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们虽然不舍,但也明白是非道理,只是希望有人去查清病情救下那些无辜的士卒们。有意为其相争,可惜出口便遭到了阻拦。眼睁睁地看着有人说得凶狠,掩不住心中的胆怯惶恐。有人说地好听,却像是抚慰心中的犹疑,彼此各争一词。
事情自然举棋不定。
报信前来的武将面色阴沉,他初出茅庐又年轻气盛,不似老将能说善辩还有地位争执。想到来前的叮嘱,顾及自己冲动后的后果,只能这般怒视着殿上阻拦之人。他的目光不加遮掩,大都看得一清二楚。
十足的嫩头青。
阿丑不免焦头烂额,战事上的畅顺让他脚下生风,政事也越发熟稔的同时,他也喜欢上了这种掌控的感觉。偏偏这种畅顺,也同时带来了某种副作用。
想着心中微叹一声。
“这叫鬼撕皮。”
众人惊愕,将目光看向说话人。
羲和看着小将,“那些人可是到了后来皮肉自主剥离,连着里面的血肉筋脉至死?”
“是。”
“至死也不觉得一丝疼?”
“是。”
小将来时慌张,只将书信送到阿丑的手里,虽有说几句却只知道大概。随着羲和发问,他眼眸发亮。
众人明白这是说的真确,毛骨悚然的同时讶异她竟知道。
阿丑心中攀升起了希望,“先生知道是什么病?”
“若是没猜错,那便是鬼撕皮。”
“鬼,鬼?”
“阴阳有别,人若常常与腐尸有身体接触便会如此。因不是自己身子出了病故,所以是毫无察觉的,初时只会有轻微浮肿,生起血泡渐渐地全身皮肤皲裂结疤,人皮一撕就掉。直到皮肉自己撕落死去,算来差不多三十日的光景。”
阿丑心下一沉,“三十日?”
从病情酝酿埋伏到爆发,只怕不知道多少人染上。更要紧的是,这是因为后勤处理尸体才染上的。在战地上,收拾士卒的尸骨本就不是好事,且接连战事之后报上来的死伤数字并不小。而在此间,秦军后勤还在努力的跟着大军战地推移收拾埋尸。
殿中蓦地静了静。
羲和不以为然,反是眸色发亮,“此事可以防范,但我需要前去一趟。”
“当真?”
“自然。”
小将眼里闪着兴然明光,“先生需要什么带的?末将这就去准备。”
羲和站了起来,“不必,东西都是要我自己准备。其余要事,你们好生商量就好。”
原来推着有其余打算的大臣见她愿意出面,自然是高兴的。羲和见此跟着起身,轻轻几句便退了众臣,“先生真要去?不如带些人去。”
“不带人。”羲和冷声拒绝,人命关天的大事在殿上由着你来我往的比较斟酌,她坐在一侧听了半天已经很磨性子了,“吉量一日千里,带上他们就要晚几日。”
一日就是数条性命之差。
最主要的是带上的都是些许帮手,军中医师也可助她,又何必麻烦?
阿丑见她这般神色,也是自责不已。他虽然日日努力不敢懈怠,但是站在父辈们的基业上,新王未及弱冠如同雏凤清音,想要一言拨动满朝文武惟他左右,到底是差了些火候。
自以为是的厉害像是风一般,轻而易举的相信又毫无能力的实现,轻飘飘的直到最后自己都难以相信,又谈何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阿丑尤不放心,一路跟着回去,亲自帮忙打包包袱并吩咐下去做二十斤烤肉。
“行伍之人粗心随意,恐怕路上不能好好照顾先生,好在吉量腿脚快。王将军早有令下,先生过去只管此事,旁人言语皆不必考虑。”
“旁人说什么?”
“武将粗人不是粗鲁随意便是善于诡计,上回便叫他们气了我半日。要是见到天下人敬仰的先生,还不晓得怎么说话?”
“既是受人敬仰,又怎么会叫人气到?”
阿丑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这话不该说。
身为秦王辖制不住武将,被气到被窝里咬牙,这怪谁?
