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秀吉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他幼年活的太过艰辛,营养不良、遭继父体罚,因而生的身材矮小形容委琐,刚入尾张时,他负责照顾将士的战马,那时候,常有人嘲笑他是“猴子”。
他这么一个“猴子”,从打杂的小役开始,一路精明算计,踩着战场上敌人的尸体和竞争者的骸骨不断向前爬着,到如今,他成了信长手下的一个小头目,掌握了些许兵权。
他年长前田利家一岁,可前田早已成家,还有个一岁的女儿……他至今仍是独身一人,清贫地过着日子。
看着少女慢条斯理捋过耳畔发丝的动作,那乌黑的长发很柔顺,让他想起春日岸边的垂柳,丝丝缕缕,缠绕心头。
爱花轻叹:“可我没法原谅你,毕竟你伤我麾下付丧神,作为主公,我要为我的下属讨回公道。”
少女眼眸中有凌厉之色,丰臣秀吉想:她果然是奸细,温柔美丽都是假象,她要对自己下狠手了,自己的受难,说不定会换回信长殿下的更多的信任和奖赏?
丰臣秀吉胸前里涌起别样的满足感,想到自己又要立功了,便一阵兴奋,结果,就听面前的少女道:“会让你立功的,所以一会你加油干,一定要让全城的人都听到你的声音。”
话落音,魅惑眼下达指令,木下藤吉郎“蹭”地站起来,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瞬间破窗跳出……
窗外有一颗营养不良的老樱树,刚过了花期,上面光秃秃的。
那天,全清州城的百姓都看见了,他们的民兵小头目破窗而出,手脚并用抱在樱花树粗壮的树干上,一扭头,便开始嚎叫:“banana!把banana拿来!!”
“藤吉郎大人,您在做什么啊?”有女官惊恐地捂住脸,从指缝看着那个忽然发疯上树的人。
“给我banana!”藤吉郎还在嚎叫,这下,远处和妻子温存的信长都忍不住掀开木窗,遥遥看着这个画风突变的部下。
“芭娜娜是什么东西?”有人好奇。
“是猴子最爱吃的水果!赶紧给我拿过来!!”秀吉还在叫唤。
“完全没听过啊!”众臣一团乱窜,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水果。
“没有banana!要死猴子啦!!”秀吉仰头又是一声嚎叫。
终于,目睹全过程的信长捂着肚子笑趴在地上,他冲浓姬道:“归蝶……我觉得我就够装疯卖傻了,结果藤吉郎比我还拼!哎呀,笑死我了,回头今川义元知道了,大概都想绕着我们清州城走了吧?哈哈哈哈……”
浓姬完全不知道自家丈夫和他的下属们达成了什么密谋协议,只是觉得,自己丈夫该管管了,这疯疯癫癫的毛病真要都传染给下属了,那他尾张国可就彻底没救了啊!
于是,妻管严的信长公被爱妻留在和室里揪耳朵以示惩罚,恰好阿松路过城楼,忙上楼寻找自己的丈夫。
“旦那,藤吉郎是怎么了?”阿松在和室里找到前田利家时,对方正捂着脸,忧伤地蹲在角落里画圈圈。
看过爱妻的脸,前田犬千代抹了把男儿泪,道:“阿松啊,藤吉郎那是心里苦啊,这把年纪了还是孑然一身,长得又不好看,这想吃个banana都没有,呜呜……”
“所以说芭娜娜到底是什么?”阿松耐心询问。
“东南亚水果,海对岸的唐国有,但我们岛国这个年代还没引进呢。”前田犬千代说出爱花给的答案。
这下,聪明睿智的战国三夫人之一阿松也懵逼了:“亲爱的,为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呢?”
权当对方在逗自己玩呢,阿松也干脆揪过前田的耳朵,温柔地施以惩戒,想让对方清醒一点。
战国夫人们教育丈夫的手段都格外利落简单,至于始作俑者,她现在正在城楼下,骑着森家的骏马,让不动行光替她看护着。
“乖一点,别乱动,”爱花扯了扯缰绳,找着骑马的感觉“战国时代的马匹都挺矮的,骑着原来是这种感觉。”
“主公,这样做没问题吗?”不动行光牵着缰绳,看了看远处香蕉精附体的丰臣秀吉,顿觉解气,而后又担心,如此拂了秀吉的面子,这小心眼的猴子会不会记仇。
“不要紧哦,现在闹得乱一点,才更合乎信长的计划,”指挥马匹掉头转身,爱花回答着不动的话“现在城里有很多间谍,他们不断打探着信长的状况,早些信长装疯卖傻就是为了麻痹今川的神经,如今丰臣秀吉也紧随其后,那可是助长了信长的谋略,让今川以为尾张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呢。”
“原来您是为信长打算的啊。”不动行光恍然。
“我不仅仅是为信长打算,”爱花手上一顿,目光微沉“我是有私心的。”
“咦?”
