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母亲铿锵有力的申请，然后那人的欣慰跟沉默。
“前路漫长而艰辛，你们夫妻二人真的做好了决定，孩子怎么办？”沉默了一会儿，那个看不到相貌的伯伯看了眼并不反对的爸爸，问妈妈，这么多科研工作者为了国家，放弃了自己的小家，他是又感动又心酸。但无疑他们的选择对孩子是不公平的。
妈妈哽咽的回答：“我想我是自私的，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小时候我常抱怨我爸爸不能在家陪我，可是长大了，我理解了他。这些年我经历了不少，看了多了，听得多了，懂得多了，也想为我们国家做些什么？再说能跟睿城一起工作，我总是心安的。孩子，孩子我会交给我父母照顾。他们都是革命老军人，会好好的抚养她的。”
“还是交给我的父母吧！我们都不是称职的父母，也不是称职的儿女，我是家中独子，这孩子给他们算是留一个念想。”爸爸没有能阻止妈妈的决定，每个人都有自己决定自己事业跟未来的权利，但是在女儿的归属上面，他突然开口说着。在一开始他就有这个打算，他走后，若是父母没有念想，余生会是如何艰难？他有些不敢想象，更重要的是，女儿的身体并不是很健康，父亲的医术高明，有他在，女儿也能少受些罪。
妈妈听了这个只是流泪，却没有反驳。素未谋面的公婆在信中总是和蔼的，可未曾接触，她有些不敢确定。但是她又想，小叶子总归是叶家的孩子，想来能教育出睿城这样出色的男人，定然会好好养育孙女的。
人各有取舍，叶子不是真正的婴孩，她从他们的眼中，现在已经完全明白爸爸妈妈在做什么，心里突然上涌的酸楚让她有些难受，她承认他们是伟大的，没有经历这一刻，她永远不会明白父母是怎样的人，可如今就算即将分别，但她真的将自己当成他们的孩子，愿意去理解支持他们，因为来自后世的自己明白他们这一走之后的艰辛与困难，也明白他们的决定为这个国家做出了怎样的贡献。可能是婴孩的身体不受控制，叶子突然没忍住哭了。
看到叶子哭了，爸爸妈妈突然止住了泪水，爸爸脸上露出滑稽的表情，想要逗笑叶子，妈妈也在一旁温柔的哄着。那个伯伯轻叹一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乐的模样，扭过头，有些不忍。
下车的时候，叶子发现这个照相的地方并非是照相馆，而是另一个类似部队大院的地方，但是爸爸妈妈都没有疑惑，进去之后，一阵白光闪过，叶子被爸爸抱在怀里傻乐，妈妈捏着她的小手，留下了一张温馨的画面。
这一天是叶子生下来被爸爸抱的最多亲的最多跟他待最久的一天，也是他们分别的那一天，1958年的春天，叶子三个月大的时候。爸爸就这么离开了，因为妈妈的奶水不够，所以叶子开始喝牛奶，然后叶子就被送到了外婆家，妈妈也开始上班，从她偶尔的言语中，叶子知道她没有放弃心里的想法。
这么几个月下来，叶子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厚道一种程度，她现在可以再尿床臭臭之后，毫无顾忌这扯着嗓子哭喊，可以再不舒服的时候流泪告诉大家，总之叶子觉得自己跟正常的婴儿智商也差不多了，什么不舒服都只能用哭声表达，每天抽沉迷在喝奶粉、拉臭臭、睡觉的无限循环之中。
九月的时候，妈妈面色平静的跪在外公外婆面前，告诉他们，自己即将离开的事情。
“既然是绝密，我不问，你别说，好好干，家里有爸妈呢！”外公的嗓门难得有些沙哑，他摸着女儿的头，心中既是骄傲，又是伤心。
外婆在一旁抱着叶子默默的流泪，却没有说阻止的话。叶子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
“对不起爸爸，小的时候妈妈照顾我跟哥哥还有爷爷奶奶很辛苦，当时我一直不懂，为什么我有爸爸，他却不能陪我长大，后来我长大后，拒绝你提议的去文工团做女兵的事情，但是现在明白了，睿城说有些事情，终究是需要人做的。小时候我不理解你，但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我为你骄傲跟自豪，我也希望有一天我的孩子也为我感到骄傲与自豪。”妈妈的话让叶子看到了外公的眼泪，看得出来他即难受又骄傲。
“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
九个月大的叶子因为早产的原因，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虽然因为灵魂的原因更加的乖巧懂事，但依旧比其他孩子看着小了很多，她早在两个月前就能发出爸爸妈妈的音，可是陈欣从未听过，当这声妈妈传到她耳中的时候，她顿时潸然泪下，猛地冲过来紧紧的抱着叶子，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舍。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宝宝宝宝。”叶子想说的是爸爸妈妈跟宝宝永远在一起，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爸爸妈妈宝宝的叫着。
