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过去的短短几个时辰里,江疏泉先救江明月,又跟着众人冲到山上救回裴绿裳,茶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又被苏清风叫过去了。
大夫就不是人了?大夫就不知道累了吗?有谁问过老子要不要歇一歇?
他才要习惯性的发脾气,却见苏清风朝自己行了一礼,“劳驾。”
素来清心寡欲的抱云公子都向你低头了,这他妈还叫人怎么拒绝?江舒泉认命的叹了口气,先把手上的血在铜盆里搓干净了,又拿烧热的白酒烫了一回,这才道:“我看看。”
才一眼,苏清风就把自己的脸皱巴成一只风干了的秋桃,扯着嗓子喊道:“这年头的姑娘都咋了?一个个的好好的日子不过了,动不动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熊样?你也就是今儿走运遇见我,不然这是要留疤的,知道吗?以后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今儿出了那么多事儿,基本上全都是姑娘,这世道还真是变了!
他嘴上骂骂咧咧的,手上却动作飞快,麻利地清理干净之后又从腰间掏出一个淡绿色的小瓷瓶。
刚拔掉瓶塞就有一股好闻的药香混着薄荷香气扩散开来,令人身心舒畅。
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眉飞色舞中带着几分自得,可刚要伸进小银板去抹时,却又一脸肉痛。那抹药的银板伸进去缩回来,伸进去再缩回来,如此往复,看得众人都烦了。
刚醒过来的裴绿裳在床头梗着脖子喊道:“江大夫,你手抽筋了吗?”
江舒泉没好气地吼道:“病号给我闭嘴!”
说完,又凶巴巴的瞪着鹤鸣,“这可是我秘制的药膏,不仅能够生津止血,而且还能预防疤痕。里面足足添加了68味名贵的药材,我花了足足八个年头,四处搜罗,统共才得了不到半斤……”
鹤鸣赶紧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打住,开个价吧。”
“三百两。”江疏泉爽快道,看向鹤鸣的眼神中疯狂闪动着大仇得报的光芒。
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吧,你也有被老子拿捏的一天,哈哈哈哈!
在场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异口同声道:“你怎么不去抢?”
“你们懂个屁!”江舒泉气急败坏道,显然对这群不懂医术的人积怨已久,手舞足蹈的比划道,“这么大这么大的人参,那么高那么高的灵芝,更别提什么虎骨鹿茸,寻常品相我哪里放在眼中?光那些药材就花了我二三千两,我要三百两贵吗?”
距离他最近的刘文君被喷了满脸唾沫星子却也不敢反驳,只木着脸自己擦了,唯唯诺诺道:“不贵不贵。”
难怪夫人平素就教育他,说宁得罪小人,宁得罪君子,也绝对不能得罪大夫……今天总算是见识。
“我来付。”苏清风忽然道。
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暧昧而悠长的“哦~”
然而下一刻就被另一位主人公无情打断了,“你有钱吗?”
苏清风:“……”
他没有。
之前他跟俞光内部斗殴,结果把人家少林寺的东西给打坏了,然后就豪爽地将几乎全副身家交了出去,现在从头到尾加起来,最值钱的恐怕就是这身衣裳了。
然而……衣服还脏了,破了。
但是里面还有两层呢。
于是苏道长在众目睽睽之下低了头,盯着自己的衣服看了许久,右手举起来又放下,显得十分挣扎。
江疏泉忽然觉得全身的汗毛都起来了,警惕地向后连退三步:“不接受抵押!我的药店也不需要任何外行小工,我也不需要打手!”
关键你这衣服都破成什么样了?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刘文君用力捏了捏眉心,忽然觉得自己的形象竟是前所未有的高大伟岸和可靠,当即双手下压镇住场面,“行了行了,江大夫,不就是区区三百两吗?我给我给,赶紧治伤吧。”
若真有他说的那样的疗效,三百两倒也不算贵。对了,夫人年幼时贪玩,经常跌倒,现在膝盖上还有两块疤痕呢,若是有效,倒是可以买回去讨她欢心。
鹤鸣哪儿好意思让别人付账啊,忙道:“刘大哥,不必了,我有钱!”
“别跟我抢着付账啊!”一贯温和的刘文君却突然严肃起来,正色道,“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他有钱!
说这话的时候,他双手甚至已经放在了刀柄上,俨然有种谁敢再抢他就拔刀相向的狠劲儿。
谁也不能跟富N代抢着付账!这是原则问题!
有他君子双刀在场时却要别人付账,传出去他的颜面何存?
“好的大哥,谢谢大哥。”鹤鸣立刻从善如流的闭了嘴,如果不去看脸上的黑灰和血迹的话,笑容可以说非常乖巧甜美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新坑《探案集》,悬疑推理刑侦探案小说,文案暂时没有想好,但是人设和大纲做的差不多啦,写完这本后大概要和《隔壁的小书生》前后脚开,感兴趣的盆友可以提前预收下,么么哒!
