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毫无留情的嗤笑,伸手戳他膝盖,“你是看了伤疤才知道痛。”
阿丑也不介意小心思被看出来,只是条件反射的缩了下腿,委屈巴巴的道,“痛。”
“我走的时候明明骑得有模有样,什么时候摔成这样的?”
“后来摔的,学会之后碰到了石头摔的。”
小脸毫无神色,耷拉着没精打采很是可怜。羲和定眼看他少许,发觉确实是真话后才放下心来。她虽然知道阿丑对自己更听话,但难保不会学着撒谎。又想到年后就能将他丢进蒙学班里,心下欢喜欣慰起来,一面从随身的香囊里拿出药来给他擦,一面嘴上叮嘱教导,“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阿丑眨了眨眼,附上求知的询问,“什么意思?”
羲和扶额,她习惯和学生们上课,日子长了也会说两句之乎者也。但是也因为时间问题,常常会说出此时尚无的结论语来。这一句不知有无,但到底不是一个三岁孩子能够明白吃透的话。
“你只要记得,不磨不炼不成好汉。若是自得轻狂,就像你这膝盖一样吃苦。”
若是王诩等人,大概会把大道理说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这般。有赖于日日相对,阿丑大约明白羲和所言,本来哼哼唧唧的嘴一抿,握着拳头喊道,“阿丑是好汉!”
骑车摔跤还要撒娇的好汉?
羲和不置可否,只是擦了药要等它干的时间里少不得又被阿丑拉着说白日里的事情。待到差不多后,他便自然犯困的歇下了。
假期时间的学院连一半人都没有,多少显得有些冷清。好在是年节时候,护卫等人帮忙将四处张灯结彩,人来人往间倒是热闹起来。除了留下来显得勤奋好学的学生之外,大都松缓口气,与王诩一同的学生手里也从书简换成了对联爆竹一等。
羲和背着手四处闲逛,而后坐镇办公舍里招待各国各府前来的贵客使者们。虽然与秦王有些摩擦,但这在彼此大局面上来看更像是手足之间的偶尔争执不足一提。甚至在各国送来的贺礼中,秦国送来的依旧是头筹甚至要更重一些。
送完之后,还另有给阿丑与白起等人的。
面对步步跟随在旁,吃着零嘴麦芽糖的秦太孙,使者显得客气又尊敬,问过几声好又念了学院与羲和的好后离去。
夜里支着篝火欢庆,羲和拍了拍阿丑的脑袋,让他快去玩耍。
村里有好些同龄的孩子,阿丑见不受管制,捏着鸡腿就飞奔出去不见身影。王诩见此自然的坐到身旁来,“师傅就这么让他跑?”
“怕什么?”羲和不以为然,“都盼着他就在我手里多磋磨几年,能跑哪里去?”
“也有人并非所想。”
“有人看着,没事的。”羲和也不好说自己再一次与吉量货物交换时商量过,众人难以防备,她再厉害也只有一双眼睛一颗心。倒不如把眼睛都留给不被人注意的动物身上,想来吉量的威势之下,有个万一也能第一时间得知。
王诩见她这般肯定,再想学院之中留下来的护卫队。虽然不似各国数量之多,但都是拔尖为准,心下也安定下来。
两人对觥饮酒,无人打扰也在兴头,有人来说闲说几句也是自在其得。直到喝到半夜,由白起亲自将阿丑抱回来时才收场。
随意洗漱后放回床榻,羲和将阿丑亲自串的圜钱放入红纸包中埋在枕头下,捏了把那张通红小脸,“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之间卡死了,然后到了要完结的时候了……
第113章 来到战国(六十九)
蒙学半年也可为一期, 年节狂欢后阿丑就被丢进去上学。
入学时还闹了些许笑话。
白起在旁高声叫名,让学生上前去拿牌子。充当家长的羲和站在一旁,眼看着点到名字阿丑后仍旧东张西望很是新鲜, 她手指勾了勾。
察觉到的阿丑抬头笑, “先生?”
“白先生叫你。”
阿丑惊疑的上前,结果还和白起有了争执。
“我叫阿丑!”
“那是小名,大名为赵政。”
“不, 我就叫阿丑!”
小脸不高兴的耷拉下来, 只是记着先生所言要尊老爱幼才强忍着伤心说道。但他年幼, 多少显出几分委屈模样,小手捏成拳头连校牌都不肯要了。
羲和无奈,帮着接过将孩子拎到,抬手就是一个大脑崩。
“先生!”
“秦王阿氏?”
