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穿着便服,可浑身气场与周围格格不入,一头银发随意散着,额前一缕红色的挑染。
男人冷峻的脸庞不带笑意,他背着胳膊,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
看见侍卫浅绿色的发丝,爱花一眼认出那是膝丸。
髭切和童子切安纲都搁在源氏的宅邸里,唯独少了把膝丸,到现在,爱花才明白原因。
源氏家主外出,所以贴身带着膝丸做防身的佩刀。
至于眼前的人,就是源家主源赖光了。
爱花看见了对方,赖光也看向了她。
几乎是一种野兽般的默契,源赖光对上少女的双眼,他侧身对膝丸说了什么,付丧神听令,径直向爱花走来。
周围都是人,爱花并不想此刻和未来的付丧神发生争执,方才差点被髭切给砍了,这已经给她带来很大的挫败感,假如膝丸也上来就给她一刀,那她真要觉得,自己这审神者当得太失败了。
后退两步,不小心踩到了人,爱花下意识说了声“抱歉”,然后准备开溜。
但对方却一把拉住她,不让她走。
带着狐面具的游客穿着白色和服,先是看了会少女,然后拉起面具,直接俯身。
唇上覆盖着温热柔软的感觉,爱花愣了一秒,然后看见那双熟悉的金眼睛。
“吓到了吗?真是很抱歉呢。”鹤丸国永摘下面具,轻轻挂在少女的头上,他牵起唇角,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眼神无比温柔“爱花,其实应该惊喜更多的吧。”
第74章 永远的平安京
付丧神背后是大片祭典的灯笼, 他的发梢衣角仿佛也染上了灯光温暖的颜色, 见自己的审神者呆呆的, 他凑近了些,问:“怎么了?这样专注地盯着我看,不是被英俊潇洒的我给迷倒了吧?”
混乱的时空里, 忽然遇到故人,还是特别亲近的人, 爱花吸吸鼻子,然后慢慢把脸埋进对方衣襟里,胳膊环着付丧神的腰,一刻都不想撒手。
收获撒娇的女朋友一枚, 付丧神搂着少女的小身板, 心道:果然专程来平安京看一眼没错, 这就是他的爱花。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鹤丸说着, 抬手揉着对方的发旋“不过, 幸好我找到你了。”
听到髭切的话时他就觉得担心,所以奥州远征一结束, 便抽空直接来髭切所说的时代来看一眼, 结果正好在街道上遇到爱花。
对方一副茫然奔走的样子,像是迷了路。
爱花说不出话来,之前身处异地的紧张感, 被熟悉的付丧神拔刀相向的焦躁, 甚至再往前, 在入学考试现场, 被爆豪挑衅,被机械兽围攻,她还担心物吉贞宗呢,对方把怀表给自己,结果自己还操作失败来到这种地方,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好多事,一言难尽,爱花索性闭上嘴巴,干脆抱着人撒一会娇,谁知道眼前的鹤丸会不会下一秒就消失呢,要抓紧时间。
膝丸显然有些愣神,他眼看着目标忽然就跟个路人抱一块去了,那位路人他还有所感应,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刀剑的付丧神。
最见鬼的是,对方的灵力比他强。
作为源氏重宝,膝丸诞生较早,罕少遇见强于自己的刀剑,眼前这位也有不少战功的样子,那股属于利器的锋芒格外耀眼。
他看向鹤丸,鹤丸也回望他,遇见了千年前还略显稚嫩的战友,鸟系太刀一点不吝啬地展露自己的锋芒,护着审神者,以武器的身份和膝丸争锋相对,看着对方被逼的无法上前,顿觉保住了怀里的小姑娘。
刚才爱花都打算躲了,幸好自己来的及时。
即使是昔日战友,伤到自家女朋友也不能原谅。
眼看膝丸无法上前,鹤丸国永才稍稍放松了些,不过还是护着怀里的审神者,单手扶着对方的后脑,让她放心地撒一会娇。
终于能宣泄自己的恐惧了,爱花长长呼了口气,略有委屈道:“我的怀表坏了,一直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唯一知道的髭切膝丸还不认我了——”
“没事没事,我带你回去。”
鹤丸国永拍拍怀里的小脑袋,心道他的怀表还带着呢,这个完全不是问题,却听爱花道:“现在不行,我要先回大江山一趟,否则酒吞和茨木会担心。”
看着那微微泛着红色的眼角,鹤丸国永从未有过的心软,直接道:“都依你。”
两人腻歪起来简直没完没了,膝丸吃了一嘴狗粮,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最后干站在那发呆,直到源赖光上前,一手按在他肩头,方才被鹤丸国永的锋芒逼退的压迫感才逐渐消退。
源氏家主看向鹤丸,千年时光沉淀的力量不可小觑,亲眼见过这样强大的付丧神,阴阳师先是惊叹,而后便起了其他心思。
“你这把刀的主人?”源赖光赤色的眼睛落在爱花身上,刚开始他只是觉得这是个不太普通的小姑娘,估计着是个半妖之类的,打算让膝丸收拾回来盘问点话。
但没料到,对方居然也掌握着付丧神,是他小瞧对方了吗?
