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异人很是无奈, 但他早已非当年喜形于色万事都要努力遮掩的年轻人。不论羲和神色态度,尽都和煦浅笑带着一丝尊敬,“幼子与先生有缘,不若请先生赐名。”
“阿丑?”
“……”
阿丑闻声哦了一下,哈哈的笑了起来,丝毫不知父亲一脸有你后悔的无奈神色。
羲和伸出手来,赵异人顺势把孩子递上去,“先生果真很爱开玩笑。”
“当真无名?”
“有想过几个,政、子”
“政。”
赵子是熟人之名,羲和不等说完直接指了第一个字。
赵异人莞尔,“先生说好便是,我儿之名便为赵政,小名阿丑。”
“……”
这名字有些不对。
赵政。
嬴政。
羲和嫌弃的低头,看着刚到怀里的小猫咪心中万分后悔。偏偏一样傻笑的脸蛋,还尤其享受的面朝她怀中,习惯性的把手放在她的胸上。
怎么看都想象不出日后秦始皇什么模样!
华夏后人皆知秦始皇的丰功伟绩,而人成年后的性子皆要看幼年所闻所见。而今即将要身为收留她,还不知道多少年月的羲和恨不得把孩子丢出去。她想到做到,一抬眼却见赵异人已经站在远远的地方轻笑。
“你跑什么?”
“政儿戒去母乳有半月,还望先生做些稀粥给他吃食就好。”
“……”
“此处有我等人在,先生一路珍重,日后必有重谢。”说罢,竟是逃也似的拔腿就跑,姿态丝毫没有士人姿态可说。
羲和回首,街巷之中空空荡荡,只有身后躺在地上哎呦哼唧的人,见到她冷眼扫去连忙爬着往外处离去。
“嗯?”
“阿丑乖。”
深感重任的担心做不好,偏偏更不放心丢到学院里放养。羲和低头看这个奶兮兮已经被强制戒奶的傻孩子,拉着兜帽如之前般给他盖上。
而后在近处躺下不动的人旁边,捡起一剑丢出去。
努力爬行的人哼唧一声,趴着彻底断了气息。
“大?”
羲和想把孩子送回秦国,但是细想如今的情形还有质子交换的文化,似乎结局都不好。最好的,大不了就是秦王为了交好再将孩子过几年送到学院去。
如此兜兜转转,还不如就在她手里好些。
如果是秦始皇,那贵生学院只会越来越好,甚至可以贴上皇家认证标签成为读书人、士族出仕前趋之若鹜的天堂。
“大?”
缓步离开此地,羲和将兜帽揭开一角,“你会说话?”
“大?”
大眼睛顺着敞亮的地方看去,被绑在里面的手蠢蠢欲动的想要□□。他一面笑嘻嘻,一面拔,拔不出来也不生气就是动个不停。
要不是活泼的性格,赵异人何必特意将他手脚捆在里面扮乖巧?有父亲在,他自然配合。如今只有羲和一个生人,阿丑不免的眼珠骨碌碌直转。
“怎么就喊你父亲?”
“大?”
孩子牙牙学语时,启蒙话多半都是父亲母亲的称呼。大是其中一个父亲的称呼而已,阿丑半丝不提母亲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父亲带大,但他扑胸口的动作对比在异人怀里太过爽快了。二则是太过年幼,他才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学会说大。
反正不论是哪个可能,都不太妙。
“大大大大!”
右手成功出狱,阿丑高兴的甩着手喊了起来,小嘴巴的唾沫飞出更是清晰可见。
羲和看得头疼不已,伸手摸他肚子的地方,“你出门前吃过了吧?”
“大?”
阿丑自然听不懂,反而小手抓住羲和一根手指头。见羲和只是挑眉,左手也跟着伸出来嘻嘻傻笑。
羲和面无表情的抽出手将他嘴边的口水抹去,而后就在他的衣袖上擦干净,“既然不饿,那就陪我去消消食。”
邯郸赵城。
诸侯宫室皆为台榭,前后各处宫殿与甲士把守。赵国宫殿更是以南北轴线为建,除了上朝以外赵王都在中间的地方办公,平日来往皆是卿大夫们,要想横冲直闯不简单。
若是前一个时辰,羲和还不带犹豫,偏偏她有了个拖油瓶。阿丑骨头太软甚至不会自己走路,她不敢丢给吉量,吉量也是嫌弃的直往后腿去。无奈之下,羲和试探的将阿丑颠了颠。他并不害怕,以为是逗他玩耍般自得享受,笑得又是口水横流。
羲和松口气,将他丢在略小的盾牌里,又将衣带缠住将其五花大束缚绑在自己后背。
从始至终阿丑都笑嘻嘻,很有探索精神的腿蹬盾牌伸手出去。可惜他人小,手短脚短完全被盾牌盖在其中。
而后,羲和落笔白布一同飞箭到宫殿门量上。待到赵王身影出现,她转身去了赵国宗庙。
此宗庙非彼宗庙,赵国百年基业前后都城迁移有三次,但是其上的赵氏列祖列宗牌子越来越多。陈旧的牌位上某个熟悉的名字放在最上面,曾经信手刻上的涂鸦也不再见。
当年她曾留言,若伤公输班,她便回来亲自打屁股教导所谓的为人之道。这些年虽然也有几个糊涂的帝王,但赵氏的血脉都不错,赵雍更是其中翘楚。只是她如何都想不到,时过境迁竟然被古人之后威胁姓名!
