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夫亲自去煎,赶紧离开萧策身边,主公周身低气压,气势迫人,他都有点儿受不住了。
“主公,药好了。”不多时,莫大夫亲自端了来。
萧策接过药,吩咐除了抹眼泪的郑妪和琼枝,其他人都下去。
“主公这是要做甚?”郑妪不解,那是娘子的药,怎么主公反而自己喝了,那她家娘子喝什么?
萧策口中含着药,不便解释,捏住崔妙之的脸颊用力,俯身低头,将汤药渡了过去,不顾两人惊讶的眼光,如法炮制,整碗药都顺利喂了下去。
“这,这可如何使得!”郑妪正要理论,被琼枝劝住,只要能救娘子,让娘子少受些苦楚,有什么使得都不使得的。
郑妪愣愣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娘子自从北上以来,又是刺客又是主公纳妾,这又被人推到水里,刺史大人和夫人知道后心只怕都要疼碎了。
萧策拿了帕子替崔妙之放在额上降温,还是烫的厉害。
“爹爹娘亲,我要回扬州去。”崔妙之在梦中喊道。
烽火连天,阿弟不敌李铎,被斩于城下,永帝只顾着上船逃走,不肯交出玉玺。
父母亲守在郡守府,让她从暗道快逃,逃去哪里,北边吗,海上吗?
不,要在扬州,魂牵梦绕的扬州,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一开始她就选错了路,若有来生,她一定要保护好所有人。
可是这是梦啊,她回来了,她又北上了,但是为什么醒不过来?!
崔妙之急得哭了,她要醒过来,她要大婚,要嫁给萧策,要打败永帝和李晗,要保护好爹娘和弟弟,她不能再睡了。
“呜呜呜…”崔妙之睁不开眼睛,但是眼泪却不停地流了出来。
萧策一直在她身边呼唤,但是沉睡的人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沉浸在梦中不可自拔。
擦泪的帕子都湿了,萧策从没有见过一个女人这么爱哭,人都说眼泪是金豆子,他从小就被教育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人的好都哭几次了,简直就是水做的。
夜晚
萧策依然守护在崔妙之窗前不肯离开,大夫说过,明天一早她就会醒过来,可是自己还是不放心,一定要亲自守在这里,让她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
“主公也累了一天了,让奴家来守吧。”郑妪将晚饭送了过来,萧策没有胃口,胡乱扒了两口饭,拒绝了郑妪的好意。
哎,还算是个有真心的,郑妪叹息,看在他对自家娘子关切之情上,也就不计较他上次稀里糊涂被人撺掇着纳妾的事情了。
外面那个女孩子,就让她跪到明天天亮,什么主公表妹,给她家娘子踢鞋都不配。
王氏在殿中十分矛盾,她自然高兴崔妙之昏迷不醒下不来床,这样婚期就不知道推到猴年马月去了,可是明天霍氏就到了,她想想就有些发怵,霍氏的那双眼睛好像能看穿人心一般,仅有的几次接触,她都对自己爱答不理的,非常瞧不起。
那霍氏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早就不是萧家的夫人了,萧夫人是她王荷,谁都抢不走。
崔妙之不断梦呓,萧策十分有耐心,虽然知道她不会醒,但是还是温言抚慰。
她总是在说回扬州,喊着爹娘,肯定是想家了,也难怪,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遇上这么一堆糟心事儿,受了委屈苦楚自然是最想父母的。
萧策握着崔妙之的手安慰,等你好了,咱们一同回扬州去。
没想到崔妙之好像听到了这句话,竟然渐渐地安静下来,陷入了沉睡。
张内侍从来也没有见过主公这样对人花过心思,在殿外张头探望,说实在的,他也没有十分的胆子谦去打扰,但是山阳夫人求他,他也不好推辞。
“你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干什么呢?” 萧策早就发现了,鬼鬼祟祟的,没有别的事情,肯定是求情的。
“奴是想。。。”张内侍还没有说完就被萧策打断。
“你是不记得本侯刚才说过的话了?”萧策冷冷的,看得张内侍后背都出了冷汗。
“奴记得。”
“那你是想以下犯上?”
“奴不敢。”
“那还不退下。”
“主公,”张内侍硬着头皮,自以为十分体贴地劝道,“明天豫章公主就要进宫了,奴担心到时候主公为难。”
“本侯不为难。”萧策惜字如金,不欲多说,挥挥手令他退下。
哎,张内侍叹气,看着殿外跪得东倒西歪还强撑着的小娘子,主公不接茬,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霍小娘子也是娇生惯养的,这跪了好几个时辰了,又滴水未尽,也实在是受不住,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侍女怀中。
张内侍赶紧回禀给萧策,是不是请莫大夫一并给看一看?