“我看不得别人重伤我的付丧神,所以那时候,我是真的生气了,要给丰臣秀吉一点教训。”想到自家重伤的付丧神,爱花忧伤地四十五度角望天,“不知道鹤丸现在,有没有乖乖去手入呢。”
第48章 战国
鹤丸国永乖乖去手入……
不动行光学着自家审神者的姿势看天,放松颈椎的同时, 联想付丧神的性格, 小圆脸自动目光死.jpg。
根本不可能的吧!
矮个的战马驮着来自后世的小吸血鬼, 在后院的荒地上悠哉溜达, 一圈又一圈, 待它啃光一小片草地之后,夕阳渐落,那宛若鸣蝉趴在树上嚎叫许久的丰臣秀吉, 终于消停了。
蝉鸣一夏, 整个虫也就萧条了, 人叫一下午,那基本也就废了。
秀吉蹲在树下喘个不停,脑袋回忆起自己下午都做了什么, 顿时整个猴子都不好了。
老脸丢尽!他没法去见信长公了!
悲愤的武将看见不远处悠哉练习骑马的小姑娘,对方神色恬淡,似乎是学有所成心情不错的样子, 还与同行的少年有说有笑的,格外惬意。
对比自己凄惨的模样,秀吉登时气不打一处出, 当即蹿起来,三步并两步冲过去, 直接拨开了挡在面前的不动行光, 一把就扯出了少女牵着缰绳的手。
“都是你做的!”秀吉动怒, 直接一拉, 将人从马背上扯下“你这妖怪,是恶鬼变的吧?是山上的鬼女,匹了人的皮囊来尾张作乱的!”
把他所能想到的那些妖魔鬼怪的称呼统统用了一遍,这样哑着嗓子叫嚣完,男人终于归于冷静,然后,就看见面前的女孩子缩着肩膀向后躲了躲,很黑很美的眼眸里有吃痛之色,她低低抱怨道:“你攥地太紧,弄疼我了……”
低声的哀求让秀吉懵了下,他几乎是一秒松手,少女伺机收回胳膊,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痕,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武将愣了半天,还没来及把一声“抱歉”说出口,身后就响起信长的呼唤:“喂——藤吉郎,爱花,你们在那做什么呢?”
大大咧咧挥着胳膊,待走近了,从两人中间品出些不一样的气氛,信长眨巴眼,道:“哎呀,莫非我打扰到了你们?”
“才没有!”秀吉一秒否认,像为了划清界限似得特地后退几步和爱花拉开距离。
“别那么紧张呀~”否则好像真的有那回事似得。
信长揽过下属的肩膀,鼓励地拍了拍秀吉的背:“藤吉郎,你做的不错!”
“……蛤?”老脸丢尽,本无颜面见主公的藤吉郎愣住,这夸奖来的猝不及防,他还没反应过来。
“想来你是品出我的计划了,不错嘛,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给予部下赞许的目光,后者脸上一红,像个第一次被嘉奖的孩子似得,激动到说话都开始结巴:“怎么会,能被信长大人赞赏,啊哈,万分荣幸……”
“主公の嘉奖”效力太可怕,爱花觉得,信长再夸两句,秀吉都能蹿上樱花树再卖力地嚎叫上一整个夜晚。
真是赤果果的忠犬啊,昔日第六天魔王大杀四方,自然是由这帮忠诚强大的臣子支持的,看秀吉那崇拜的目光,就知道他有多尊敬信长这个人了。
揉着手腕上的指印,爱花心里嘀咕:这会被夸了就忘记我的功劳了,男人果然都是善变的。
恰好,前田利家和阿松也走出正门,年轻的战国夫人看过爱花和不动,友善询问道:“是信长殿下新收的臣子吧?你们的住处定下了吗?若是方便的话,可以去我家呢。”
爱花看过阿松清瘦的面庞,知道对方比自己还要年幼几岁。
在这样一个年代,十三岁的阿松已经和前田利家成亲两年,还育有一个女儿。
此刻的阿松一派持家女主人的飒爽气质,年轻女孩在这样一个乱世里被催熟地很厉害,她已经是能打点家事的尊贵夫人了,而爱花……
爱花:我连某鸟系太刀都还没搞定,这落差感有点大。
前田利家在清州城有部屋,空出一间房收容一对姐弟完全不是问题,阿松此言也是替信长解决一桩心事了,可话落音,秀吉忽然道:“不行,让他们住我那!”
