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蓝色长裙的少女飞一般地走来,发丝轻扬,衣袂飘飞,那玲珑玉致的身段浸透在冬日的阳光里,比新芽更娇嫩,比水波更柔媚。
她走到一半,突然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脚步一顿,飞快抬头四看,一眼就瞥见不远处的书阁二楼,有个人正神色古怪地盯着她瞧。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时候才到侯府的瑞平侯的那位小表弟方从军。
小鱼给他这么一看,突然感到很不舒服,愈发加快了脚步匆匆往前去,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方从军手扶着窗沿,目光还望着她身影消失之处。
他眉头一点点皱起来,咕哝着道:“奇怪,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且说小鱼一路小跑到添香院门前,凑巧便遇着林雪、林越二人带着丫鬟迎面过来。
“二姐、三姐!”她远远地冲她们二人招手。
林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巧心和巧莲呢?”
小鱼心里咯噔一下,眼珠一转道:“我让她们先回院子里去拿吃的了。”
林雪一笑:“该不会是你又偷偷一个人跑出来,把她俩撂屋里了吧?”
“咳咳,胡说八道,我怎么会这么做呢……”
林越扫了她一眼:“最好没有,给娘知道,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小鱼愈发心虚起来。
“咦,二姐,你今日怎么……”她此时才发觉,今日林越打扮得格外隆重。
林越穿的是双层纱的荔枝红裙子,外面罩一层白色狐裘。
她那袖口领口皆是小凤蝶图纹,颜色好看鲜嫩,原本的凌厉之色登时缓和几分,更添少女气息。最难得是她今儿只梳了个极简单的发髻,这样通身看起来亮眼,却不会太过招摇,只觉得恰到好处。
“今日怎么?”
小鱼一笑:“怎么打扮得这样好看?莫非是有什么好事?”
林越:“你就算是奉承我,下回在娘那儿我也不会替你打掩护的,不过,有一句话你倒是说对了。”
她虽然神态还是淡淡的,眼里却有几分柔光。
这可真是难得一见。
林雪在旁笑道:“你还不知道,二姐今日和杨通判家的大公子定亲了。”
“真的?”
“那还能有假?”
其实那杨通判在京城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杨家家底也不过平平。不过,林越毕竟是庶女,这桩亲事并不算亏待她,闵氏也是为此费了好一番心思。
最要紧的,是那位杨大公子人品出众,如今在大理寺任职,风评极好,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夫婿。
小鱼听完,也很为林越高兴,当下后退一步,夸张地一揖到底:“恭喜二姐觅得良缘,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林雪给她逗得大笑,就连不苟言笑的林越也微微弯了弯唇。
“小鱼,说起这个,往后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婿?说来听听,姐姐们好帮你参谋参谋。”林雪掩嘴笑道。
小鱼:“凡事都讲究一个长幼尊卑,三姐你都还没定亲,我哪敢抢在前头?”
林雪没料到会被她反将一军,气道:“你这丫头……说一说又不会掉块肉。”
小鱼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道:“我嘛,没什么要求,别丑得不能见人就行,还有,不能管我吃东西。”
林雪、林越相视一眼,噗嗤一声又笑起来。
*
小鱼与两位姐姐玩闹闲聊片刻,便往回走。
穿过院子,是一处花墙。
小鱼不禁略微顿足。
她还记得,今年春天她刚来侯府的时候,这里开满了蔷薇花。
粉的紫的,团簇在一起,小如星子,美不胜收。
可现在这面墙却光秃秃的,只耷拉着几根枯枝。
她不经意地一瞥,望见那上面有一抹淡淡的蓝色,不由目光一凝。
似乎是枯枝上系着一块丝巾。
小鱼走过去,踮起脚尖,一手攀着墙,另只手向上探,想把丝巾取下来,却发觉自己个头太矮,根本够不到分毫。
她收回手,有些气恼地跺了跺脚:“这破墙……”
然后略一弯腰,努力地往上跳。
眼看手就要碰着了,却有一只手先她一步伸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丝巾取了下来。
小鱼一呆,仰着脖子扭过头,对上来人的眼睛,登时一个激灵。
他拿着丝巾在手里端详片刻,抬眸扫了她一眼:“四妹妹要这个?”
小鱼嘴巴一抿,瞪圆了眼:“谁……是你妹妹!东西还我!”
