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前谁后你分不清?”蒙恬觉得这弟弟蠢到不行。
蒙毅抓了抓头,“我当然分得清,可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我听得都有些迷糊了。”
七八岁的小子还没长大,说话也不那么小心。
“先生。”有宫婢站在不远处喊了一声。
羲和了然点头,“行军打仗不是容易事,身手矫健只能让你能多杀一个敌兵,脑子好使却能让你一击敌万,明白吗?”
蒙恬点头,“明白,回去学生就细读兵法。”
“嗯。”
两人来的很少,基本是让羲和过目后丢下一段日子的训练事宜。待他们达到了要求,再增进努力。蒙家人很看重此事,众多眼睛盯着,两兄弟根本不敢怠慢。
等到人走了,羲和拎着一壶酒走到前院墙前,“还在?”
一墙之隔,阿丑神色懊悔的跪下,“先生,赵政知错了。”
“你错什么?长进了不少,也晓得借东风了。”
“先生不怪赵政自作主张才是,并非是碍于脸面不肯认错,亦或不知悔改。”
自主的接连认错,羲和饮下一口浊酒好奇了。她靠着墙,侧耳倾听,又觉得不妥当干脆巧劲上了墙。半个月不曾见面,羲和站在墙上惊鸿一瞥。为了外面风声,阿丑竟然续起胡须好似很忧愁的样子,“哪错了?”
“一错李斯推行商鞅之法时,学生曾严令百家之道入了人心。二错目光短浅,推无稽野史愚弄百姓,填饱私囊!三错忘了贵生书院原旨,便是天下人可为读书者!四忝居王位,忘记曾妄言集六国还天下太平!”
原来我是如此圣人。
羲和恍然,惊叹而语态平稳,“不怪我动手?”
“先生爱之深责之切,是赵政愧对世人本就该打!”
第140章 来到战国(九十六)
羲和要有心, 千万种理由都说得出口。只是看众人目光都在秦臣之争上, 就想着慢慢来再等一等。
等了这些日子,等来学生如此高的领悟与自责。
再结合实际,羲和都忍不住点头应和。
这王位孤高和寡,又是年轻盛势, 很难有人能够看清轻重不沉醉美梦之中。登基前后, 羲和就直面与阿丑点过几次。但事实证明, 话语总没有亲身经历来的印象深刻了。
“乖巧话听得顺耳, 却比不上踏踏实实的落于实际行动。”
“先生说的是,不论如何学生绝不忘记, 还请先生且看且等。”
无论哪一点, 按照徐徐渐进的方式让百姓诚心接受的办妥,这都不是一个旨意就完全解决的。
最终信誓旦旦的阿丑还是没进门,他抬头看着羲和,“可还有学生做的不好之处?”
“有。”羲和点头,“回去把你脸上的毛刮了。”
“先生不喜欢?”阿丑一脸惋惜,他是真的喜欢故而抬眸可怜巴巴的样子。
可惜羲和给了他一双真挚的嫌恶眼神, 阿丑无奈离去。
当夜,他将那一圈算不上胡须青胡茬子托付给了郑姬,又是雄姿英发指点江山。
第一步便是拉着李斯你侬我侬,君臣情深。
第二步则是找王家等人演武场习练亲近。
总而言之谁都不冷落又不落下决策,左右摇摆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意。
羲和觉得戏过了,她更喜欢提着马槊去干架,这才痛快淋漓。不过阿丑俨然发现了新大陆, 新奇研究郑重其事的走上了演戏生涯。
局面越发捉摸不定了。
小院里。
羲和亲手落笔的华阳夫人自传,亲手誊写比不上口述者的记忆深刻。为了丰满自传,留下浓墨重彩的印,华阳夫人可谓是搜肠刮肚费劲了心思。
依旧有小宴,却不再有花枝招展的贵妇陪衬。华阳夫人独自芳华,坐在木床上,“先生高智,这床可修葺可玩耍,实在是个好东西。”
羲和扫一眼会心一笑。
此木床非后世之床,乍一眼与席坐一样,只是添了凭栏扶手。羲和当年做出来后融合髹漆技术装饰,再精雕细琢一翻绘上彩色。这样一把用于睡觉会友办公议事的床,推出世面就得到了上层人士的追捧喜爱,也是贵生学院匠科丙级学生毕业皆有的水平。
对其高要求一来是对学生负责,二来是维系学院的名声,三来则是匠科不如法家武将之辈闻名,自要有过硬的本事才可。事实上,因为匠科中的基础成品乃生活处处所需,有些手艺精湛的学生还未结元就名声大噪。尤其是每年每科皆有的比试秋试上,胜者风光满面得到学院赠送奖励,还有人围着高薪邀请。
