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留在太医署，怕不是不到一天就被人打死了。”昭庆趴在栏杆上，往外头丢着鱼食，“还是待到母后的病好了，便放他出宫去吧，他一个人健全男人，留在后宫中到底不像个样子。”
郭后忍不住笑了：“有你护着，谁敢打死他？”
“我。”昭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母后你不同他说话，自然是不知道，这人的嘴真不知道是不是那鸩酒泡过的，剧毒无比，光是司药局派给他打下手的医女，他就气哭了三批……”昭庆连说带比划，说得煞有介事，表情丰富，弄得郭后看着就忍不住想笑。
“他啊，就这么眼睛一横，”昭庆学着苏沐春这几日的言行，给郭后来了个现场表演，“‘你是我带过的最笨的药童’——母后您说说，自儿臣开蒙以来，哪个女师不是夸赞我聪明伶俐，七窍开了六窍，学什么都飞快啊！就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我笨。”
“这人二十多岁还是光棍，那是有道理的！”
郭后倒不是笑点低，就是昭庆说话时候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好笑，逗得郭后用手指遮着唇笑得停不下来：“那七窍通了六窍，不就是一窍不通么？女师何时如此刻薄了？必又是那苏大夫说的。”
“母后明鉴，就是他说的——想我昭庆，虽然不算倾国绝色，那也是金枝玉叶，貌美如花，就他，一天天的，就知道说我笨。母后，孩儿哪里笨了！”昭庆抱着郭后的胳膊撒娇耍痴，“孩儿都气死了！”
郭后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你若是真生气，那苏神医挨得第一顿打，一定是你动的手。如今他还能和你斗嘴，就说明，你并没有真的生气。”她摸了摸昭庆的发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就依你。苏神医依旧放出宫外，不必入太医署，想是这般人物，也受不了太医署那相互倾轧的气氛吧。”
因为郭后身体好转，不必再日日盯着施针，而打算要了诊金出宫种药草，却正好听到昭庆大声编排他的苏沐春：……
病人保持良好的心情，也是康复的要素之一，彩衣娱亲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上前通报，郭后见他来了御花园，便召他到湖心亭里来：“苏神医这些时日兢兢业业为我诊治，理应重赏，赐金千两，千金易得，良医难寻。此乃救命之恩，本宫在此谢过。”她没有站起来，只是对着苏沐春微微低下头。
郭后是整个大周最尊贵的女人，她低头，别人就只能跪下了。而即使是救命之恩，以她的身份来说，对着苏沐春这一点头，也是常人受不起的大礼。
昭庆挨着郭后，瞪圆了眼睛对着苏沐春使眼色。
苏沐春：……
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将手拢在宽袖之中交叠，不卑不亢的对着郭后弯腰行礼：“诊治病人，为病人尽心尽力，只希冀她能好起来，是草民身为医者应该做的。”
郭后当然知道昭庆挨着她做什么小动作，只是她向来宠溺这个小女儿，自然是当做不知道，指示身边的太监带着苏沐春下去领赏了。
昭庆松了口气。
郭后道：“我儿似乎极为中意他？”
“也不算中意，他这样的人才，若是能打好关系，为我所用，自然是好事。怎么说，都比谁都能伸手的太医署可信多了？”昭庆倒也不否认，一双眼里满是狡黠。
对着郭后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的方式可要注意了，撒谎倒不如说实话。
郭后便笑而不语了。
过了一会，她又道：“也不知道那日踏青宴的事情……”
“停，苏神医才刚刚说过你不能劳心力，怎么又忍不住了？”昭庆靠在郭后的肩头，“若是母后担心委屈了二妃，送她们些东西便是，这事，本就横竖和母后无关呀。是她们赶着要上来领差事，不然今年的踏青宴就是礼部的事情了。”
“我庆儿真是冰雪聪明，那就让司珍局挑两件首饰给她们二人送去吧，你父皇禁了她俩的足，却没有阻止别人探望她俩，这里头大有文章在。”这么说着，郭后拿起一边的草药茶喝了一口。
昭庆：……
老狐狸她是真干不过，还是老老实实躺着当咸鱼吧。
