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
婚礼仪式到晚上七点才结束,新人和两家父母在门口送宾客,三个伴郎都喝醉了,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后来等把宾客全部送走,孟星阑安排司机送阮眠和傅广思回去,她顺便一起去了楼下。
梁熠然找了几个服务员把陈屹他们三个送到了楼上的房间,他开的是总统套间,一间屋子能睡好几个人。
把人送到之后,他送服务员出去,在门口给塞了小费,这么一会的功夫,屋里就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梁熠然顿觉头疼,关了门进来,看到客厅的落地灯倒在茶几上,一旁的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
他顺着走过去,看到陈屹弯腰撑着胳膊站在洗手台边,顶上的光亮将一切都照得很清楚。
包括他泛红的眼睛和若有所思的神情。
梁熠然走过去洗了把手,顺便关上了水龙头,从一旁抽了张纸巾擦手,“怎么了,不舒服啊?”
“没事。”陈屹直起身,额角的水珠顺着脸侧滑落,抬头看着梁熠然,“行了,你回去吧,这儿我看着。”
梁熠然有点不太放心,“真没事?”
他笑,“能有什么事,就是喝多了有点难受。”
“那行,我等会让前台给你们送点蜂蜜水。”梁熠然抬手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我先回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陈屹嗯了声。
梁熠然很快离开了房间,陈屹从浴室里出来,旁边两个房间敞着门,江让睡在左边一间。
他在客厅站了会,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愣,过了好一会,才抬脚朝着左边那间屋子走过去。
从客厅到客卧不过十几米的距离,陈屹恍惚间又回到了婚礼现场,他在人群当中看见站在一起的阮眠和江让,从一旁绕了过去,却在快要靠近时,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他本来没想着偷听,却在转身的刹那,听见江让提起了自己的名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涌上来不要走继续听下去的念头,只是等到回过神的时候,耳边却只剩下江让的声音。
——“这样也好,我和你之间总该有一个人要得偿所愿的。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得偿所愿。
陈屹自诩文字方面不输很多人,可却在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突然失去了理解的能力。
他甚至想不通江让为什么会对阮眠说出这样一句话,是什么样的情况会用到得偿所愿这四个字。
心里那个想也不敢想的念头几乎要将他击溃。
……
陈屹走到江让的房门前,在沉默的那几秒里,他忽然想起高三毕业那年吃散伙饭那次,江让对他的欲言又止。
他停住脚步,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有些喘不过来气的难受,他站在那儿想了很久,最终只是轻轻带上了门,重新回到了客厅。
屋里静得不像话。
陈屹走到落地窗前,在光洁干净的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倒影,过了会,他像是想起什么,摸出手机打了通电话。
对面接通的很快,屋里传来他说话的声音。
“你在平城吗?”
“行,我过来找你。”
“有点事想弄清楚。”说完,他便挂了电话,离开了房间。
……
城市的另一边,李执挂了这通莫名其妙地电话,继续进了暗房处理照片。
他大学毕业之后没有从事本专业的工作,而是转行做了摄影师,这几年以独特的小众风格成功在圈里占有一席之地。
处理完欠的一批照片,李执从暗房里出来,拿起窗台放在的烟和打火机,站在台阶那儿抽烟。
一根烟还没抽完,外面传来敲门声。
李执走过去给开了门,扑面而来的风里带着浓厚的酒气,他掐灭烟头丢进院子里的花坛中,转头轻笑,“没酒驾吧?”
“……”
他侧身让人进来,跟着走过去坐在院子里的小桌旁,语调闲散,“找我干吗啊?”
陈屹沉默着站在那儿,眼前的院子十年如一日,墙角堆积的破碎瓦砾,拉扯的晒衣绳,一旁东倒西歪的西瓜藤。
这个院子的一切几乎见证了他和李执年少时的所有,他想到那个每次碰见他都会紧张的女生。
那些当时未曾在意的事情,在这一时刻都如抽丝剥茧般一点一点的展现在他眼前。
陈屹闭了闭眼睛,心里各种复杂情绪翻涌着,像是有无数根的针扎了下去,密不透风的疼。
他轻滚着喉结,声音有些低和哑,“李执。”
“嗯?”
