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夫人明言自己年纪大了,眼也花了管不动了,若是有什么重要的疑难问题可以来问她,小事自己做主便是。
崔妙之明白安夫人这是在历练她,想看看她到底有几斤几两的水平。
“去通传,半个时辰后让各司管事的内监姑姑们都到宣德殿来。”
回去的路上,崔妙芝便吩咐下去。
王氏管理的账务不知是清晰是混乱,以她对王氏的了解,恐怕清楚不了。
与其一册一册的翻看,不如让管事的前来回禀。
这几日萧宣萧韵不停地在哭求,给王氏求情,估计安夫人得失烦不胜烦。
这便是撕下来最后一块遮羞布,账务上但凡出了问题,王氏便再也翻不了身。
虽然此举得罪萧宣萧韵,但是怕什么呢,得让人怕她才行。
各司的管事们听说主母召见,哪里敢拖延,一时半刻便都齐聚在了宣德殿。
崔妙之跪坐在上首,身旁是那几十本厚厚的册子,气定神闲的在喝茶。
“想必诸位也听说老夫人将管家一事委托与我,咱们虽然住在长乐宫,一应开支却是萧家自己拿的,半分未曾动用北境公中的银钱。”
众人称是,的的确确都是萧家的私账,不像郭茂时期,全都是用的官中银钱。
“周内监,你来说说各宫的用度标准吧,琼桃,你来把他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记下来。”崔妙之吩咐。
被点名的周内监称是,上前来恭恭敬敬的把各宫的用度背了一遍。
“周内监话都记下来了?”崔妙之问。
琼桃回答一字不落。
“那好,如果各宫有超了的用度,那就是周内监的账出了问题,由他来一力承担。”
一席话下去差点儿没把周内监吓的昏过去。
他方才说的不过是明面儿上的账,这还有王夫人私底下要求他补贴的,怎么能让他一力承担呢?
周内监赶紧语无伦次的解释,各宫还有私底下单独的用度标准。
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主母看着年轻,可实在不是好糊弄的,都把身板跪直了,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夫人,三公子和大娘子的用度其实是和主公一样的。”
周内监赶忙竹筒倒豆子都说了出来,还有逢年过节,王家各位亲戚全都大大的赏赐一遍,明面上比安家低一等,实际上是一样的。
“三公子和大娘子何德何能与主公并肩,那二公子呢?”
崔妙之早料的会有亏空。
“回夫人,二公子和账上是一样的。”
周内监如实回禀,二公子是个庶出的,在王氏心里自然比不得自己的亲生孩儿。
崔妙芝没想到王氏的胆子如此之大,做事也不漂亮,明目张胆的补贴自己亲生孩儿与娘家也就算了,连一视同仁都做不到。
“从今日起各宫用度全按标准来,且除了老夫人处,自宣德殿开始一律减半。”
“萧家入住未央宫已两年有余,我也不再往前追溯了,三日之后把你们今年以来从官中账上挪走的银钱老老实实填补上,不然就别怪我翻脸!”
这席话落地,可让底下跪着的众人心肝儿都颤了颤。
主母年纪轻轻的,上来就揭了王夫人的遮羞布不说,那要连他们一并整治了。
哪个司底下没有些私账呢,他们帮王夫人办了事儿,只要他们不过分,王夫人也就对他们的行径睁只眼闭只眼了。
待众人都退下后,琼枝笑着呈上燕窝来,这些也都是用的她们自己的陪嫁。
“夫人看来是要与主公同甘共苦了,用度减半,咱们这燕窝今后还喝不喝呀?”
“隔一日喝一次。”崔妙之吩咐,虽然用的是陪嫁,可是外人未必明白,况且她自然是应该做表率的,不然怎么御下。
各司管事回去后,反应不尽相同。
“快,快去将今年所有的私账都填平!”
周内监小跑着回了膳食局,连口水都顾不上就立刻吩咐,方才在殿上边吓出一身冷汗,万不可怠慢。
他们这里是肥缺,赶紧吩咐小的们把钱都吐出来,保命要紧。
司织局的管事女官姜淑也赶紧吩咐,把今年以来所有的账都查一遍,把亏空都填平。
填不平的找外面那些供货的补上,三日后账上不可有一星半点疑问。
她还有两年就可出宫了,不能在这关键时刻除了问题。
也有人不慌不忙,想着崔妙之也就是吓唬吓唬大家,多多少少补上一点儿意思意思,面儿上过得去就得了。
“听闻今日夫人要办大事儿了。”傍晚萧策回来后,与前来帮他脱去外袍的崔妙芝取笑。
他平日里看的是大账,这种小来小去的钱还没有放在眼里。
“你眼里看不见这些小钱财,可是积少成多,他们手里但凡露出来点儿,都够普通百姓过上三五年的。”
崔妙之啐他,自己没有功劳的弟弟妹妹在他眼皮子底下都和自己并肩,他也看不见,委屈了二弟,低人一等。
夫人教训的是,萧策按错态度十分良好,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贤内助呢?