不论是否他亲自所为,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都不容忍。
因而羲和在半路砍了一根竹子,再一分为二所用的坐在牌位前供应吃食的桌子上,眼睛就盯着门外而去。
赵丹直到此行不易,但他不是昏庸无能的君主,遇到羲和登门反而乐观。觉得行事有些章法,只是高人各有性子罢了,亲自前去宗庙相会又如何?
毕竟在上交情而言,说到底是她先襄助秦国与赵国相敌。赵丹自认行的正,撇开大臣的劝阻意思前往约定之地。宗庙是个极有气派的宫殿,为了每年大礼时门前还空了一大块空地来,赵丹自认为诚心前来,彬彬有礼的挥退旁人。
羲和笑,拉着房柱四处张挂的布幔盖到赵丹头上,执着竹棍猛的跳起——
“干什么!你要干……啊痛!”
“痛什么痛什么!我就打了你一下!”
啪啪啪的几声,羲和挥得虎虎生威带着几分八极拳的快狠来,“几十岁的人哼唧什么!你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让人来杀我!”
“没有,没啊……没唔唔唔。”
旁人退在殿外只听到两声,羲和已经在偌大的幔布中找到赵丹,并塞住他的嘴。羲和仗着不是利器,竹棍划过空气呜呜声的拍在皮肉上,赵丹痛得哼不出声来直翻白眼。
羲和痛快极了,一边打一边骂。
“敢谋害你的长辈!真是不孝!”
“只顾私情枉顾赵国危矣,简直不忠!”
“号令武将却又不信,这是不义!”
“唔唔唔!”
“唔个屁!打杀女人算什么男人!说了还不肯承认,真是枉为人!叫你母亲丢人!”
赵丹登基尚幼,其母曾临朝廷听政两年后亡,也是世间难得慧女子。羲和对于这种装大头蒜的君王极不感冒,尤其最擅长的目不能视。羲和不可能上去认义亲诉交情,只能这么直接的来。
人,伤不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痛。
不然赵丹也不会这么天真的君王思维,败给了羲和的直接干脆。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不来找麻烦让赵丹知道痛来,秦国那边定然会借机讨伐,在议和之事上狠狠地讨要好处。她和白起生死拼搏,结果还比不过有些人的嘴巴。既然有些人舌灿莲花,那就让他们好好发挥他们的指挥与舌头。
千万别占她便宜。
“我记得赵国曾买了许多百灵散?”
“……是是。”
竹棍断裂,羲和装作无意的提了一句秦王离去。她往侧边的殿门离去,将盾牌解下看,阿丑贴着她的背以致鼻子发红,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走,喝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忽然发现赵政一直大大大的喊,翻译过来就是抱着大腿喊爸爸啊!
其实,对于不懂历史的人来说真的就知道秦始皇,名字叫嬴政。还有有个老祖宗宣太后,有个看重商鞅的秦王……
以上就是之前文盲的我所有秦国知识点,都是含糊的像赵异人那真的不知道是谁,印象还没有吕不韦深刻。
第109章 来到战国(六十五)
阿丑年纪太小不宜在外颠簸流离, 即便斩断有人对羲和项上人头的兴趣,但事无绝对。
再加上她从来没有接手过这样的奶孩子, 即便他已经戒奶, 但是看他白白胖胖的可爱模样,羲和完全不敢想象他被折腾到面条身材的样子。
只怕从未见过他的王诩等人, 都要无声谴责她。
身为家庭中的老幺, 羲和也曾看过部落里许多晚辈出生模样。再结合如今,她猜测阿丑戒奶的时间怕是有些早, 所谓的半个月应该也是一顿奶一顿粥这样喂着的。
算上孩子出生的时间, 只怕还没出世就被父亲盯着安排,就等她自投罗网安排上所谓的良机初见……
总而言之, 赵异人真是用苦良心,父爱如山了。
不是全心全意, 也是真心为阿丑花了心思着想。
羲和想着阿丑不哭不闹,心情很好的抱着去找有孩子的家人让他饱餐一顿。
母亲生育哺乳时心肠最软, 看到阿丑这样发胖的白面馒头, 二话不说解开衣裳露出鼓鼓的奶包子。阿丑也是本能反应, 扭过脑袋扑过去。没有半点认生的模样,甚至两手无空的抓住大口喝!