林昇挑眉:“自己来拿。”
小鱼咬牙:“拿就拿!”
她走到他跟前,用力踮起脚尖伸手去够他抬起的手,却始终够不到。
林昇垂眸望着她有些泛红的脸,声音低沉得像阮琴的尾音:“我之前说过,只要四妹妹肯开口,我都一定是——无有不应。”
小鱼看向他,与那双冷幽幽的凤目相对,突然之间就像是给什么撅住了,仿佛感觉到什么,本能地就往后退。
她快步往后时,他也缓缓倾身向前。
此时,小鱼的背冷不防抵在了那花墙上,一时之间竟无路可退。
她仓皇抬头,他便顺势俯首吻落。
手没有碰着她分毫,只是双唇相接。
可小鱼却感到一种被前后围困的窒息,这个吻竟比从前更令人……
她在眩晕之中,伸手去推他胸膛,甚至于伸脚乱踢,可他却纹丝不动,反倒愈发向前,将她彻彻底底地压在墙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君送上~
爱你们呦
小鱼:登徒子!
林昇:惭愧。
第41章 香囊
小鱼再也动不了分毫, 只能任由他施为。
她水缎似的青丝拂在灰白色的花墙上,随着他的动作, 浮动涌落。
林昇仍然闭着眼,手却向下,掌心一动, 悄无声息地在她腰间的香囊上一拂。
此时,他唇间突然传来一下刺痛,嘴里登时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林昇神色一深, 非但不放开她,反而长驱直入,径直闯入了她口中。
小鱼一颤,伸手揪住他官服, 愈发想要咬他。
可林昇却不再给她机会。
直到她筋疲力尽, 几乎两腿发软,他才“大发慈悲”地松开了她。
她雪嫩的脸上,泛着绮丽的嫣红, 眼里闪烁着屈辱和气恼, 虽然一副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却更显得……
林昇不禁又有些意动。
小鱼看到他唇上有一点刺目的红色, 正是方才给她咬破了皮的地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报复得逞的快意。
他忽然伸手,捏住她下巴:“从前你当我是你二哥时,让我随心所欲,如今不是亲兄妹, 倒是不肯,看来小鱼是喜欢……”
小鱼:“才不是,你闭嘴!”
林昇极淡地一笑,指腹按在她樱唇上,状似漫不经心道:“你不想知道……你那亲二哥在哪里?”
小鱼紧抿着唇,沉默不语,少见的安静。
林昇凝望她神色,接着道:“若是他已经有个什么不测……”
她睁大了眼,脸色一下子变了,不可置信似的:“你说什么?”
他目光微定。
小鱼盯着他:“若二哥有个三长两短,爹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林昇淡淡道:“那你把一切都告诉瑞平侯不就得了?”
小鱼咬住嘴唇,又不吭声。
他抬手在她唇上一捏,迫使她松开。
“你不说,”林昇在她耳边声音低沉道,“一是你天真,不觉得我是奸恶之徒。”
小鱼脸色微变:“胡说八……”
他按住她嘴唇,不让她说话。
“二是你不敢——”他缓缓地一笑,在她额头上一抚,“你怕你的秘密也因此给人知道。”
他那动作做得极温柔,却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我什么秘密都没有……”她的眼睛看着底下。
“小骗子。”他声音淡淡道。
小鱼心尖一颤,下意识抬起眼睛,眼前却蓦然一暗,竟是他又吻落下来。
这次二人的双唇只轻轻一贴,不过片刻,他便松开。
蜻蜓点水,快到她完全没有来得及有所反应。
林昇脸上云淡风轻的,丝毫也没有占人便宜的愧色,只凝视着她盈盈的双眸幽幽然道:“记住了,这也是个秘密,若给人知道,你往后可就嫁不出去了。”
小鱼一呆。
*
黄昏时分,巧莲和巧心才算把小鱼给盼回来。
原本还想说她几句,却见她一副恹恹的模样,倒不忍心再多唠叨她。
入了夜,小鱼由巧莲伺候着沐浴,巧心在屏风另一侧整理小鱼换下的衣裙。
她拿起衣裙上那个藕荷色的香囊闻了闻,便一皱眉头:“奇怪……”
这香囊戴了好些天了,本来她还想着今日就给小鱼把里头的香料都换成新的,毕竟这么久了,味道肯定淡透了,可眼下一闻,竟还香气馥郁,和刚换时差不多。
看样式,分明就是小鱼一直以来戴的那个香囊。
此时,屏风的另一头传来巧莲的:“巧心,水要凉了,快来加些热水!”
