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真的一句好话也不会讲诶。
她这样想的时候，却见苏沐春侧对着她，薄唇微抿，眼角含着一点白梅点丹般的笑意，又轻声道：“但是，你确实是我带过最努力的药童。”
昭庆：……
老杠精开花了！他会夸人努力了！母后我是不是的了绝症？！
第11章
昭庆正在苏沐春的指导下，简单的替郭后推拿——在“拆了无数次神医的骨头”之后，终于得到了苏沐春的首肯，算是能替郭后推拿了。只不过期间折腾了苏沐春无数次，苏沐春暴躁了无数次，喷吐了无数次毒汁，昭庆想起来，还觉得这段时间真是……辛酸。
不过，好在还是赶在了苏沐春结束第一个疗程之前，得到了苏沐春的认同。
就光这一点，昭庆觉得自己也能在这个毒舌神医面前挺起胸膛了。
“你真是我带过，最笨的药童。”苏沐春还是忍不住如是道。
“没事，笨一点，但是本王是你带过最努力的药童嘛。”昭庆把他的话原原本本还给了他。
苏沐春：……
“啧。”他有些暴躁的咋舌，扭头去验看郭后平日里的吃食了。
这段时日，郭后的饮食都是他过目，此人做事滴水不漏，简直就是个强迫症，昭庆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细心了，没有想到这个人比自己还要龟毛无数倍，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郭后在一旁看昭庆和苏沐春斗嘴，这段时日她受苏沐春照顾，自己也能感觉到身体越发的精神起来——并非是用药物堆砌强压出来的精神头，倒像是易筋洗髓一般，整个人从内里焕发出的生命力。
苏沐春此人，是个极有能耐的医者。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因为顾忌自己的项上人头，担心医治不好自己而推诿委蛇，有责任，有担当，重要的是——生的美。
郭后也算是阅人无数了，明武帝年轻的时候也算是风姿俊朗，举世无双——郭后自己生的也好看，所以她的几个孩儿——如今是弱冠的端王、寿王，还有已经嫁出去大公主昭宁，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哪怕是一团孩气的五皇子德芳，也玉雪可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让人打心眼里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但是，就算是这样见过无数美人的郭后，也不得不承认——苏沐春生的极美。
是风雪里的红梅，吐霞的红杏。
郭后目光老辣，虽然看上去贤惠大度，但是一个这么多年能将满是人精的后宫打理的妥妥当当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个傻白甜呢？她这些日子暗暗观察着苏沐春，得出了一个结论：此人生的美，却有一张极毒的嘴。
可在那毒唇利齿之下，却藏着个软和、慈悲的孩子。这个“孩子”，有着最细腻的心思，和重情重义的肝胆。
昭庆的命太特殊了，若是身边能有一个这样的心腹，她能防住不少暗箭。
郭后沉思着，从昭庆手里接过草药茶，漱了一下口，又由着她用熏蒸了外敷方子的丝绸给自己擦汗，忍不住伸手握住这个小女儿的手：“我的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只要母后能好起来，孩儿辛苦一些，是应当的。”昭庆伏在郭后的膝头，对着郭后道，“母后，你这些日子困在宫中一定是闷了，待我问问苏神医，踏青宴的时候你能不能也去。”
后来，明武帝实在是受不了，便将踏青宴的事情，交给了蒋贵妃和李贤妃共同筹办，这里头的花花绕明武帝自然是清楚的，他不想管踏青宴谁来主持，他只想让后宫少给他找点事情。李、蒋二妃闲的没事在那撕，郭后又不能操心劳力，那就找点事情给她二人做，做不好两人一起禁足。
明武帝的后宫非常简单，位份上比较高的只有在他太子时期就在他身边的旧人——李贤妃，蒋贵妃，还有去年病逝，被追封为贵妃的孟氏——这位严格来说，还是孟思雨的族姑，上一次选御妻还是四年前，之后便只有招宫女，放宫女了。
比起混迹后宫，安慰如饥似渴的妃子，他大概更喜欢留在书房肝奏章。
“去也是能去的。”苏沐春从外头进来——郭后许他不必通报，这对他人来说，简直是泼天恩宠了，苏沐春却只道平常，一派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是皇后娘娘不宜见风，这一点还是要注意。”
昭庆偏过头去，伏在郭氏的膝头道：“我还以为你会不让去？”