“宝宝你要好好的，妈妈去找爸爸，去做有意义的事情，你要好好的，等日后爸爸妈妈回来跟你团聚好不好？”陈欣仿佛听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含泪看着她，轻声道：“好好的听爷爷奶奶的话，好好的长大，爸爸妈妈会回来的。”虽然很多人都说她为了丈夫，狠心放弃了女儿，可是没有人能明白自己此刻的心如刀割，在她心中，女儿跟丈夫同等重要，不过有些事情，总是需要有人去做，去完成，这个国家才会变得更大加强大起来，她没有大志向，她只是想在自己愿意付出的时候，多付出一些。
“真让孩子回去？那么远？”外婆看着外孙女很是不舍，外孙女虽然经常生病，但是孩子真的很乖巧，还总是笑，并不难带，一想到女儿离开，竟然还要把外孙女送去那么远的亲家家里，她就很是不舍。
“叶家的孩子，总得回自己的家。”外公用他粗糙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叶子稚嫩的脸蛋，忍不住感慨道，如果可以他是想要了抚养外孙女长大的，女婿在做什么，身在他这个位子，隐约知道女婿在做什么，他为这个孩子骄傲自豪，可是同为父母，他一样也希望亲家一家不至于心中无所藉慰？女儿即将离开，也不知道多少年他们会成功回来团聚，他理解一个父母的心。
妈妈离开了，带着不舍跟坚定，即使走之前她的泪水几乎淹没了叶子的脸蛋，但是等到了该出发的时间，她还是擦干眼泪出发了，没有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叶子有些迷茫也有些无措。
作者有话要说： 妈妈的离开并非只是为了爸爸，而是她真的也有自己的思想，所以爸爸没有阻止。科研工作者并非每个人都是顶尖的，还有基层的工作人员，数据整理等等，可能不会那么有名气名望，可能并不厉害，但是同样都是伟大的，值得尊敬的。
ps：改个文名是不是比较好一些？
第3章 漫漫回乡路
因为爸爸走之前就给爷爷奶奶写了信，说了可能会送女儿回去的事情，他们工作的研究所考虑到老人的年纪，以及他们工作地点的严密性也派了人，准备送叶子回去，舅舅刚好休假，就将自己的儿女放到父母家里，跟舅妈还有研究所的两名工作人员一起送叶子。
“要我说就该先去看看，若是条件实在不好，就把孩子留在首都，毕竟以后孩子的学习生活环境都好。”舅妈程艾抱着叶子，对比一下自家女儿小时候的淘气模样，加上小叶子精致的模样，只觉得爱的不行，她都想自己养了。
陈卫国瞪她一眼，然后说：“不管在哪里？都不是咱们家的孩子，日后多照顾就是了。你那个奶粉还能多买几袋儿不？准备的这些感觉喝不了多久这孩子一天喝好几顿呢！”
程艾闻言得意的看着他，说：“你不是很能吗？怎么还要问我？要能多准备，我早就准备了。我们单位的人都被我借遍了，就是爸都问老战友要了，加上睿城跟小欣他们所里送的，别嫌少，就这么些，小丫头喝上半年都没问题，剩下的以后慢慢寻摸，有了再给寄过去就是了。如今这孩子都快一岁了，也不是单喝奶粉，还要吃饭呢！是不是呀？我的乖乖小叶子。”
“饭饭，饭饭……”叶子闻言笑嘻嘻的张口说着，如今只要能填饱肚子，她并不在乎喝奶还是吃饭。不是她不想说更多的话，实在是一张嘴就流口水，好多音都发不出来。
陈卫国见状默默外甥女头上的小揪揪，笑着点点头，然后不再说话。
五六十年代的火车很具有时代性，叶子即便一路上被舅妈照顾的很精心，但是还是很难受，火车‘况且况且’的声音很大，开的很慢，舅舅跟研究院的王文志同志他们坐了硬座，只给舅妈跟研究所的一个女同事李丽定了卧铺，她们每日在火车上休息照顾叶子，等叶子睡着之后，还会让两个男同志进来休息休息。
因为火车里的气息，还有嘈杂声，叶子每天都尽量让自己睡觉，否则她就有些扛不住了，看着舅舅舅妈每日吃着黑干的馒头就着咸菜然后喝水，自己嘴里却是香甜的奶粉，叶子也曾试图让他们也喝些，毕竟这次给自己带的物资真的很多，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肯动叶子的东西，就是叶子将水杯推到程艾嘴边，她也只是假装抿一口，其实并不动。因为坐火车并不舒服，空气不流通，加上难闻的汽油味，叶子也没有多少精力去逗趣。但几次推搡下来，程艾对叶子简直爱的不行了，家里两个小魔头，从来没有这么贴心懂事过，研究院的阿姨看着叶子也满是柔情。
路途虽远，但终有到达的时候，火车上足足带了七天，让叶子差点都要难受的忍不住爆发哭闹的时候，终于下车了。可下火车后，吃完饭，拿着地址一问，地址上的地址离这里还要倒三辆公交车，甚至后面还要步行大约三四个小时才能到达，顿时都有些迟疑。
“睿城不是说他的家乡在县城么？怎么……”程艾下了火车跟研究所的两个工作人员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这才稍稍觉得胃里舒服了一些，结果听到国营饭店的营业员直接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又少了。