羲和就在对面站着,眼看着那母亲眉头轻颤, 神色却是带笑道, “这小子的力气真不小。”
阿丑努力的埋头苦干,嘴巴砸巴着。屋舍中只剩下他狼吞虎咽的声音,尤其那忙碌眼下的咕咚声……
那母亲看着羲和, 羲和回看过去,两人都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到阿丑两边兼顾的吃饱喝足后,那两团奶包子竟是明显的小了一圈,母亲胀鼓鼓难受得很,如果被吃了许多去疏通,她揉了揉道,“这小子胃口大,吃的凶,真是辛苦你了。”
一般人等哪里供得起这么多奶!也怪不得要出门来要。
羲和来时就说要赶路,只要喂饱了就走不会怠慢。想着想着,那母亲也理解了羲和的窘迫。眼看着阿丑回到羲和怀里后餍足的咂嘴巴,小手却不忘把住胸脯,目光也随之看了过去。一面收拾衣裳,一面说道,“不过这小子看着差不多该戒了,你那里看着不少也够应付了。”
“……”
那里?
羲和此次出行目的是打人,穿着类似胡服的衣裳收紧衣袖腰肢,身形也是纤细玲珑一眼可见。她见过无数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男男女女皆有,胸脯那两团也是吸引不少人。
但她从来没觉得,有哪道目光能轻而易举的使她窘迫的……
更要紧的是,有爪子还在上面抓了两下。
羲和低头,始作俑者却是慵懒的打着哈欠的闭上眼睛睡了。
就此与这家人别过,羲和无奈又将那张盾牌将阿丑盖上,绑到自己的后背上。无法,寒冬腊月时还要驭马归家,途中的寒风瑟瑟并非是稚童能够抵挡的。
吉量不高兴的原地踏步,仰着头聿聿聿的喊道,“把那东西丢下去。”
“那是个孩子。”
“又不是我孩子!”
羲和白了一眼,“你孩子又不在这。”
“丢下去!”
“……”
“要不就丢他到盾牌上,溜着跑!”
“……”
吉量各种馊主意,清晰可见的摆明自己对其余人类的厌恶。原来羲和就发现了,只是想他还在楚国待过许多年,不应该是如此的。如今看来,吉量似乎是对某些泾渭分明。
羲和忙抚慰的给他鬃毛,无奈之下只能巨资花费去买一辆二手马车,将自己和阿丑丢在上面,吉量才勉强愿意的拉着走。
用稻草等铺软又放上些许布在盾牌之中,阿丑就这么一路摇摇晃晃的回去。
从某一方面而言,吉量只能接受她上马背,这种情怀无形中让羲和心暖。故而嘴上说了两句,买车时又另外买了半袋豆子哄他。
好不容易哄好,吉量又闹了起来。
阿丑小,自己坐车根本坐不稳,羲和不得不留神一二。以往都是大步流星往前逐日的吉量必须放下速度,以散步慢跑的姿态缓缓的离开赵城归家。从未如此束手束脚,吉量这样委屈迁就之下更是一路骂骂咧咧。
在下车走路归家与坐车听念经之间,羲和只能选择后者忍他一时。
倒是路上偶尔走过的人群惊吓不已,谁家的马儿这么低吼不止?哪怕长得修长高大,只怕也是得了病的。再看车后是个面色惨白柔弱女子靠坐,怀里还抱着个孩子竟都没有声响!
怕不是一窝病秧子!
行人退让,一路上只有奇异的马吼声。
吉量的狂躁症出奇的大,越走越不高兴,羲和坐在后面生生的有种晕车的错觉。后来听得头疼,伸手拍他大屁股,“你能不能安静点?”
马头往后扭了扭,吉量没有说话,脚下竟是走起了倾斜路线从路中驱往边处。
他们这是千里归家,两地之间有一半都是城镇之地,但也有一半是山川野地。此处一座小山,边上便是悬崖。
□□裸的威胁!
羲和坐着纹丝不动,嘴里软和道,“好,你小跑吧。”
吉量这才小开心的摇了摇头,马蹄开始频繁的小跑起来。按着他的小跑,速度也是不差的,这样子羲和也少了几日的折磨。
可惜,他们想得太好了。
“哇!”
梦中的阿丑忽然小腿抽搐,睁眼前便张着嘴巴哭了起来。婴儿的嗓子有些尖细,发声时更是鼓足气力,小拳头拽紧的仰天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