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最硬,舌头最软。”
“正是,我们如今年轻自然是这样,可到了年老之时牙齿却要脱落,而舌头却能在最终保全。”
“你是说我太刚强了?”
老聃轻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指着地上钻出的小草又道,“羲和常年在外,可知大风来时,树与草谁能保全?”
“草。”
羲和细细想来,“大风无形,但只要狂暴时就会把树拔根而起。小草摇曳吹凌,草根却在土中埋没。”
“是也,如水可方可圆。足以见得,刚强的未必是强,柔弱才是真正的强。”
刚强折断,柔弱保全。
羲和知道这个道理,许久没有听人和她讲这些,明白老聃与她的真心实意,不由有些感动,“我明白的,日后定然不翻墙不捣乱。”
老聃颔首笑面,“羲和若仍有不明,看内子如何即可。”
“……”
“内子柔弱好客,羲和见了可是心里极喜欢她?”
“……”
“可见我不曾夸言。”
作者有话要说: 羲和:我就是顺嘴吐槽了句,顺便鄙视了下,不用这么拐着弯教大道理吧?
老聃:要的,我老婆就是好,我瘦弱也有好老婆,哼!
又到了周四,上周入V就轮空o╥﹏╥o,忐忑
第35章 走过春秋(三十一)
人说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
羲和若是茫然大地的跑, 多半不得知自己所求。反而留在周国宫中一月余,耐心将最后一卷书简卷起后长舒口气。
得愿以偿。
在三言两语的记录中,有一卷部落记录中提起了燧人弇兹合熊氏的来源结果。耶娘当初在部落称帝, 至死她的地位不变, 甚至因为她本人的能力依旧饱受推崇, 声名远扬。
这只是让她略微安心, 最重要的是书简中把曾经看到的文字刻上,还在牛皮上画了结绳的颜色模样。
这对如今的人而言是无字天书,对她却是刻骨铭心的归属。
自幼协助结绳记事和观望天象的羲和,跟着弇兹把着两点学的极好。她将那几行简单文字看在眼里, 露出了浅浅笑意并抬起眼眸去看。
正好看见老聃在点灯熬油的写字。
这些日子以来, 他二人都是如此, 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路中,也免得旁人多问羲和的来由, 干脆就在藏室之中扎住下来。
老聃原来忙碌时也常这样,宫里只当他又遇到了有兴趣的,一时忘寝废食罢了。
整日里三餐送来,早晚洗脸漱口,两人一个在几前, 一个在架旁各自忙碌,殿中多是书简翻阅是清脆响声,偶尔人有三急也就夜里点灯才会走动一下。
羲和跟前就有一盏,她坐在窗前借着皎月白光一同看书。这般看去, 只见高柱宽阔的殿中,挪开两盏烛火的老聃全心全意享受其中,周正的把自己团在垫子上伏几劳作。
羲和走近过去,“我看完了。”
老聃抬首,满面疲倦绽开几分欣然之色,“辛苦了。”
除了一开始的看书之外,羲和还投桃报李的与他紧紧有条讲解许多事情和拨正,于此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心神。老聃起身,迟缓的挪动久坐笨拙的腿拜了一礼,“谢羲和。”
“也不用谢,身为后人本该为先祖拨正事实。”
话虽如此,羲和却胸膛空空,“这些东西都是极重要的,但是当初因为迁移失了这些史记,家中倍感可惜。”
“羲和想要记下?”
老聃并不讶异,反而笑着主动说出,“这里有许多书简,你可…按着你们的旧语记下,旁人自也看不懂。”
他顿了顿,原本要去拿书简的腿脚发麻,下半身几乎麻到了极致,叫他动弹不得。
羲和不得不嫌弃他,“你真的太瘦弱了。”
像她这样勤于锻炼打淬身体的人来说,强忍自己在一个地方静坐着实不易。但只要看着书简上的文字,读着族人的过往,心中的煎熬就会不翼而飞。只不过偶尔时候,总觉得身上酸的不舒服。
老聃失笑,指着书简让她自己去。
羲和谢过,她原打算确实是要用部落的先文字记录,那时候的字简洁,她记下以免自己会遗忘的,自然不用书架的多。如此又留了几日,她校对后抱着三卷书简离开。
老聃这日休沐,两人出行后又一同去了屋中吃饭。
羲和送了一支簪子给希娘,略作整顿后动身返回自家府中。
府中家奴有三,除了饲养小红和前面打理的为男子外,还有一个婢女。
羲和风尘仆仆的赶回去,三人一同烧了热水让她更衣并用饭。
婢女是水娘身前的一个小丫头,和周妘是一样的,生在晋国一个里镇,因而名姬里。以前在赵府见过她很多回,模样也是最出挑的,羲和看见了都爱逗弄和她说笑。
姬里帮着更衣用饭,而后抱着衣裳去清洗。
在外不知日夜的活似文弱书生,羲和只觉得全身酸软难受,她倒头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之时。
在院中捡起枯枝武动,长枝在手中犹如自生得心应手。她当初在陈兵之中学了小半年功夫,后来又四海奔走,许多功夫她都有所涉及。学习知道后,自然就知道百家之长。她不喜欢在这些里面框住,只是闲余会设想去见招拆招,再加上她如今身手灵敏,自然也恢复了本性。
说是功夫,却是顺心而为。
痛痛快快的耍了一顿功夫,挥洒汗水后才算停手。
姬里捧着几副简牌,上有几家生意来往之人的名牌,“这些都是最近送来的书简,说是请先生过去一趟。”
“都是这七日的?”