她这些日子侍疾郭后，在宫里待了许久，郭后怜惜她鞠躬尽瘁，于是在放苏沐春出宫的时候，也许了昭庆回王府休息。
只是昭庆刚回到王府，就遇到了来拜访的人。
不巧，不是别人，恰好是自己的二哥寿王李德叡，他的身边，站着个身材精干，一身肃杀气势的青年。昭庆看到他腰带扣上有鹫图腾，就猜到他是谁了。
这一并来的陌生青年，恰恰是刚回到天安府，就知道自己的姑母被禁足了的蒋家少将军。
蒋家少将军蒋辉——十四岁便跟随漠北定北公出入沙场，是大周漠北军里冉冉升起的将星，也是剑眉星目，潇洒不羁的少年郎。
只是原著里，这个一手长戟镇漠北的少将军，最后的下场是为了孟思雨被毒瞎了一双眼睛，小小年纪便一头发如披雪。
最惨的是，他付出了这么多，孟思雨还是觉得他不香。
太惨了，惨到昭庆都觉得自己要为他掬一把同情泪了。
只是这时候她并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同情来，只好笑着请二位来客上座，并且让留守在王府中的下人为他俩泡了茶。
顺便说一句，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现在在她府上扫地的，种花的，倒夜香的，卖菜的，做饭的，怕不都是父皇赐给自己的那支鹰骑的人。
大周第一特种部队，名不虚传。
昭庆笑着喝了一口茶，对着二位来客道：“二哥有空，居然亲自来看望妹妹，妹妹真是喜出望外。这位是……”就算是看出来了，她也不能说啊。
而且她刚出宫门，二哥就这么带着人来了，这宫里的眼线，真是错综复杂。
那蒋家小将军闻言，突然站了起来，堂堂七尺男儿，抱拳就给昭庆跪下了：“姑母无辜，末将恳请福王，求求圣上解了姑母的禁足。”
昭庆喷了一地茶。
哦，这人原著里还有个什么形容呢？对，脾气耿直，是个忠犬。
比八面玲珑、滑不丢手的老定北公好控制。
按照他的性格，知道姑母被禁足，应该去求明武帝，却求到自己这里来……昭庆忍不住瞥了一眼边上的寿王，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看昭庆。
原著里，寿王和孟思雨相识在元宵诗会，孟思雨的诗才打动了李德叡，令他“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算算时间，他俩现在应该是一起逛过青楼的交情了。
而李德叡和蒋辉平时交情还可以，蒋辉来求她，应该是李德叡的授意——理由么……大概是顺便让她替孟思雨求求情吧。这点心眼子，落在昭庆眼中还是不够看的。
而且，对于明武帝来说，既然蒋辉更好控制，那么蒋辉就是替代定北公的最好人选——名正言顺，而且忠犬。
想到这里，昭庆忍不住用慈爱的眼神看着蒋辉这个被她二哥当枪使的青……青少年。
孩子，快跑吧，上头那只老狐狸要来叼你了。
思量周全，昭庆满脸堆着笑意，吹吹手中的茶汤，才开口道：“少将军何出此言？蒋贵妃的事情，我也信她无辜，可是奈何这件事情是捏在父皇和大理寺的手上的，你来求我一个闲人，我也是爱莫能助呀。”
来啊，比谁更滑不丢手啊？
父皇就是要借着这件事情，看看你们谁有胆子向大理寺试压，谁冒头谁挨打，千万别想不开啊。
第16章
“融风？苏——融风——”
自从郭后的病根拔除之后，昭庆除了进宫去给郭后做推拿之外，郭后倒也心疼这个女儿，便放她出宫随意游玩。
只是刚出宫第一天，就被她二哥和蒋辉截了胡，好在昭庆并不是个脑子不清醒的，跟二人说清形式之后，便将他们送出了福王府。但是未免之后再有人来找自己，想借着郭后和明武帝对自己的宠爱，求她做什么事情。
前朝这些事，说是要推诿，倒也并不难，只是谁知道这一推诿，又会结下什么梁子——她尚且不在官场，都要面对这样的风波，更不要说身在官场当众的人了。
所以，她决定躲。
只要她跑的足够快，送礼的人就抓不到她！
所以她打算带着琅缳去找苏沐春，留下翡翠看家。
昭庆一来到苏沐春的医馆，就大声叫他的字，引得看家的小药童出来：“家师上山中药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贵客若是有些头疼脑热的，小可能代为效劳。”芣苢见这位贵客虽然着男子装，却能清晰的看出是个女子，又极为熟稔的称呼苏沐春为“融风”应当就是师父所说的那个“福王殿下”了。
虽然之前师父说过，若是“福王殿下”来找，大可不必告诉她自己去了何处。
但是么……死师父，不死药童。
这福王殿下能让师父这么耿耿于怀，怕不是个精明不好惹的主，要是被她发现自己故意隐瞒不报师父的去处，恐怕他这个小药童，会被她变成小药干——要知道，这位可是“福王”，一品亲王，他一个草民，实在是不敢动。