“罢了,让大夫给她看看,送到祖母那里去吧,叨扰他老人家一晚上。”萧策知道安夫人肯定没有睡,今天晚上这长乐宫恐怕没人睡得着。
独孤府
独孤辽正在书房中翻阅兵书,坐了一个晚上没看几页,这静不下心来,心浮气躁。
今日崔娘子落水,主公扔下他飞奔而去,竟如个毛头小子般冲动,不由得感叹年轻真好啊!
“先生,山阳夫人求见。”管家也是十分惊异,这位夫人一向与自己先生不对盘,怎么会大晚上的前来拜访?
独孤辽却好像已经料到一般,不紧不慢的吩咐人去请。
山阳夫人宋玉珍卸下白日的浓妆艳抹,不施粉黛,开门见山,我那外甥女已经在店外跪了五个时辰了,明天她姑母就要进宫,你身为渤海侯先生,不觉得这样不妥?
这才是他认识的山阳夫人,有求于人,但是没有求人的姿态,独孤辽慢慢品了口茶,放下茶盏,反问,你急什么?难道霍娘子不该罚?
“该罚,该狠狠的罚!”宋玉珍气道,被人一撺掇就要当出头鸟,这个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可是那是她的滴亲外甥女儿,自己一向把她当亲生女儿看的,跪了五个时辰怎么能不心疼?
“你不用着急了,听说已经晕了。”独孤辽不再拐弯抹角。
“什么!”宋玉珍惊得蹭的站了起来,连椅子都被带的跑偏,反倒把独孤辽吓了一跳,“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说了,你有办法?”独孤辽撇了她一眼没有好气,长乐宫已经落了钥,谁都进不去。
“放心,已经被送到老夫人那里去了,没有大碍。”
看把人气得直瞪他,这一回合应该算是他赢了吧,独孤辽心里十分欢畅。
第10章 豫章公主
天蒙蒙亮的时候,萧策实在撑不住眯了一刻。
经过这一晚上,崔妙之滚烫的额头渐渐恢复了正常,人也不再说梦话,安静睡了过去,他也终于长舒口气。
“主公,时候不早了,咱们得出城了。” 张内侍看着天已经快亮了,悄悄进来提醒,他是长乐宫的老人了,知道豫章公主身份特殊,怠慢不得。
“让独孤先生替我去吧,想必母亲不会怪罪。”萧策悄声吩咐,生怕惊扰了还在沉睡中的崔妙之。
张内侍按捺住心中的惊讶,主公这是对崔娘子上心了,这样重要的事情竟然还能拜托独孤先生。
豫章公主乘一辆六驾马车,数百人侍卫仆妇跟随。
独孤辽早就在城门前等候,老远就看到了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辽见过夫人。”独孤辽不称殿下,而是按照以往的规矩称夫人。
豫章公主命人打开车门,许久不见独孤了,还是老样子,心里也欢喜, “策儿呢,不是说要亲自来。”
独孤辽回答,幽州有军报,主公有要事一时脱不开身。
他也不算撒谎,今天一早的确呈上去幽州军报,不过不是什么着急事情罢了,这要事自然是崔娘子的事情,二者没有什么关系而已。
安夫人让人收拾出长秋殿作为豫章公主的寝居。
作为前婆媳,两人的关系非但不尴尬,反而如亲母女般融洽。
一早安夫人就带着众人等在内宫,二人平礼相见,其他人等包括王氏皆要拜见公主。
“有劳老夫人了,小四又闯了祸。”豫章公主已经在城门与山阳夫人汇合,对昨日的事情了然于心。
侄女一根筋的性子,和年轻时的自己一模一样,冲动简单,容易被人当枪使,不撞南墙不回头。
一行人正要去永寿殿,正巧碰上了急匆匆而来的萧策。
“儿子不孝,没能亲自去迎接母亲,望母亲不要怪罪。”萧策撩袍跪地,方才崔妙之终于醒了,他才腾出空来。
母子二人许久不见,豫章公主本来还有些怪罪他罚小四罚得太狠,乍一相见觉儿子甚是憔悴,连胡须都没有收拾,不免心疼,连忙把人扶了起来,直言她怎么会与他计较这些小事,还关心崔妙之醒了没有。
安夫人命萧策陪着豫章公主前去长秋殿歇息,公主却执意先去看歇在永寿殿的霍姿。
“姑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霍姿被人叫醒,可怜巴巴的躲在豫章公主怀中,不敢看一脸严肃的表哥萧策。
表哥的脸拉的那么长,好像随时都能给她一拳,自己这小身板可吃不消,不吐血也得咕噜咕噜的滚出长乐宫去,心里害怕的紧。
自己当做亲生闺女养大的孩子,豫章公主又气又恨,联姻一事已成定局,她一个小平辈,得罪自己的亲表嫂有什么好处可以拿。
“是谁在你耳边嚼的舌根?杖二十,撵出去!”豫章公主不得不给霍姿身边的人好好立立规矩,撺掇女郎惹是生非犯了她的大忌。
对于内宅中的这些弯弯绕绕,萧策不懂,但自有人替他收拾,霍小四作为他的亲表妹,他罚她是为她好,不然以后别人教训她,有她的好果子吃。
豫章公主也不欲太叨扰安夫人,带着霍姿等人去了长秋殿。
萧策还有要事要去与崔妙之商议,便趁机告退了。
“娘子,您不能沐浴,听话!”郑妪胖胖的身躯堵在崔妙之面前,一醒过来就闹着要洗澡,再着凉了可怎么办?
