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他开口，说完了下半句：“七年前，我母亲在旧金山过世了。”
原来，他妈妈的病真的没有治好。
原来，世界真的这么残酷。
刚刚还不停转动的大脑此时此刻像当了机，一下子停下来，什么都没办法再思考。
半天都想不到合适的回答，直到他下了高速路口，向右开进了一片风景独好的别墅区，然后停进某一幢别墅门口的独立停车场。
下车的时候，周燃青终于干巴巴说了一句：“阿姨在天上，看到你现在这么优秀，一定也会很欣慰的。”
拉开车门走下去，陆忍抬起头看了眼月亮，眉眼毫无波澜，一开口，却像在自嘲：“应该不会，我没听过她的话。”
跟着下了车，她手里握着小小的圆饼包，细细的链子在指尖绕了好几圈，却觉得现在说什么好像都不对。
陆忍用钥匙锁了车，朝她走过来，笑了笑：“都过去了。”停了停，又补充一句，“说起来，还要多谢你。”
“谢我？”
他点点头，“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旧金山。”
还是听不明白，她追问：“什么意思呀？”
他却不再继续说了，又走近几步，吹膜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今天是你的生日，不说这些了。”
拉着她的手，两个人往别墅大门走。
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抛到脑后，周燃青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控制不住语气里的兴奋：“是给我的surprise吗？”
“进去就知道了。”
向前一步上了台阶，陆忍用钥匙打开别墅大门。
满心期待地睁大眼睛看，别墅的房间里面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身子忍不住朝陆忍身后钻，两个人一前一后刚走进大厅，她刚抬起头。
忽然——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不知道被谁打开，被光线一找，她眼睛无意识闭了闭，再睁开的时候，看到眼前漫天飞舞的金色亮片，厨房里有人推着蛋糕车走进来。
仔细看了看，站在最前面推着蛋糕车的是沈瑜，再往后是展檐、林叙、夏明瀚，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女生。
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一群人停在她面前，齐刷刷大喊：“周周，生日快乐！”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晕乎乎的，她站在原地，还未开口，便看见陆忍走过去，取出托盘里的两根写着数字1和9的蜡烛，插到三层蛋糕上面，然后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燃。
回头望向她，温柔开口：“十九岁生日快乐。”
“然后呢？”她得寸进尺地撒娇问。
“我爱你。”
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她双手交握，闭上眼睛许愿。
听到沈瑜高声提醒：“要许三个愿望，记住千万别说出来，不然就不灵验了。”
紧接着夏明瀚也跟着起哄：“哎呀干嘛那么小气，许三个愿望呢，说出来一个又能怎么样？”
“周周的愿望，干嘛要说给你听啊？她愿望里又没有你。”沈瑜不服气地反驳。
……
不再分神去听他们无聊的争吵，她在心里默默想，第一个愿望，希望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第二个愿望，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优秀到可以与他并肩的人。
最后一个愿望……
希望明年的生日，还可以像此时此刻一样在他的陪伴中度过。
如果上帝能够听到的话，她的生活真的不需要再有任何变化，她一点都不贪心，只要维持现状就好。
睁开眼睛，她低下头，深呼吸，然后吹灭了眼前正在燃烧着的两根蜡烛。
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欢呼，沈瑜从对面走过来，亲亲热热拉住她手臂，低声咬耳朵：“这个surprise怎么样？”
她也跟着低声答：“我也太幸福了吧，我觉得我现在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确实，这个别墅租一天据说要六百刀，也不知道陆忍打多久工能挣到。”
“他很厉害的好不好，上次一个客人纹花臂，他光是帮老板填色都分了两百刀呢。”
“那是花臂，要是纹个字符之类的，也就挣个五十刀吧。”
还没聊多久，又听到夏明瀚高声喊：“寿星，别发呆了，快来吃蛋糕！”
抬起头，看到他们已经开始切蛋糕，又走近，意料之中地发现一个本来粉粉嫩嫩的水果蛋糕被他们折磨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这个蛋糕肯定是陆忍买的，她觉得有点心疼，赶紧开口：“我来吧。”
扒开人群走进去，正想把蛋糕刀从夏明瀚手里抢过来，沈瑜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眼疾手快地就往她脸上抹了一块白色奶油。
这个举动无疑把其他的人玩心也都勾起来了，根本来不及把剩下的一半依次切好，别墅里的客厅已经开始上演轮番大战。