事情彼此都心知肚明,但是说出来了总归伤脸面威严。
羲和轻笑一声,“慢慢来不着急,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
“……先生说的是。”
“从长计议。”
“学生明白。”
被事物缠绕,心中浮躁忽然放缓下去,急切的心情也自然散去。阿丑不由的跟着笑,脚步自然的追着羲和而去。
羲和平日里闲散随意,但念着有事要办,行走之间大步流星。
年纪尚幼,身高不及的阿丑习惯性的小跑追上。他以前就是这般,故而不觉得有异。身后近身的宫婢等人见了,只能咬牙追上。直到跨过殿门时,着急之下的阿丑脚尖磕在门槛上,身形径直往前而去。
门槛并不如以后的高,但是摔了可不好。
宫婢们惊呼,连忙追上前去伸手去扶。
阿丑有自身的武术功底,跌撞间便自己平衡了身形,且躲开了宫婢们的慌忙扶持。阿丑连退两步,神色不渝的看了她们一眼。但念及其心之善,隐忍的摆手挥退,“去医师那里看看吧。”
宫中婢奴都是挑出来服侍大王的,在没有王后夫人们的情况下,近身秦王的宫婢更是身娇肉贵之辈。两个宫婢扑在地上,当即就哼唧一声。
这一声并非矫情故意,与柔弱不太有关系的羲和听了免不得回头看了一眼。
面容清秀的宫婢红着脸起身,又是告罪又是感谢离去。余下的宫人想到秦王自来不爱他们靠的太近,很自然的微微低头拉远距离。
“……”
“先生,我”
“小婢女没有摸过腐尸,你怕什么?”
阿丑被察觉了动机,他抿唇回道,“我不喜欢她们近身。”
“那就换男的。”
“男的粗心。”
要人好看,又要离得远远地。
羲和嗤笑一声,“怎么养出你这样惜命的性子。”
顾及着面子,她的声音放低许多。阿丑连忙反驳道,“我是不喜欢女人近身来。”
“过两年你就知道女人的好了。”羲和伸手,轻轻拍了他的肩膀,很有一副长辈风范。
阿丑白了一眼,“先生知道?”
“我是女人,自然知道。”
“……”
羲和洋洋得意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后人勤奋之辈都是悬梁刺股闻鸡起舞,她却是伴着男女欢乐合唱的乐曲中沉睡醒来,好朋友来了之后,部落里的年轻小子看见她就像是孔雀开屏,一度赤身裸体的诱惑她。
耶娘等人乐得其见,伏羲甚至大张旗鼓的拉了几个壮汉来相看,一副她相中了就当时来一场欢好的架势。
却不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
羲和感受不到所谓的好看,甚至觉得恶心,再看多了更是心如止水的坐在苟且男女身旁看戏。
等大些了倒是感受到了些许成长的烦恼,看着他们沉醉其中的模样也有过好奇,但是当时风俗太过开放让她不喜欢,再加上皇位的诱惑让她无暇顾及。
但她知道,男人都喜欢。
阿丑感受到了那股微妙的暗示,淡淡的草药香气钻进鼻中,他抬头看着白玉无瑕的下巴与侧脸很是安心。
若是先生这样的,他方才必然不会躲开。
……不对。
宫中养白后的面容发红,浓眉皱起,一张脸耷拉下去后又是沉思模样。
鬼撕皮这种接触后感染的症状很让羲和感兴趣,眼下虽没有太多工具,但她觉得这种病毒足够她打发很长一段时间。故而她匆忙带上两身衣裳丹药与烤肉,上车前还在阿丑殷殷担忧的神色下给了三瓶药。
“谢先生。”阿丑拽紧了三瓶灵药。
作者有话要说: 15天……过得好嗨皮,小可爱们有追剧吗?
JJ也是意料之中,没看到什么好的改版,还搞个修文要月石的消息,什么鬼・◇・?
