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一弯,竟在此时微微地笑了。
随着他身体的快速下坠,那抹笑也跟着消失无踪。
七映收回剑, 落到船上正欲说话,忽然看到林昇怀中小鱼的模样,目光一滞。
她的脸在月光底下,惨白得近乎透明, 整个人都蜷曲起来, 嘴巴张着,却似乎发不出声音。一只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抓着林昇的衣襟, 简直……就像垂死之人。
林昇的脸色也不比她好多少。
七映想到那一种可能, 脸色更加难看道:“大人, 小姐这莫非是……”
小鱼身上有毒, 他们都知道。
但没有人能想到,世上会有如此不巧的事,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毒发。
“立马上岸。”林昇沉声。
“是。”
他低下头,看到她疼得张嘴又要去咬嘴唇,目光一冷, 伸手就钳住她下巴,不给她咬下去的机会。
她抓在他衣襟上的手猛然一紧,挣扎片刻,骤然一松。
那只手眼看就要落下,却在半空之中给他一把捉住。
*
小鱼的眼前几乎已经是一片雾茫茫的白色,心肺里就像有一把刀子在扭,疼得近乎痉挛。
她失了力气,只感觉自己在不停地往下掉。
“小鱼——”
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轻轻地喊她的名字。
格外耳熟。
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与另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淡黄色的锦帐间,他正俯首注视着她的脸。
小鱼还有些茫然,一下子竟没认出他来。
林昇眉心微动,正要再开口喊她,却见她突然脸色煞白,又猛然蜷缩起来。
他脸色一变。
船在江中,七映已经尽最大可能使船疾行,然而他们毕竟是在江心,回到岸上起码要半个时辰。
小鱼疼得厉害,且比方才更甚。
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整个人在榻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冷……”
林昇听到她这一声,神色微凝,扯起旁边的被褥就要将她裹住。
然而手伸到一半,却忽然顿住。
他垂眸,望向她,手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抚。
然后抬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扣,将外衫尽数褪下,把她抱入了怀中。
小鱼仿佛感受到温暖,本能地朝他怀中深处拱去。
然而寒意淡退了些,疼痛却没有缓解半分。
巨大的圆月,映照在小窗外的水面上,此刻却如魔如幻,令人心惊胆战。
她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湿,一双眼睛湿润朦胧,欲哭不哭。
脆弱得好像随时会……
一阵剧痛袭来,她在他怀中浑身一颤。
林昇的眼睛黑沉至极,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过一瞬。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会在这时候毒发。
此时看来,她毒发也根本不是巧合,是寒气侵体意外引发了断肠草的剧毒发作。
她张嘴,又要去咬自己。
林昇脸色一冷,伸手就捏住她下巴。
她给他捏得抬起了头,雪白的脖颈轻轻仰起。
湿漉漉的大眼睛寄,目光满含痛楚和孱弱。
林昇一定。
他手下一松,却俯身,径直吻住了她。
手也将她紧紧按入怀中。
她从所未有地顺从,毫无挣扎,任他予取予求。
一丝腥甜味在二人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小鱼微微一动,却在恍惚间感到身上仿佛……不再那么疼了。
他松开她,嘴角带了一抹鲜红。
玉白俊美的面庞,在微黄的烛火中,多添了妖异之色。
小鱼懵然抬头,望着他湿润的嘴唇,眼神竟有些直勾勾的。
林昇喉头一动,下一刻,她双手撑在他胸前,主动靠上前……竟亲吻在了他嘴角的血痕上。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唯有依靠本能而已。
他的血,有极深的药性。
柔软的唇,带着清甜的香味,触碰着他的。
林昇一动不动,任由她动作,只眼底暗涌起伏,幽深冷邃。
没过一会儿,他嘴边的血就消失无踪了。
她皱起眉头,竟似有所不满。
林昇凝望着她,不动声色地咬破舌尖,手在她后腰上一按,让她贴近自己,低头再次吻落。
她猝不及防,急忙搂住他脖子,一瞬之间,几乎给他亲得呜呜低咽。
血的气息,和她身上浓郁的香甜味混合,似乎是这世间最醇最烈的美酒,能让人溺毙其中。
他抱着她缓缓下落,轻轻将她压回榻上。
她那样乖顺,手只从他脖子往下,攀住了他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加班+痛经,暴风哭泣,忘记了取消存稿箱得自动发稿,今日还有一更四千五的。
