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里最安静的便是林晋源,他从出现起说了请安,便一直站在一旁,款款而谈的是周奇正,若是不知道的人定是要以为周奇正才是状元。
可沈如年看下来却觉得陈诗雨的眼光是好的,虽然林晋源不怎么说话但不会畏首畏尾,长相也清隽秀气,整个人就像是一块还未雕琢的美玉。
赵渊看人的方式与沈如年不同,他是要从说话行为中去找此人的可取之处。
曹彦文为人正直,适合翰林院这样的差事,周奇正是他最大的失误,赵渊都有些怀疑昨日那篇文章是否是他写的。
不然文章与其人为何会相差甚远,他记得榜眼那篇文章才华横溢,有种指点江山之感,今日一见确实失望小/情/诗/独//家透顶。
至于一直不怎么言语的林晋源,他还看不透,此人瞧着似有很多的心事,高中状元不是应该人生一大快事,他怎么反而如此的忧愁,到底是在烦忧些什么?
沈如年虽然被准许同行旁听,但她很懂事的一句话都没说,知道陛下有正事她连呼吸声都很轻,唯恐打搅到了他们。
可轮到林晋源的时候,却依旧是说到了她。
“陛下难道不觉得今日行径有些不妥,听闻陛下昨日也带贵妃娘娘上朝,实乃荒诞至极,自古只有昏君如此,陛下难道想要效仿昏君?”
赵渊不介意被人说是昏君,但被人当面戳着脊梁骨骂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人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倒是与他的文章一致。
同样的敢言敢做,就连曹首辅等人昨日亲眼见到沈如年,他们都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这是嫌自己的状元来的太轻松,连生死都不顾了吗?
沈如年坐在后面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这个人怎么回事啊,居然骂陛下,他好坏啊。
她想替赵渊说两句好话,就被赵渊给拦了,他自己被骂昏君倒是不痛不痒,可若是沈如年为他说话,反倒被人口诛笔伐他是决不能忍受的。
可没想到的是,他骂了赵渊之后,却并没有转头骂沈如年,还义正言辞的朝她说教。
“自古昏君荒诞好色,世人皆指责女子妖媚祸主,却不然,女子在世本就艰难,又有君王在侧没有自由,想来贵妃娘娘也是受迫害的人。”
一通话说完,意思也很明了了,赵渊沉溺女色与贵妃无关,有关那也是身不由己,罪大恶极的人是赵渊。
沈如年就更气了,她现在只想收回方才的想法,这个人一点都不好。
昨天犯错的人是她啊,陛下都不知道她会出现在那里,他凭什么骂陛下?
但赵渊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他觉得此人有意思的很,若是方才他有一句半句说沈如年不好,他定是直接差人将他拖出去。
可他的角度却很清奇,这让他忍不住的想起了母妃,当年她被冤苟且不忠,可有一个人为她说过半句话?
至少这么看来,三人之中最有主见最有魄力的还是林晋源,他的决定是对的,此子可堪大用。
陈诗雨万般的错,这挑人的眼光倒是不错,还能为了一介布衣不惜与家中翻脸,如此来看倒是个重情重义的明白人。
当初沈如年留她在身边或许是因为直觉,但不得不说,她除了吃以外,偶尔也是有灵光的时候。
赵渊便去低头看她,沈如年还嘟着小嘴气鼓鼓的,这是为他抱不平呢。
曹彦文站在旁边都快被林晋源给吓死了,伸手想要去拉林晋源让他赶紧跪下求饶,没准陛下大发善心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而林晋源也十分的固执,他认为对的事情便不会改变。
尤其是他的心中对赵渊怀有恨意。
他到现在还记得陈家叔父婶娘的话:“我们家诗雨是进宫做娘娘的,陛下很是喜欢留了在身边伺候,你一个穷秀才能给诗雨什么?”