“是。”
自立为府,简牌上的名字羲和也重新做了一批,改成顺风飞递。另和姬里等人吩咐,她常常在外,府中可以收揽生意的简牌,但要申请若是七日内不归不去领,则代表她不领单,莫要耽误了人家的功夫。
羲和还没有好好的享受府中的生活,但身上确实疲于运动,她接过简牌,“最近就不要收了。”
“是。”
让姬里端来三盆大肉,这是许多人一整日都吃不完的肉食,羲和陪着黍饭一同还点了一盆鱼汤。这些全都毫无遗留的落在她的腹中,吃得唇齿留香,饫甘餍肥。
姬里看她吃得喷香,心里大喜,“先生出去一趟都瘦了,晚上先生想吃什么?我再去买。”
明明腹中已有四分饱,羲和难得的有些不可抑制。以前她的胃口就开,这里就差不多是七八分饱的样子。可是醒来之后,饥饿就成了双倍的需求。当初才醒来的时候,若不是因为有个小丫头陪着也要吃,又怕吓坏了她,她肯定忍不住的暴饮暴食。
念此,羲和并无要求道,“都可以,晚上再多做点就好。”
姬里早知道她的胃口大开,并不吃惊的应下,出去拎着篮子就要买菜。只是身在边界,出行时还要叫上府中的人去。
边界固然没有刑税,也有许多是迫于无奈的贫难百姓,却不得不防备其中逼上梁山后心狠手辣之人。
羲和在院中打转,用脚认真的丈量了府中的每一寸地。她思量日后的日子,闲来无事还收拾了后院的荒叶。直到用完一顿饭食后,将简牌翻看收拾后,次日天不亮就将辇车拴上吉量,一人一马出府而去。
她最近疏于工作,许多单子无人来收,无奈之下生意人都退而其次的给了原来的健步。见到吉量那俊美身姿,店家喜得出门迎接,抱着货物和单子一面交接一面诉苦,“风健步您可是这一行的行家,可不能觉得辛苦挣了钱就不做了,咱们大家还指望您啊!”
“没有,是近日有些事情罢了。”
“好,只要不是不做就行!”
“日后你们若是有单子,也可以放到官家那里,我和他们打了招呼。若是我七日没有来领,有顺路的行夫就帮我跑。”
“风健步果真是行首,和行夫都说好了!”
店家当即眉飞色彩起来,能够把名字挂在送文书军要的行夫栈舍里,足以可见晋君与风健步的信任。和这样的做生意,对他们这些经商平民自然是百无一害。
羲和匆匆又走下一家,直到辇车上满满当当的,把自己挤在了车头上这才拉货出城。
跑的仍旧是老路,吉量一路疾速前行,穿山过河毫不阻拦。回来时羲和轻装而归,甚至借着辇车去了太昊陵等几个地方,她在墓中细致的搜刮一遍,寻找上回匆忙后是否有遗留没有注意的东西。
可惜收获不多,她只能对着那一具具白骨询问。见到他们都是默认首肯自己所说,羲和满意的将书简卷回包袱中。回去时,在路过的山上砍来一些。
府院里太过空旷,都是一些基本的庭院一等。
她打算把马厩重新拾整一番,顺便在院子里打个桩,还有一个大木架子用来结绳记事。
将树皮撕下卷搓放到一旁,石斧劈开树桩,她打算给自己做个高的凳椅。
羲和不耐烦整日都是文书记录,因而晨起书写,晌午做木工,撸着袖子哼哧哼哧的独自在后院里忙活。
赵武来时,他披着厚衣看着某人汗水淋漓的干得热火朝天,不由羡慕,“你这人也就这把身子骨让我嫉妒了。”
随意挑来两碗水,赵武一碗自己一碗,仰头就将此喝得底朝天。
羲和白了一眼,“你坐在一旁只动嘴不动手,我这种粗人只能手,你嫉妒什么?”