阿丑摇头, “赵氏。”
他记得来的使者们自称, 又有先生叮嘱少说多听,别的不说哪一国的氏这种简单事情自然清楚。
“别人都尊你秦太孙, 那你说自己叫什么?”
“阿丑!风阿丑!”
这个名字听着都丑。
羲和无语,“哪来的风?”
“先生啊!白先生上次说的, 他母亲拜先生为师, 所以跟先生一个姓氏。”
白起也是到了老顽童的岁数, 心思分神的总会飞两道眼光看来。羲和猜想他是喝醉了酒, 随手拉的阿丑说的话。但孩子总是有些莫名的天真,以至于羲和不得不讲究人的姓氏由来。并表示从官方来说白起之母也不姓风,只是对于养育的些许恩情罢了。
当初带着小妞, 早在与秦缓一同游医时路径她的故乡。只是旧事过往,再回去又不见家人,小妞这才彻底死心的改名换姓跟着羲和这个不像话的师傅。
阿丑很是失落,心底犹发的紧张让他拽紧羲和衣袖,“那先生以后等我嫁人,也不要我了?”
“你要入赘?”
“入赘是什么?”
阿丑很是虚心好学,羲和想了想,“谁说的嫁人?”
“伙房的张大娘,她说刘姐姐要嫁人了!”
“她和你说的?”
“我听到的。”
其实嫁娶在羲和的意识里相对薄弱,更倾向于说两人一同过日子看谁更强势罢了。还有入赘,想来有作为有志气的男子都不会答应。如今年纪小不懂事,日后回想也定然是哭笑不得。
羲和将这件小事记在心上,等多年后的某日再提才有意义。而眼下帮阿丑把牌子挂上,语重心长道,“好好上学,听先生们的话。若有不懂就要问,这些事情等下学后我再与你说。”
“好。”
阿丑乖乖点头,背着小背包默默地走到白起身后。他本来就是在学院里长大,身边也有熟悉的面孔,因而并无其余学生的纠结不舍。甚至下学时还高高兴兴,自觉的敲开办公舍门。见到没有旁人,他连忙坐到对面的高椅上,习惯性的说起这一日里的事情。
都是琐碎小事,这个孩子哭了,那个孩子摔了。
阿丑都尤其骄傲的笑,自觉地认为自己好多了。但他的笑脸也在求问嫁娶入赘之事,羲和低声和他解说其中意思之后落了下来,整个人情绪低落起来。
孩子性情作怪,羲和没有管他,只是过用饭后阿丑特意去了伙房里。出来时得意道,“张大娘说了,我长大后是娶夫人的,不嫁人不入赘。”
“嗯,以后记得就是。”
阿丑甩着小腿,跟着羲和放缓的脚步慢慢回到小院子里去。因为冬日雪后融化,路面滑溜容易摔跤,他不敢像以前那样乱跑乱跳,反而是小心走着并伸手牵住羲和。
羲和自然的牵住他。
阿丑仰着头看着昏黄天色,层层暖橘染着入目的所有天地。寒风拂来,白雪染上橘色,映着些许光色。初春山间依旧寒凉,在人人都努力添衣难免有些惧寒瑟缩时,羲和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单薄衣裙。
衣裙都是浅色为主,皆看衣铺的姑娘想要她穿什么,送来羲和就穿。除了每日出门前费神的发髻之外,羲和都从容不迫。只是她本来就容貌出挑,略做装扮后漫步山间,更显得自在逍遥别具一格。
手心是热的,阿丑仰视着那张姣好侧脸,“先生?”
“嗯?”
微微低头,眉眼衬得更温柔来。
“你以后也要嫁人吗?”
羲和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小鸟依人的模样,本能地觉得依靠他人总不如自己给的安全感可靠,“不太可能。”
阿丑却不懂她的意思,满面诚恳道,“那先生你等等,等我长大了娶你。”
“什么?”
“入赘也可以。”阿丑以为她不愿意,他从小在学院里长大,对比之下那些偶尔见到的秦国使者并无多好感。
羲和的手被紧紧拽住,也在无声的告诉他的真心。
被三五不时的童言无忌哄,羲和笑着没有再说。反正长大后,阿丑可以嫁人但赵政不能。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
蒙学的学业不重,由浅至深由少变多,慢慢地在潜意识里给孩子们打下基础并培养基本的学习爱好与习惯。
前期一年磕磕碰碰再到后面,阿丑也偶尔会跟着闹过,但都被耐心不足的白起无情镇压。再兼之并非全都是枯燥学习,有许多是因个人爱好学习,阿丑很快度过了三年的快乐蒙学时光,以不错的表现与哼唧直升进入贵生学院。
因为成绩不错,阿丑进了乙班。
赵异人闻知后特意又送来东西,都是学生入学所需,其中还有一封家书。羲和没有看,就让使者亲自递到阿丑的手里,而自己也有一份。左不过就是那么几句,羲和一目十行看完就把其烧了。
使者见她动作自如流利,垂下眸子看阿丑。
阿丑坐姿大方,将家书收在袖中,“家父家母可好?”