“阮眠以前——”陈屹有些开不了口,停了好一会才说:“她以前是不是喜欢过我?”
“……”
身后没了动静,陈屹转头看过来,李执坐在那儿,神情还留有几分诧异,不过几秒的时间又被笑意掩藏,“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陈屹动了动,走到桌边坐下,抬眸一瞬不眨地看着他,“我想的没错,对吗?”
对视了片刻,李执像是妥协了,“陈屹,我不知道该说你太迟钝,还是不够在意。”
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阮眠以前确实喜欢过你,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李执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无意间听到的。”
“所以呢?你这么着急过来找我证实,是为了什么?”李执了解陈屹,眼眸微闪,正声道:“陈屹,阮眠过去喜欢你是她的事情,我不希望你现在因为愧疚而想去弥补她什么,这对她来说不是补偿是伤害。”
陈屹嗯了声,视线落在别处,“我们之前灾区见过面了。”
“我知道。”阮眠前几天发了条朋友圈,李执在里面看到了她和陈屹的那张集体合照。
想到这儿,他又想到陈屹今晚不同寻常的反应,突然福至心灵,“你该不会……?”
陈屹这会终于有了点笑,虽然眼睛依旧红红的,可语气听起来却轻松了不少,“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靠。”李执骂了句脏话。
陈屹看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格外正经的叫了声他的名字,“李执。”
“干吗?”
“谢谢你。”陈屹心里酸酸疼疼的,轻吐了口气才说,“谢谢你那个时候陪在她身边。”
“……”
李执不太想和陈屹说阮眠过去的事情,两个人说了会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接了电话要出去一趟。
陈屹跟着站起身,“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行。”李执送他到巷子口,临分开前,他突然和陈屹说:“能再次遇见的人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世界上很多人都没有你们这份好运气。”
他分明是在叮嘱,可陈屹却觉得他好像也是在说他自己,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第46章
那天晚上陈屹没有再回酒店, 他一个人沿着平江西巷那条街道走了很久, 夏天的夜晚天空犹如一张偌大的棋盘,繁星密布。
街道走到头就是八中,这个时间校园里只剩下高三那几栋楼还亮着灯, 陈屹没带身份证,以前他们翘课翻墙的老地方也都被学校拉上了铁刺电网, 他没能进去里面。
后来差不多快十一点, 高三下课, 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从里走了出来,陈屹站在街道对面看了很久。
他试图去回想记忆里和阮眠有关的事情, 他和阮眠的每一次对话每一次碰面,甚至是阮眠当时的神情反应。
可时间是残酷的,无论陈屹怎么努力,还是有很多事情被岁月的洪流所涂抹和遗忘。
没一会, 校园空了, 陈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身旁是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的少年。
他走到巷口。
这么多年过去, 年久失修的路灯早就换上了新的照明灯, 青石瓦砾的路面也被修补的平整, 巷子里的很多人都搬走了, 那些杂货铺、水果摊的铝合金框塑料招牌也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
陈屹走进去,循着记忆左拐右拐,很快走到那间小网吧门口,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夏夜。
他站在阮眠当初停留过的位置,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也许那个时候并不是错觉。
——她是真的有在看他,只不过和后来的很多次一样,把看他的目光藏得很好。
……
从网吧到平江公馆也有一条直通的巷子,陈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家里静悄悄的。
他回了自己房间,洗完澡出来在书架那儿翻找东西,那里放的都是他高中时期的一些书本。
陈屹在英语和语文书的中间找到了那本同学录,那是当初在高考放假之前,他和沈渝他们几个出去吃饭时,沈渝非吵吵要买,说是要比比谁最后收到的表白最多。
他当时已经收到了加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很少再回学校,同学录买了之后是江让带回去的,后来也是他给拿回来的。