王氏也的确过分了,萧赞是记在她名下的,竟然视而不见。
“还有明日我要出门一趟,夫君可准?”
崔妙之挽着萧策去用膳,今日膳食局进了新鲜的金鲳鱼,她命人油泼了,想必十分鲜美。
萧策是不介意她外出的,毕竟当家主母哪个没有自己社交圈子的,只问去哪里,需不需要护卫?
“宝成票号不是刚刚开了,但是我们家的产业,我去看看。”
崔妙之笑着回答,自然没有告诉萧策,在扬州时宝城票号还专门替她打探些消息。
但是前段时间开业没顾上,竟然连李铎一事都疏忽了,也给她提了醒,过去提点一番。
还有她要去印证一件事情,顺便还得带几个记账的好手回来,把账册好好的查一查。
“李铎三日后便启程回益州了。”萧策告诉崔妙芝,“你说回赠他什么礼物好?”
崔妙芝早把那两颗夜明珠封在库里了,这在她眼中还算不得什么好东西,眼不见心不烦,闻言笑道,李家的回礼倒也不在乎多么贵重,心意到了便可。
“夫君可还记得咱们在谷雨县遇着刺客的事情?”
萧策怎么会忘记,一提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
另外一个逃脱的惠娘早被他们抓住了,当时她没能成功自我了断,想要从她嘴里套出话了,可是各种威逼利诱就是不吐出半个字。
“夫君觉得他们是谁派来的?”
萧策沉思,他与独孤辽想到一起去了,都觉得是益州派来的,却十分瞧不起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把她送给李铎吧。”崔妙之建议,她也认为是李晗,毕竟永帝是没有这个魄力的。
但凡有人有些能耐,恨不得都弄进襄阳宫中加强禁军,哪里肯分出人手来做这种出力却得罪人的事儿。
萧策大笑,好,他都迫不及待想看看李铎到时什么反应了。
“你这小机灵。”亲昵的刮了刮崔妙之的小鼻子,还真是总是给他惊喜。
翌日,崔妙之换了低调的两驾马车,悄悄去了宝成票号。
宝成票号的大掌柜崔直算是崔妙之的远房叔叔,这次来长安掌管分号的是他的长子崔文。
此刻崔文早就等候在院中,亲自引着崔妙之往雅室去。
“这几日的生意如何?”崔妙之关心。
“咱们虽然初来乍到的,但是有名头,生意还好。”
崔文简单说了说,关键是私底下的铁器贸易,悄悄回禀上个月扬州冶炼出了一种钢,比铁坚固,主公为防有人觊觎,封锁了消息。
“快快回信让父亲继续封锁消息,暗中大量生产。”
崔妙之大喜,自从父亲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加强军备后,如今扬州也算有了些自保的能力了。
“而且,快请父亲将懂得冶炼的师傅带着成品一起送到长安来,我要让主公亲自见他。”
如此一来北境及扬州的战斗力一定可以突飞猛进。
“还有,让母亲跟外祖家知会一声,多造上几艘可以容纳千人及万吨货物的大船。”
北境军队南下走陆路太慢了,再加上各类辎重,一两个月恐都到不了南海一带,有了海船运输则大不相同,省时省力。
“对了,你再去打听益州是否要与荆州联姻?”如果两方都谈的差不多了,他们也需加紧行动。
崔文一一应是,心下佩服,自家娘子若是个男儿,他们扬州也许不用寄人篱下,也是一方霸主。
作者有话要说: 阿策,扬州还有大惊喜呢。
感谢在2020-04-03 21:35:06~2020-04-04 23:4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惩戒
到了约定的日子,一早崔妙之便在宣德殿召见了诸位管事。
周内监第一个上前回禀。
刚才他带两个小徒弟推了车子,上面搁的是今年以来偷偷昧下的500多贯钱。
膳食局实在是前头万绪,拿回扣的地方太多。
比如外面报一文钱三个鸡蛋,他报上去一文钱一个,剩下的钱就是自己裤兜里的了。
“夫人此类的事情太多,实在是记不清了,就按照能想起来的数多了一倍补上。”
周内监满头大汗,战战兢兢。
还好他没有不当回事儿,这不掖庭令张大人也在殿上呢,夫人说的翻脸根本就不是吓唬他们的。
司织局的姜淑将册子呈了上来,她御下严格,且又心细,一笔一笔的账都记着,底下人能拿的极少。
