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对象都没有,就操心起大孙子取名的事儿了,怕不是想大孙子想疯魔了吧!怀着儿子有了对象,自己就离当奶奶不远了的期盼,赵母虽然晚上很晚才睡着,却一点不耽搁第二天早上的早起。
赵言诚算是大队里起得早的,虽然退伍回家,还是习惯了保持在军队里的作息,早上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都会早起进行身体锻炼。晴朗的时候就去后山跑跑步,做些常规训练,下雨的时候就在屋后打自做的沙包,扛圆木之类的。
往日他训练过半的时候厨房才会响起母亲打水的声音,这天早上起来时厨房里却是已经飘出了食物的香气。赵言诚扯了毛巾,一脸好奇地探头往厨房里看:“妈,你做什么呢?这么香!”
赵母面色红润地笑道:“蒸了几个柑子叶粑粑,听说G市那边的人都喜欢吃糯米点心,一会儿我带去给小沅同志垫肚子。”
柑子叶粑粑其实就是糯米粉揉成团,里面包上糖,外面用橘子叶包着放进蒸笼里蒸,等蒸熟了,橘子叶特有的香味就会融进糯米团里,算是蜀地的一样特殊点心,也叫猪儿粑,可甜可咸。另外还有每年新下了小麦时会做的梧桐叶粑,是农家为数不多比较偏爱的点心。不过蜀地人平常时候还是不会做这些东西的,只有在特殊的时候才会做。
赵言诚没想到母亲这么积极热情,原本他昨晚说完了回房想想,还觉得自己请母亲带绿豆汤给小沅同志有些过分,颇有借他人的手讨好自己对象的嫌疑。看着忙忙碌碌还满脸高兴的母亲,赵言诚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心里想着自己不能辜负了母亲的期待。
当然,心里其实也是有点压力的,还没结婚就担心起自己以后能否在她们婆媳发生矛盾的时候一碗水端平。担忧完了又忍不住失笑,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操心起已婚男人的心。
走到水井前,赵言诚打了一桶水,舀了水刷了牙,也不用毛巾,整个把自己h进满满的一桶清水中。
新的一天,从凉爽清甜中开始。八月中旬,一年一度的秋收农忙终于拉开了帷幕。
红星大队一大早,喇叭就响了起来,今天早上播的不再是义勇军进行曲,而是转播的丰收赞礼,首都广播员标准的普通腔字字句句透着昂扬斗志与喜气,搞得整个气氛都热络起来。可实际上,真下地干活了才知道秋收又多累人。
晒场上,赵言诚照例给大家做了个秋收动员,然后就是分派活,这十来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把田里的稻谷抢手回来。
八月里,蜀地多雷阵雨,如果抢手不及时,很可能会让稻谷捂得发芽,如此一来,社员们一年的忙活可就要折损一大半进去了。沅舒窈被分到晒场晾晒谷子,这让不少人都多看了她几眼,周芬芳更是瞪大了眼睛,狐疑的眼神在沅舒窈跟赵言诚之间来回打转。
眼见着她像是准备说什么,已经想明白的李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签了字领了任务就去旁边领镰刀,准备下田割稻谷。等到走远了些,周芬芳不满的晃着胳膊甩开她:“哎,你拉我干什么?赵队长明显是要照顾沅舒窈,咱们两个也是女知青,当着大家的面说几句,保不准赵队长顾及脸上好看,也给咱们安排到晒场去哩!”
李红没吭声,先示意她回头看沅舒窈那边。周芬芳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赵队长的母亲正拿着个饭盒,满面笑容地拉着沅舒窈说着什么。
而沅舒窈则红了脸抬头往赵队长那边看了一眼,低头时就伸手接过了赵母手上的饭盒。周芬芳惊诧:“赵队长终于让他妈出手了?”
