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宴是有沈如年在旁才能消除所有人的顾虑,如今赵晖烨还未彻底离京,每一步都不能有片刻的差池。
宴席还能说他高坐御座其他人离得远看不清,这小朝时总不能身边片刻不离的跟着个小太监吧。
正好手上翻开一本要军饷的折子,他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甚是烦闷,坐在下面的沈如年正在偷偷的和赵明熙说悄悄话。
赵渊听到动静更是气闷,抬眼冷冷的朝他们看去,沈如年下意识的就感觉到了危险,正巧手上抓着的笔滑落了,赶紧蹲下了身。
只剩下赵明熙僵硬的坐着独自面对赵渊的审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却还要装作没有说话认真写字的样子。
心里在暗骂皇嫂不讲义气居然偷偷的躲起来,实在是太聪明了,他下次一定要笔掉的比她快些才行。
赵渊看到沈如年的位置上没人,也没问她去了哪里,只是起身站了起来,一步步的朝着他们走去。
沈如年哪有赵明熙想的那么聪明,她是真的笔掉了,也不知道这会滚去了哪里,就在桌案下面焦急的找,完全没有意识到赵渊已经走了过来。
她好不容易在椅子的缝隙间发现了她的笔,伸手去捡刚要拿起来就看见一只靴子踩在了笔的另外一头,她根本捡不起来。
好生气,是谁在逗弄她。
然后她就听见了赵渊的冷笑声,“还想躲多久。”
冷不禁陛下的声音冒了出来把沈如年给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要站起来,结果就忘了自己还在桌案底下,接着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赵明熙在一旁不忍直视的捂住了耳朵,他错了,他不该说皇嫂不讲义气,皇嫂明明是身体力行的在替他分担皇兄的责罚。
就在他想是该死贫道不死道友,还是该出言替皇嫂求个情好,就看见皇兄已经将额头撞得红红的皇嫂从桌案下牵了出来。
回头冲着他就是一句,“写字不专心,将这篇论语罚抄百遍,明日交予朕。”
赵明熙瞬间傻眼了,原来从头到尾需要担心的人只有他,呜呜呜,他要回慈宁宫。
*
“跪。”
穿着朝服的大臣们齐刷刷的下跪,“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渊坐在御案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朝臣们,以曹首辅为首越王在侧往下依次是内阁辅臣到六部尚书,皆是朝中重臣。
他平淡的道了一声:“众爱卿平身。”
众大臣才敢微低着脑袋站了起来,从曹首辅开始禀明积压在案需要处理的折子。
“启禀陛下,西北边陲粮草紧缺臣建议可以从江南调粮。”
“臣有不同意见,西北频有动作,若是从江南调粮路途太长耗时太久,只怕等粮草运到战事都要结束了。”
“臣同意章尚书所言。”
两边各执一词,看似都有道理实则是分派拉锯,谁都知道最有油水可以捞的便是粮草和修缮款,而且还能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自然是拼了命的想要往自己身上捞好处。
赵渊神情不便只是在听他们说,等他们吵得口干舌燥才慢条斯理的开口,“皇叔如何看?”
赵晖烨本是不必来参加小朝,自打那日赵渊提出让他离京他便在思索是否该破罐子破摔,他已经命人着手去查太子遇刺一是的真相。
可赵渊做事太过干净,太子又是在荒岭遇伏,时间一长实在是难以调查此案的证据,他顿时便被困在了局中。没想到昨夜赵渊会突然派了内侍来告知他今日到养心殿上小朝,实在是让他摸不透赵渊想做什么。
方才赵晖烨正在出神的想西北一事,赵渊就喊到了他,原本想要脱口而出从京中调粮才是当务之急。
京城离西北近,去年粮仓又富足完全可以最快的解西北的燃眉之急。
可话到嘴边他就发觉不对了,他若是出口势必要得罪一方的大臣,这些人嘴上说的好听支持他,可只要是动了他们的利益一准倒戈相向。
他是最了解这些人是何等嘴脸的。
而且还有一点,他是私下收集到的消息知道京中的情形,若是他说出国库富足的事情岂不是泄漏了他私自调查的事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被赵渊抓到把柄恐怕就该给他安个窥觊的罪名。
“臣愚钝,平日鲜少关注钱粮之类的大事,不敢在陛下和大人们面前班门弄斧。”
赵晖烨思索再三还是选了个最不得罪人的方法,说不会,他都说不会了赵渊总不能再强能所难了吧。
听到他这么说的其他大臣也都松了口气,唯恐他会冒出什么惊世之言来。
上首的赵渊也轻轻的嗯了一声,“是朕考虑不周,皇叔不必自谦,您的才学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赵晖烨自然是更加谦虚的回应了一句,就在他以为赵渊如此简单便放过他时,就听见赵渊淡淡的道。
“既然皇叔对这等钱粮之事不熟,封地上相关的事宜定是也头疼的,朕这倒是有个好的人选,可以替皇叔解决这个烦恼。”
说着就点了户部侍郎上前,“户部主管户籍财政对此事甚是精通,蔡侍郎又是其中翘楚,朕将蔡侍郎拨到皇叔身边辅佐,定能让皇叔省心不少。”
