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太医说她已经有孕两月多, 俯首向他们道喜时, 嘉宁整个人都是懵的。
赵王命人赏了太医, 又着人将他送走后,嘉宁伸手轻碰了下小腹, 身体说不出得僵硬,“……这儿?”
“嗯, 是这儿。”赵王倒是很沉稳, 他在心里早就做好了随时迎接这一新生命的准备,如果忽略他明显亮了许多的眼神的话。
他翻阅过不少医书, 颇为专业地解释,“他现在还很小,感受不到, 等三月多便会有变化。”
嘉宁嗯嗯应声,实际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一心都牵挂到肚子那儿去了,有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
这场突然查出的身孕, 自然打消了两人出去游玩的想法,福山也因此决定推迟离开的日子,留下来照看这位小六嫂。
相比于同龄人, 赵王算是“老来得子”,福山本以为能看到他不常见的一面,但赵王许是天性沉得住,兼之早做好了许多准备,他的笑话没几人看到,倒是嘉宁常常令福山哭笑不得。
“六嫂你正常走就可以了,不用怕伤着他的。”福山再一次认真道,她看嘉宁几乎同手同脚的模样,实在难为。
嘉宁一脸紧张加qaq的表情,“可是,他那么小,我稍微大些的动作很可能就会影响他,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动,是不是应该多躺着?呜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糯米糕会喜欢吗?时常犯恶心是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吃?可是不吃他会饿的叭?……”
福山:……万万没想到,先变傻的是素来最看得开的六嫂。
以嘉宁的性情,谁都以为她会是最乐观随性的孕妇,哪知其实是个小傻子。
她耐心开解,“不会的,正常饮食即可,只要按照太医的嘱咐,稍微忌口即可,其余的主要还是以六嫂为主。他还这么小,没什么感觉的。”
嘉宁乖乖喔一声,但依旧每做一件事都忍不住看一眼福山和宫婢,征询她们的意见,眼神乖巧可爱,简直比猫猫还要无辜。福山那颗已经为母的心都要被看得融化了,心想这未出世的小皇子小公主也不知会像谁,像皇兄倒好,要是和小六嫂一个性子,以后皇兄怎么招架得住这一大一小的眼神攻势。
“六嫂不要总这么紧张,对他也不好的,咱们出去稍微走走,多看看风景,兴许能好点。”
嘉宁颔首,时不时偏首看看福山,那颗因为鲁氏身体抱恙暂时无法进宫的心稍稍放松,花红柳绿,天色晴好,的确令人开怀许多,“你当初,难道不紧张吗?”
“有一点点。”福山笑,“他是上天的恩赐的宝贝,如何会不感恩不紧张呢,不过他一直很乖,没怎么闹腾过。”
孕中生活除却家人照料外,很重要一点便是看小宝宝乖巧与否了,嘉宁暂且还无法感知到这位的性格,但无论怎样,她和赵王都会喜爱就是。
皇后有孕,给新皇刚登基的朝廷带来巨大的惊喜,也叫不少人吃了颗定心丸。赵王三十多依旧无子算是一些朝臣的心病,若非看得出这位陛下对皇后的痴心真情,他们无论如何也要逼着人选妃的。
既然龙嗣有望,那些小心思就被暂时按捺进了腹中,这胎无论男女,总归都会是可预见的满朝宠儿。
借着此次机会,赵王光明正大地把政务都推给了谢秋等人,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倘若大小事都需朕来决策,要你们何用?”
“无用”的谢秋:……真是无懈可击的偷懒理由呢陛下:)
他们早察觉主子对政务没有以前上心了,当王爷时心中有个复仇的目标支撑着,自然事必躬亲。如今心愿了得,又有娇妻在侧,如果不是屁股下坐了把不容推卸的龙椅,恐怕整日都寻不到人。
抱着给自家陛下休假的心情,他们兢兢业业地打理起了政务,赵王终于空出大把时辰来陪嘉宁。
这日,赵王响应夫人号召,带着她避开看顾帝后起居的宫人,暗暗溜到了宫外。
嘉宁主要是来吃茶楼瓜子的,顺便来听听茶楼的说书。根源还要从虞嘉言与她见面时的聊天说起,他道京城有家茶楼来了个说书的,故事千奇百怪吸引了许多听众,茶楼里泡的茶也好喝,吃吃茶嗑瓜子听说书,偶尔如此放松一下十分惬意。
结果嘉宁没有被说书吸引,而是想到茶楼瓜子的味道,馋了。按理来说宫中各色各味儿的瓜子都有,绝对比茶楼美味百倍,然而孕妇的心情谁也摸不着,嘉宁日日想着茶楼睡不了,赵王不得不带她来了。
“瓜子儿容易上火,娘娘少吃,茶就吃红枣茶罢,甜而不腻。”嘉宁对这些嘱咐一律点头,旁有赵王在认真剥瓜子,然而剥的速度赶不上吃,常常赵王还在剥时就望见一双巴巴的眼,看得他差点儿想缴械投降。
“婢几个也一起剥吧。”小娥提议,遭到嘉宁拒绝,认真道,“你们剥的不香。”