“夫人,这是主公入长乐宫以来所有的册子还有商票。”
恭恭敬敬的呈上,王家有个丝绸铺开在长安,大头都用来补贴这家铺子了,王氏为了笼络她,给了她不少银钱。
姜淑不敢动,一笔一笔全部存了起来。
司造局的莫春儿也将册子及商票呈上,她与姜淑一同入宫,情同姐妹,这件事情两人是通过气的。
“脸怎么了?抬起头来。”
崔妙之命人收了她们的册子下去核对,问向叩首的莫春儿。
今天早晨郑妪禀报,大娘子带了人去司织局司造局好一通闹腾。
萧策当时就黑了脸,要去把萧韵找来教训,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被她好歹劝走了,女人家的事情就由女人家自己解决,他能怎么出手,不就是罚人蹲个马步。
“没什么。”莫春儿越发不敢抬头。
姜淑早就看不惯萧韵作风已久,竹筒倒豆子的把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说的一清二楚。
大娘子不满意用度被减,又不敢来宣德殿理论,便去司织司造两局闹腾。
莫春儿气不过辩解了两句,被萧韵身边的小内侍打了一巴掌,现在脸颊上还有五个手指印。
“原来如此,去请大娘子。”崔妙之吩咐,“下面的人继续。”
也有人想蒙混过关的,只填补了一部分亏空。
孰不知他们的账早被宝成票号的账房高手摸得一清二楚,立时就被掖庭令拿下。
剩下几个一看,连忙跪地求饶,再给他们一天时间立刻就补齐。
崔妙芝不理,仍命掖庭令把人拖下去。
给他们脸时自己不珍惜,就别怪她翻脸了。
乖乖交上银钱的这会子才舒了口气,当家主母不是个好糊弄的,还好他们赌对了。
“各司各局不可没有主事的,管事被拿下的,副手补上。”崔妙之命令,“再有犯者,加倍惩戒。”
萧韵听闻崔妙芝要见她,心里冷哼,想着不过就是今天早晨的事情。
祖母都没发话呢,她摆哪门子当家人的款。
磨磨蹭蹭的不愿去,宣德殿来人请了三遍才不情不愿的起身了。
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几个人被掖庭令堵住嘴粗暴地拖了下去,口里呜呜咽咽的,听不清说什么。
“大嫂叫我来何事?”萧韵在左手第一张小几旁坐了。
崔妙之命人上茶,如今其他管事早已退下,只有姜淑和莫春尔还在。
“听闻妹妹一大早动了肝火,这茶性凉,给妹妹消消气。”
萧韵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心里冷笑又得意,原来是给她赔礼道歉的。
脸色稍霁,端起茶盏尝了一口。
“嫂子这这起子下人惯会逢高踩低,看我母亲不管事了,就想把我踩在脚底下磋磨,还请嫂子为我做主。”
崔妙之问她哪里受了委屈,只管说出来,她能做主的便做主,做不了主的也请老夫人出面。
萧韵示意素巧上前。
“回夫人,大娘子一季十六件衣裳的定例,昨天早晨司织局来说,以后每季只能做八件。”
“娘子的钗环首饰一个月用度是五百贯钱,今日却说以后两月五百贯的开销。”
“妹妹以为哪里不妥?”崔妙之笑问,“这是我的话,除了老夫人处,各宫用度皆减半。”
萧韵气得脸涨红,她的用度暗中与大哥比肩,如今可不止只是减半。
人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而且她素来与霍姿等人攀比惯了,怎么可能低人一等,冷笑,“嫂子这儿原是摆的鸿门宴,拿我开刀来了。”
崔妙之见她钻牛角尖,心里叹气,真是被惯坏了,只知道自己享乐,不知柴米油盐贵。
“妹妹可知自己一月的用度多少?”
萧韵嗤之以鼻,管她多少反正够她花就行。
“一月三千贯钱,一年就是三万六千贯,折合三百六十两金,三千六百两银,能折将近十万石军粮。”
崔妙之清清楚楚的与她辨明利害关系。
不说别的地方,单指长安的普通人家,也够百户人家过个两三年的。
太过豪奢了,偏偏她一个小姑娘家不懂这其中道理,真是被宠成了骄纵自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