她以为是赵队长追不上人,终于让长辈出面压着沅舒窈。李红摇头,暗叹这人怎么这么蠢,面上却还是心平气和地解释:“小沅同志是那种被人压得住的人吗?没看见人家是郎情妾意?这两人应该是处上对象了。”周芬芳恍然大悟,嘀咕一句:“什么时候成的,咱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
不等李红说什么,周芬芳又高兴起来,眉飞色舞地拉着李红要转回去:“你是不是傻啊!沅舒窈跟赵队处上对象了,咱们更应该回去笑话笑话他们俩啊!怎么说我们也是沅舒窈一个知青点的,赵队能不多照顾我们几分?” 李红干脆撒手:“要去你去,你觉得赵队长是那种被人笑话两句就能徇私的人?”
“那他现在不就是在徇私嘛!”
李红摆摆手,头也不回地捏着镰刀走了。
这不是废话嘛,人家徇的那个私是什么私?你又算人家哪门子的私?
第71章 【窈妹妹13】白露
这年代的男女关系还是很简单的, 在一切没定下之前,大家都很注意保持距离,毕竟万一哪个男同志某个举动让人误会了, 一颗花生米随时等着你。
可若是一对男女确定了处对象的关系, 那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比起城里男女肩并肩走在街上都要被红袖章拦住审问,乡下则已经完全被人看作了是一对小夫妻,只要不是过夜钻小树林, 即便是被人看见拉个小手也顶多就是大家哄笑一场。沅舒窈跟赵言诚还没订婚, 却也没那么多避讳了, 看赵家老两口的表现,可比订婚了还热情。
“小沅啊, 你快过去竹林下坐着, 就一挑谷子, 我一会儿就摊开了!”
不远处的水田里, 嘎吱噶吱的打谷机声音震天响,众人干得热火朝天。红星大队所在的地势属于狭长带, 平坦的地方不多,大队里专门用来晒粮食的晒场是分散的,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则是被分割成几十平方米那样小块小块的。
沅舒窈跟赵母被安排到一处中型晒场,只需要她们两个人负责就行, 大约也就两百多平米。有壮劳力把刚脱粒的谷子挑着送过来,沅舒窈跟赵母就拿着推耙把湿润的稻谷全部推开晒好。
晒上大半天, 一面的水汽晒干了,就需要重新翻个面, 同时还要把里面掺杂的秧苗叶子缕子这些杂物都用竹钉耙挠出来。
这是个精细活儿,沅舒窈刚才照着赵母的动作以及口头讲解, 学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刚休息了片刻,又有人挑谷粒过来了,沅舒窈站起身准备过去忙活,赵母却已经把人给按住,自己拍拍屁股上坐着的灰尘,手脚麻利地率先过去了,还让她继续休息。八月的太阳是真的晒人,且闷热得厉害,中午时空气都像是被烤得扭曲了。不过沅舒窈还是没真坐着休息,而是跟了过去,学着赵母的动作先用手把裹成一团的稻谷扒开。赵母见她低垂着眉眼认真干活,不由心里越发欢喜,一边干活一边笑着说:“你这丫头就是太较真儿了,大娘又不是干不动!”