小娥咳一声,懂了,两人剥的吃的都不是瓜子,是在洒狗粮呢。
“却说到,那吴生娶了李家小姐,又得了如花似玉的表妹,每日东床西铺好不快活。时日不长,他竟就渐渐不行了,眼看精气不足,求医无用,吴生焦急之际遇了个道士,这才知日日伴在枕边的李家小姐是五年前自己抛弃的青楼女子幽魂所化,投奔的远房表妹也是个狐狸精,二人联手,李家小姐谋他性命,这狐狸精求的是他一副为人的皮囊。”
听者道:“既碰了道士,想来吴生是得救了,他也只是犯了点无伤大雅的小错,又是十世善人,想来当有福报。”
说书先生神秘一笑,暂未回答,又说了一段剧情,最后才道:“待躺入那道士布下的阵法,吴生一阵恍惚,这才想起自己竟不知是何时认识的这道士。也正是此时,他浑身金光大作,如珠冒出,颗颗飞向道士,原来,这道士谋求的也不过是他十世善人的功德!最后只剩一副皮囊,可那狐狸精嫌弃这男身,直接把那活儿给剪了。”
故事以此为结局落幕,十世善人的吴生都没有落得好下场,尤其是最后被剪的时候,许多人听得下意识身体一寒,纷纷想护住某个部位。
“可惜得甚么,若那吴生不好色贪心,想享有齐人之福,也不至于丢了性命,连魂儿也没了。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假使他还有那么点良心,都不会这么惨。”
此话一出,引起不少人的沉思或心虚。
嘉宁吃瓜子吃得用心,也没仔细听,压根不清楚什么吴生李小姐的。
赵王喝了不少茶水,暂时停下去更衣,好巧不巧,回来路上就遇到了程杏儿。
程杏儿被顺风侯世子一世影响,她的事迹隐约被顺风侯夫人给传了出去,现在风评很不好。看得出来,她脸色也很不好。
两人在这遇见,可真是意外到不能再意外,程杏儿下意识觉得是天赐缘分,上前行了个小礼,轻轻道:“陛下。”
通过程观,两人明里其实见过好几面,只不是正式引见而已。
这一声,却让赵王感觉茶楼堂座之人的眼神都暗暗瞄了过来。
兴许是那个故事的影响,他也跟着下身一凉。
赵王忍不住咳了声,心想,他可的确是从未有过别的心思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了本解密无限流小说,真好看啊,可惜就是快跟上进度了,好想跳进作者大大的脑子里康康!
第98章
很小的时候, 程杏儿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在之后的日子里,也一直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
程杏儿自幼比常人聪慧沉静,她家世良好,父亲官职升迁, 身边多的是为此而讨好献媚之人, 耳濡目染下让她深深了解到权力的好处。
但真正让程杏儿领悟的, 还是少时她与身为总督的父亲待在扬州,正好碰到贵妃省亲的阵仗一事。
贵妃得宠, 即使她的娘家一般,许多人还是要尊她捧她, 连程杏儿的母亲都要小心翼翼。旁人道, 天子养的一条狗都与众不同,何况是宠爱的妃子。
这时程杏儿才明白, 女子并不是出身好就够了,出嫁是女子的第二条命,如果嫁得不好, 悲苦的是大半生。
她当人上人当久了,自然不愿意日后自己对他人卑躬屈膝。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会在哪?她不用思考也明白。
与父亲想法不谋而合的她得到了更好的培养, 言谈举止无不符合天家的要求,她一直相信自己能成功。所以当初在得知皇位换了人之后, 她也没有太大慌张,甚至觉得惊喜,从太子妃到皇后还要一段时间, 而这位陛下如此年轻,她走向目标的路途似乎瞬间缩短了许多。
所谓真情,程杏儿从来不信,那不过是许多人用来达到更深层目的的手段罢了。当今也许需要用一个专情人的形象去做某事,但绝不会一辈子都如此,正是因此,程杏儿才会敢做那些事。
“陛下——”她看着面前的人,微微苍白的面色带了惊喜。
若非之前那些传言,赵王对她根本不会有印象,此时也不愿多加牵扯。她的父亲程观有才能是不错,但人品有瑕,因顺风侯一事犯下过错,如今已被他降了职惩戒。
“还请陛下听臣女多言几句。”程杏儿大着胆子豁出去一次,心道不成功便成仁,她如今名声有瑕,寻常人也无法补救,唯有面前人能做到。
赵王眉头皱起,小小的出口却被程杏儿挡了个严实。他不过出来更衣,身边未带內侍,而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对程杏儿动手。
“臣女知道,陛下对父亲所行之事有些失望,也惩罚了父亲一顿,但陛下有所不知,此事其实全是因臣女所起,父亲是一腔爱女之心,受臣女央求才做下错事。”程杏儿戚戚柔柔道,“我与徐夫人之子相识于意外,这位公子是个痴情人,因我与他早逝的贴身婢女亦是他的心爱之人生得相像,便对我格外照顾,这等好我受之有愧,却也不好直言拒绝,伤了他的心。”
