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漱玉悄悄观察了一下侍卫,见他们虽看着身强体健,但脚步虚浮无力,都不是会内力的。她微微一笑,也不放在心上。
马车从皇宫北门出来,径直向傅家食肆而去。
姜漱玉掀开车帘,望着街上热闹的人群,心想,改明儿等此间事了,她一定要好好玩玩儿。
很快到了傅家食肆。
姜漱玉跳下马车,望着食肆外排起的长队,轻轻叹了一口气。这该怎么偶遇郑怀瑾呢?
她脑海里忽然响起小皇帝的声音:“你若是不想排队,可命人替你。”
“不用。”姜漱玉义正辞严,“不亲自排队,怎么显出我的孝心呢?”
她目光逡巡,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她要寻找的身影。她心中大喜:“真是天助我也。”
“什么?”
姜漱玉大步前行,轻轻拍了拍队伍里那道修长的身影:“喂。”
那人下意识回头,相貌硬挺俊朗,是这本书的男主——郑怀瑾。他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阿……”
“我是阿玉啊。”姜漱玉急道,“哥啊,你不认得我了么?”
她佯做无意,挤了挤眼睛。
郑怀瑾顿时反应过来。他神情复杂:“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你还好吗?”
姜漱玉尚未回答,赵臻已然冷笑了两声。
他的心情瞬间差到了极点,原来为母尽孝是假,想见郑怀瑾才是真的。
第13章 感情
因为小皇帝时常会发出诡异的冷哼声,所以这一次,姜漱玉只当他又犯病了,也没放在心上。
她望着郑怀瑾,别有深意回答:“我很好啊,你们不用担心我,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在宫里也就放心了。”
郑怀瑾双目微敛,略松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
这个姜姑娘和阿瑜容貌相似,但他与阿瑜一起长大,感情非比寻常,自然能轻易地将她们区分开来。姜姑娘代替阿瑜进了宫,说实话,他心里不是没有愧疚。他这几天还想着找个机会,请嫁入国公府的长姐进宫探视一下,看姜姑娘过的如何。
如果姜姑娘称心如意,那么皆大欢喜。如果姜姑娘过的不好,那势必要想办法帮一帮她。
至少目前看来,姜姑娘气色极佳,心情似乎也不错。
姜漱玉一面冲郑怀瑾使眼色,一面说道:“哥,看在咱们以前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帮你妹妹我一个忙?”
郑怀瑾微觉讶然,很快,他挑眉一笑:“当然,荣幸之至。”
姜漱玉笑笑,并不意外:“那我们借一步说话?”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赵臻,忍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下去了:“郑氏!你……”
“你别吵。”姜漱玉有些不耐烦地在心里回复他,“我在这儿偶遇了我亲哥,说句话都不成吗?”
“是不是偶遇,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赵臻语气讥诮。
姜漱玉不再理会他,她冲郑怀瑾笑笑,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茶楼,用口型对郑怀瑾道:“你有笔墨纸砚吗?有些话,我不方便说。”
反正她说话不出声,想来赵臻也猜不出她究竟“说”了什么。
郑怀瑾目光微闪,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两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毕竟是书里的男主,虽然最后惨死,但能力还是不错的。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置身于附近茶楼雅间里。
桌上笔墨纸砚俱全。
郑怀瑾低声道:“此地并无外人,你……”
姜漱玉直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在郑怀瑾惊诧的目光中,从怀里取出一根黑色的长布条。
到了这个时候,赵臻哪里还不明白她此举的用意?她忽然心血来潮要练习遮着眼睛写字,千方百计要在今日出宫来傅家食肆,还不就是为了私会郑怀瑾么?
这还当着他的面呢。背过他不知道怎么样呢。
赵臻愤怒而又气闷。他森然问道:“郑氏,你可知道,身为宫妃,私会外男是什么罪?”
姜漱玉在黑暗中挥笔如雨,很快已写下一行字,递给对面的郑怀瑾。同时,在心里反驳小皇帝:“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叫我郑氏。还有,自家兄长,哪里算得上外男了?那天我扮成你,一下子见了好几个人,你怎么不说话?”