“你是术士?”源赖光看向两人牵在一块的手,语气有些迟疑。
这个主人也是奇怪,和自己的武器做牵手这种亲昵的动作干什么?下属逾越先不提,她不会觉得奇怪吗?
源赖光的气场很强,爱花皱着眉看他,想到膝丸和髭切就是被这样的主子带的冷漠且杀人不眨眼的,心里就憋着一股火气。
付丧神都是好刀刀,会走上歧路自然都是主人引导的问题。
身处异时空,面对的还是历史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审神者的职业操守要求爱花在不必要的情况下尽量别去和对方产生交集。
所以现在,最佳选择是假装一枚路人,安静地走开。
于是,爱花一脸“不懂你在说啥”的表情,拉着自家鹤丸,以路人甲的姿态退场。
“薄绿,拦住他们。”源赖光淡淡下令。
伪装戳破,爱花顿住脚步,对阴阳师道:“阁下,我们不熟吧?”
薄绿?这倒是膝丸曾经的名字之一,太刀有一套浅绿色的鞘装,与他发色般配。
阴阳师抱着胳膊,考究的目光就没从鹤丸身上离开,出于对付丧神的欣赏,他当真没把爱花放在眼里,所考虑的,也不过是“该怎样对付这个小姑娘,才能回收眼前这把刀”。
“能带着付丧神出来逛祭典,若不是术士之族,如何做得到呢?你姓什么?贺茂?藤原?”源赖光的声音低沉磁性,有着催眠一般的效果。
“鹿岛。”
“名字呢?”赖光稍稍靠近了些,声音也听得更为真切“全名,告诉我。”
小姑娘眼神晃了晃,赖光露出一抹浅笑,魅惑的赤瞳在黑夜里熠熠生辉:“小姑娘,你和你的付丧神的身份,都说出来吧。”
忽然,女孩子眼神一定,直接瞪了回去:“是你爸爸哦,大叔。”
阴阳师脸色骤变,眼前的少女已经解除他的术法,她和付丧神手牵着手,昂首站在祭典的灯笼桥下,娇白漂亮的小脸正对自己,缓缓露出胜利的笑容。
“你这点魅惑术,根本不够看呢。”
少女的眼睛慢慢变红,源赖光和膝丸先是觉得周围的行人一并变得模糊你扭曲,他们化为背景离去,而祭典的灯光忽然光芒大盛,将展台和街道照耀地如同白昼。
就在这明亮的世界里,和鼓敲起节奏,仙女吹响八尺,辽阔空灵的声音迎来天神的御辇,仙气缭绕彩幡翩飞,源赖光看向身边走过的仪仗,他们扛着轿子走过,那黄金打造的轿台上端坐着美丽的天妃,十二单在身,乌发披散,透过雾香缭绕的空气,天妃赏罚分明的美目垂怜扫过阴阳师,宝相庄严,让赖光除了尊敬无法诞生其他想法。
不仅是赖光,膝丸、还有周围的游人都看到仪仗了。
仪仗的尽头是祭台,带着狐面具的巫女在上面迎神而舞,她对夜空张开双臂,便有无数烟花在天际炸裂。
紫的、红的五彩斑斓。
点点光芒重新落回人间,它们又化为一只只带着荧光的蝴蝶,扑凌着粉翅缓缓飞过。
一直红色的蝴蝶掠过赖光眼前,他抬手接住,然后,蝴蝶就在他掌心化为一片红色的枫叶。
红色的枫叶?
这不是那个女孩戴在耳畔的装饰吗?
这个念头划过,赖光忽然清醒,然而此刻,周围没有仪仗也没有天妃,人群依旧来往不绝,但方才的少女和付丧神已经不知去向。
“主人。”膝丸也是一副刚刚清醒的模样,他额头挂着冷汗,语气不定道“刚才是……”
“我斗技失败了,”赖光缓缓收手,攥住那片枫叶,嘴角的笑意却不断在放大“还是头一回……”
“大人?”膝丸看着那笑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画她的画像,派人去找,务必把这个术士找出来。”源赖光一甩衣袖,语气染着兴奋。
难得遇到对手。
刀,他要。
人,他也要。
第75章 永远的平安京
论魅惑术,平安时代的阴阳师自然比不过研究魅惑之魔眼上千年的真祖们。
被鹤丸国永公主抱着, 一路越过丛林, 直奔之前和酒吞茨木他们喝酒赏枫的地方, 爱花问:“重吗?”
鹤丸国永稳道:“轻的和小鸟一样。”
“为什么你能找到我?”
