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姿在一旁吃着冰梅子,这梅子酸酸甜甜的,一口下去都是汁水,把她的嘴唇衬得鲜艳欲滴。
“快拿帕子擦擦,怎得跟个孩子一样。”崔妙之看她吃得像个小花猫一样,忍不住要笑。
正巧此时有人来通传,姝大娘子到了。
这几日霍姿求了豫章公主要把霍姝接进来住几日,这不今早刚到,先去安夫人及豫章公主处请安,这才往宣德殿来。
“路上可顺利?家中长辈弟妹可好?”
霍姿欢喜的拉着霍姝左看右看,如今也像个大人一样接物待人了,知道问候人家家里情况。
都好,霍姝笑着回答,她又长高了些许,五官也长开了一些,日后定然也是个美人儿。
“你姐姐日日念叨你,不知道的还以为相思病了呢。”
崔妙之打趣,实在是她和萧赞议亲后不方便频繁见面,天天太无聊,有人陪着玩儿也是好的。
“恭喜姐姐与二公子大喜。”霍姝听说后十分开心,上次她走时姐姐心情还不好,这次终于心里的石头放下了。
“你来了正巧来帮忙,最近人情往来太多,她的婚礼且忙活着呢。”
崔妙之也有意让霍姿在世家面前多露脸,这样好的孩子谁不喜欢,不愁没有好婆家,她也帮人相看相看小郎君。
霍姝喜气洋洋的答应了,自己堂姐的事情帮忙义不容辞。
傍晚,萧策迟迟未归,崔妙之等了好一会子也没有人来说一声儿便遣人去问。
前几日丈夫在她面前欲言又止,不知蒋远来回禀的到底何事,但是肯定棘手就对了,不然这两日萧策的眉头也不会总皱成个川字。
“琼枝你亲自去跑一趟,诸位大人是不是还没有散?带些百合莲子汤过去。”
琼枝领命,带着人走到半路,却看见一行人远远过来了,正是萧策。
“夫人担心主公饿着肚子,这不打发奴过来送些汤水。”琼枝请安,半晌才只听见头顶上嗯了一声,心里奇怪,主公这是心情不太好?
张内侍一直在偷偷向琼枝使眼色,这会子把人拉到跟前来,小声叮嘱,“有大事,主公心里不痛快。”
具体有什么大事,议事的时候只有将军大人们,他们都在外面伺候,未能打探得半点消息,实在爱莫能助。
琼枝感激的点点头,老实的跟着往回走。
“夫人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冷不丁,主公出言询问。
萧策背对着他们,琼枝等也无法打量他的神色,只是拣着高兴的说,什么替霍大娘子找料子裁衣,又把姝大娘子接进来了之类无关紧要的话。
嗯,前面的人没有停下脚步,又是嗯了一声,让琼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的等下一句。
“可算回来了,再不来我就要亲自去请了。”崔妙之看见萧策回来了,亲昵的上前挽住人的胳膊。
“今日做了冰糖肘子,上次你说味道好,尝尝这次是不是更可口些。”
萧策不喜甜食,但是有一次厨子特意给她做的一道冰糖肘子,让这人尝了一块,竟然也赞不绝口,隔了几日便又让人做了一回。
不过这次把甜度降了一点,应该更符合他的口味。
萧策望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妻子,心里的那点子气也就消了。
岳父是岳父,妻子是妻子,他可不能把对岳父的气恼发在妻子身上。
张内侍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主公这几日心情不虞,面上也不好看,今日竟破天荒的笑了,可见还是夫人有办法。
不仅一顿饭笑语晏晏,晚上还陪着夫人看了好一会子话本子,两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夫人都笑倒在主公怀里。
“以前在家,我闲着无聊时就爱看这样的故事,父亲怕教坏我,总是拦着不让人买给我。”
崔妙之赖在萧策怀中,抱着他结实的腰身嘟嘴撒娇。
曾经她也是憧憬爱情和未来夫君的模样,只是平帝并非她良人,终于等到了萧策,她也实现了话本子中的爱情,只觉得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听到崔简,萧策面上一凛,岳父此事陷他于两难之境,这样调兵遣将又加上站队的大事,事先也不与他打个招呼。
此事一出他生气归生气,毕竟在众位将士面前也不好交代,又害怕有人趁机再次提出让扬州归顺,真是骑虎难下。
今日的确有人提出扬州简直就是墙头草,既讨好北境又不得罪荆州,难道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只不过这次他们大败,大家的愤怒消了一些,若是大胜了,众人岂不觉得被人背叛了。
“李晗起兵了,跟荆州与扬州宣战。”萧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人舒服的搂在怀里,拿手指细细的描摹着妻子的眉眼。
崔妙之的眉眼生得极好,弯弯的如月牙般,睫毛又细长,虽然秾丽,但是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萧策最爱。
丈夫的语气没有惊喜,崔妙之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也立刻找到了关键之处。
李晗在向荆州宣战的同时,没有放过扬州,那就是说他也知道了扬州暗助荆州一事。
“夫君如何打算?”说实在的她还不希望萧策此时出兵,最好荆州益州都耗得差不多了。
但是她忽略了重要的一点,在自己自以为了解丈夫的同时,并没有察觉到萧策的关注点并非是否应该出兵相助,而是扬州绕过了他这个盟友,转而帮助了荆州。
在北境与扬州联姻后,萧策就自然而然的将扬州当做了坚定的同盟,二者相辅相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是这时你的盟友又拉拢了别人,换谁都会不爽的。
“最近岳父可有写信过来?”萧策没有正面回答崔妙之的问题。
他选择和盘托出,是因为这件事情本就无法隐瞒,而且妻子与岳父一直有书信相通,参与扬州政务,他亦了解,并未多加阻拦。
“最近这些日子并没有。”崔妙之抓着萧策的衣襟,内心波涛汹涌,“可是有什么不利的消息?”