郑怀瑾接过一瞧,知道是让他帮忙送信报平安,略松一口气,比他想象中的要容易多了。——尽管这彤云山有些远。
姜漱玉没有立刻取下布条,刷刷几笔写下了给师父的信,表明自己另有机遇,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如今有要事在身,暂时不能回去。
为了让师父相信是她亲笔写的,她还特意提到了她的宝贝小宁——那只会说话的鹦鹉。
想了想,她又将系在手腕上的“承影”取下,推给郑怀瑾,并用口型说:“信物。”
一切处理完毕,她才撤下布条。此时,脑海里小皇帝已然冷声喝问:“郑氏,你也知道那是你的兄长。”
姜漱玉有些莫名其妙,在心里安抚他:“好啦好啦,多大点事儿啊?你要是觉得我出宫见他不好,下次不见了不就行了,我请你吃桂花糕。”
郑怀瑾望着眼前的女子,沉声道:“你放心,你托我办的事情,我定会办到。你在宫里,照顾好自己。”
“知道呢,放心吧,哥。”姜漱玉摆了摆手,毫不留恋地离去,“我先去买桂花糕啦。”
通过郑氏的眼睛,赵臻能看清楚郑怀瑾眼中的复杂情绪。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方才郑氏哄孩子一般安抚他的话音并没有消除他的怒火,反而让他更加愤懑:“郑氏,你!”
其实刚才郑氏蒙着眼睛写字,他完全可以不停地与她争夺身体,好让她写不成字,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这么做。
姜漱玉隐约猜想,可能是因为自己特意避过他跟郑怀瑾交流,让他感到不舒服。毕竟他批奏章都没避着她。
这么一想,确实是她理亏。于是,她在心里与他沟通时,语气更加温柔:“诶,你是不是不高兴了?你要是不高兴这样,那我以后再也不遮着眼睛写字了。真的,我发誓。要不,我把身体让给你用一会儿?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良久的沉默,好一会儿后,小皇帝带着凉意的声音蓦地在她脑海里响起:“郑氏,有的事情朕不说,不代表朕不知道。”
“啊?”姜漱玉有点懵,“你知道什么?”
难道她给郑怀瑾做口型,以及蒙着眼睛写信,这狗皇帝都知道?
“你真以为朕是个无道昏君,会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赵臻隐忍着怒气。
姜漱玉听这话有点严重了。她眨了眨眼睛,慢悠悠的:“你想说什么?”
前面排着的队伍又短了一些,糕点香甜的气息更加浓郁。
脑海里小皇帝的声音凉凉的:“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朕不想再提。朕希望你记住,你和郑怀瑾是一母同胞亲兄妹。郑太傅君子端方,你们别真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给他脸上抹黑。”
姜漱玉蓦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听这狗皇帝的言下之意,他知道郑家兄妹的恋情?!
不会吧?按道理来说,郑太傅这个时候都还不知道啊。
赵臻轻轻哼了一声:“你好自为之吧。”
当初太后令他立郑氏为后,他不同意。后来方太后退了一步,提出先封郑氏为淑妃,后位空悬。
而他却意外得知郑氏与其同胞兄长郑怀瑾之间关系不寻常。因为前摄政王对方太后有不伦之情,并霸占凤床多年。是以他从小对这种乱了纲常伦理的事情深恶痛绝。
也不知怎么想的,他竟没再反对方太后的提议。
这种人,拆散一对是一对。就当是他看在郑太傅的面子上,帮郑家遮掩一下丑事。反正皇宫那么大,到时候直接把郑氏往宫里一丢就是了。
他的几句话让姜漱玉惊诧万分。但很快,她忽然想到了一事。所以说,这狗皇帝知道郑家兄妹之间有爱情而不知道她其实是冒牌的郑五小姐?
她心念急转,猛然记起她在汤泉宫第一次见到小皇帝时,他那句“朕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
原来是这个秘密啊。
姜漱玉“啊呀”一声,倒轻松了一些。她笑嘻嘻道:“什么好自为之?什么有辱门风?我看你是大大的误会了。我敢对天发誓,我对郑怀瑾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你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亲兄妹之间,亲昵一点,你们都看不惯,是不是?”
赵臻冷哼,没有回答。
“真的。说起来你没有同母的兄弟姐妹吧?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彼此感情都特别好。这你不懂的……”
赵臻本不想搭理她,但听到这一句,还是纠正:“谁说没有?宁阳公主就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姜漱玉皱了眉,心想,宁阳公主是谁?方太后看着这么年轻,难道这狗皇帝还不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吗?
算了,不认识,没见过,不管了。
“那皇上更应该能明白啊。”姜漱玉眼珠子骨碌碌直转,语气温柔,听起来诚恳极了,“再说了,我,我心里爱慕的人,其实是皇上你啊。我有句话一直没对你说过,我,我对你一见钟情。”
在心里说完这句话,已经排到前面的姜漱玉还很有礼貌地跟小二打招呼:“一斤桂花糕,劳驾。”
赵臻彻底惊呆:“……你说什么?”
