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娘今儿只陪着说话,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了杨默娘。杨默娘得丰姨娘嘱咐,听祖母和姐姐的吩咐,再照顾好妹妹,其余不用多说。
前院中,虽是休沐日,杨太傅却被景仁帝叫到宫里议事去了,并不在家,杨玉昆兄弟招待了孔三郎。
杨玉昆还好,只是礼貌性地和孔三郎寒暄,论一论学问。杨玉阑就不一样了,那两只眼睛盯得死紧,看的孔三郎头皮发麻。
孔翰林官职低微,他家里得儿子并没有资格去杨家兄弟读书的学堂,只在外头私塾里读书,平日孔翰林自己多抓一抓。但这孩子虽然没有去最好的学堂,功课却非常扎实,也难怪杨太傅能把他扒出来了。
老孔家的后人,名声好,孔翰林自己也是二甲传胪出生,论起学问,比杨太傅也差不了太多,他亲自手把手教导的儿子,自然是不差的。
杨玉昆对孔三郎的学问很满意,杨玉阑看的就不一样了,处处挑刺。他先看相貌,不是特别满意。再看礼仪,勉强说的过去。至于衣着嘛,孔三郎穿的是普通的面部料子。孔家不如杨家富有,孔翰林也不去打肿脸充胖子,索性是个什么样就摆出来什么样。
这是亲姐夫,杨玉阑要求就高了,看了半天,觉得面前凑合吧。这只是他自己的看法,实则人家孔三郎不论外貌还是才华,都不至于只得一个凑合。
三个人正客气地说着,外头忽然来报,二姑爷来了。
杨玉昆带头起身,一起迎接赵传炜。
赵传炜一进门,发现有个陌生的少年郎,问杨玉昆,“昆哥儿,这是哪家子弟?”
杨玉昆实话实说,“翰林院孔翰林家的三子。”
赵传炜唔了一声,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些什么,顿时热情了起来,与孔三郎相互见礼。
孔三郎见进来个衣着光鲜容貌秀丽的贵公子,听见杨家兄弟叫二姐夫,立刻就知道这是赵家三公子,也连忙抱拳行礼。
四人落座后,继续讨论学问。
孔三郎恭维赵传炜,“听说赵兄一连两次中了案首,实在让我佩服不已。”
赵传为微笑,“我不过是启蒙早一些罢了,论起做学问,谁也比不得兄弟家里。”
孔三郎谦虚,“祖宗余荫,我还差的远得很。”
挨到了晌午饭之前,杨太傅回来了,孔三郎顿时额头开始冒汗。
杨太傅看了他一眼,并未为难,温和地问了他外头学堂里的事情,孔三郎虽然忐忑,也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
说了一会子,杨太傅给外头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外头人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老太太的意思是,让老爷做主。
杨太傅知道,内院估计没什么意见了,立刻让人摆饭。孔三郎这一顿饭吃的,小心翼翼。
回去后,孔三郎就和孔翰林抱怨,“阿爹,您今儿休沐,怎的也不陪儿子一起去。太傅大人的眼光一扫过来,我后背都冒冷汗。”
孔翰林高兴地哼着小调,“你怕杨太傅,难道我不怕?我一个七品小翰林,见到一品大员,按照规矩还要行大礼。是你娶婆娘,合该你受着。”
孔三郎哼一声,“我定是阿爹捡回来的。”
孔翰林知道杨家看样子是答应了亲事,他一事不烦二主,索性请了魏大人做媒人,下一个休沐日,救直接来杨家提亲了。
这一回,杨太傅留在了家里。
有魏大人在中间转圜,也能减轻一些孔家父子的压力。
杨默娘今儿打扮的光鲜亮丽,前儿孔太太没来,只打发了儿媳妇过来,这一回提亲,她亲自过来了。
见过杨默娘后,孔太太很满意,相貌出众,性格温和,虽是庶出,却和家中姐妹关系好,看来不是个掐尖要强的。
今儿是重要的日子,陈氏把莫氏叫了来。莫氏本来还想拿乔,陈氏直接甩了一句话,爱来不来。
荔枝苦劝,莫氏这才过来了。她坐在那里,也没人和她说话,就是个摆设。
孔太太和陈氏寒暄,宝娘有时候也跟着回两句,双方说的很愉快。
丰姨娘听杨玉阑仔细说过孔三郎的具体情况,心里大致有了谱,是个能过日子的上进好孩子。
等一起吃了顿晌午饭,这亲事算是定下来了,孔太太给杨默娘插了根全新的赤金簪子,算是正式定下这个儿媳妇。
等孔家人走了,陈氏吩咐杨默娘,“以后家里的事情,你也不能总是躲到你姐姐身后。我知道你懂礼,知道长幼有序。但孔家子弟以后都要科举做官,你以后跟着夫婿外任,总要学会自己操持家事。从明儿开始,厨房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你,把吃这一样打理好了,这个家就管好了一半了。”
杨默娘连忙屈膝应下,陈氏打发她们姐妹各自回去了。
亲事一定下来,满京城的人顿时又跌掉了眼珠子。杨太傅也太奸诈了,前面一个女儿定了实权派,他给自己拉来个硬靠山,腰杆子又硬了三分。这回这个女儿,又定了个清贵子弟。这真是要名有名,要利有利。
这话不假,孔家虽然穷,但名声好啊。杨太傅不是个爱钱的人,才给杨默娘找了这个婆家。
景仁帝也听了一耳朵,并未太在意,仍旧拉着杨太傅每日讨论国事。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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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定计策两情缱绻
这一日, 在上书房。
景仁帝问杨太傅,“先生家里都安顿好了吗?”