巧心一顿,忙将香囊放回原位,转身就去提热水。
*
秦王府。
青帐后白烟袅袅,丝丝缕缕地消散,气息冷沉,与寻常暖熏的香料截然不同。
殿内坐着一个男人,坐态极稳,着一身深色缎袍,随意地搭着,也不显潦草。袍袖宽大,却仍隐约透出底下精健的轮廓。
此刻,他怀中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美人。
正是在最鲜嫩的年纪,就连给秦王看一眼都会羞红了脸、春.心萌动。
“你说谢之舟气得病倒了?”秦王听完属下的汇报,一把就将怀里的美人推开了去,挥了挥手,“其余人都退下。”
那美人还有些依依不舍的,却见秦王始终也不看她一眼,唯有难掩失望地躬身告退。
“怎么一回事?”
“回王爷,谢丞之前因为佐忠勉特地登门道歉的事,很是得意,可就在三日前,他无意中听到自家门客谈论此事,那几个门客言语间对佐忠勉佩服不已,反倒是有些瞧不起自家家主的意思,谢丞发了大怒,当场就将那几人给杀了。事后谢丞又派人到市井和书院暗访,发觉民间多是如此,这才……”
秦王眯起眼睛,抚掌道:“有意思……知不知道那几个门客都是什么来头?”
“只是寻常寒门子弟出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秦王:“不可能,马上去查,这背后肯定有猫腻。”
谢之舟府里的门客怎么可能这么没脑子,就算真的这么缺心眼,也不会就这么巧给谢之舟亲耳听到。
那下属领命而去。
秦王望着案上的高脚酒杯,一动不动,眼里却有暗流涌动。
朝堂上的那个赌约,还有佐忠勉和谢之舟。
前前后后所有,加在一起,似乎隐隐约约地都指向了那个……蒲彦霖。
林昇——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
十五这日是花灯节,京城城内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全城的女子倾巢而出,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擦踵。相比与平时,龙城卫巡逻的侍卫多了不少,几乎每走一阵,都能看到着那身官差服的人在其中。
罗裳轻衣,胭脂香粉,遥遥望去,满街都是女子。
之前京城里采花贼肆虐,闹得上下人心惶惶,未出阁的女孩子们更不敢随意出门。
如今案子已了,又恰逢佳节,城中的姑娘们便纷纷出门上街,景象比过去几年都要壮观。
世家贵女在此灯会时一般是坐着自家的灯船出行,也是在船上放灯。晚饭过后,瑞平侯府的女眷一同上了船,在灯光夜色里,漂浮于九江。
这船造得极大,女眷们基本都在,此外还有一些仆妇丫鬟。开船的是自家的家丁,船有两层,每层头尾都有侍卫看护。
小鱼和林越、林雪立在近水那层,各自手里拿着花灯。今日这样的时候,戴帷帽未免笨重,大部分女子都只覆面纱而已,她们三人也不例外。
三人都做了闭合的小巧样式,但图纹各不相同。小鱼在纸面上画了一匹枣红色骏马,并不很像,但憨态可掬。林雪不擅绘画,且心觉麻烦,拜托底下丫鬟替她画了个云鬓香腮的仙娥。
林越倒比较随便,只用墨笔勾勒出一只画眉鸟儿,上色也未曾仔细地上。
三人各自看了对方的花灯,相互打趣了一阵,就又走近凭栏处去看岸上的风景和水上的波影。
“还是太太平平的好,”林雪惬意地一叹,“前一阵可真是吓人,又是采花贼,又是火刑犯的。”
林雪:“好好的,你提那些扫兴的做什么?”
小鱼却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座巨大的画舫,上面灯光闪耀,挂着琳琅满目的花灯,当中还有鲜花锦簇,缤纷夺目。
“二姐,三姐,你们快看那儿……”
那座画舫一下子吸引了众女的目光,可等它缓缓靠近了,大家才听到有丝竹乐声飘荡而出。
那分明是……长乐坊的船。
原本拥在栏杆边的女眷们,大觉晦气,一下子四散开去,简直是避之如蛇蝎。
两船擦肩而过时,小鱼突然看到在那三层画舫的顶处,站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格格不入的人。
灰色的长袍,漆黑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