“李晗大败了荆州与扬州的同盟军,这次扬州也损失了不少。”
崔妙之大惊,脱口而出,“怎么会,连将军身经百战,父亲一向最最器重他的。”
连须都初战告负,那就代表他们还是小觑了李晗,此人的确深不可测。
“不行,我要去给父亲写信。”崔妙之挣脱着要起来,这一来一回只怕也要大半月的时间,她半刻都等不了。
只是还没有直起身子,就被大力又带了回来。
萧策将人禁锢在怀中,额头紧皱,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竟知晓此事?”
第67章 别扭
崔妙之愣住了, 没想到萧策会这样问。
“夫君这是何意?”她插手扬州事务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为何用这样难以置信的表情问她。
萧策将人扶了起来, 正襟危坐, “上次荆州使节来访, 你们单独见过面, 说了什么?”
他们彼此信任,自然相互之间没有什么隐瞒,上次妻子并未多谈, 他也就不问, 想必是些无关紧要之事, 但是如今细想,只怕有蹊跷。
大军调动非一朝一夕,所耗财力精力巨大, 扬州兵都在荆州参战了,想来数月前二者就达成了同盟。
萧策心中涌起无尽的失望,仿佛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他从不对妻子设防, 许多大事也都讲与她听,萧家主母应该是有见识有魄力的女子,如祖母般那样智慧。
在联姻之前他曾打听过妻子, 听闻才识过人,聪慧果敢, 觉得甚是满意。
婚后发现她不仅如此,还娇媚可人,不像其他人家大妇端着架子, 实在是意外之喜。
可是自以为是的他总认为妻子也是这样想的,夫妻间应坦诚相待,没料到还是为了扬州摆了他一道。
不同于其他的棘手事务总能想出办法,这件事情他甚至不愿意再去细想。
看着妻子垂下的睫羽,萧策突然不想知道她与容藻之间密谈过什么了。
萧策起身穿上靴子抬步要走,没迈出两步就被拽住了衣袖。
“夫君,你去哪里?”
崔妙之还跪坐在榻上,今日一切都是那么好,她察觉到丈夫心情低落,所以尽可能的逗他开心,扬州一事她的确是故意瞒着的,但是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大。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萧策看到妻子眼中已经有了点点泪光,别过脸去抽走自己的衣袖,“不早了,你且先歇息吧。”
崔妙之想冲过去把人拦住,可是咬了咬嘴唇,最终没有动。
郑妪过来询问,“夫人,都该歇息了,主公这是去哪儿?”
方才二人在内室,其他伺候的都识趣的退到外间听令。
主公夫人年少情浓,夫人面皮薄儿,耳鬓厮磨的时候不喜旁人在侧。
故而郑妪并不知道二人发生了什么,毕竟也没有争吵声传来,可是又没有人通传有要事,主公怎么说走就走了。
“姑姑,我累了,扶我去歇着吧。”崔妙之兴致珊珊,并不愿意多说些什么。
看来真是闹别扭了,成婚一年了,两人没红过一次脸,吵就吵了,人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越吵越亲呢。
郑妪这样安慰道,“上牙下牙还打架呢,更何况夫妻,娘子且宽心,主公这般在意你,明儿就好了。”
崔妙之在心中苦笑,他若并没有这样在乎自己,说不定这事情还轻些。
看样子自己赌错了,萧策在意扬州,因为扬州早就被他视为囊中之物,如今这囊中之物背着他找了另一个盟友,做主人的自然要动怒了。
“姑姑,这些日子悄悄派人去大夏殿,一定盯紧了,半点风声不许落下。”
崔妙之紧握着郑妪的手吩咐,看来紧接着她有场硬仗要打了。
张内侍正想打个瞌睡,就看见主公面若冰霜的从内室出来了,惊得瞌睡全醒了,怎么的这是,闹别扭了。
他可不像郑妪有资历,可以问问发生了何事,只得大气不敢出的跟在萧策身后出了宣德殿。
后面人眼观鼻鼻观心,一概默不作声只管跟着。
萧策漫无目的的走了半晌,才发现除了大夏殿他竟无处可去。
说来也可笑,他坐拥北境,这长乐宫哪里去不得,可是偏偏就宣德殿那一方才是他的归处。
“主公可是吃得不消化出来走走?”