“男朋友的心电感应。”一本正经。
“啊,真好。”抬着胳膊搂着付丧神的脖子, 爱花鼻尖贴着鹤丸的衣襟, 额头抵着对方脖子上装饰的那圈金链子,硌着额头, 让她稍有清醒。
脚步轻快越过小溪, 鹤丸才道:“是远征时髭切跟我说的,他有记得在平安时代遇到一个长得特别像你的人, 我就猜是不是你在那做任务, 所以来看看。”
解释来意同时, 不忘给同僚开脱, 以免自己的审神者因为刚才髭切的敌意而心里不平衡:“他虽然是个爱忘事的家伙,但也有好好记得你呢。”
听鹤丸这么一说,爱花的心情到真有些平复, 等到了竹屋, 爱花捡起地上的酒壶,想起早些自己和酒吞他们在这开怀畅饮,不由闻闻自己的袖子, 道:“我是不是一身酒味。”
“没有酒味,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付丧神抬手撩起一缕黑发, 凑到唇边温柔一吻。
滑腻柔顺的长发像流水一样从手心滑开, 染着红色胭脂的唇轻轻印在付丧神白净的面颊上,鹤丸有些惬意地垂着眼,道:“你穿这个时代的衣服很好看,复古的款式适合你。”
“可爱么?”
“可爱。”
“真的吗?”
“假的,是超可爱。”
气氛格外好,如果不是接下来破门而入的那位,两人估计还要再腻歪一阵。
“主公,让我好找啊——鹤丸国永为什么你在这里?”期初欣慰的语调在看见另一位同僚后瞬间降调八度,一期一振表情惊讶,可掩埋其下的失落却是肉眼可辨的。
但太刀调整情绪的能力一流,他很快就周正回态度,上前道:“主人,一期一振前来接驾,未来的科学家找到了您的位置,我来接您回家。”
太刀单膝点地,带着洁白制服手套的右手郑重托起爱花小巧的柔夷,抬头直视对方眼睛时神情认真,最后爱花不得不感叹:“一期,你真像个王子殿下。”
“嗯,接美丽的公主回家是我的职责。”虽说被夸奖后会面露羞涩,但脸上挂着些许红晕的一期一振仍旧不忘接话,力争让对方十万分的满意。
然而,这段过程等于完全无视了鹤丸国永的存在,鸟系太刀表情寥寥,刚准备说什么,却感觉到爱花稍稍拉了下他的衣角。
于是,鹤丸只是看了眼爱花的表情,没吱声。
“现在回去吗?爱花?”一期询问。
“稍等一下,我还有些事没办完。”爱花自然记得酒吞和茨木。
趁夜进城比较不引人注意,爱花估计,两个妖怪应该也会选择天亮前出城,以避开追兵的抓捕。
果然,当天边的鱼肚白渐亮时,她听到竹屋外仓促的脚步声。
“茨木童子?”爱花推开门,却看到茨木扶着肩头带伤的恶鬼。
茨木表情有点狰狞,看见爱花后,似乎是为了不吓到对方,他明显稍有收敛,但嘴角尖锐的犬齿止不住地外露。
他是因为酒吞受伤,所以生气了。
“怎么会伤成这样?”爱花也有点惊讶,她能看出,酒吞的能力在茨木之上,但肩头那一记刀伤着实骇人,她按茨木的指示找出些干净的布料,用酒为鬼王清洗伤口。
“酒吞不愿伤害鬼切,但对方可是想置他于死地的,”说起源赖光藏在屋里的那位式神,茨木童子攥起拳头,语气凶恶道“看我不把这个家伙给……”
“给怎么……鬼切又不是泛泛之辈,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结果,还在昏迷状态的酒吞幽幽冒出一句,把一脸凶相的恶鬼吓了一跳。
酒吞童子紫色的眼睛瞥过肩头的伤,努努嘴道:“这点小伤,处理了还浪费我一壶好酒。”
爱花捏着布料的手顿了下,忍不住白他一眼:“鬼王大人,酒不够可以再买,但伤口不处理就恢复地慢,身上带伤就不能敞开了喝酒,如此循环,茨木和我还是为你的饮酒生涯着想。”
“就你会说。”酒吞笑出来,看过鹤丸和一期,挑眉道“你家那位?”
爱花在给对方缚伤口,只漫不经心“嗯”了声。
恶鬼吹了声口哨,道:“厉害啊,两个咧。”
爱花手上一紧,鬼王立刻皱起鼻子,龇牙道:“小姑娘下手真狠。”
“白衣服的是,另一位是我的部下,来接我回去的。”爱花毫不留情道出真相。
爱花是背对着两个付丧神的,所以说话的那瞬间,一期有些沉默地低下头,少女没看见,但鹤丸却是看在眼里的。
鬼王扫过两个刀剑的状态,大概也猜到了什么,他看着为他肩头扎了个风骚蝴蝶结的少女,沉吟片刻,道:“既然你和你家那位都来了,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在大江山半个婚礼,本大爷和全山的妖怪给你们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