刚才还吃了赵母的柑子粑,又听她说了许多赵言诚小时候的时,沅舒窈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比刚开始对她亲近了不少。这会儿便红着耳朵小声道:“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不能让大娘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要不是知道自己速度太慢,技术又不太好,沅舒窈都该让赵大娘去休息的。既然选择了赵言诚,沅舒窈自然也会去试着接受他的家人。
别看在赵言诚面前沅舒窈小脾气怪多的,还时不时脑子一转就忽然生闷气了,可到了别人面前,她却是个知书达理有点腼腆的性子,是长辈们会喜欢的那种类型。用蜀地的乡土话来说,就是“这个女娃儿看到起就乖得很”,不是个会折腾事的事儿精。赵母只觉得这个儿媳妇贴心,让她都后悔年轻那会儿没能多生个闺女出来。
怪不得老话说闺女是妈的贴心小棉袄,这儿媳妇还没进门呢,就已经够贴心的了!想到这里,赵母真是恨不得今天就办酒,晚上就让沅舒窈搬去自己家过日子。
“小沅丫头,你跟言诚是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赵母忍了小半个上午了,这句话在心里转了好几百个来回,这下子终于憋不住,说了出来。
说完,赵母就后悔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表现得太着急了,就怕把人给吓跑了。
沅舒窈却没被吓到,在她的观念里,答应跟赵言诚偷偷谈对象的时候,就已经是把对方当成了婚姻缔结对象来考察。考察过后既然她点头确定了关系,又不介意把两人的关系放到明面上来,对于沅舒窈来说,等于是已经百分百确定了跟赵言诚结婚这件事。
反正她也没其他顾虑,早结婚晚结婚也没什么区别。看沅舒窈停了手上动作皱眉沉默的样子,赵母还以为真把人给吓到了,正准备说点别的话题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却没想沅舒窈沉默片刻,说:“这件事还是需要跟赵队长再商量一下,我的意愿,自然是希望能找个有意义的日子。以后结婚证上的盖章日期,就等于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沅舒窈的祖母是大家闺秀,接受过西式教育的那种。
不得不说祖母对她的影响太过深刻,沅舒窈骨子里就掺杂着小浪漫的情怀,就连执念也透着脱离世俗烟火的文艺范儿。她可以接受一件事的发生,但这件事的发生,一定是要有她所向往,所想象的那种感觉。
就像被父母要求嫁给一个死了妻子带着两个孩子的大龄男人这件事。
如果前提条件是她与对方有了一定接触,并且情投意合,不用父母说,她就能欣然接受。所谓的条件,不过是因为心里有个衡量的尺子。
若是心之所向,什么尺子都可以没有。赵母不懂什么结婚纪念日不纪念日的,她就知道小沅同志对结婚的事一点不为难,反而很好商量,且还主动把要扯证这件事都给按排上了。
这姑娘好啊!实诚!
是要跟她儿子踏踏实实过日子的那种!昨晚上知道儿子跟女知青谈上对象的时候,赵母就生了个心眼儿,琢磨着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让两人把证给扯了。
有了结婚证,那就是有国家保护的婚姻,以后儿媳妇起了心思想走,也不是拍拍屁股就能走得了的。
儿子有多喜欢沅舒窈,赵母再清楚不过了,就怕到时候沅舒窈说两句话儿子就真答应不扯证了。当时她还想着自己要做个恶人,却没想到竟然是沅舒窈自己就提出来了。
瞧她说话时的神态语气,显然也是认为结婚扯证是理所应当的。赵母那颗心啊,可算是彻底落下了,对待沅舒窈更是真心诚意:“你们年轻人要讲究个什么纪念日,当然好当然好,可惜了七夕牛郎织女节刚过去没几天。要不然,下个月的十五号,刚好就是中秋节,团团圆圆,多好啊!”
赵母是真遗憾儿子跟沅舒窈没能提前几天处对象,这些知青不都挺喜欢牛郎织女节的嘛。沅舒窈摇头,不是很满意:“中秋节该是一家团圆的时候,纪念日在这天的话,以后都没机会单独庆祝了。”
顿了顿,又说:“七夕节也不好,牛郎织女一年才能见一次面,孩子们也不能在双亲的陪伴下成长。”对自己未来的孩子,沅舒窈是比较看重的,不迷信的人都觉得这个寓意太差了。赵母一边干活一边哎哟反省自己:“对对对,七夕不好!看我这脑子,没想到这茬!”