“这些事情,我不如你。”
赵武紧紧的抓着厚衣衣袖,他方才一路坐车而来,凉风吹得他瑟瑟发抖,面色也是微青。他早就看透了羲和的力大无穷,从来不觉得羞愧难当。毕竟世上能与羲和比堪的,实在是少有。
当初羲和一人打来野牛,晋国上下谁人不知她的厉害?
羲和嗤笑,招手让他过来帮忙打桩,“你来?”
手里的碗是冰凉的,赵武连忙将它放下,眼看着打桩用的是石斧,更是严令拒绝,“我打不动。”
羲和看他时,神情中克制不住的嫌弃。
“我说真的,我这几年精神都没以前好了。”
赵武的鬓间已有白丝,羲和算着他的年纪,不由唏嘘,“你若是生在我家,练一套不老童子功,自然就不会如此。”
“所以你才不肯嫁人?”
“……”
第36章 走过春秋(三十二)
羲和埋头苦干, 赵武在旁坐端着一碗热茶, 认认真真的与她谈论一番人生哲理。
形单影只的做个苦行憎,就做一个貌美长存的女子。纵然身手不凡, 以一敌十又如何?哪有两人一起打情骂俏, 相互扶持的日子来得美好,短短几十年的生涯中至少和美无缺。
“你这叫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我肆意潇洒走天涯, 有何不好?”
“如今是这样, 可你真的老了谁还能照顾你?若是你在外有了事情,我又如何帮你?”
赵武一派老父亲的担忧作态, 他皱着眉捧着碗, 每说一句都仿佛应谶般, 看她的神色里说不出的无奈与愁色。
这些年来许多事情, 反而要他操心。两人说是姐弟,在他看来更像是兄妹。
羲和气的白眼,“你看我这样, 死了也变不到哪里去。”
“可”
“行了, 我这里很忙, 你不帮忙就回去吧。”
“帮!”
赵武连忙起身, 拿着羲和自制的刨子撸起长袖,“风先生尽管吩咐!”
羲和指着马厩方向, “去吧。”
她不想听到这些唠叨,等到赵武离开之后低头夺量卡尺,给自己打好高脚凳椅。这本来不是太麻烦的事情, 只是她手艺并没有那么精确,敲敲打打的都赖与辇车的经验上,直到落日时才勉强打了两张。
晚饭是在新凳椅上吃的。
赵武从未坐过这么高,从桌上的肉山中看过去,羲和抓着一根大骨头吸溜,吃的眉飞色舞。
食不言寝不语。
坐不习惯的赵武食不知味,用完饭就走出去,不多时抱着两坛子酒来开封。
羲和正吃的欢,闻声抬头瞪了一眼,“你怎么每次都来我这里喝酒?水娘都觉得是我惯得你成了酒鬼。”
“胡说,分明是你我都想喝。”
赵武说的义正言辞,坐在几前自顾自的支起木窗,开始啄酒赏月,端的惬意闲情。
羲和懒得搭理,一心一意的将肉食消灭一空后漱口翘腿坐下。
朝堂上纷乱太多,虽说表面上安稳下来,可站在其中被晋君招揽的公室之一,赵武的日子也是水深火热。
两人不必言语,默默饮下一口。
“周行如何?”
“很好。”
“水娘为何没来?”
“她带着孩子去和卿大夫的家眷玩去了。”
身在高位同僚的卿大夫们面上不论是否亲和,背后的女人们也不能躲在府里只知享乐。何况是赵武这样的,想来水娘的枕头风一吹就会管用。因而赵府的帖子无数,以前还有庄姬帮忙挡着。
可两年前庄姬没了。
赵武有些好奇,“你这神功,难不成到了最后一刻也是如此?”
羲和也不知,但是她猜应该是,因而点头。
就如赵武所言,她形单影只的,也如了那么一句。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既如此,她何必多说让赵武担忧。
不想她点头,赵武反而皱眉看她,“这些年来,你却是未有一丝变老。”
“这些年?”
羲和望他,神色带着两份思索。赵武知她不记这个,也不指望常年在外有时候一年都见不到一回的人,他轻笑,“我自十五见到你,如今三十有八,足足十三年矣。”
还记得不久前闹了一场孩子的笑话,羲和闻声闭了口,她以为最多不过是十年而已。
前几年她常在晋国,因而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