这一章补昨天的,今天的晚上照常更新!
第四十七章
经了顾云复一通搅浑水, 擂台赛虽然勉强办完了, 但因为包括程磊、江明月等人在内的几名种子选手因为各种原因先后退赛,含金量大大降低,最后拔了头筹的刘雪宁也觉得没趣儿, 来探病时总有种抢了别人东西的内疚。
江明月自己倒看得开, 与她约好来日再比过。
曲宜被带回来之后,定慧师太亲自从她怀中搜出来一块玉佩, 经过严正和江疏泉亲自比对, 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当初戴在程磊脖子上那块。
虽然里面的鬼魂已经附身在曲宜身上,但玉佩内仍留下浓浓阴气,着实令人胆战心惊。
由此可见, 虽然动机不明,但杀害程磊和黄笙的真凶确实是顾云复无疑。
定慧师太原本对曲宜十分疼爱,出了这种事也是又叹又气又羞:
叹的是自此之后,曲宜必然元气大伤, 武学一道恐怕要就此停滞不前;气的是她识人不清, 竟对一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臭男人用情至深,以至于连累他人, 险些酿成大祸;羞的是自己教徒无方, 险些坏了他人性命。
但凡江明月有个什么好歹, 叫她以后如何再见老友清虚子?
谁知曲宜醒后,第一句问的竟还是青莲公子,定慧师太气得面色发青,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痛心疾首的骂道:“孽障!为师一直教导你们,男人信不得,素日教你的竟全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与他素无往来,还不是为美色所惑?”
这一番话要素过多,鹤鸣正暗自替狗叫屈,听了后半句却又莫名心虚,下意识看向美色源泉苏清风。
谁知苏清风竟也在悄悄瞄她,视线交接的两人都唬了一跳,错愣片刻后,齐齐扭开头,都觉得耳根子热辣辣的。
鹤鸣从来都知道恋爱脑天下无敌,可近距离观摩仍觉杀伤力巨大,简直难以承受,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裴绿裳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本来伤口刚止了血,要卧床休养的,可一听有这等大新闻哪里坐得住?强撑着拄了拐也要来够热闹,把个江疏泉气得直骂娘,此时便将脑袋搭在鹤鸣肩膀上借力,见她挪动还不住抱怨道:
“哎呀你挡着我光了。”
鹤鸣:“……有的看不错了,你就不该在这儿!”
就见曲宜挨了一巴掌还不思悔改,捂着迅速肿起来的脸嘤嘤哭泣,一个劲儿地冲着定慧师太磕头,求她成全。
定慧师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即厉声喝道:“成全?你去问问被他害死的那些人愿不愿意?也不怕实话告诉你,那妖人早已被鹤女侠一道雷炸成黑灰,你若执意要与他为伴,为师倒不好硬拉着,只好送你下去与他作伴,也为我峨眉派清理门户!”
我可不敢保证顾云复一定死了啊!鹤鸣眉心一跳,下一刻就见曲宜凶神恶煞地瞪过来,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
奈何洪梓铭的阵法十分稳固,曲宜还没冲到半丈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拦下,整个人咚的一声被向后撞翻在地。
众人再看时,却见她已然两眼翻白、口鼻内鲜血横流,浑身猛烈地抽/搐起来。
鹤鸣忙道不好,“那鬼被阵法所伤,知道厉害,想要摆脱她逃跑了!”
说话间,她已麻利地祭出金钱剑,稳准狠地朝曲宜胸口、手心和头顶抽了几下。
她每抽一下,曲宜便猛地抖一抖,等到几个地方抽完,曲宜两眼内突然变得血红,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七窍内骤然窜出淡黑色的烟雾。
那哀嚎声尖锐高亢,无比刺耳,靠得近的定慧师太等人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双耳内仿佛有尖刀猛刺,体内气血翻滚,忙各自调息护体。
洪梓铭还是头一回亲眼见鹤鸣发力,见状微微点头,倒多了几分欣赏。
他是个直性情的人,只要对方心思不坏,本事又过得去,倒也积不下仇怨。眼见那几道黑烟在虚空中汇聚,慢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型来,他当即拔剑出鞘,意欲助人一臂之力。
“师兄且慢!”见洪梓铭也要出手,苏清风立刻按住了他,“就让鹤姑娘自己来吧。”
鹤鸣听了这话,心头微动,心道苏清风果然心细如发。
倒是洪梓铭十分疑惑不解,本能地挣扎了两下,死活没挣开,面子上难免有些过不去,忍不住暴躁道:“嗨,你这榆木疙瘩!”
