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死可说举国同欢,大多奸佞此处逃窜, 吓得不见踪影, 但也有少余仍然贼心不死。
羲和叫来几个巷间乞丐,给了点好处后出去继续唱歌,唱到天下诸侯皆知, 也让奸佞逃无可逃。天下诸侯争夺的都是有才之人,各相争抢, 反之是街头臭肉, 人人厌恶。
赵武与韩厥一个鼻子出气,撸着袖子上门抓人。
为了以防万一,赵武还叫上了羲和在门口拦着。这种轻巧简单的活儿,羲和义不容辞的答应,抱着剑站在门口静静守候。
刀枪剑戟相见,寒光剑影带着嘶吼哭喊声。
小门露出一丝门缝。
里人见到有人心中绝望, 但见到是一红衣女子抱剑而立,不由狂喜笑指,“弱小女子竟敢”
话未尽,一条修长之腿踢了满怀,那人躺在门后,满口鲜血淋漓。
里间不止一人,一时目瞪口呆不敢冒进。
羲和施施然的上前,“还走吗?”
不等人言语,她笑着把小门关上。她原来是想着用小石头把他砸回去就好,没想到又是一个嘴上无德的小东西。
羲和知道赵武怕她只是力气大些,防身之术稍微差些就可能遭到围攻,因而她只能兢兢业业的守在各家门口。
歌谣中的天裂很快到了晋国国都,漫天雷电风雨,白日里乌压压的沉闷盖顶,夜色里恢宏雷电的光色震人心魄,叫国人喘不过气来。
当日,羲和仍旧站在门口,一身蓑笠驻守。
但凡有丁点动静,客气的是石头砸脑门,不客气的是长腿送回家。
总而言之,她没有亮剑饮血。
长达半月的清肃,随着直上云霄的童谣,赵武这回不再拎着酒来见她,而是叫人把酒坛子搬上来,一同的还有韩厥。
“韩厥谢过风先生妙计。”
羲和没有躲闪,“你要是有心谢过,那就替我多介绍几桩生意。”
“这…不会太轻了?”
赵武大笑,拉着韩厥坐下,“早就说了,我这个义姐不喜欢欠人情占便宜,就是我那也是亲兄弟明算账。”
羲和颌首,“我也是怕赵夫人和孩子的安危所想。”
赵武与韩厥面面相觑,抚掌而笑,“那好,能占了夫人和孩子的光彩,也是我赵武的福气!”
大丈夫不拘于小节,更何况眼下大局已定,他们也不会计较这些。羲和言语,自然也是因而说笑罢了。
当初她被晋厉公在街上拦住,离开晋国时就心存不满。她知道自己在晋国的日子不能太长久,正因如此每一日都显得格外珍贵。她想的众多情形中,从来不包括因为赵府而被晋君逼出去的。
奇耻大辱。
因而晋君一死,她当即就在大街小巷窜动流言。
须知她当年醒来的时候,周朝亦有一首女子亡周的的童谣。后来褒姒消失,周幽王丧命,周朝国力大衰而诸侯皆起。
事到如今,诸侯时代已经过去,各位卿大夫逐一登场。
羲和看着眼前两位,一同饮下一觥酒来。这酒她依旧不喜欢喝,但是嘴下没有东西没有乐趣,夜色独影时更是莫名贪爱上了这一觥。
两人仍有不解,“如今世人皆知昏君已死,晋国土地有雷雨地裂之灾,可如今连绵不绝反而愈加凶狠。百姓们苦不堪言,这一年的收成眼见不好,这公子周也要到了晋国。”
若是和巷间歌谣不合,那晋国和公子周都将是笑话!
羲和原来是打算玩凿石预言的,可是觉得容易诟病,都要谋划一卷火风来袭,没想到晋国多年兵戎相见死伤无数后,天灾来了。
“公子周什么时候能到?”
“还有三日。”
“确定?”
“确定。”
羲和笑着举爵,“和荀罃士鲂说,公子周为晋国强盛而来,一路奔波劳累,不必太赶免得伤了心神。”
韩厥心神领悟,“那应该要再多等一日?”
“再多一天吧,正好看看这晋国边界风光。”
“好。”
等到韩厥离去,喝得面颊通红的赵武不明,“这边界有何好看的?”