其实,这个时候大家仍然不要对二哥期待……太高,他还是个心理扭曲的腹黑变态,小鱼会改变他的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19-12-15 16:26:23~2019-12-16 19:5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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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小白
是夜, 瑞平侯府。
罗居正带着刑部的人等在侯府,此外, 堂内就是瑞平侯夫妇和世子林旻三人。
小鱼失踪的事,只有瑞平侯夫妇和林家几个兄弟姐妹知情,还没有惊动林老夫人。
林越、林雪虽然也很忧急, 却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便在外,只在各自院内待着。
林昇把小鱼带回侯府的时候, 她人尚在昏迷之中。
罗居正注意到林昇的衣袍下摆有些褶皱,且身上隐约透出一丝血腥气,不由目光闪动。
他还从未见林昇如此过……
闵氏见小鱼昏迷,大惊失色, 几乎也要跟着昏厥。
林昇却不好细说, 只说已经派七映去请了大夫。
他看了一眼罗居正:“火刑犯名为葛兆光,已经落网,在护城河外的小船中, 你速速带人过去。”
罗居正一凛, 飞快看了他一眼, 没有二话, 立即带着人离开了瑞平侯府。
他踏出侯府大门的时候,脚步一顿,没忍住侧身朝林昇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
林昇正抱着小鱼往内去,远远看过去,他的气度风范, 仍然是那个文雅端方、世出不二的贵公子。
然而此刻,落在罗居正眼中,却有几分异样。
他之前绝没有想到,林昇这个局的诱饵,竟然会是自家的四妹妹。
*
闵氏守在小鱼床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瑞平侯站在她身后,脸色也极为难看。
不多时,大夫终于到了。
只不过,此人不是自己进的门,却是给七映直接扔进的屋。
瑞平侯看着地上这个被五花大绑的精瘦小老头儿,险些就勃然大怒,又怕吵着另一头的小鱼,才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指着那老头儿看向林昇,目光不善道:“这就是你说的大夫?”
林昇没有说话,七映道:“侯爷,此人就是鬼谷药王欧阳不仁。”
瑞平侯神色一定,又将那人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地上的老头儿身材短小,骨瘦如柴,凹陷的脸上一双鼠目精光闪闪,原本还露着几分凶相,一看到林昇,忽然就跟见了鬼一样,神色大变。
林昇上前一步,目光凉凉地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对七映道:“给他松绑。”
七映上前解了束缚,那老头儿便从地上爬起来,一副佝偻之态,畏畏缩缩的都不敢抬头看。
瑞平侯等人更加狐疑。
谁能相信赫赫有名的鬼谷药王会是这个样子?
林昇走上前,伸手在他手背上一碰,不知说了句什么,老头儿猛然抬头,一下子大为亢奋:“当真?你不诓我?”
林昇神色淡淡地颔首。
老头儿哈哈一笑,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畏缩之态:“说话算话!”
他瞄了众人一眼,咳咳清了清嗓子,把手一挥:“都挪开,让老夫来看看。”
瑞平侯看向林昇,须臾,眉头一松,缓缓移开了步子。
欧阳不仁走上前,闵氏等人便纷纷退开。
他看了眼小鱼,心里一跳,随即嘴巴一撇,暗道:啧,怪不得那小子这么舍得,连半日醉都愿意拱手相让,原来是为了……
他将手搭在小鱼脉上,过片刻,神色大振,一双小眼竟爆发出奇异的亮光:“妙啊!”
其余几人闻言变色。
欧阳不仁抬头见林昇冷嗖嗖地看着自己,手下一缩,赶忙收敛神色。
他握起拳头,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无妨无妨,老夫给小姐开个药就行了,只要按时喝药,不出三日,就能好全。”
“真的?”闵氏大喜。
欧阳不仁险些就翻了个白眼,给林昇一瞥,才勉强忍住。
“那还能有假?夫人放心就是,三日以后,小姐要是不睁眼,老夫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灯笼。”
瑞平侯嘴角一抽,强忍着才没发作。
虽然此人有些疯言疯语、不成样子,却毕竟是林昇特地“请”过来的人。
欧阳不仁大笔一挥,写了个药方,交给下人去抓药。
瑞平侯:“小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欧阳不仁看到林昇在袖子底下转了转玉扳指,目光含着一丝警告之意,暗中咽了口唾沫道:“贵小姐是受了惊吓,加上寒气侵体,五识一时被迷罢了,没有性命之忧。”
瑞平侯:“那她怎么喊也喊不醒?”
