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举着的是只纸老虎的花灯, 画上的老虎栩栩如生看上去似要破纸而出,格外的威风凛凛。
赵渊还以为她会喜欢兔子之类可爱的花灯, 却没想到她会喜欢老虎, “喜欢这个?那便带回去吧,还有看上的一会让常福一并给你带回去。”
结果沈如年却摇了摇头,举起了另外一只手里的花灯, 是只红眼睛竖着高高耳朵的小兔子,“我喜欢的是这个。”
兔子的花灯被她高高举起来放在自己的脸边上,一样的大眼睛一样的红鼻子,让她此刻看上去就像只兔子, 真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这个老虎是给陛下的。”
赵渊才不喜欢这种小孩才玩的东西,看一眼都觉得愚蠢,更别提让他拿着了。
可不等他嫌弃的说不要手里就被塞进了竿子,“我挑了好久眼睛都花了,陛下喜不喜欢?”
赵渊很想说他是皇帝,一般人形容皇帝都是用龙,哪个傻子会说皇帝是老虎的,这不是从天上到了地下,这可不是夸是贬了。
“朕是虎?你是兔?”
“是啊,我是属兔子的,从小就喜欢兔子,以前我还养过一只小兔子呢,和这个长得可像了。”
赵渊嗤笑出声,这算什么,兔入虎口?
他想把这碍事的东西给丢了,但想起她亮着眼睛邀功似的口吻说这是她挑了好久的,又觉得算了,再留一留,让她多高兴一会,等回养心殿再丢掉。
而且最让他心情好转的是这花灯她只给了他,别的旁人都没有。那就当是不辜负她的一片痴情了,他勉强的多拿一段路吧。
“你不是很喜欢吗?怎么不多拿几个。”
“我要是都拿走了园子岂不是不漂亮了,还是挂在这里好看,还能让更多的人看见。”
赵渊嗤笑出声,喜欢的东西自然是要得到它,想要的不去争取就不配说喜欢。
“花长在枝头很好看,我若是把它摘下来它不就会枯死吗?还不如一直不摘它可以一直看着,不也很好嘛?”
“妇人之见,枯死了便再换一朵,这世上的花这么多,还怕会没了不成。”
沈如年觉得赵渊说的不对,若真的很喜欢又怎么会看着它枯萎,两人的想法不同,沈如年说不过只能选择不说。
既然花灯已经赏完了,沈如年也说不要别的花灯,赵渊更不可能上赶着求她要,便让她把帽子戴好回养心殿,路上她也不能被人给认出来。
她手上提着兔子灯还要去戴帽子自然不方便,就把兔子灯交给了赵渊拿,等再拿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的摇晃让里头的灯谜掉了出来。
沈如年这才知道原来花灯里面还会灯谜,就很兴奋的去看上面写了什么谜题,她最近跟着陛下读书写字有了很大的进步,至少认识的字多了很多。
虽然她的谜题只有两个字,但她却只认识第二个字是个女字,至于第一个就不认识了,只能求助赵渊。
赵渊接过一看神色有些微变,纸上写着:“弃女。”
谜底是个成语。
沈如年的身世若要总结成两个字便就是这二字,赵渊第一反应是不悦,也不知是何人出的题如此的没水准,一会定要让常福去查查谁办的差事。
沈如年是他钦封的如妃,她有这样一个娘家,赵渊也跟着丢人。
而后就想起方才在宴席上看见的沈德楠,或许沈如年被养在乡下还是件好事,若是在沈家只怕是要被养废了,心中就给沈德楠又记了一笔。
赵渊也就没去细想这个谜题的谜底是什么,就将纸条塞到了腰间,随口编了理由说这个谜题写错了把沈如年给糊弄了过去,然后不再停留往回走。
刚看了花灯又得了个兔子灯沈如年的心情很好,回去的路上更是高兴的蹦蹦跳跳还拉着赵渊说话。
两人在小径的尽头拐了个弯,再走一段笔直的鹅卵石路便能瞧见御花园的大门了,可没想到刚拐了弯就撞上了前面的一行人。
从他们的方向看只能瞧见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子,此刻正背对着他们在和常福说话,离得远了听不真切,旁边还摔着个宫女看样子像是起了冲突。
赵渊皱了皱眉,他在御花园赏灯谁会这么不长眼的往里面撞?
