罢？”
“绿蕊已死，奴是清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