赵晖烨这才知道赵渊打的是什么主意,故意先将他至于两难的抉择,然后准备后手等着他。
说的好听是让他省心,实际上却是让人监视他,最可气的是他自己说的不善此道,他还不能找理由推迟,实在是阴险至极,赵晖烨停顿片刻只得跪下高呼:“谢主隆恩。”
然后赵渊自己拍板,“粮草一事朕已经有了主意,就从京中调粮此事交由户部负责,还有何时要议。”
“启禀陛下,兵部侍郎一职空缺尚未有人选,还望陛下过目。”
提起温远道众人对那日的记忆瞬间就出现在了眼前,得罪陛下实在是可怕,现在温远道还在太庙疯着呢,日日要遭受痛苦却不得解脱。
既然温远道是兵部侍郎自然是由兵部尚书开始提议,“臣以为可以从郎中或是主事中提拔合适的人选。”
“说说,都有哪些人选。”
底下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皆看不出赵渊是什么想法,这是打算因为一个温远道连坐整个兵部,还是想要他看中的人坐那个位置呢?
兵部尚书便一连说了几个名字,但赵渊一直是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一言未发。
等他一口气把名单都说完了,赵渊才抬了抬眉眼冷冰冰的道:“没了?”
话音落下兵部尚书就吓得腿脚一哆嗦跪了下去,兵部上下能提拔的人都在这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能让他把自己的名字也加上去吧。
“也不一定非要是兵部的人,从其他各部调派或是提拔都行。”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内阁大学士朱大人灵机一动,跪下恭敬的道:“臣倒是有个人选,户部有位侍郎名叫沈德楠为人机警办事得力,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沈德楠是谁在场的人都知道,朱大人这话出口顿时殿内都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无比的震惊。
有觉得他为了拍马屁不要脸面的,还有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总之神情都很复杂。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听见殿内响起了一声闷响,而且好像是从上头陛下的御案下传出来的……
第36章
他们偷偷的瞄了一眼御座上端坐的帝王, 面色如常甚至连个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好似那个声音并不是从他那发出来的。
众人只好当做是自己听错了,定是后头哪个奴才走动发出的声音, 陛下就算是生气直接说便是了,也不可能如此的迂回。
就直接忽略了那个声音,跪在下头的兵部尚书赶紧也说这个主意好, “臣也听闻这位沈侍郎为人刚正不阿办事妥帖,是不二人选。”
得了, 户部尚书不高兴了, 他还打算抱着沈德楠的大腿以后升官发财的, 这糟老头子居然敢和他抢人。
户部尚书赶紧跪下, 表示沈德楠特别的重要, 户部离不开此人, 一时之前两位大人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 瞬间激烈的争执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赵渊手中的御笔掉了,他示意众人不要停继续商议, 自己弯下腰俯身去捡笔。
巨大的御案外面是明黄色的罩布, 赵渊修长的手指挑开他面前的布帘,狭长幽深的眼眸就对上了一双睁的滚圆漆黑的大眼睛。
一身桃红色衣裙的小姑娘此刻正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捂着嘴巴缩在御案的角落里,方才的那声闷响就是她发出来的。
这还是受了昨日沈如年躲在桌子底下的启发, 小太监不能在小朝时跟在身边,但是却可以躲在桌案下。
尤其是他的御案宽敞又有罩布挡着,大臣们跪在下首是根本不可能发现里面还躲了个人的。
之前沈如年和赵明熙他们玩捉迷藏,每回都被他们找到永远都赢不了, 这还省了赵渊去想哄骗她的说辞,直接告诉她有个绝对不会被他们找到的地方。
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要保持安静,若是发出声音,他就不允许她再躲在里面了。
为了以防沈如年还会发出声音,赵渊还给她准备了一碟子的点心,方才都一直好好的,没想到她突然发出了声音。
赵渊这才借着捡笔的机会下来警告她,他的眼神凶狠,还做了个要打手板的动作,吓得沈如年连连摇头。
赵渊看她动作这么大怕是又要发出动静,赶紧伸出手指在指间轻轻一点。
沈如年本来也是在里头躲得好好的,她的骨架子小人又小小个的,这么大的空间还垫着暖和的毯子她躲在这里吃点西简直不要太爽。
而且边吃点心还能边听外头的人在说话,虽然她都听不懂在说什么,但总感觉很有趣,直到她听到了沈德楠的名字,瞬间就有了反应,这个人她知道啊。
是她那个很坏的爹爹,那个丢弃了她的爹爹。