张内侍忙给他找个台阶下,这会子哪儿都不去的瞎转悠,合着半夜带着他们巡宫不成。
萧策没好气的瞪过去,吓得张内侍赶紧噤声,主公这眼神太过凌厉,他见得世面小,承受不起。
趁着无人察觉,赶紧给小徒弟递个眼色过去。
张若明是去年新收的徒儿,为人忠心做事勤快,最重要的是有眼力见儿,寻了个机会脱离了队伍,一溜小跑着回了宣德殿。
崔妙之正要歇息,琼枝等也知道今晚发生了特殊的事情,虽未争吵,但是矛盾却不小,不然主公如此疼爱夫人,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她惹人非议。
如今外面吵得翻天,有说休妻的也有说让夫人出家的,都让主公一力打压下去。
可是这个时候外患未平,内忧又起,真是如夫人所说有场硬仗要打了。
正卸了钗环,就看见张若明提着衣摆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夫,夫人,师父让我回来报个信儿,主公这走了大半个时辰,连大夏殿都不回,可是这边派琼枝姐姐去请一请。”
点明意思就行了,主公这意思明摆着就是等夫人去请的,夫人也在等个台阶,会记他们这个人情的。
琼枝放下手里的珠花,也笑着说要不她就跟着若明走一趟,时候也不早了,别耽误了明日早起议事。
“不必了。”崔妙之淡淡的吩咐,让若明告诉张内侍把大夏殿收拾一下,让萧策赶紧歇息。
若明一头雾水,怎么夫人这么好的性子却也犯了别扭。
肯定是主公惹了夫人生气,心里想劝这会子不是两人置气的时候,可是自己算哪根葱呢,乖乖的回去复命了。
张内侍收到吩咐也是叹息,这不能再转下去了,不然明儿长乐宫就都知道主公和夫人闹了脾气。
“主公,这会子夫人想必歇了,咱们浩浩荡荡回去反而扰了夫人清静,前面就是永寿殿了,不如回大夏殿先歇息?”
安夫人所居永寿殿,他们再走就扰了老夫人了,张内侍出言提醒。
成亲一年多,崔妙之还是头一次独守空房,有时候觉得萧策黏着她烦人,那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现在一个人躺在大床上,怎么都不是滋味,翻来覆去睡不着。
可是这件事情她到底错在哪里呢?
如果事成,容藻承诺奉上九州青铜大鼎,这是隐晦的说明禅位之意。
丈夫怪她肯定是因为不知道此情,但是他当时若知道,定然不同意,反而会在时机成熟时选择与李晗或者荆州正面对决。
她不希望再耗费如此大的精力财力打一场大战,她不是男人,不了解他们热血沸腾的豪情壮志,也不被丈夫被史书诟病成乱臣贼子,不想他受伤,不想他处在危险的境地之中。
扬州并没有背着他找其他的同盟,不过她希望在丈夫建立的新王朝中父亲的地位是超然的,所以一再要求父亲务必壮大扬州防务,不能手无缚鸡之力。
不过这次战败也说明了他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士兵的战斗力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快速提起来的,李晗确实不能小觑,提前起兵照样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纵然自己与他说了这些,他能理解自己这番苦心吗?
实在睡不着,崔妙之披衣起身,倒是惊动了一旁守夜的琼枝。
琼枝与她感情实在不一般,崔妙之不肯跟别人讲的话也愿意与她诉说。
“娘子这是不习惯睡不着啊。”琼枝倒了一盏温水来,扶着崔妙之临窗坐下。
崔妙之握着琼枝的手,“这也没有外人,你坐下跟我说话。”
琼枝也不再推辞,挨着崔妙之在榻边上坐了。
“做姑娘时何等开心,做了人家媳妇才知道这日子不易。”崔妙之叹道,“但是夫君待我真是如珍如宝,不瞒你说,我做了件不厚道的事,只怕是伤了他的心了。”
外面的事情琼枝不懂,可是自己娘子的辛苦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