杨太傅点头, “多谢圣上垂问, 家中一切都好。”
景仁帝问他, “依先生的意思, 江南盐税的事情,要怎么解决才好?”
杨太傅只简单说了一句,“出其不意。”
景仁帝放下了笔, “先生和朕想到一起去了, 如今各大家族联姻, 像一张网一样,都想把朕网在里头。盐税牵扯到的官吏,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每日上朝的这么多官员, 朕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往里面伸了手。”
杨太傅提醒他,“圣上,不光是盐税。还有茶税、粮税、商税, 江南富庶,也乱的很。”
景仁帝转动着手里的扳指,“先生说说, 要如何出其不意。”
杨太傅躬身行个礼,“圣上若信得过臣, 臣愿悄悄前往江南查账。”
景仁帝看向他,“先生要暗地里查?”
杨太傅点头,“不错, 臣好歹是一部尚书,官居一品,若是大张旗鼓的去,每日要与各方官员应酬,如何还有精力查账。臣听说,不管什么人到了江南,那些人都有本事让人沉迷享受,忘了差事。圣上找个明面上的钦差,吸引江南四省各方人马的注意力。臣在暗处,一明一暗,总能有些收获。”
景仁帝不知可否,“先生是朝廷栋梁,忽然不在了,世人皆疑。”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臣有疾,要修养。”
景仁帝被噎了一口,“都是朕的错,先生身子不好,还每日操劳,休沐日都时常被朕叫了过来。”
杨太傅面无表情,“臣愿意。”
景仁帝被这话顶的心口子发疼,这死老头子,这些日子越来越光棍了。
景仁帝想了想,“先生明儿就告假吧,辛苦这么多年,也该休息休息了。”
杨太傅抬眼略微看了景仁帝一下,又垂下了眼帘,“臣遵旨。”
景仁帝把扳指戴好,“先生陪朕用午膳吧。”
杨太傅再次行礼,“臣遵旨。”
景仁帝前面走,杨太傅后面跟,张内侍在一边咧嘴,也就杨太傅敢这样跟圣上硬邦邦地说话了。
君臣二人一起吃了顿平静的午饭,杨太傅继续与景仁帝商议事情。
“臣若不在,吏部可托付左侍郎魏大人。”
景仁帝点头,“朕过几日任命一位御史为巡盐御史,先行一步。”
杨太傅微微俯身,“臣听候圣上安排。”
景仁帝看着他,“先生,此去江南,危险重重,先生务必要保重自己。若实在为难,先生就当去游玩一趟吧。”
杨太傅摇头,“圣上放心,臣定然会带回来一些东西。臣不在,还请圣上保重身体。”
景仁帝忽然心里有些感动,也就是杨太傅了,换做旁人,谁肯这样拿命去拼。
杨太傅官居一品,又是吏部尚书,百官他都有权力查。他悄悄潜入江南,若被人知道了,那些亡命之徒,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景仁帝微笑着看向杨太傅,“先生先去衙门吧。”
杨太傅行礼告别,去了吏部衙门。他什么都没说,继续如往常一样办公,许多事情只处理了一半,等天黑走的时候,他也没交代任何人一个字。
等出了门很远,杨太傅又发现了不对劲。
他一掀开车帘,车夫又换了!
杨太傅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等到了明盛园,俞大人亲自把他送了进去,在上回那间屋子不远的地方,俞大人停下了脚步,轻声说道,“杨大人,圣上有令,命下官送大人到这里,方圆半里,已无一人。”
杨太傅嗯了一声,面无表情,“有劳俞大人。”
俞大人静悄悄退了下去。
杨太傅等俞大人走了,拾阶而上,到了门口。
他踟蹰不前,在门外发呆。
忽然,屋子的门打开了,李太后笑盈盈看着他,“你来了。”
杨太傅眼睛有些酸,“姐姐知道我要来?”