试探过后,确定沅舒窈介意的不是时间太短,而是日子不够好,赵母也放开了思绪,正儿八经琢磨起最近的适合扯证的日子。“中秋节前面儿,八月初八是白露,秋分过后是重阳……”重阳节也不是个好日子,阳气重,对女方不好。沅舒窈却听到了两个字,不由念道:“日照窗前竹,露湿后园薇。夜蛩扶砌响,轻蛾绕烛飞。白露,这一天好,夏止秋始,所有生机最蓬勃昂扬的一天。”
沅舒窈脑海里已经铺展开了雀鸟南飞,草木繁荣到极点,百花也用尽力量开出最后一束烂漫的景色,不由心生向往,越发觉得自己的结婚纪念日定在这一天,真真是再好不过了。赵母听得满脑袋问号,每个字她都听清楚了,可怎么结合到一块儿,她就啥都听不懂呢?不过脑子里晕乎了一会儿,赵母回过神来,忍不住扔了手上的活儿,振奋到巴掌拍得脆脆响:“白露好啊!这个日子,它它它…它就是好得很!小沅闺女就是会选日子嘿!”
反正不管那些啥啥啥是啥意思,只要她明白了这是把扯证日期推到中秋节前头了!哎呀惊喜啊意外啊!刚才她顶多就是盼望着今年能把人给娶回家,没想到冷不定就天上砸下来一个大甜饼,中秋节没过她家就能添人了!
两个人虽然思想没合到一个频道,可喜悦向往是一致的。高兴过了,沅舒窈才缓过思绪了,“可是大娘,嗯…这个事,还是需要跟赵队长商量一下吧。”
虽然她喜欢白露这个日子,可赵言诚还不一定喜欢呢。赵母笑出了牙花子,怕着胸脯保证:“他肯定喜欢!”
不喜欢?那她就亲自问问臭小子,喜不喜欢她卧房门背后的那根挑水扁担。扯证的日子都定了,四舍五入就是一家人了嘛!
两人越发亲近起来,赵母还仔仔细细问了沅舒窈关于喜酒的事她想怎么办。
这种需要人际交往的事,沅舒窈并不喜欢过多地去关注。若是由着她的性子来,还不如不办酒席,只两个人去到一个山清水秀风景优美的地方,铺一张野餐布,来一次只有两个人的野餐或露营,不拘是看日出还是日落。假若忽然来一场雨,两人冒雨躲到一处山洞或者废弃的木屋,到了晚上,两人依偎在一起,看天上璀璨了数万万年的星辰明月......
好在沅舒窈还知道这样的想法要说也是只能跟赵言诚说,在赵母面前,她就表现得不是很在意,只说随赵家如何方便就是。赵母心里叹气,感慨自家未来儿媳妇好说话。
要是换个女同志来,这种时候可不得好好拿乔么?因为老旧思想就是说婆家把酒席办得越好,就是越对儿媳妇重视。
她也不是欺负人的人,赵母还是很认真给念念叨叨起如何如何置办酒席,沅舒窈就有一句没一句的在旁边听着。等到中午下工的时候,忙得喘气功夫都没有的赵言诚迫不及待赶来过来,想看看自己妈跟对象相处得如何。
万一两人有什么矛盾,他也好及时发现及时解决。谁知到了晒场,却看见他妈已经亲亲热热拉着他对象的手了。
赵言诚无法否决自己真的酸了,偷偷处了这么久对象,就昨晚上他碰了一下小沅同志的手背,都没牵上呢。
看见他过来了,赵母乐呵呵地问他:“忙完了啊?没忙完你就去忙吧,我先带窈窈回去做饭。”赵言诚的第一个关注点是称呼,窈窈这个称呼,也太亲密了吧,他都还没喊过。
第二个关注点就是回家做饭,妈回家做饭,很正常,可他妈带着小沅同志回去做饭?
这是什么意思?“妈,你带窈...小沅同志回去?”
赵言诚傻愣愣地问。赵母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把沅舒窈的手拉得更紧了,“当然是带回去啦,今天是个好日子,中午窈窈就在咱们家吃饭了。”
想到什么,赵母连忙补充:“对了,你待会儿遇到知青点的人,记得跟他们说一声,不用做窈窈那一份了!”不等他说什么,赵母就拉着沅舒窈越过他,脚步颠颠地走了,只留下一地刚翻晒过的稻谷,以及站在稻谷边上一脸茫然的赵言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