百年前的蒲团席地跪坐广为世间人所用,直到后来五席而坐,大抵是换汤不换药都不是羲和能够接受的方式。因而有心忏悔讨好的阿丑将贵生学院之事提上日程,许多暗地里的优先摆在了明面上,无论是衣铺还是木匠,宫里点名只要贵生村中的。在外人看来,似乎是学生讨好老实的私为而已。实际上羲和自己就穿着一身衣铺做的衣裳,从来都是细心精致,除了不似宫里贵人那么讲究衣料外,根本不属于宫中甚至更甚一筹。
特别是匠科的学生,华阳夫人所得的这把不过是千年一头筹学生之作,对外售价盈利多少都在羲和的账上。同等的,阿丑还收到了甲乙科的学生们,这些人才艺出众。无论是日常床椅,还是兵器机关一等。
借着机会又添上羽翼,阿丑可谓是闷声发大财,让人看着羡慕嫉妒恨。
学生结元就是想要学而所用,羲和与王诩都不会计较,只是后者端看局面有些高低看法罢了。大世之人看懂这些的少部分人,眼睁睁看着贵生学院输送人才俨然优先秦国的情况,恨得抓心挠肺,心下愤懑之余更容不下秦国如此威风。
一时之间秦王八面威风,诸国之间风雨欲来。
羲和趁着这次机会将票庄里的账户分了几个,再等日后跑两趟去。如此多少年后,只要票庄还在,她的钱也依然在。她是个很看重实际的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因而做到了应做的就不再头疼多思。她当年只身在水里来水里去,就为了琢磨出一套渔猎法子,让部落人吃饱喝足。时间长了,旱鸭子也能如鱼得水起来。自然也明白河床越深,水面越平静的道理。
这也是她与王诩极大的区别,但彼此理解。
著书不是一件三五两天就可的事情,再加上自己只是添墨修辞的人,两人几乎日日相见,天天面对着。直到成熟之后,郑姬与扶苏也时常过来。
宫里至今只有郑姬一个女人,扶苏一个孩子,赵姬出不得门时常要宣她。哪怕阿丑对此可以忽略不听,郑姬也不敢跟着将其当做耳旁风。好在郑姬歌舞出身,说话温柔如水,捧着书简读书很有一番韵味。大长辈华阳夫人看她性子安静,是耐得住事情的人,心里喜欢倒是帮忙挡着这点事情,反而打趣的问道,“你这日日都在我这里,也不怕君王走了?”
郑姬羞赧,这位长辈看尽风雨性情随意,张口不是调侃就是出招。她习惯性的看了羲和一眼,“祖母说笑了。”
“她要是整日跟着,那才是不痛快。”羲和觉得郑姬这样很好,没有为了枕头人迷失自己。至于阿丑如今看似忠贞模样,不过是眼下有大事要办,偶尔心动时又听见赵姬闹腾,自然就意兴阑珊反而觉得女人多了没意思。
事实上,就她墙头散步时就听闻有两个宫婢得了青眼,有几次与阿丑眉来眼去。不过因为不在明面上又是宫婢身份,所有人都将她们当做虚无罢了。
这种现象有些奇怪,但是人人都习以为常。
若是还在远古部落的羲和,兴许还会喟叹一声,或是想到最近的民国年代。但如今年月和岁数,她早已看透更不愿意插手年轻人的事情。
又是说笑两句,郑姬继续读起了书。不拘什么,反正小扶苏是听不懂的。
不过孩子前一刻还在咿呀吃奶望天发呆,下一瞬就长牙哼唧蹒跚学步。奶娘看他走得颤颤巍巍,特意在地上铺了一层垫子,又亦步亦趋的跟着。羲和看她那样小心,展臂一把将孩子搂到了怀里,“好好听。”
扶苏抬头,“生生。”
“先生。”
“先先。”
“先生。”
“先……”
羲和懒得再听了,孩子都是一岁左右说话走路。但是扶苏的身子比较争气,早早就开始活动起来,以至于这舌头显得笨拙很多。
先先就先先吧。
反正这孩子除了哼哼唧唧,也就只会这两个字了。
奶娘见此,笑呵呵的候在旁边。她虽然有娃,但是一身奶都给了扶苏,日日朝夕相对不是亲生胜似亲生。郑姬也乐得如此,只要孩子还是亲自己的,多一个疼爱的人怎么想怎么划算。
几人又是几声说笑,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斜,一日又要过去了。
前殿却有人来加急请见羲和过去。
“怎么回事?”
羲和话音刚落,在郑姬抱过扶苏后不见踪影。
她走得太快,传信的怔愣一下拔腿跟着跑了出去。郑姬见此不由抱紧怀中的孩子,耳边只传来华阳夫人轻微叹声。
“这书一年半载成不了了。”
如今国事战事忙开了,她一人剃头热也不行。华阳夫人想再等等,将有生之年所闻所见都放进去,等她百年之后由人阅览称赞才是最欣慰有成就的。
至于那些大事,在其位谋其政,她老太后又不是子幼不能的芈八子,想那么多做什么?