“不会的,小侄与诗雨青梅竹马,她绝对不会为了虚荣进宫的,婶娘您不是说待小侄高中便可上门迎娶,这难道都是骗我的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如今诗雨进宫伺候陛下,难不成你还能去和陛下要人不成?赶紧给我把这人轰出去,免得这穷酸气沾染了我们国公府。”
林晋源没有放弃,他始终坚信两人之间的情意,也没有被此打倒,反而回去闭门看书越发的勤勉。
只为了能在今日质问赵渊,他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目光灼热的盯着高高在上的赵渊。
“你这昏君,不仅强抢民女还暴虐无度,若是长此以往只会更多的人受害,不仅如此还会生灵涂炭,吾等即便只是读书人,也要为这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说句公道话。”
他们离得不算远,不过几步之遥,周围伺候的人又隔得很远,等他的话音落下,便见有人动作迅速的拔下了发髻上的玉簪,从中露出了尖刺,而后朝着赵渊刺了过去。
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快,前一秒还在神情激昂的痛斥陛下,后一秒便发生了行刺,这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渊的反应很快,他狭长的凤眼半眯着,眼里透露着冷厉危险的气息,有人想找死他不介意送他一程。
但比赵渊的反应还要快的是沈如年,她原本气鼓鼓的想要反驳林晋源,她想告诉他们,陛下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他很好的。
而后她就看见刺过来的尖锐之物,它刺向的人正是陛下。
根本就来不及思考,她的身体就做出了最直接的动作,上前挡住了这一刺。
赵渊的注意力全在行刺的人身上,沈如年扑过来的时候他愣了片刻,即便他的动作十分的迅速,也只来得及将人揽在自己怀中。
那尖刺已经刺入了沈如年的肩背,鲜血瞬间就流了下来。
赵渊此刻的神情仿若鬼煞修罗,所有人回想起那一日,只能记起无边的恐惧。
他没有让刺杀的人逃走,直接的擒住了他的手腕,双目猩红可怖,而后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那人整条手臂都被硬生生的折断了。
侍卫赶紧上前将整个亭子围住,彻底的控制住了亭中的所有人,高大的帝王直接将怀中人抱起,冷冰冰的扔下几个字,“留活口,等朕来审。”
话音落下,便见他露出了与方才冷厉截然不同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将怀中人抱紧。
“乖,不疼,朕不会让你出事的。”
第52章
赵渊怕走的太快会颠着她, 尽量的迈着步子平稳的往养心殿快步而去, 怀中的沈如年唇色惨白,小脸上没有丁点血色, 这会已经疼得昏了过去。
一进养心殿,御医们已经都在等着了,有赵渊在旁边这会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 御医上前剪开了沈如年背后的衣裳,露出了可怖的伤口。
赵渊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伤口, 一眨不眨, 心中的波澜怒起, 一时竟不知到底是因为羞愤被个弱女子救了, 还是因为心疼。
御医全程胆战心惊的看完伤口, 连大气都不敢出, 检查完才重新跪回原地。
“启禀陛下, 贵妃娘娘受伤之处在后肩,并未伤及心肺, 不会有性命之忧。”
赵渊从未有一日如此煎熬, 在听见不会有性命之忧的那一刻他才放松下来,“不止是性命无忧,朕要她安然无恙。”
“老臣遵旨。”而后便是漫长拔刺的过程。
原本可能半个时辰的事情, 因为有赵渊一直守在旁边,而让整个过程都变得漫长了起来。
这尖刺尖锐处并不是玉而是玄铁,也就难怪会直接的刺穿皮肉,御医在拔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这比让他给陛下医治还要压力大。
沈如年陷入了昏迷状态,但拔动的时候她还是赶感觉到了疼痛,额头满是细汗,脖颈和背上更是被血水混着汗水给打湿了。
昏睡中她的手指也是无措的抓着身边的东西,整个人都显得苍白又可怜。
赵渊怕她会无意识中弄伤了自己,便将自己的手伸进了她的手指间,让她能有所依靠。
“陛下,老臣要拔此物了,陛下不如回避一下?”
一般人都不喜欢见血,尤其是尊贵的九五之尊,御医怕控制不住这血就溅到了陛下的身上,到时候贵妃没出事,先掉脑袋没命的人就是他了。
赵渊黑着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听到这话连眉头都未皱,“不必。”
他见过的血,手中染上的血不尽其数,他早就已经满身血污,更何况此刻躺在这里的人沈如年。
御医劝不动他,只好硬着头皮动手。
好在行刺时陛下反应的快,这尖刺刺进去的并不深,只是衬着贵妃白皙娇美的肌肤显得格外的可怖,若是取下后不发热,修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虽然已经给沈如年服用了麻沸散,但尖刺□□的时候她还是疼的一抽,血水瞬间就涌了出来,及时的用棉布压住伤口,才没有继续的喷涌。
沈如年痛苦的低吟了一声,就又疼的昏迷了过去。
御医做完这些整个人都像是水中捞出来似的,浑身湿透,但好在救治的过程很成功。
赶紧让外头的人进来收拾满屋的狼藉,这时御医才发现赵渊的手臂上也在流血。
应该是方才那人先划伤了陛下的手臂才刺进了贵妃的肩背,如此瞧着可能陛下比贵妃的伤势还要严重。
赵渊自己也没在意,等沈如年上好药睡下,他才点头示意御医替他包扎伤口,然后寸步不离的守在床畔。
她如此娇柔的一个人,竟然会冲出来替他挡这一刺,足以见她有多爱他。
赵渊此生从不爱人,也不需要人爱他,他至今也不认为自己会爱上沈如年,但他准许这个人留在他的身边,允许她爱他。
外面陈诗雨已经知道了今日之事,整个人都傻了,楞在原地忘记了现在应该干什么。
她得知林晋源高中状元的消息喜极而泣,一整晚没有睡好,忐忑的在想他还愿不愿意娶她,今日沈如年跟去御花园,她就更是坐立不安。
陈诗雨做了一万个准备,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林大哥为什么要行刺,难道都是为了她?