郑氏此人素来言行古怪,他原以为她会绞尽脑汁向他解释,却不想她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一……一见钟情?
第14章 情意
姜漱玉很随意地在心里回答:“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啊。”
赵臻心神一震:她又强调了一遍!他并没有听错!
他自幼长在深宫,何曾听过这般热烈直白的话语?他自忖无意于男女之情,但听到说她这样的话,还是没来由感到一阵慌乱。震惊、羞恼、怀疑……多种情绪交织,竟还有些若有若无的欢喜。
明明他对她并无情意。
“好嘞,您的桂花糕。”
姜漱玉笑着奉上银钱,并伸了手去接包好的桂花糕。
赵臻正犹豫要不要问她,究竟知不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意思,却随着她伸手的动作,通过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她的手腕。
她袖口微褪,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手腕纤细,并无其他装饰。
赵臻的心蓦地一沉,先时的那丝隐秘的欢喜瞬间消失干净,取而代之的被欺骗的愤怒与惊惶。
他记得很清楚,那里原本是一个极其古朴的手镯。
今日她和郑怀瑾一起走进茶楼时,手镯还在。现在却不见了。
那手镯去了哪里?答案不言而喻。
姜漱玉提着包好的桂花糕回那车那里。她正要提着裙子上马车,脑海里却忽的响起小皇帝冰冷的声音:“手镯呢?”
“什么?”姜漱玉没想到他忽然发问,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下动作微微一顿。不过她身手敏捷,还是稳稳上了马车。
“你把手镯送给了郑怀瑾?”赵臻的声音更加冷了,“你手上戴着的,现在没有了。”
“啊?什么手镯?”姜漱玉扫了一眼手腕,“哦?你说那个?那不是手镯。”
赵臻轻哼了一声,并不相信:“不是手镯你戴在手上?”
马车已开始行驶,姜漱玉坐姿闲散。
她今天已经将平安信送出去,所以心情甚好,对小皇帝的古怪脾气也不以为意。
她甚至还有闲心继续安抚他:“我骗你做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之前一直戴的是手镯吧?你也太瞧不起我的眼光了。我那其实是……”
姜漱玉皱了皱眉,短时间内想不出该怎么来描述“承影”。
“不是手镯?那是什么?你与郑怀瑾的定情信物?”小皇帝的声音隐含讥诮。
她分明就是与同胞兄长不清不楚,还对他狡辩。
姜漱玉“啧”了一声:“什么定情信物?你想象力可真丰富。我都说了我跟他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私情。”她叹了一口气,很委屈的样子:“我对你一往情深,你却连信都不信我。”
赵臻:“……”
“都怪我,从来没有跟你讲过。我手上戴的,是我的防身利器。我平时戴习惯了,进宫也忘了取下来。我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担心别人以此为理由说我携兵器进宫,图谋不轨。”姜漱玉思绪急转,语气坦荡,“可我又不能随意把它丢掉。因为那毕竟是我母亲留给我护身的东西。所以我才想着瞒着皇上,把那利器让我哥拿走。没想到皇上居然因为这件事,怀疑我们兄妹之间有不伦之情,我……你这样置我的一片深情于何地?”
事实上,她只见了小皇帝一面,对方五官精致,相貌美丽,确实令人惊艳,但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而且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在一具躯体内。这样的情况下,她很难把小皇帝当做正常男人来看待。
她这时候想的更多的是,一定要让狗皇帝相信,郑家兄妹之间并无私情。郑五小姐对他一见钟情,一往情深,非君不嫁。所以,这些深情款款的表白话语,她毫无心理压力,张口就来。
——反正这小皇帝因为童年阴影,对男女之事没有丝毫兴趣。她说这话对他也造不成什么影响,重要的是表明郑五小姐的态度。
赵臻看不见她的神色,只她的声音似乎格外真诚,好像还隐约带着哭腔。现在他通过他的眼睛,还能看清周遭事物,证明她没有落泪。想象了一下她眼眶微红的画面,他莫名地就有些不舒服。
于是,他压下了心头的冷语,只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
郑氏言行古怪,她的话,他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但不知为何,他又忍不住想:或许她说的未必都是假的呢?她平日里喜欢鲜艳的衣裳,那“手镯”确实不像是小姑娘喜欢的款式。目前她的话里倒没有明显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