陛下他们为什么要突然说到他呀?沈如年就趴着脑袋贴着桌边想要听他们在说什么。
可又听不清楚,然后她就有些着急,急得都忘了自己还躲在桌子底下,整个人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
结果小脑袋往上一顶就撞在了桌子上,发出了闷响声,她马上就想起来陛下警告的话,飞快的捂住了脑袋和嘴巴,但还是发出了声音。
这会看见赵渊的目光和他打手板的动作瞬间就眼泪汪汪的,她好想解释哦,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然后她就看着陛下做了个手指搭在唇瓣上的动作,有些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沈如年眨了眨眼凭借自己机智的小脑瓜子很快的猜出了意思,陛下是不是手指受伤了。
她记得以前余妈妈手指被划伤了就会放进嘴里吮两下就会不疼了,难道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沈如年刚刚才犯了错想要争取好好表现,就迅速的将赵渊抵着唇瓣的手指抓了过来,不等赵渊反应过来就张口含住。
赵渊原本只是想警告她一下,谁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又格外的敏感,只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就让赵渊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
脸色瞬间变了,好像顿时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的人,以及他浑身的热流都在往同一个位置涌动。
她的嘴里温热又湿润,让赵渊冰凉的手指瞬间变得滚烫起来,这明明是该让他觉得恶心才对,可当她柔软的舌尖从他的指腹擦过的时候,赵渊的眼睛彻底的红了。
该死,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如年瞪大眼睛看着陛下的脸色越来越差,还以为自己不够卖力,赵渊想往外抽手指她就抓的愈发的紧。
外面是群臣激烈的讨论声,里面隔了一道罩布像是将他们隔在了里面,这种感觉让赵渊陌生又不适,他讨厌任何无法被他掌控的时候。
比如现在,他甚至觉得下一刻他便会失控。
沈如年的嘴巴撑得有些酸了正想要松嘴,就感觉到赵渊冰冷的手指掐着她的下巴强迫着她张开嘴,救出了他的手指。
然后她的额头被用力的一弹,耳边响起了赵渊咬牙切齿的威胁声,“再敢乱来,小心屁股开花。”
弹了一下还觉得不够,还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起身前还没忘记把她脚边的御笔捡起。
沈如年都傻眼了,她明明非常的卖力表现,可陛下不表扬她就算了居然还要打她屁股,简直是没有天理了。
赵渊花了许久才从御案下将笔捡了出来,面上有些许奇怪的潮红,极力的控制住自己的神情才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
下面的大臣们也吵得差不多了,见他重新坐好就等不及的要让他做主,一个个争前恐后的开始抢夺起沈德楠来。
赵渊握着笔的手指还有些发烫,尤其是方才被含着的指间有些微微发麻,他浑身都有种无处发泄的燥热让他坐立不安。
偏生耳边还有这么多聒噪的声音吵个没完,赵渊手中的御笔啪的一声落在了案桌上。
随后不悦的道:“是这朝中无事可议了,一个兵部侍郎也值得你们在这讨论这么半天,朝廷就是为了供你们这群吃饱了无事干的人?”
瞬间殿内一片寂静,赵渊直接拍板,“既然定不下来那便空着,等何时有才有能者出现再议,退朝。”
赵渊扔下话便脚步不停地往三希堂去,常福看出赵渊生气了等殿内空了才敢把沈如年给喊了出来。
沈如年一钻出桌子才发现赵渊已经不见了,不解的问常福:“常公公,陛下去哪里了?”
“陛下回三希堂了,马上就要到用膳的时辰了,沈主子就别去打搅陛下了,咱们先回去歇着。”
常福不知道赵渊是在生沈如年的气,还以为赵渊是被那些没用的大臣给气着了,就想着不让沈如年去凑热闹免得陛下朝她发火。
沈如年也觉得有道理就被哄着去玩了,今日午膳吃涮锅,肉片全是御膳房刚片好的新鲜牛羊肉,沈如年早就看的口水直流,可左右的等赵渊都没出现。
这回就连常福也觉得不对劲了,陛下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不吃饭啊,除非他不是气大臣们,而是在和沈主子生气?
赵渊坐着没动,手上翻看着弹劾高吕荣的折子,这些人对高吕荣早就不满了恨不得赶紧将他给拉下马,但赵渊现在还不能碰他。
不知怎么那根被她含过的手指又有些发烫,连带着什么都看不进去心情也很烦闷,这个不知羞耻的蠢货,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下流手段乱他心志,真是可恶。
正巧内务府总管李公公来给他送东西,他便将这些烦心事搁在了一旁喊了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