“总是让病人闷在房内，不得放松，于病症无益，只会把人憋得更难受罢了。”苏沐春道，“小心护着便是，若有能散心的，病人自己想去，又能遵守医嘱，便没有拦着不让去的道理。”
他在这方面到是通情达理。
昭庆笑道：“那我便去知会二妃和父皇一声。”
不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俩郭后要来，她俩怕不是还得整幺蛾子，只有所有人都知道郭后要去踏青宴，才能让她俩一心一意的把事情做好，相互盯着。
昭庆以前也喜欢看狗血宫斗剧，每每看到可怜的女主被皇帝男主“假装冷落”，“受尽欺辱”，其实只是为了“保护她免遭毒手”的时候，都会为这样的剧情掬一把同情泪。
只不过，明武帝不是电视剧里的皇帝男主，郭后也不是前期小白花，后期黑化的玛丽苏女主——他们是一对夫妻黑店。明武帝宠郭后，堂堂正正，天下皆知，而且是真的。
一个把前朝臣子肝到服服帖帖，一个把后宫众妃倒腾妥当。
说了解，实际上昭庆也不是很能看透他俩。
她知道自己不聪明，于是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来获得他们两个的赏识，纵使有天大的福运傍身，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只能说……皇家，真的很累。
尤其是当顶头的两个大boss双商都在线的时候，就更累。
像是看穿了女儿在想什么，郭后笑得一脸慈爱，伸手摸了摸女儿的狗头。
所谓的踏青宴，虽然明面上是身上诰命的女眷们的犒赏大会，但是实际上，那些还能出来走动的老夫人，诰命夫人们一般都会带上自己属意的家中女娃儿，尤其是那些适龄的，待字闺中的小娘子们——若是她家女儿出彩，被那位勋爵夫人相中，成了她家的儿媳、孙媳呢？
所以，每当踏青宴的时候，除了身有诰命的夫人、老妇人们会来，她们的身边，也会带着自家盛装打扮的小娘子。
这次踏青宴的筹办者是李贤妃和蒋贵妃，先不说寇相家中的寇公子年未弱冠，生的玉树临风极有文采，那蒋贵妃的侄儿蒋辉，可是多少天安少女心目中的英雄少年郎啊。
若是能在踏青宴上受到二妃的青眼……
这私底下，又必然是一波宅斗的腥风血雨了。
不过这一切，都和昭庆无关，她连宫斗都懒得管，更别说宅斗了。
只不过踏青宴当天，日光融融，暖风醉人，苏沐春再三验看了郭后的身体状况，便放心的给郭后和昭庆放了行，步辇抬着郭后——昭庆到是没有坐步辇，而是跟在郭后边上。
郭氏的身子已经好了很多，到是不用苏沐春一直守在边上了，所以苏沐春便没有来。
二妃请郭后在挡风帘后上座，也给昭庆安排了上座侧位。
从昭庆这个位置，到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下头的一些小动作，就比如说……孟老淑人身边跟着的孟思雨——她今天穿的一身清新绿，到是很契合踏青这个主题。
孟思雨侧头，像是在对自己身边的小丫头说笑些什么，她边上另一家的小娘子满脸堆笑地凑过去，推给她一块饼糕。
孟思雨连忙还礼，给那小娘子倒了杯甜酒。
——只是当那小娘子一杯甜酒入喉，却“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昭庆：……
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两个大字。
完球。
第12章
昭庆没有想到，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踏青宴上闹出这种事情来。
孟思雨何许人也？圣母病，小白花，在封建社会寻求人人平等，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白日梦古早狗血文女主。你说她可能没脑子，可能受气包，但是主动害人，还是在这种场合下害人，这么明显的成为一个靶子……昭庆是不信的。
这踏青宴是二妃好不容易在明武帝前讨到的差事，除了相互盯着谨防对方下绊子之外，她俩还得劳心劳力，让这届踏青宴比往年郭后主持时还要好。
所以，不管是谁，在这种时候闹出事情来，就是给二妃面上过不去，这俩都咬着牙恨着呢。
当然，比起互撕，她们大概更想联手先把那个搞事的撕了——这件事情上，纵使孟思雨是无辜的，也极有可能成为她二人迁怒的对象。
昭庆在所有女眷都尖叫着后退的时候，对着身边的翡翠道：“带一队内监的人，把御花园封了，还有，去把苏沐春给我捞过来。”翡翠领命，转身疾步小跑离去，昭庆又对着琅缳道，“快去请父皇。”
开玩笑，二妃都是当事人，若是要调查起来，她们两个都要避嫌，郭后又抱病，不能多耗费精神。事情又出在内围，即使拉明武帝来顶缸，过一遍大理寺，内围又怎么能一点表示都没有？想来想去，这最后麻烦，恐怕还得落在昭庆头上。