话闻言,阿松等人都是一愣。
秀吉本意是爱花来历不明行为可疑,似乎还有奇怪的能力,单看前田利家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对方此刻一句话都没禀报信长,这绝对不正常。
自己会做出失态的举动,肯定也是少女的手笔,在未查清楚这些事以前,他不能放过对方!
结果,阿松被秀吉抢了监护权后,第一反应是乐呵呵道:“哎哎呀,藤吉郎也到了想娶妻的年龄了嘛~”
前田利家当即应和:“夫人说的对。”
秀吉呆住,继而老脸更红:“你们在说什么啊!”
联想到少女身世,森可成拍拍同袍的肩膀,郑重道:“藤吉郎呐,爱花和不动是孤儿,身世同你差不多了,你若是真心的话……”
最后,信长看向爱花,道:“爱花,所以刚才你和藤吉郎是……在交流感情?”
秀吉杵在原地,阿松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把他再度锤入懵逼的幻境,但这次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像是提醒了他一点什么。
娶妻什么的……
然而,少女不好意思的声音再度把秀吉拉回现实
“抱歉,我想和弟弟住在森可成大人家呢。”
“方才我和弟弟讨论过,我们都很喜欢阿盈夫人,若是森大人不嫌弃,能给我和弟弟一间陋室避雨,那就是万幸了。”
森可成完全没料到对方会选自己,热心肠的武士忙道:“不嫌弃不嫌弃,小姐有需要就说吧,能帮到你们,我们夫妇也觉得高兴。”
爱花很清楚,秀吉和前田利家那都不能住,森可成性情耿直,而且已经对他们放下戒心,自然是首选。
去森家的路上,森可成絮絮叨叨和爱花说了不少事。
有秀吉的身世,有大家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聚集到信长身边的事,有尾张的危机,然后就是浓姬、阿市、阿松、阿盈……后世谈英雄武将,总爱提一提他们身边的美人,换到战国时代,也是一样的。
美丽独特的女性总能为英雄豪杰的故事增添几分别样的风采,现在,森可成、前田利家、织田信长都找着他们命定的那位了,但秀吉还孑然一身。
“藤吉郎不容易呢,他背景和你差不多,是贫农,刚来这时,连个姓都没,是信长殿下赐了他‘木下’的姓氏……”森可成自然是护短的,能照拂道同胞的终身大事,他也乐见其成“藤吉郎干事卖力,很受信长大人赏识,是个不错的人呢,爱花小姐是……”
森可成觉得,一个孤女流浪来尾张本就十分不容易了,一般遇见合适的人,差不多就和对方在一起了,两人背景相似,说不定能谈得来。
骑着马的少女弯起大眼睛,笑道:“我已经心有所属,是今天您见到的那位武士哦。”
森可成恍然:“你指的是三日月阁下?”
武士长得太出色,吸引了少女也情理之中。
爱花笑而不语。
见状,森可成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别人既然已经心有所属,那他再敦促感情的事就显得太逾越了。
阿盈得知今早见过的姐弟要住自己家,便立刻收拾了一间屋子,她对这对姐弟感觉还可以,还特地找了些合适的衣服给二人使用。
等送走阿盈,关上和室的门,不动行光这才从一天快马加鞭的行程中解放出来,整个短刀摊在地板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天啊——好累!”不动行光下意识想喝甜酒,结果发现,自己已经一整天没碰酒瓶子了。
废刀属性都快被纠正了,不动懒懒抬脸,发现自家审神者还精神十足地站在窗边放使魔勘探敌情时,短刀慢慢爬起身做好,中规中矩发问:“主公,刚才你和他们说的是真的?”
“什么?”打算趁着夜色让使魔的小蝙蝠多收集些情报,爱花随口应和短刀的询问。
“您喜欢三日月?”
“当然不。”
“这样啊。”不动行光稍稍松了口气,忽然又听面前的少女道:“不动,不去看看兰丸吗?”
丢出小蝙蝠,爱花扭头看着自家短刀:“我会选森家做落脚点,也是为了顺便满足你的小心思的。”
兰丸如今才三个月,即使见面了,他也不会认出不动行光的身份,闻言,短刀当即爬起身,兴奋道:“主公你太好了!我去去就回!”
说完,短刀拉开门就跑了,爱花看着对方匆忙的背影,然后,就听窗外悠悠飘来一声:“那么爱花小同学,你喜欢的是谁呢?骗人就不是乖学生了。”
慢慢转过身,爱花看着某只倒挂在屋檐上的付丧神,她支着下巴倚在窗边,答:“没有说谎啊,今天见到的武士,可不止三日月一个呢。”
乌沉沉的眸子看过付丧神垂下的银色碎发,而后,鹤丸国永利落翻身落地,踩着窗沿蹲下身,凑近少女的面庞,道:“居然没有被吓到,真是愈发大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