陈卫国抱着闻到新鲜空气后呼呼大睡的叶子，轻声解释：“睿城爹……睿城爸妈将自己原本的药铺早在建国前好几年就捐献了，连房子都一起捐献了，他们老两口就回了乡下，后来睿城一直在外求学工作到结婚，他的父母觉得此乡下住的舒服，不想给儿子添负担，就一直住着。”
秦岭山脉绵延起伏，火车上看的时候很漂亮，可是要用双脚丈量，不仅是程艾还有李丽，甚至是文弱的王文志，都不觉得这是个轻松的事情。但是他们都不是遇事畏惧的性格，所以还是义无反顾的往前走。
不过陈卫国一行在没有挤上每日一趟的公交汽车的时候，陈卫国找了昔日的战友，在招待所洗漱修整了一夜之后，就借到了四个自行车，让原本对于罐头鱼一样拥挤的公交汽车的恐惧散了些，他们宁愿累一些，也不愿意抱着小叶子跟大包小包的行礼去挤公交车，因为按照他们的体格，除了陈卫国，没有人能挤进去。
“卫国，你把丫头报好了，骑得稳一点儿，不要让孩子吹到风，也不要颠倒她。”程艾对着陈卫国路上不断的叮嘱着，她家这头倔驴，就是喜欢速度，可抱着孩子，速度就不能提起来。
陈卫国对于程艾的叮嘱，点点头，默默自己身上的绑带，还有肩膀上的小脑袋，他自然明白不能乱来。又软趴趴的外甥女在自己身上，他怎么可能乱来，但是对于爱人的叮嘱，他还是决定顺从，这是爸爸教给他的经验之谈，男人天生就该服从自己的女人，因为这样会少很多的事端。
程艾检查了一圈，又将叶子除了眼睛跟鼻子之外的地方都包好，然后才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准备跟再陈卫国后面。
王文志跟李丽看着叶子的舅舅舅妈照顾的精心 ，就专职将行礼分散在几个自行车后座上，然后大家才开始上路。
两个轮子自然是赶不上四条轮子的，可是陈卫国的战友还专门给他们画了路线图，所以路上虽慢了些，但是骑得时间长，歇息的时间短，也并不比汽车慢多少。
叶子在舅舅绑在背后，自行车一颠一颠开始有些难受，但是为了自己能舒服一点，舅舅始终不动的宽厚的上身靠久了还是很舒服的，就这么白天赶路，晚上找招待所休息，虽累但是也还能够接受，叶子就这么颠颠睡睡的到了临近爷爷奶奶居住的小县城，再次修整之后，问了石头村的路线，于是大家继续上路。
临近小县城的时候，叶子终于清醒了过来，她趴在舅舅背后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然后突然觉得有些尿意，就连忙大喊：“啾啾啾啾……”
陈卫国一听到这她解下来个声音，就连忙停了下来，程艾也跟着停下来，抱她到一旁解决个人问题。
“离村里不远了，我这心，怎么就觉得不得劲儿呢？”李丽看着程艾帮着叶子收拾好，忍不住不舍的看着叶子，说：“这孩子可比我们家里的乖多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见到。”这个村子比想象的更为偏远，很多时候，自行车也骑不成，只能推着。
程艾也没有说话，说实话一路一直是她亲自照顾，她更为不舍，但在不舍也是人家的孩子呀？
程艾没说话，李丽又念叨了两句，亲腻的摸摸叶子的小脸蛋，然后他们就继续骑车了。
“前头就是石头村，后面的路比较难走，你们最好不要骑车了。”边走边问，终于在夜幕有些发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放羊的大叔，帮着他们指了路。
“谢谢老乡啊！”陈卫国从兜里拿出半包烟，全部塞了过去。
那汉子看着这么好的烟，又看了陈卫国的军裤，咧着嘴拿了一根出去，然后又塞回去，说：“俺就尝个味就行了，俺不跟你们走了，俺们家在后面的老虎沟，还有段距离呢！你们自己走吧！俺得回去了，要不快点儿，就真的看不着了。”
“谢谢师傅，真是麻烦您了！”程艾客气的道谢，顺便从怀里兜里拿出一把水果糖，递过去说：“去给家里孩子尝尝。”
叶子眨眨眼睛，石头村，老虎沟，加上之前的县城东平县，怎么有种异常的熟悉感？
“大兄弟，你们城里人就是客气！说实话我们家两个孩子确实还没吃过糖呢！我这就给他们拿回去尝尝鲜。谢谢了啊！”大叔接过糖，塞进兜里，笑着说完，赶着羊群走了。
叶子满脑子都在想为何自己会对一个从未听过的地方这么熟悉呢？突然李丽跟王文志说起回去的时候，可以在泰安市里买些特产回去，这里的核桃饼还是不错的。顿时愣住了，泰安市松平县石头村不就是前世爸爸妈妈下乡的地方，顿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心中充满了激动，自己这辈子还能见到他们么？一定能的，对吧？
越想叶子就越兴奋，一想到还有可能见到曾经的家人，哪怕是不能相认，可心里就是高兴，忍不住啊啊的叫起来。
“这孩子这么高兴，难道是知道到家了？”王文志看到叶子可爱的小脸，跟难得的活力充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