而且，就算是要过大理寺，也得看受害者是不是能活着。
郭后在挡风帘子后，听到外头尖叫才反应过来，刚想掀开帘子，却被昭庆一把把防风帘的尾端按住：“母后莫要出来，一切交给昭庆便是。”
或者说……孟思雨虽然有诸多古早味女主受人诟病的缺点，却有一点非常好。
她不会漠视人命。
却见孟思雨惊惶之中，扑到那口吐鲜血的小娘子边上，拿起边上的酪浆，强行抠住那小娘子的喉咙往里头灌，那小娘子口吐鲜血，被灌了一嘴酪浆，红的白的混在一起，又被孟思雨揪着抠喉咙，吐得昏天暗地，整个人奄奄一息。
“你，孟娘子莫不是疯了！周家小娘子都这般了，你居然还对她施虐——”众女眷躲在一旁，见孟思雨行事疯癫，便用那破音嗓子颤抖着指责。
另外一边，蒋贵妃和李贤妃也才慌忙站起来，对着郭后下拜道：“事出突然，还请皇后娘娘先行回宫。”她二人看到昭庆边上的两个大宫女都不知去向了，便知道昭庆已经先她二人一步，带人封了御花园，又派人去寻明武帝了。
若是等明武帝来了，看到郭后坐在上首吹风，她俩都要被训斥。
郭后伸手撩起帘子，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昭庆，昭庆道：“母后且先行回宫去，这里交给儿臣便是。”
郭后便点点头，将手搭在贴身大宫女的手上，由她扶着上了边上的步辇，遮着风往皇后寝宫去了。
另外一边，孟思雨利用催吐的方法，让那周家小娘子把自己吃下去的东西吐出了大半，只是那周家小娘子看上去实在是凄惨的紧，发髻散了，钗环掉了，连脸上的胭脂，妆容，都因为呕吐出了一声汗而花成一团。
孟思雨的所作所为，落在众多的女眷眼里，就像是给周小娘子下毒还不解恨，又当面欺辱她一样。
昭庆挠了挠脖子，转向众官员女眷道：“还请诸位稍安勿躁。医师尚在路上，还请诸位夫人稍等片刻。”然后她扭头，看向二妃，“踏青宴一事，是二位娘娘主持，昭庆便不越俎代庖了。”
李贤妃和蒋贵妃对视一眼，便一人派出一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暂时在边上押住了孟思雨和她身边随身侍候的丫鬟，孟老夫人毕竟是诰命在身，又上了年纪，不好为难她，便让宫女伺候她在边上休息、等候。
昭庆不好多动周小娘子，便让人将她抬到一张凉席上躺着，孟思雨的催吐多少争取了一些时间，但是别的更多的，她也做不了了。只能祈祷这个周小娘子，运气足够好，能等到苏沐春赶来了。
过了一会翡翠便带着苏沐春来到了踏青宴的宴会场地——至于他是怎么来的……苏沐春的身子并不算好，让他一路不停歇的从长宁宫跑到御花园，怕不是御花园没到，他人先背过气去了，所以翡翠……把他丢在了不知从何处招来的三轮小板车上——这个板车昭庆记得，是前不久把食材从御膳房送到长宁宫小厨房还没来得及还回去的小板车。
苏沐春被翡翠丢在板车上“运”到御花园，整个人都不是很好——他原本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郭后下一阶段的诊疗，却被突然闯进来的翡翠一把揪住，丢到了板车上，一路被拉着一顿疾跑，这板车又颠簸，弄得他骨头都疼了。
“这都是你家王爷教你的？”他从板车上下来，对着翡翠道。
“是奴婢自作主张。”翡翠目不斜视，“事急从权，委屈苏神医了。”
苏沐春瞥了她一眼，这宫女把他拽上板车的时候，用劲极大，不是个练家子他都不信。
他往里头去，却见一边躺着个狼狈至极的小娘子，她边上，还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妇看着另一个生的极为秀美的少女。
他只是瞟了一眼，便知道昭庆把他抓来做什么了。苏沐春走到躺在凉席上的周小娘子身边，将手把在她的脉门上，微微皱眉，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一粒白色的小药丸，塞进了周小娘子的嘴里。
周夫人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喊道：“你要对我家孩儿做什么……”
昭庆瞟了一眼周夫人。
周夫人：……
她闭上了嘴。
昭庆不再看她，扭头看向苏沐春，问道：“还能救么？”
“若是无人催吐，这回已经没救了。”苏沐春抬起眼，瞥了一眼昭庆，突然粲然一笑，仿佛春风里突然盛放的红梅一样，让在场偷看的小娘子们心头皆是一跳，“而我此时在这，便是她捡回来的命。”
昭庆也笑了。
此人真是狂傲——却偏有那狂傲的资本，那这份“狂傲”之中，便掺杂着名士风采，令人心驰神往了。
只是在诸多围观女眷之中，却有一人煞白了脸。
苏沐春……他为何会在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