“后来回京,徐夫人与公子找到我,求我帮他们一事,念及当初他们的照顾之情,我便允了。想着借些人手,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去父亲那儿求了,哪里知道……他们所图谋的竟是这等丧尽天良之事,都怪我连累了父亲……”
说到此时,程杏儿适时以袖拭泪,泪水如珠从眼角滚滚而落,梨花带雨之姿可怜可叹。
赵王冷冷道:“无知便是罪,同人谋窃侯府世子之位,乃重罪。”
程杏儿脸色一僵,放下袖口,清泠泠的眼眸看向赵王,轻道:“其实,臣女愿意帮徐夫人他们还有一个原因。”
她自道:“公子对他那位婢子的深情,总让臣女想到了自己……不怕陛下笑话,臣女是听着陛下的事迹长大的,少年隐忍,甚至为降下帝后戒心甘愿让婚事受摆布,最后一飞冲天,为母兄报仇。陛下的心性,非常人能即,从那时起,臣女便对陛下……但臣女与陛下,便如沟渠明月,自知痴心妄想,却还总忍不住惦念……那则传言,也是臣女想出的下下之法,想着若能让陛下因此对臣女留下印象,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这样一位美丽的少女,对人诉说自己的痴情与执念,当正主站在面前时,又如何会不动容?即使她犯下杀人的重罪,在名为爱的深情下,似乎也不重要了。
赵王脸色却更黑,“无端散谣,罪加一等。”
程杏儿:“……”陛下你真的是个男人吗?
赵王是不是个男人显然与程杏儿无关,嘉宁心知肚明就好。她从包子口中得知自家夫君被一个有点姿色的小妖精拦住了,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出来瞅瞅,结果果然没让她失望,尤其在听到这句话后,她就扶柱笑得前俯后仰,几乎腹疼。
原来她的六哥哥在别的女人面前,冷得这样可爱吗?
换个稍微怜香惜玉的男人,程杏儿应当都成功了。她抛下女儿家的脸面,对心仪之人做了这么一番自我剖析,最后得到的却是冷冰冰的“罪加一等”几字,嘉宁想,如果自己是她,此时已经气疯了。
程杏儿的确气疯了,但她的理智又让她保持了最后一丝清醒,父亲已经受了罚,她没有资格任性。
没有注意到嘉宁的到来,她摇摇欲坠了一下,弱声道:“臣女……知罪。”
如果这位去台上唱戏,肯定各种情绪信手拈来,会是个极为出色的戏子。嘉宁心道。
“嘉宁。”赵王看到她,想起那个令人下身一凉的故事,不带感情的瞥一眼程杏儿,在她被吓到下意识让开之际走了过去,“怎么出来了?”
“吃多了茶,来走走。”嘉宁笑眯眯,“顺便看看六哥哥怎么去了这么久。”
不知怎的,看着嘉宁含笑的娇俏模样,赵王却有种汗涔涔的感觉,他面色不变地扶着她,“还是该小心些,莫要磕着碰着。”
温柔又耐心的语气,和对程杏儿截然不同。
嘉宁虽因为她的举止故意着人也给自己编了些什么神仙转世的传言,但真说起来她还不曾把程杏儿当成过对手,是以只淡淡瞄去一眼,就和赵王回了厢房。
这一眼,就让程杏儿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实际上,程杏儿是没怎么把这位皇后放在心上的,就她查出的那些来看,出身太低,才华似乎也不出众,性格更是称得上骄纵,如何能得到一个帝王的心?不过以色侍人罢了。
可就是这个她没有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切切实实让陛下捧在了心上,那番情意,做不得假的。
因为,程杏儿也得到过那样的情意。她想到徐夫人之子对待自己百依百顺的模样,竟觉得有些怀念。
她带着挫败和怀念走出了这家茶楼,没想到还真又碰到了故人,正是徐夫人之子。
他是逃出来的,他的母亲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他临走之时,依然没忘记自己心爱的姑娘。
气喘吁吁走到程杏儿面前,他道:“杏儿,你愿意和我走吗?”
他有着一双深情的桃花眼,眼中的情意与方才陛下对皇后的关切重合,让程杏儿恍惚了一下,“虽然我不能让你母仪天下,但我也能给你富贵荣华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会宠你爱你一辈子,永远只有你一人,和我走好吗?”
程杏儿闭眼,又睁开,“柳公子,谢谢你的好意。”
青年倒退了一步,为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伤心。
程杏儿递给他一块玉佩,“路途艰辛,有了它,会好点,多保重。”
青年没要,径直奔走了。而程杏儿站在原地看了会儿他的背影,神情平静地收回玉佩,继续迈开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