可是身上都是昨天的池水和汗水,虽然早都换过衣服,但是不洗多脏啊,崔妙之身上没力气,推又推不开郑妪,气得将琼枝端过来的药打翻了。
药碗咕噜咕噜的滚到萧策脚下,被他弯腰捡起,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来,“谁在不听话闹脾气?”
不过看她脸色红润不少,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方才他仍在担忧,早晨只见她悠悠转醒就不得不匆匆忙忙前往永寿殿去,如今这另外一半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了。
崔妙之见他大咧咧的进来,连个招呼都不打,有些尴尬,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她还穿着寝衣呢,熟不知昨晚人家早都看过了。
自昨晚之后,郑妪对萧策的印象那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连忙殷勤笑着把人拽过来,“主公来的正好,快过来劝劝我家娘子,哪有不喝药就闹着要去沐浴的。”
“对,先喝药再沐浴。”萧策拍板,郑妪说得对,这事儿可不能惯着她耍小孩子脾气,昨天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他们多提心吊胆啊。
崔妙之哪里知道一夜之间众人都叛变了,她四面楚歌,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等崔妙之在众人的服侍下喝药用早膳沐浴完,萧策也已经换过衣服清清爽爽出现在她面前。
听说了萧策一夜没合眼照顾自己,还给自己口对口渡了药,崔妙之活了两辈子,脸皮再厚,见道他也有点儿不太自然,这人真不讲究,还没大婚呢。
其实萧策更加不自然,一是昨晚之事,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向崔妙之解释一件略有些复杂的事情。
二人落座后,萧策开门见山,“想必昨天你也听说了豫章公主要参加我们婚礼一事。”
崔妙之点头,把自己推下水的就是豫章公主的侄女,飞扬跋扈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刚刚听说萧策已经罚了她,那她可要好好会会这个豫章公主,谁给她侄女这么大的胆子,敢明目张胆惹她们扬州崔氏。
“她是我母亲,我父东海侯的原配妻子,也就是霍夫人。”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大概形容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饶是崔妙之修养再好,完美无瑕的表情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你母亲不是王氏?”
“不是,她是父亲续弦。”
“萧赞是谁生的?” 他俩感情看起来那么好,比那个中二少年强多了。
“他的生母是西域女子,并非父亲的妻妾,三弟和四妹才是王夫人亲生儿女。”萧策补充,所以他们三个兄弟都是异母所出,但是并不影响感情。
怪不得你们的性格都那么不一样,崔妙之心想,“那为什么东海侯与豫章公主会和离呢?”
不管平室再怎么寥落,公侯也是不可能休弃公主的,她好像有点印象了,当时在荆州咸阳夫人曾经说过异姓王霍骁,当时在兖州势力极大,那豫章公主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女儿,只不过霍家在她嫁入荆州的时候早就已经败落了,所以她没有放在心上。
萧策简单概括了讲述了上一辈的事情,因为二弟的出生,母亲无法接受,日日与父亲吵闹,最终二人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和离。
当时萧策也不过五六岁大,有些事情他也记不太清楚了,因为所有人都不想提起这件往事,后来王氏进门,他们从幽州打到长安,知道旧事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也是性格刚烈敢爱敢恨的女子,崔妙之感叹,如若不是这样,怎么会容不下几个妾室的存在呢。
她是可以容得下的,只要她的地位够稳固,萧策十个八个的妾也可以纳,这可都是博得贤名的手段,何乐而不为。
当年她被咸阳夫人打压的几乎站不住脚,就是靠这一招翻身的。
给永帝找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把他迷的团团转,咸阳夫人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对付她们,等她收拾完了,自己自然会再献一批美人儿,让她腾不出空来,自己乐得清静,人人称赞贤良淑德。
“那我可得赶紧去拜见公主才是。”崔妙之唤人进来服侍她梳妆,公主是长辈,地位尊贵,又是她的正经婆婆,怠慢不得。
至于王氏,不过一跳梁小丑尔,以后她自有手段对付,这些日子竟然还藏了一个外甥女儿在宫里,安的什么心思当她看不出来,她可不是面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