想到这里，芣苢的脸上连忙堆起了笑，等着昭庆发话。
“种药去了？”昭庆沉吟片刻，“那你可知道他去哪了？我去找他。”
芣苢原本是想若是她只是来看病的，许自己代劳也就罢了，偏偏这位贵人是来找师父的——芣苢跟随苏沐春多年，在他身边做了许久的药童，也不是没有见过官家女子对师父的美貌垂涎三尺，恨不得将他扣在内围吃干抹净的情况——若不是如此，师父何至于从云州一路颠沛流离来到天安。
完了完了，又一个馋师父身子的。
这个人，还是天底下除了皇后娘娘以外最有权势的女人。
师父这回逃不掉了。
想到这里，芣苢忍不住抹了一把伤心泪：“师父、师父他……在琞山的神女峰附近有药田，距离就和护国寺差了一个山头，那边人去的少，路也比较曲折……师父在山中有药庐作为暂居之处……”师父啊，不要怪徒儿……是这个大腿实在是太粗，太硬，我们扭不过的！
您看，您这不是把自己“融风”的字都给人家逼供出来了么。
昭庆见他表情变了数遍，但是又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站起来笑道：“多谢这位小兄弟相告。”言罢，便带着琅缳出了医馆。
“殿下，我觉得那小药童 ，神色游移，表情古怪，不像是说了真话的样子。要不要奴婢……”琅缳的眼睛微微转了转，上前对昭庆道。
“我倒是觉得他没有说谎……不过就算是他说了谎，也不碍事，那山头既然距护国寺近，我们就当是出去踏青，也算我踏青宴被人败了兴致的补偿。”昭庆摊开手。
“干粮带足了么？”
“回殿下，带足了。”
“那我们就去琞山踏青吧。”
琞山距离天安近，不是什么奇险之地，也不会有什么土匪流寇，甚至什么猛兽都少见，是个安全的地方。
“但是，殿下，我们并不知道苏大夫的药田在什么地方呀？”琅缳皱眉小声道。
昭庆眨了眨眼，用一种小狐狸一样的眼神看着琅缳：“你帮我找他呀。”
琅缳：？？？？？
“我信你。”昭庆伸手拍了拍琅缳的肩膀，就自顾自的往前走了，“快点，晚了就赶不上出城了！”
琅缳现在慌得一批。
——难、难道，殿下知道了？
若是自己暴露了，那翡翠……
不，也许殿下是另有所指……不，说到在琞山上找人，只能用鹰骑的追踪之术……
“琅缳，快点，赶不上出城啦！”昭庆又在前头催促。
琅缳心一横，便应道：“主人先行一步，琅缳再去问问那药童，药田的确切位置。”言罢便又扭头回到医馆，她到是不担心昭庆一个人在那站一会，反正他们出来的时候，身边一直是有鹰骑暗卫暗中守着的。就连身为嫡长子的端王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这位福王殿下，可是陛下的心头宝。
琅缳回到医馆内，揪出一个一脸懵逼的芣苢。
芣苢：？？？？？
“小兄弟行行好，”这么说着，她一两碎银子塞进芣苢手里，“带我家主人去找你师父，这一两钱，算是辛苦钱。”
要知道，芣苢在医馆打下手，一个月的月钱也就半吊钱，虽然吃住都在医馆，平时倒也没多少花得上钱的地方——这一下子到手两个月的月钱，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的。
“这……不好吧，师父让我看守医馆，我不好跟姐姐走。”他在短暂的心动之后，还是把这一两银子推还给了琅缳，“姐姐若是真想要找我师父，你们可以先去琞山西矮峰，听师父说，师祖在那种了一棵给师父疗病用的宝参，师父上山肯定先去挖那参王去了。你二人不妨去试试。”
要是找不到，那就不管他的事情了。
这么说着，芣苢便一头钻回了医馆。琅缳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摇了摇头，心想：这人到是老实。
昭庆向来对下人和颜悦色，却约束得极紧，不许他们做仗势欺人之事，若是不能以口舌金钱说动这个小药童带路，她就只能自己找了。
琅缳回到昭庆身边：“主人，那小药童不肯带路……”
“我们问问山中猎户、农人便是。”昭庆到是不慌，毕竟自从她怀疑起自己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都是鹰骑的人开始起，她就觉得……自己身边一定到处都是鹰骑暗卫。
所以，她得出的结论就是——来啊，造作啊。
爬个山怕什么jpg
主仆二人就此出城，别过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