还是常福先瞧见了他们,满脸喜色的喊了声陛下,那粉色的背影才肩膀抖了抖转身跪了下来。
“臣女见过陛下。”
太皇太后回慈宁宫后越想越觉得气闷,不仅关于赵明熙的消息没有打探出来,还让她丢了脸面怎么都觉得不甘心。
陈诗云的身份是不能去参加大宴的,一见太皇太后回来就上前侍奉,太皇太后瞧见她水灵灵的模样顿时有了个主意。
“你在这殿内也闷坏了吧,方才陛下还说如妃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今日上元节还会有焰火和宫灯,不如让她们陪你出去散散心可不能再闷出病来。”
特意的提起了如妃不在,就算是傻子也该听出太皇太后的意思了,这是让她去巧遇陛下呢,陈诗云手指绞着帕子犹豫片刻就羞红着脸点了头,赶紧回屋里换了衣裳打扮一番。
她回头就见元冬手里捧着一件粉色的裙子觉得有些眼熟,打开之后看见了那蝴蝶纹的花案就想起来了,这是那日她见如妃穿过的那件。
花样有些相似颜色也相同,唯一不同的便是料子不如她的名贵,陈诗云第一反应是不要,她怎么可能去效仿沈如年的穿衣打扮。
“这身衣服哪里来的?我之前怎么未曾见过。”
“是昨日造办处送来的,姑娘当时在陪太皇太后,奴婢便替您收好了,方才瞧见了才记起,奴婢只是觉得这个颜色最适合姑娘,姑娘若是不喜欢奴婢便收起来。”
听见那句最适合陈诗云就犹豫了,尤其是想起那日陛下抱着如妃时满是爱意的样子就觉得眼热的很。
心中升起了一丝的较劲之心,沈如年长得再好看又如何还不是个村姑,她也配穿那么好看的衣服?
“不必了,就穿这件。”
太皇太后打听清楚了赵渊离席后往御花园去了,便赶紧让人带着陈诗云赶去,可到了御花园门口却怎么也进不去了。
“姑娘恕罪,奴才奉旨不许任何人入园,姑娘若是想赏景不如改日再来。”
常福在就说明陛下一定在里面,只要想到她与陛下马上就能相见陈诗云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常公公您就通融通融,我哪里也不去,就是闷的慌想要逛逛,您看这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规矩都是懂得的,绝不会扰了圣驾。”说着还往常福手里塞荷包。
“奴才也想让您进去,可陛下有吩咐奴才不敢不从,姑娘还是请回吧。”
常福在心里冷笑,呵呵,不会扰了圣驾那你铁了心的要进去是为何?
而且他已经抱了沈主子的大腿,这陈家来的山鸡痴心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照照镜子,他常爷爷都瞧不上眼陛下能喜欢?
常福不给她进,陈诗云就赖在这里,常福只能让小太监请他们离开,没想到那个元冬是个有本事的,直接佯装被太监给推倒在地。
“常公公要我们走我们走便是了,可为何要打元冬,她是太皇太后赐给我的宫女,平时稳重又仔细从来不曾犯错,常公公这未免有些太过欺人。”
常福被她们的无赖给气笑了,他可是看着真切,那小太监手都没碰到那个什么元冬,怎么可能打她,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她想赖那就赖着吧,还敢拿太皇太后来压他,这小姑娘怕是不知道这皇宫由谁做主。
好在没僵持多久赵渊就出现了,他最不喜欢这些麻烦的事情,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常福赶紧要上前回禀,但跪着的陈诗云抢先一步开口道:“回禀陛下,是臣女听闻御花园景色宜人想要进园子赏景,但不知何处碍了常公公的眼,他根本不听臣女所言就动手打人,臣女实在是委屈还望陛下明鉴。”
这陈诗云可真敢说,竟然把黑的说成白的,常福真是有罪说不清,心中更是将这陈诗云给恨死了。
但他知道赵渊的脾气,现在说的再多也没用,便跪在一边等候裁决。
“把头抬起来。”
陈诗云微垂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婉转又娇羞的将头抬了起来。
而后她看见了眼前高大俊美的帝王眼里满是嫌恶,看着她的时候根本没有惊艳和喜欢,甚至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她还来不及害怕,就见他薄唇轻抿嘴角露出一抹讥笑,“确实碍眼。”
若是说之前陈诗云还有期盼和思慕,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一定会得到陛下的青睐,那么这一瞬间她就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
她甚至觉得大姐姐说的是对的,赵渊不是她能瞻仰的。
远观陛下是神祇是满足所有女子心中所想的夫婿,可近了才知道他是鬼不是神,他看任何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叫人遍体生寒动弹不得。
但此刻若是再不求饶说些什么只怕惹了赵渊不快真的要人头落地,陈诗云只能硬着头皮的伏地哭求,“是臣女失礼扰了陛下的兴致,还请陛下饶命。”