那她今后该如何面对沈主子?若是沈主子为此出了事,她这一条命都不足以偿还的。
陈诗雨在殿外急得团团转,终于等到了好消息,救治的很及时,沈主子没有性命之忧。
但这事不管怎么想都很蹊跷,林大哥是个读书人,平日更是忠君爱国之士,时常私下与她说起理想和抱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行刺陛下。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她一定要将此事弄个清楚。
沈如年觉得自己的脑袋很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余妈妈和恒哥。
她高兴的过去与他们团聚,却看见了一场大火,比那日乾清宫的还要猛烈,火舌将他们瞬间吞噬,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要去救她们。
此时陛下突然出现,他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过去,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她面前消失。
她大声的哭喊,可陛下依旧是冷漠着脸,然后她就被吓醒了。
一睁眼她就看见了身旁单手撑着额头,正闭着眼在休息的陛下,方才那些恐怖的画面都只是她的梦境。
还好这不是真的。
天色有些昏暗,沈如年一时搞不清楚这会是什么时辰,只觉得肚子好饿,就想爬起来去找东西。
可刚一动就感觉到了肩上的刺痛,她才发觉不太对,她好像上身什么都没有穿躺在被子里,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好像连肚兜都没有穿,好羞羞啊。
她感觉到背上的疼痛感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有人想要伤害陛下,然后她下意识的扑了过去。
这就和上次冲进火海一样,都是下意识的反应,她的潜意识里就是不想要陛下受伤,她宁可自己出事也不要陛下出事。
还好陛下没事,她皮糙肉厚的,时常身上都是伤,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现下让她最羞耻的事情还是没有穿衣服。
她怎么会,怎么会没有穿衣服呢!
还好陛下这会是睡着的,沈如年发现了枕边她的小肚兜,偷偷的瞄了一眼陛下还闭着眼,就伸出了光洁的手臂慢慢的挪过去。
还差一点点,就在她的手指马上就要碰到肚兜时,另外一只手掌突然出现,按住了她的手。
“醒了?”
沈如年是脸朝下趴着的,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被发现,赶紧就把脑袋蒙进了枕头间,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她害怕陛下会责怪她不老实,正在等陛下的凶巴巴的声音,可想象中的声音并没有来到,而是听见了温柔又低哑的声音。
“饿不饿?伤口会不会疼或是痒,朕让御膳房一直给温着锅子,等你用了药再吃。”
沈如年奇怪的从枕间抬起了头,不敢相信这是陛下在说话,陛下怎么会这么温柔啊。
她偷偷的去看陛下的神情,他的样子不似之前那么凶巴巴的,看上去格外的……
宠溺?
她傻傻的看着赵渊,都忘了他方才说了什么。
看着她这么傻乎乎的样子,赵渊忍不住的露了个笑,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然后耐心的重复了一遍问题。
沈如年赶紧摇了摇脑袋,“不是很疼,就是有点痒。”
说着还伸手想要去摸,就被赵渊给抓住了乱动的小手,“现在可不能抓,伤口还未结茧,抓坏了可要一辈子留疤了。”
“以前我也有抓呀,没事的。”
她小的时候皮实,到处摔,经常是旧伤还未好又添新伤。
方才不提还好,这么一说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痒痒的好难受。
说着又偷偷的用另一只想去摸一摸,就被赵渊又给抓住了,然后她就感觉到有轻轻的风吹过她的伤口。
扭头去看,才看到赵渊俯下脑袋正在轻柔的往她的伤口上吹。
她此刻什么都没穿趴在床上,陛下这么近的给她吹气,她瞬间整片背脊都开始泛红,就像是荷花娇羞的露着花尖。
这么吹气不仅她的伤口觉得痒,就连她浑身都跟着痒起来了,真是好羞耻啊。
“陛下别吹了,我已经不痒了不痒了。”
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一双漂亮的杏眼都红了。
“那你乖乖的不许去挠。”赵渊看她是真的羞了,还在连连点头,这才松开了手。
“陛下,现在什么时候了呀?我睡了很久吗?”
“才半日,这会天还未亮。”虽然才半日他却觉得格外的漫长和煎熬。
还想再说几句什么,就听见一声奇怪的咕叽声响起,两人同时朝着她被子下的小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