事实上,羲和过去也没什么事,就是见证一下阿丑威风凛凛的给各位武将大臣下旨吩咐。势必要对外面那群豺狼虎豹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合伙针对的下场,再顺便措手不及的划拉某国一半城池是最好的。
阿丑不急要灭谁,最主要的是将其地盘慢慢吞噬过去。
羲和坐在一侧,她默默看了半晌,直到多数人离去后才落下笔道,“赵国,不如我去?”
“先生要去?”
“嗯。”赵国当年的兵马雄壮,说来也有她的一份力量。她教学生都是散养还讲究缘分,好似桃李满天下却不像王诩那般计较,因而名声极大却很少有人提起。看着天下局势越发明朗,羲和不免想出去看看,计较他们如今有几分能耐?
马槊被磨出微末锐光,束之高阁太委屈了。
阿丑欣喜若狂,“那就封先生为”
“不用!”羲和连忙喝止,“有王翦老将军在。”
阿丑疑虑,羲和见此又好心解释道,“就当是帮你,但不受封。”
她不想再送终了。
先生如此善意,阿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误会了,只是王将军曾言先生一人敌千军却无锐意,不好勉强为之。”
羲和愕然。
作者有话要说: 战事会快进的,可能眨眼就坐拥天下子孙满堂了。
在这之前就曾经提起过一个坑,关于弘昼大爷快乐嗨皮抱大腿的爽文。一直纠结,昨天终于挖坑了,因为JJ代码太过糟糕59就不折腾了,感兴趣的可以戳戳专栏,第一篇就是。
文名 清穿葬礼王爷很快乐
文案 弘昼的人生主旨是快乐。面对一家三代皇帝,他厚颜无耻化身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第141章 来到战国(九十七)
北地入秋转凉便是荒漠一片, 两军营地遥遥相对间只有一片寸草不生之地与一条长河。河水是活的却是万物分做两界, 战事如火如荼, 使得此地连来扒草抓虫的走兽都没有。
事实上一月前, 这里也说的上草长莺飞。百里地外,也说得上田地肥沃牛羊成群。若是让当年的秦非子见了, 指不定马儿养得更肥。
直到今日,早已今非昔比烟消云散。
夕阳西斜落地间, 千军万马穿过两界之地, 长达一日的战事之后鸣鼓收兵。胜者踏过满地芬芳与未寒尸骨, 步伐不停的向前收地。
羲和眺望不远处的营地, 烟火缭绕浮上九天漫着青烟,那是秦兵在那清扫作为的身影。她下了马背, 拧身旋转跳了两下这才踩到了空地上。
吉量低头打了个喷嚏,它四周有数具赵兵尸骨,甚至还有秦兵的。
‘走吗?’
羲和回首,余晖落幕下的吉量仿佛是一张壮烈战士的油画。漂亮的鬃毛上染着几道血痕, 那双长睫毛大眼睛难得沉稳冷静的看她。本能的没有调侃与谩骂,只是没有旁人的沉重。
他生即为战, 生死不过平常小事。
羲和心中慨然一收,“走吧。”
虽然答应, 羲和却没有上马背。她执着长槊迈步前进, 在满地尸骨见游刃有余的前进。身后拾捡兵器的士卒抬头看去,只见一人一马步伐极快的离去,马儿身影从容, 那道人影却不正经的左右晃悠着。
再眨眼,余晖化成夜色中的微光。在光影之中的一人一马愈发见小,不见踪影。
羲和曾画了几张农作物的图画,是方便农民们耕耘时的便利及效率问题。其中有挖土机与推车等,将士们见了将其征用改良部分到战地上。因为有了工具的推进,士卒们拾捡兵器等物后埋下尸骨也快了许多。
直到她漫步抵达被埋伏的赵营门前,回首已能看见后勤大军也随着回来了。
夜色已临,俘虏收押。
羲和如常的上了营墙,此处大风吹拂,望着漫天星辰再来一口酒是最好的享受。只不过往日青草荒凉变成了战事硝烟后烟火与死气,让人心头没那么舒畅,更觉得夜色寂寥。
这与迷信无关,但凡见了遍地尸骨鲜血成河的场景都不会痛快。再加上她也曾亲手埋过许多,难免心里会有些想法,即便她不怕噩梦更不会做梦。
“先生果真在此。”
王翦提着食盒上来,干脆利落盘腿坐到羲和面前,“怎么就喝酒?”
“等你送肉来。”
羲和不喜欢盘腿,靠着墙坐着。她不是秀气的人,长腿更没有规矩礼仪的随意伸展。看着有人送肉来也不客气,侧头挑眉看着王翦将菜都摆出来后率先扯了一只野鸡腿吃了。
出身行伍,夫人也是爽朗性子的王翦见此笑道,“可惜我这盒子就装这点,不如底下火上烤的多。”
他们才刚抵进敌营,小心翼翼的扫荡一片之后发现伙房营里竟然有好几头收拾的兽肉,由此可见赵人擅于养殖狩猎的传闻不假,也正好便宜给了他们作为攻城后的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