赵渊从小记性就很好,不管是文章还是人从来都是过目不忘,他自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那日他是故意放陈诗云走动的,为的就是让太皇太后相信他的病已经痊愈,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若是一个个都效仿此女到他面前谄媚逢迎岂不是更让他头疼,他身边已经有个话多不省事的沈如年了,不需要再有这些莺莺雀雀的碍眼。
“知道失礼还要硬闯,朕看你是明知故犯,看来皇祖母身边的人教养也不过如此,拖下去重责二十送回陈家。”
宫内的杖责平时都是惩治不听话的太监宫女的,二十大板足够让个太监好几个月下不了床更何况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官小姐。
这是要往死里打啊。
陈诗云的脸瞬间苍白,她想起之前听说沈家四姑娘进了趟宫回府就病了的传闻,还笑话她胆子小,现在却是细思极恐,只怕她根本就不是吓病的。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女再也不敢了,是姑祖母,是姑祖母让臣女来御花园的……”
不管陈诗云说什么赵渊依旧是神色不变寒着脸,常福直接就让身边的太监上前堵了她的嘴,要把人给拖走。
就在拉扯间赵渊终于看清楚了她身上的衣裙,粉色的蝴蝶纹,难怪方才远远的会觉得这女子眼熟,原来眼熟的不是她的人而是这身衣裳。
这是那日造办处来送图样给沈如年挑选做衣服时,他顺手挑选的,就沈如年那眼光除了知道什么东西好吃,其他的实在是不堪入目。
本来是不关他的事,但沈如年天天在他眼前晃,赵渊就劝说是为了他自己的眼睛着想。
可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尤其是造办处的嬷嬷们,连夜赶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位如妃娘娘那可是连做身衣服陛下都要亲自过问的主。
故而衣服做好送到养心殿,不是先给沈如年过目,反而是送到了赵渊眼前。
等到沈如年穿上确实别致又灵巧,赵渊看了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便对这件衣服记忆很深刻。
再仔细的去看陈诗云的装扮,赵渊这才发现她连发髻发饰都是有意的模仿沈如年,难怪方才只是看见陈诗云的背影沈如年就咦了一声,应该就是发现了这一点。
“停下。”
禁锢着陈诗云的太监立刻松了手,陈诗云还以为是赵渊改变了主意,顶着挣扎间已经凌乱的头发就要扑回来求饶。
就听赵渊声音冷厉道:“脱了她这身衣服,再外加二十大板,打完之后留在宫内好好的学学规矩,明白了什么是上下尊卑再出宫。”
陈诗云瞬间跌坐在地上,彻底的傻了眼,她原本以为这身衣服会让赵渊更加的喜欢她,却没想到会被按上一个不知尊卑的罪名。
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什么身份地位都做不得数,只要能入了陛下的眼,管她是村姑还是婢女那都是最金贵的,她从一开始就错的离谱。
只是这错误的代价实在是太高了。
沈如年已经习惯了陛下的喜怒无常,但或许是因为之前受罚的人和事都与她无关所以她都没什么感觉,做错了事本来就该罚,可这次她却有点害怕。
整个人愣在原地看着陈诗云被拖走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赵渊喊了她一句才回过神来。
常福带人去处置陈诗云和她身边的宫女,赵渊则是领着沈如年回去,其他随从还是跟在后面远远的。
赵渊看出她的神色不对,就拧着眉问了一句:“害怕?”
沈如年点了点头,赵渊有些不理解,之前那么多次杀人掉脑袋她都不怕,打个板子她就怕了?
还以为沈如年是想要求情,就想让她闭嘴不用说了,他是不会改变自己做的任何决定的,可还没说出口袖子就被拉住了。
不仅拉住还轻轻的晃了晃,“陛下,我要是做错了事,你会不会也要打我板子啊。”
赵渊这才明白她是在怕什么,顿时无语,转念一想这才符合沈如年的脑瓜子,要是她突然为人求情才显得奇怪。
“做错了事便要罚,就算是你也要打。”
沈如年方才还只是低落,突然眼眶就红了,一副想哭却又不敢哭的模样,看得赵渊眉头紧锁。
这是怎么的,还越发的娇气了,做错了事难道不该罚吗。
“那我也要被砍脑袋吗?”沈如年越想越觉得伤心,她还想回家想见余妈妈,她还想吃很多好吃的还不想掉脑袋。
赵渊神情古怪有些哭笑不得,难怪突然哭了,原来是担心这个,真是让人不知道该骂她还是笑话她好。
沈如年伤心的不能自己,偏偏赵渊还在笑,被赵渊笑得她都不好意思哭了,只能睁着蓄着泪水的大眼睛迷茫的看着赵渊。
陛下怎么这么坏,她都这么难过了,他怎么还在笑啊。
刚嘟着嘴脑门便被用力的一弹,她赶紧伸手去捂,长睫上垂挂着的眼泪也顺势滚了下来。
耳边是赵渊带着笑意的声音,“朕何时说要砍你脑袋了,你与他们都不同。”
他们对他是不怀好意是窥觊他的帝位和权势,从小到大除了母妃只有沈如年是一股脑子的对他好,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赵渊。
他甚至觉得蠢人也挺好的,单纯没有心计,面对她时不必带着假面具伪装自己,在她面前他可以只是赵渊。
“你若是犯错,朕亲自打板子,看你还敢不敢。”赵渊想起上回打了她屁股的那次,眸色黯了黯,好像打板子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