陈屹一向对这些不太上心,拿到之后也没怎么认真看过,时隔这么久,里面的纸页也已经有些泛黄,有些字迹甚至变得模糊。
他往后翻着,很快找到阮眠的那一页,她只写了姓名和祝福语,字迹一如既往地龙飞凤舞。
——“祝你高考顺利,金榜题名。”
阮眠。
2010/5/30。
陈屹把多年前阮眠写的那张同学录从夹板中摘了下来,捏在手里盯着看了许久。
他有些遗憾当初分别时没有和她好好说再见,甚至连最后一面也见的格外仓促。
陈屹捏紧了手里的纸页,低头轻滚着喉结,有些难过的想,他真的错过了好多。
窗外朗月星空,长夜漫漫,有人欢喜有人忧。
翌日清晨,也是将近一夜未睡的阮眠被母亲接连几个电话吵醒,外面已是天亮,阳光从缝隙间挤进来。
方如清也没说什么,只问她什么时候过去。
阮眠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沙哑,“晚一点吧,我还没起床呢。”
“那行,我们就不等你吃早饭了。”方如清说:“书棠也回来了,还带了朋友回来,你收拾好快点过来。”
“嗯。”挂了电话,阮眠坐着缓了会,起床去洗漱的时候在那儿琢磨带了朋友回去这几个字,估摸着应该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她想到方如清之前的话,有些头疼的叹了声气。
在家里吃过早饭,阮眠陪着周秀君在小区里溜达了两圈,出门打车去了平江西巷。
平城这几年发展很快,但平江西巷却被政/府圈画保留,除了日常的修葺,上边并不打算拆建新地盘。
阮眠到了之后,被方如清推着去跟段英打了招呼,段英自从中风之后对家里人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打完招呼出来,阮眠被方如清拉着去了楼下客厅,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相亲的事情。
方如清说:“书棠都带男朋友回来了,你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给你安排相亲你也不去。”
“……”阮眠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就去年我给你说你刘阿姨家的儿子,你不想去,人家今年都有孩子了,马上十月份就出生。”
阮眠:“他速度还挺快。”
方如清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我说了这么多是想听你说这个吗?”
阮眠摸了摸鼻子,恰好这时候家里来了电话,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见空跑了出去。
巷子里的天地狭窄又复杂,阮眠这么多年只走错过一次,也就是那一次,她在那儿遇见了陈屹。
他就是像是她贫瘠生活里开出一朵的玫瑰,哪怕带着刺也想要靠近,即便被扎的遍体鳞伤,也不曾后悔过。
阮眠又像刚来到这里时一样,无所事事的在巷子里转悠着,阳光从头顶盘旋的天线落下一道道光影。
她很快又走到那间网吧附近,门口人来人往,台阶上站着几个穿着T恤的男生,视线往下,手里全都夹着烟。
和记忆里的那个男生差别很大。
她记得,他是不抽烟的。
阮眠没再继续往前走,正准备回去,一转身却愣住。
巷子的另一头,陈屹一手提着个白色便利袋,一手拿着手机低头在看,正往这里走。
阳光大好的天,两个人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不期而遇,视线对上的瞬间,阮眠在他脸上看见了惊讶。
“好巧。”她笑着说。
陈屹收了手机,往前走几步,“你一个人?”
“啊是。”阮眠说:“家里有点闷,出来走走,你干吗呢?”
“给李执送东西。”陈屹走过来,挡住她面前的太阳,“一起过去吗?”
“行,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记得前几天看他朋友圈还在云南那边。”阮眠这些年虽然和李执一直保持着联系,但却不频繁。
“前天回来的。”
“哦。”
陈屹偏头看她,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阮眠注意到他的目光,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下意识抬手摸了下。
“没事。”他笑,“就是这几天想起来一点过去的事情。”
“啊?”
他猝不及防,“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就在这里?”
“……”她心跳忽地变快,模棱两可地说:“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应该是吧。”
陈屹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我记得是。”
阮眠:“……”
李执爷爷前几年去世了,家里的店铺都靠他父亲一个人撑着,他们过去的时候李执正在门口卸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