“若是为民为国者,都该去各国边界看一看。”
赵武仍旧不明,但看羲和只是轻笑,唯有将其记下。这些年来,两人早就有了应有的姐弟默契。他有长,羲和亦有其道。
需互补互取才可。
天色越凉,瓢泼大雨落下叫人身寒孤寂。
水娘如常的来领两人回去休息,羲和眼看着她从远处过来时才一挑眉,对面那言语神采飞扬的赵武眸子一眯,一副酒意上头伶仃大醉的模样。
直到水娘走来,他正好笑嘻嘻的趴在几上,仿佛是烂醉如泥。
“你怎么,”水娘习惯性的开话,摸着那通红发热的脸庞,她又气又笑,“他这人乱喝酒,还要拉姐姐一起!”
说着她就要打人,但她一伸手,就被人轻车熟路的抱住。
羲和摆手,“快走吧。”
若是真的喝醉了,水娘根本就扶不起赵武,但是赵府之中没有那种毫无眼色的人出来打手。大都远远地站着,和羲和一般眼看着夫人娇弱勉强的扶着主公离去。
从身后看,那雄武的英姿分明将纤细的柔弱遮盖完全。
羲和眼角瞥着两人浓情蜜意的离去,能够这样相依相守扶持而生,也是世间难得缘分。能够找到这样的人,快快乐乐,命短一些也不可惜。
她不喜欢有人陪着,等都离开后又默默饮了半觥,望天观测再摘下几片叶子来卜卦。
没错。
就是五日。
羲和又默默地卜卦几次,在马厩里还让吉量帮着卜卦。
最终结果都是如她所料,叫她心中大安的回去睡觉。
五日后。
公子周入晋,辇车慢行半日到了宫门前,乌云破散。待到公子周换上冕服,乡镇的地动得以平息。
歌谣应证,举国同欢,世人皆知晋国迎来命中明君。
新晋君是个有抱负之人,在他之前有晋成公这种临时被拉出去定位的长辈,他在众卿大夫前直言,“要让我做国君可以,你们得听我的,如果让我当傀儡的话,就另请高明吧!”
此言一出,韩厥一等当面盟誓愿以君为主。
韩厥一流俯首称臣,晋君也由此很快以君主的平衡之术摸透晋国形势和卿家底细,并以此牵制,将君主大权牢牢握在手中。
曾有一大功的羲和很快就成了晋国有名的私家健步,许多卿大夫一流都寻她做生意。
韩厥更有意让她推举到晋君身前去,羲和自然不肯。新晋君是明君,可十几岁的孩子抱负聪慧样样不缺,她若上前去好日子肯定是有,但是时日长了难免就有些龌龊。
昏君她瞧不上,明君她更不敢亲近。
韩厥见她执意如此,最后还是晋君开口要赏真金白银与一处屋舍,并给了一副牌子。日后走到了官家行夫所用的房舍,她都能以牌而住。
羲和对此没有拒绝,甚至回忆自己丈量的地境,要在周晋边界的一处屋子。
晋君以为她是客气,羲和却十分高兴,“边界没有刑税,只要防了野兽和贼人,日子比许多地方都要好过。”
也不用担心若干年后有爱管闲事的过来收她房子。
羲和如此想,晋君却想到她之前提及去边界一看的话,他念想那些穷困潦倒死伤无数的百姓都不愿来到晋国受到庇护,心中重担不由更沉重许多。
不过十余岁的晋君挺直腰背,与羲和一拜。
事后赵武知她自有打算,再加上木已成舟多说无益,无奈只能拨下家奴先去打扫一遍。
在晋君站稳脚跟,准备祭祀祖宗时更是庄重严穆,但行事十分节俭。
羲和看他稚嫩脸庞渐渐坚毅起来,恍然间像见到当年的赵武。而今,赵武以卿大夫之身步步随行晋君,终于得以报效家国,为晋国添砖加瓦。
倒显得她碌碌无为,无事可做。
羲和思想许多,最终领着新的几单生意上了辇车一路东去齐国。这些都是皇亲和卿大夫所托,来往皆是各国的贵人们。又因为她是女健步,时时常常能见到各国的大夫和貌美家眷。
也让她见了不少的见识。
这日,她在落脚的店家醒来,吃饱饭后趁着闲情出门漫步逛街。
各国有各国的风俗,许多事物都让她看了新鲜。因为觉得时间还长,每回都只看一点新鲜的。
羲和扫过两眼,正好看到有个眉眼极快的人在街上穿行。
其中一个小个子的男人腰间钱袋鼓鼓,很快就被其下了手。
羲和笑着将人的手抓住踢他的脚窝,拍着小个子道,“你钱被偷了!”
小个子模样就手无缚鸡之力,被偷也毫不自知还要人来提醒。他转身回首仰头来看,感激不尽,“晏仲谢姑娘义手。”
第33章 走过春秋(二十九)
“客气了。”
羲和示意看这小贼, “这人是拿去司寇还是私了?”