“都说了五识被迷,听不懂人话还是……咳咳,反正三天之内,她一定会醒。”
*
欧阳不仁离开屋子以后就被七映带去了客房。
林旻看了眼林昇,忽然道:“二弟,你同我出去一会儿,我有话问你。”
林昇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就跟他走到了屋外。
林旻神色沉沉地望着他:“你和我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昇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却并不言语。
林旻吸了口气,握拳压着嗓音道:“好端端的,小鱼怎么会被火刑犯盯上?你又怎么会这么及时就能把她救回来?除非是……”
林昇目光无波,缓缓道:“就是大哥想的那样。”
林旻一定,猛然上前一步,指着他道:“你!你疯了?”
林昇淡淡一笑:“小鱼没有大碍,刑部想抓的人也抓到了,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这一笑,落在林旻眼中,极其刺眼,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激得他大怒:“你还笑得出来?你有没有想过,小鱼要是有个万一,你该如何自处?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早就想问你,之前的六年在敦煌到底是发生过什么,怎么你竟跟变了个人似的?”
林昇眼底掠过一丝寒芒,一闪即逝。
林旻冷冷看着他道:“这件事,不能让爹娘知道,更不能,让小鱼知道,我告诉你,这不是提醒你,是我给你的警告。”
林昇没有言语。
林旻不再看他,转身拂袖又进了屋。
林昇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抬头,看向天边那轮已经有些暗淡的圆月,右手拇指指腹从食指上轻轻滑过。
的确,这一切都是他事先料到的。
从小鱼拿到那朵桃花开始,他便知道葛兆光对她有了兴趣。
葛兆光在佐家让采花贼的骨灰现形,就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想借那个指节上刻意留下的痕迹把罪栽赃给度化院的僧人。
林昇有所察觉,却什么都没有说,任由罗居正抓错了人,好让葛兆光以为他们不会再捉拿火刑犯。
而且全京城的人都会以为,火刑犯已经落网。
十五这一日,侯府的女眷自然就会出府去赏花灯,葛兆光也会挑在这一日行凶。
林昇没有刻意地布局谋划,只是将计就计。
他不过是,知道却不说罢了。
天时地利人和,没有道理不好好地利用。
那日在那花墙之下,他在吻她时,趁着她恍惚之间,将她腰上的香囊掉了包。
就是因为那个香囊,他的白鹰才能在那种情形下找到那艘船。
夜风将林昇的衣袍吹得凉透,他身上那股奇异的香气却竟更浓烈了。
刚才在那摇晃小船之中的情形,随着此刻他周身香气的浮动,慢慢地浮现。
她的发丝、脸颊、眼睛、嘴唇,还有那双总喜欢倚着他的手,印在他脑海之中,清晰分明,像只发生在前一刻。
当时她的脸紧贴在他胸口,原本浅粉的唇泛着湿润的嫣红,额前的鬓发给冷汗打湿,像一株受了风雨摧残的芍药。
长睫如扇打开,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眼尾泛着轻红,目光似痛苦又似乞求。
林昇眯起眼,脸色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厌恶——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极其厌恶。
“大人,欧阳不仁已经安置妥当了,”七映道,“刚刚刑部那儿来人传话,罗大人已经把葛兆光的尸体暂搁在停尸间,等您回刑部以后再做安排。”
*
刑部。
秦王得到消息以后,就立马赶了过来。
他从罗居正那儿听说了原委,沉默许久才道:“怎么会是林家四小姐?”
罗居正摇头:“下官也不清楚,只知道之前林四小姐在清泉寺与葛兆光有过一面之缘。”
秦王:“你们到底是从哪里知道此人就叫葛兆光,莫非又是林昇说的?”
罗居正点头。
秦王定睛片刻,呵地冷笑出声:“好一个林子望,他这是把咱俩蒙在鼓里,自己做了个好局啊!”
罗居正没有吭声,脸色却也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