李太后笑,“不知道。我这些日子也没准备回宫,女儿们家里一堆事情,我把她们都打发回家去了。我一人无事,就到处逛,时常会来这里坐坐,没想到今儿碰到了你。你一个人来的?皇儿没过来?”
杨太傅摇头,“我也不知。”
李太后想了想,“这孩子就爱瞎胡闹,外头风大,你进来坐坐吧。”
这里的几间屋子,在明盛园比较偏僻的地方。李太后今儿鬼使神差过来走一走,没想到居然碰到了杨太傅。
进去后,李太后让杨太傅坐,给他倒了茶水,二人仍旧隔着那个小桌子。
这屋子估计提前被人安排过了,有热茶,有蜡烛,到处都清理的很干净。
杨太傅问李太后,“这明盛园里的人,姐姐都能使唤的动吗?”
李太后笑,“使唤是能使唤的动,但不都是我的人,有许多人,估计已经投靠了皇儿。你看,这里被人清场了,我并没让人来做这些。”
杨太傅也笑,“做皇帝的人,仔细些总是没错的。”
李太后问杨太傅,“你吃夜饭了没有?”
杨太傅摇头,“未曾,我的车夫被圣上换了,直接把我拉到了这里。”
李太后又笑,“皇儿真是胡闹,连饭都不管,怎么能使唤臣子干活。”
说完,李太后起身,“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给你端饭来。”
杨太傅唔了一声,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李太后转身走了。
杨太傅坐了一小会,起身四处看看。
这是三间屋子,他们坐的是中间的小客厅,东边是个开间,掀开珠帘,进去一看,是个起居室,有床,有书桌,布置有些简陋,但一应帘帐看起来都是新的。
杨太傅有些不自在,连忙出去了。西屋的门关着的,他推了推,没推动。想来上回偷听的人就是躲在这里的。
还没等他想办法打开西屋门,李太后回来了。
她仍旧是一个人,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一个大碗,里面是一碗热腾腾的面。
李太后叫他,“镇哥儿,来吃饭吧。”
杨太傅回头,看见李太后把一碗面放在了那个小桌上。他忙碌了一下午,这会子确实有些饿了,走了过去。
李太后把筷子递给他,“这是厨房才做的面,用鸡汤下的,你快趁热吃了。”
杨太傅仔细看了看那碗面,面条粗细均匀,汤水清澈,上面卧了一个蛋,还有几片肉,汤里面飘着一些葱花。
杨太傅抬头,“姐姐吃过了吗?”
李太后点头,“我一个闲人,整日除了吃饭,也没事干了。”
杨太傅接过筷子,“有劳姐姐了。”
杨太傅端起碗就开始吃,李太后笑容温和地坐在一边看他吃面。
面的滋味很不错,杨太傅静静吃面,一言不发。他忽然想起三十多年前,那时候,阿爹刚去世,继祖母和二婶在家里作妖,他和妹妹每日清汤寡水为父守孝。承恩公夫人肖氏怕他们小孩子家家熬坏了身子,时常把他们叫过去,给他们做些好吃的,瞒着外人。
陈氏知道后,每天都打发两个孩子去李家,说是男孩子一起讨论学问,小娘子们一起做针线。
当时两家已经定了亲事,每次他去,都是豆娘姐姐端饭给他吃。
三十多年过去了,她又端了一碗面给他吃。
杨太傅把脸埋的很低,用吃面的声音遮盖他外露的情绪。
李太后在一边默默看着,杨太傅不光写字用左手,吃饭也是用左手。她的心里忽然有些疼,一个人从三十多岁开始,练习用左手吃饭和写字,该是多么的艰难。
李太后眼眶发红,她静悄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杨太傅一口气把一碗面吃完了,感觉腹中暖意融融。
李太后笑着问他,“吃饱了没?我再给你添一碗。”
杨太傅放下碗筷,“多谢姐姐招待,我已经饱了,姐姐这里的厨子手艺不错。”
李太后收起他手里的筷子,“那你稍坐,我把碗筷送回去。”
杨太傅嗯了一声,“天黑了,姐姐走路当心些。”
李太后用托盘端着空碗和筷子,没入黑夜中。不远处,琼枝姑姑等候在那里。
她接下了托盘,“娘娘快回去吧,有我看着呢。”
李太后嗯了一声,转身回去了。琼枝姑姑在后面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一对苦命鸳鸯,总算能聚一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