第127章 来到战国(八十三)
羲和坐在马背上, 她赶着时间, 一骑红尘的甩开身后的武将等人, 只留下马蹄下飞扬而起的尘土砂砾。
吉量径直向前奔跑, 他认路甚至轻车熟路的穿过漫漫高山深林。别人兴许顾及不敢, 他却是如鱼得水的飞驰而过, 毫无犹豫思虑横冲直撞,不论高山河流径直向前。
跑了足足一天。
忽然间下起了雨。
滴滴哒哒几滴, 凉丝丝的落在手上。不过是眨了眨眼,便雨势磅礴如同洪水开闸, 转瞬就将晴空漫过, 乌压压的天色透着沉闷。雨滴的凉意来不及感受, 便接二连三狠狠地砸在身上。
修长玉手稳了稳头上的斗笠,从包袱里拿出自制的油衣披上。
风餐露宿一路颠簸, 日头晒得人面上发红不大舒服,夏秋季节尘土飞扬,春冬时分瑟瑟发抖。有赖于那些年的经验之谈,不坐马车的时候羲和都会给自己带上斗笠。尤其是油衣, 既能阻挡风霜雨雪还能保住人体温度,轻便的塞到包袱里比斗笠还好随身带上。
半日之后连绵不绝, 雨势依旧。
眯着眼睛休养生息后,从斗笠上落下的油布卷起一角看,从山的这头到那头头顶的乌云始终跟随着自己。大雨东风拂来,她缓缓地打了个哈欠,眼角含着雾气的泪珠。
仰头露出嘴巴来喝了两口天水, 放下油布。
缩在油衣里,温暖舒适。羲和不用去看,手自如的从包袱里摸索出一包烤肉送到嘴边。
秦宫里连日来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的人骨头又懒又酥。有阿丑的叮嘱下,厨子们也很快就知道了羲和的口味。烤肉是放在石头上切片烤的,温热的时候吃着香嫩,冷了之后则是劲道。
熟悉的味道吃到嘴里,马背上的颠簸更让羲和眉开眼笑起来。她一口一口的吃着,偶尔再仰头喝一口天水。待到饭后水足,又仰头簌口再洗脸散去原来的困盹慵懒。抹干脸上的水,轻拍马背,“快点。”
“咈咈咈咈……”
嚼了两口路边野草后,吉量仰头高声,马蹄践踏泥土芬芳,甩开石头泥块的画作清风的冲进大雨之中。
无拘无束海阔天空的自在浮上心头,叫人禁不住的爽朗大笑。
一路疾速而去,又是一日。
晴空万里。
山间丛林苍翠满目,花草与泥土气息混杂,清香中带着淡淡腥气。有野兽无数,窜跳爬行在山间各处。这是它们的家,显少有人类深入,故而行踪并不隐秘。尤其是毒蛇凶兽一等,亮出尖利牙齿与长爪出没。
羲和一路受到了热情招待,小动物们有着绝对的地域保护心理,发现陌生人类都很凶悍。
在吉量收敛了气息不久,身后很快就追来了几只嘴馋的家伙。羲和顺势将它们解决,丢在马背后面,待到还用饭的时间再下去收拾。
一路停了几次后,羲和本着不浪费的优良品德将猎物收拾干净。因为太多不好带,她一路上不停嘴的吃着,反正她不太能吃饱。
山间野外,也没人看到她。
羲和啃着一只腿肉正酣,抬眼便见营地高墙与相望的士卒们。
秦营。
早已被勒令画地为牢不让人随意进出,秦营之中余下之人除了军医后勤与病者外,营外还驻扎着一列军队。
远远地,一片飘洒红雾的白云飘来。
站在高处与远处探兵率先发现,好似是风中拂来的绿叶般迅猛自然的吹来,转眼功夫就到了跟前来。他们早知有人前去求问大王,心底里慌张之余又是惊愕。怪病闻所未闻,他们也都报以最糟的念想,本来就是出征搏命的命,死了就死了也不算什么。
前后等了许多日,早已不报希望时竟见到了本应在秦宫的风先生?
彼此相望。
“见过风先生,开门!”
羲和咬下最后一块肉,她没来过此地,对于陡然间抵达目的地免不得讶异。要是知道这么近,她也不用多此一举顺路打猎,再辛苦烤肉忙着吃完。
抱着包袱里最后两块烤肉,羲和微微点头,吉量向前而去。
闻风而来的武将与军医赶来,在羲和要只身向前看病时被拦住,“先生,里头但凡接触了的人都染上怪病。”
“无事,我知道。”
入了营门没有走进,便发觉营中与平常军中相似的严肃有序,又相差各异的凝重与死气。
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
更何况是闻所未闻的怪病。
眼看着有三五士卒拿着铁锹从身侧而过,羲和眼角扫了一眼,看着自觉在跟前围拢的人墙。
“先生一路辛苦,不如先去休息。”
“休息做什么?”
“王将军有令,若是先生前来势必要保您周全。”
王家父子,好像对她格外关注照顾。
羲和有些狐疑,对于阻拦只是对之一笑,“学生重托,特意叫我前来看看。”
学生,自然就是秦王赵政。
“人有百岁不容易,我常年摸药试毒,这点小病不算什么。病情虽重,却非不治之症。”
本来顾虑几点的众人眼眸一亮,自觉得答应了下来。这是秦王答允,又是先生自己千里迢迢赶来,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于是半日后从新营里快马加鞭而来的武将扑了空,站在被隔绝的屋舍外,王翦气的踢了几人骂骂咧咧,等到回过神来后道,“将帅之令不听从,下去领军棍!”
“是。”
“赵之呢?”
“还没回来,先生是自己赶过来的。”
“……”
人家的马都这么争气,真是让人无地自容!
王翦在心里骂了许久,又等了半天无果。
军医也是以防万一,自觉的将人分为三等病情的隔离安排。羲和自然明白如何区分,她马不停蹄的穿梭其中,从浅至深的走了一遍确定心中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