“哎,还是老样子。只是身子还好,就是太孙不在,公孙子楚时时惦记偶尔犯症。”
“有劳大人走一趟,还请家父家母莫要多虑。此处有先生照顾,我必然是安然无忧定心入学,不辜负家父的心意。”
阿丑言说得体,顺着使者的话模样乖巧懂事。直到那人离去后,他才落下神色来看着家书。到底是自己的至亲骨肉,羲和也是有问必答,从不遮掩他是赵异人亲手送来的事实。因而从未逢面,对于亲人阿丑始终保持着应有的亲近与好感。
他总盼望着相见的一日,也会在使者来时不在犹疑之外的对父母询问安好。
可惜,使者的嘴里总是那么几句话。
赵异人与赵姬处境不佳,为了阿丑赵异人忍痛父子别离,而今多年惦记在心久后成病……
这些话阿丑初时还懵懵懂懂的,但在入学后所见所闻,渐渐地也明白使者话里的真假。但赵异人的初心之善让阿丑没有意见,但除此之外也会让他越发惦记自己的生母赵姬。
“你母亲我从未见过,你若是想要见她也未尝不可。”羲和算着自己在此又呆了六年,适时的丢下好处来,“只要你进了甲班。”
“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
“谢谢先生。”
阿丑当即应下,生怕羲和还要丢下别的要求,并拿着身旁的春秋看起。
这不是如今的春秋,是他在后院里发现羲和小书房里珍藏的一卷。藏书馆里也有一份,但他未能上到三楼,当时翻了两页察觉其中内容不同后缠着要看。也是仗着关系亲近,阿丑得以允可自己抄下来细细阅看。
其中多少事都是羲和所闻所见甚至亲身亲历,不论阿丑求问什么她都能对答如流。
阿丑对此受益匪浅,学业上奋发图强。学生们不论尔身份贵贱,只以学问相交,他的表现很好的将自己融入学院之中,也很快的进入甲班去。
当日,羲和将老车再重新敲敲打打维修一遍,叫来吉量一同前去秦国。
阿丑并不知赵姬仍在赵国,一路上期盼欢喜的在城中客舍落脚。
“不去找父亲?”
“手拿来。”
阿丑伸出手掌,几颗石头放在上面,“先生?”
“你轻轻的丢一下。”
阿丑听话的丢。
“再丢。”
如此反复三次,羲和拍他肩膀,“你的好日子来了。”
“先生说的什么?”
“明天你就知道了。”
阿丑不明所以,却默默遵循的等待所谓的好日子。
次日天蒙蒙亮,羲和让他换上一身素色的衣裳出门。
两人坐在客舍里用饭,秦人好黑衣,许是二人衣衫素淡让人不免多看。
“先生?”
“快吃。”
羲和催促他,兀自的低头喝了口茶汤,“今日有许多事情要忙,不吃会饿。”
说罢,从包袱里拿出两条白布。
客舍里人见此自觉的避开。
“先生这是?”
“给你用的,守孝。”
阿丑茫然想询问双亲之事,偏偏羲和低头用饭很是认真。
直到耳畔忽然响起阵阵钟声。
其声悠长沉闷,从远处缓缓延至此处。
热闹的客舍里当即寂静下来。
“秦王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仓促完结肯定是不好的,努力完善尽量写完,但是真的是文章太冷了,没人看┐T.T T.T ノ
第114章 来到战国(七十)
秦王崩了。
原来鹤立鸡群的两人很快融入到白布素衣之中。
阿丑愣了愣, “曾祖父没了?”
他想来见父亲,潜意识里其实也想见见所有的亲人们。譬如从未见过,但总是让人送来许多东西的曾祖父赵稷。
可惜就在一城之中, 生死两别再无缘分。
两人没有急着上门认亲, 而是在城中默默等候,等着秦王驾崩后后人主张后事。
赵稷之子赵柱妻妾成群,最看重的华阳夫人多年无子。为了有朝一日回来谋划富贵, 生母夏姬不得宠的赵异人认华阳夫人为母。由此说来, 阿丑名义上就是华阳夫人的孙子, 而非单纯意义的与赵柱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