哪儿有姑娘家在前拼杀,咱们大老爷们儿在后面抄袖子看戏的?就你这死脑筋,还找个屁姑娘!
苏清风与他师兄弟多年,彼此十分了解,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过也没解释。
他虽然不太清楚鹤鸣为何对阴阳一道如此热衷,又爱巴巴儿打听哪儿死人多什么的,但总觉得对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非要亲自经手不可。
洪师兄出手也如性格一般暴烈果决,一招下去,难免坏事……
师兄弟两人你来我往间,鹤鸣已经开始念起《往生经》,几句下去,现场原本阴森暴虐的气息也神奇的平静下来,一时间,就连洪梓铭也顾不上计较自家师弟不争气的举动了。
附身曲宜的鬼魂和王云生的情况如出一辙,都早已丧失理智,沦为完全的杀戮机器。但王云生好歹还有莹娘这个知根知底的旧日恋人在,至少能尝试着拯救一下,这个?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若顾云复做的不彻底,几遍往生经下去,纵使鬼魂记不起生前往事,也能捡回二三神志,友谊自然就来。
若是不行的,也只好算作天意如此。
所幸老天有眼,大约是老天爷也觉得这段时间鹤鸣过分苦逼,有意在此事网开一面:
两遍《往生经》下去,那躁动的鬼魂竟也平静下来,一双血红的眸子重返清明。
瞧她的样子,死时大约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奈何却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着实可怜。
那女鬼立在虚空中,怔怔得出了一会儿神,良久才幽幽道:“我死了?”
鹤鸣叹了口气,点点头,“是。”
女鬼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眨了眨眼,两行血泪潸然而下。
见她比曲宜的年纪还要小几岁的样子,众人都是难过且愤怒,定慧师太和圆至方丈先后念了两声佛号。
鹤鸣也觉她可怜,便问:“你还记不记得生前事?若能记得父母亲人,我可以帮你带个话儿。”
好好的姑娘给人害了,家里人指不定多么伤心欲绝呢。
谁知那女鬼却凄然一笑,摇了摇头,“虽记不太多,可却知道是爹娘亲手将我卖了的,带话儿,还是不必了。”
在她被折磨的无数个日日夜夜,脑海中反复回荡的只有一幅画面:
那对被自己喊做爹娘的年轻夫妻,仅仅为了三两银子,就狠心将她推入魔窟。
她怕,她怨,她恨!
众人心头一惊,难怪这样大的凶性。
鹤鸣哑然。
人有千百种,世间的父母也未必各个都心疼自己的孩子。
她道:“前尘往事”
“大师莫要担心,”那女鬼轻声道,“恨了这么多年,我累了。”
也不知怎的,方才大家还担心她执意要复仇,可如今亲耳听了这样的话,却又胸口泛酸,替她委屈起来。
那女鬼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抬眼望向鹤鸣,“我累啦,大师,您杀了我吧。”
她虽意识模糊,但也隐约知道这些年被人所控,只怕没少做坏事,哪里还能正经投胎呢?
鬼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了,若再被杀,那便是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天地间。
鹤鸣禁不住放软了声音道:“不如我度你”
女鬼摇头,笑了笑,重复道:“我累啦。”
做人,又有什么好?
女鬼执意如此,鹤鸣也不能违拗,再三确认过后,果然又念起《往生经》。
那女鬼听着经文,感受着全身的力量一点点散去,只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意识模糊间,她低头看着鹤鸣,真心实意的说了句,“多谢。”
鬼怪的友谊:39/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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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以上的琐碎小事不提,圆至方丈那边也与各大门派的代表以及江湖上出名的独行侠开了个会,会议主要内容就是讨伐魔道百鬼窟。
额外提一句,接到苏清风飞鸽传书的武当派掌门人清虚子也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老头儿约莫六十来岁年纪,十分清瘦精神,穿一身打着补丁的旧道袍,简直将艰苦朴素的作风发扬到了极致。他戴着一顶布帽子,可饶是如此也遮掩不住稀疏的头发。
也不知之前俞光怎么跟他打的小报告,老头儿还特意跑去看了鹤鸣一眼,后者大清早睡眼惺忪的一推门,迷迷糊糊就见树荫里藏着一个黑影,险些没吓死。
他先打量下鹤鸣的长相,大约是提前有了准备,倒没显得特别惊愕,只是不住点头,“确实像。”
说罢,竟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
鹤鸣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闹得没辙,脑子完全跟不上动作,等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各色符咒炸了好几遍,回头少不得又要倒贴银子赔偿少林寺。
“后生可畏,”把小院儿折腾得面目全非后,清虚子心满意足地收了手,又见鹤鸣一脸肉疼,当即嗤之以鼻道:“呸,既然主办了武林大会,就该有这样的准备,少室山上多得是石头!那些小秃驴整日家闲着作甚?只管去扛了下来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