“还请仲问他三句再定。”
晏仲言语有依有据, 行事颇有章法的样子叫羲和汗颜, 也让小贼不耐。
“你个矮个子,我……哎呦!”
羲和收回手, “没问你问题就闭嘴,没人当你哑巴。”
小贼吃痛的蜷缩一团,面色惊变的没了力气, 更无法挣脱。
在晏仲的角度看来,羲和不过顺手而为,勾唇看他,像是等着一场新鲜事。
小贼容貌普通, 身形也比他高大, 衣衫齐整。晏仲问道,“你叫什么?”
“……”
羲和一巴掌拍下去,小贼扯着喉咙嘶吼, “我没叫。”
“……”
路旁围观的行人笑了起来,有位年纪大些的长须男子道, “这位先生是问你名字。”
晏仲虽然矮小, 但衣衫皆是好布,腰间还有玉佩香囊,自然不是平常人家的打扮。小贼显然也有这样的同感才念想下手,他哼了一声,“老子没名字。”
“好,那就叫你小贼即可。”
晏仲从善如流, 不见丝毫怒意的又问,“这位小贼,你是从哪里来?”
“你傻啊?自然是我家来。”
小贼有心挑衅,羲和嗤笑一声,她用自己几年下来走南闯北的经验来看,“看你穿扮言语,怕是礼仪之邦鲁国人?”
“这都看得出来?”
这一句不止是小贼,众人也都打量起来。小贼更是变了脸色,“我特意去换了衣裳,说的是雅言,你怎么看得到?”
晏仲眸子一眯,“这衣裳也是偷的?”
“没有,我用旧衣换的!”
“你有手有脚,身形矫健,明明能自食其力,为何要出门做贼?”
“我饿了!”
“你饿了,就要出门偷。那这位女先生也饿了,去你家偷了如何?”
两人面面相觑,羲和嫌弃,“他这副寒酸样子,看见我就手痒,有什么好偷的?”
不过为了晏仲能好好的说教下去,只能又道,“更何况我自己能挣钱,做了几年健步就挣下家业还有房舍!”
羲和得意的仰起头。
“女先生既是风健步?”
“你知道?”
“早有耳闻!”
羲和挪出一手来,将自己随身的简牌拿出来,“日后有生意可去官家挂我的名字。”
“好。”
小贼偷偷使力挣脱,却发现自己像是被烙在一只手里,他艰难的偏头看去,“…疼。”
旁人见羲和高挑窈窕身姿,面若花貌的,许多女子都忍不住多看两眼。那修长柔弱之手的束缚看着芊芊无力,都叫人羡慕小贼的亲近来。有人记住了风健步这名,有人则是取笑起来。
“一女子单手抓你还疼?”
“真是丢了鲁国的脸面!”
“就是!好吃懒做的东西,两位先生快把他丢去上尉那里!吃点苦头,就什么都招了!”
“丢脸!”
其中有一仿似鲁国人的也随之怒骂不已,小贼听了羞愤,面色通红,“我在鲁国不偷,为何来到你们齐国就偷了?”
“你!”
路人多是普通百姓,一时被问,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对。
晏仲笑呵呵的点头,“是啊,我们齐国人都不偷,为何就你鲁国人千山万水的过来,偷我齐国人的钱?”
“父母生养你为人,是想要你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而非出行在行辱没国家,羞辱父母,游手好闲不知廉耻的小贼!”
“对!”
羲和心领神会,“你就是个不忠不义不孝的东西!”
晏仲欣慰点头,“是也。”
小贼羞于言说自己的身份,看似无畏实际恐惧,再被众人围观指责,晏仲和羲和不过三言两语就让他吓得痛哭流涕,跪在地上直抹眼泪。
有好事者叫来了上尉之人,其下士卒上前抓他离去,临行前与晏仲羲和见过。
羲和这才得知,这小个子在齐国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在外颇有贤名。她不由啧啧两声,小格子的钱不好偷啊,真是应了那一句。
“真是人不可貌相。”
晏仲对着小贼都是笑脸相迎,对羲和这话自然是如此,“风先生也是人不可貌相。”
“还好还好。”
羲和谦虚两句,又习惯性的绕到自己的生意上,“我这回正要招单,你可有什么要送的?”
“并没有。”
两人相识不过就这一会儿,彼此也不熟悉,客套两句后羲和道上自己家门施施然的离去。
她这回不止是做生意,还要顺道看看各国是否有自己喜爱的家私一等。她以前觉得属于自己的家舍和铺子还有许久,因而路过曾看到一些也都只是扫眼而过,免得自己看着眼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