看起来不苟言笑礼貌得体的展檐成为了第一名受害者，这个时候大家好像都忘记了他是手握试卷打分大权的TA，全都把奶油往他脸上抹。
沈瑜也不制止，抱着肚子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作为寿星，肯定是在今晚有buff加成的，除了沈瑜之外，没人突袭她，这么想着，她决定先把脸上黏黏的奶油擦掉。
这么想着，她不着痕迹地慢慢退出这场大战，一路往前，拉开纱窗，进了一楼阳台。
阳台底下就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浅蓝色游泳池。
岸边的沙滩椅上坐了两个穿着泳裤的白人男生，正兴致勃勃说着什么。
拿出手机，她举起来，借着月色去看自己脸上的奶油。
基本都围绕在嘴唇上方和鼻尖，看起来很像是长了一圈白胡子。
想找张纸巾擦一擦，翻遍了身上的口袋却还是找不到，无奈，她只好伸出手指擦拭。
待会儿出去了一定要去找沈瑜报仇。
指尖还未触到柔软细腻的白色奶油，突然看到纱窗外的陆忍。
下意识去帮他开门。
“找了你好久。”
她一听，立刻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正好，你快帮我把脸上的奶油擦掉，太丑了。”
他闻言俯下身，凑近，仔仔细细看了看她脸上的奶油，认真答：“不丑。”
看着他慢慢伸出手，她灵机一动，把手机相机打开，“我们先拍张生日合影吧，一年一次，很珍贵的。”
说着便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举起手机寻找最佳角度。
找来找去都不满意，于是把手机塞到陆忍手里：“你个子高，你来拍。”
他依言举起手机，按照她的叮嘱寻找角度，又站在她前面一点点的地方，看着相机里她笑靥如花的脸，这才按下拍照键。
高高兴兴地把手机拿回来，对着两人刚拍的这张照片爱不释手看了又看，嘴里嘟囔着：“跟你站在一起确实有点吃亏。”
不过还是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放回大衣口袋里，面对着他仰起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上方，催促道，“快，帮我把这里的奶油擦干净，蹭在脸上不舒服。”
他听话地向前一步，刚好站进月亮光线最强烈的一部分，皎洁月色明晃晃地照在他身上，映出他清瘦眉骨，和下巴尖尖的轮廓。
陆忍很瘦，瘦到一张脸只有巴掌大，瘦到一双桃花眼格外引人注目，瘦到背上一对蝴蝶骨总让人想到漂浮无依的浮萍。
他身上有一种脆弱疏离的美，很飘渺，又很致命。
让原本只是从他身边路过的人情不自禁停下脚步，心里还傻傻想着，如果他能回头看我一眼就好了。
微微俯下身，原本被遮掩得严丝合缝的月光便从他身后漏出少许，他没有伸出手指，而是低下头，温柔吻在她唇角。
羽毛似的吻细细密密地一路从嘴角落到鼻尖，他伸出舌头，帮她仔仔细细舔去嘴唇上方的白色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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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脑子里一片空白, 停了很久才记起回应。
舌尖触碰到他唇上的奶油，原本应该是觉得很甜腻的，现在却食髓知味, 迷恋不已。
跟他在阳台上接吻, 在这一刻好像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脑子里模模糊糊又想到在旧金山的时候, 陈曼姝说过的话。
她说陆忍跟谢云云在一起的时间里，没有过牵手拥抱接吻, 两个人相敬如宾的根本不像是一对恋人。
这也是谢云云这么喜欢陆忍，却还是选择分手的原因。
那么, 自己应该就是那个，他爱的人了。
用爱这个字眼是不是太过沉重？她才刚刚十九岁, 随随便便就说爱这个字，会不会被别人笑话。
可是，陆忍今晚对她说了。
想到这里，她还是决定鼓起勇气。
微微启唇, 发现自己呼吸有些不稳, 半晌, 尝试着小小声地开口：“陆忍，我爱你。”
说出来了。
吻她的动作忽地停下，好像有点惊讶，陆忍抱着她几秒, 慢慢又弯了一点腰，把头靠在她细瘦肩膀上：“one more time。”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觉得爱这个字眼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提及。因为她真的爱他。
双手环在他腰上, 周燃青踮起脚尖，有点幼稚地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在她侧脸亲了一下，他低声回答：“我也是。”
抬眸，她笑着问：“陆忍，你知道我刚刚许了什么愿望吗？”
他不语。
她便迫不及待地揭晓谜底：“我许愿，希望明年的生日，也可以跟你一起度过。听你再说，我爱你。”
“这么简单？”
“这就是我最想要的了。”
宠溺地摸了摸她头发，陆忍打趣着说：“可是，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
根本没想到这一层，愣了愣，她有点后悔：“那你就当作没听过，我当作自己没说过好了。”
“还能重来？”
“当然可以啦，你没看过那些主角有超能力的电影吗？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就闭上眼睛心里默念，再睁开的时候，就回到过去了。”
她越说越兴奋，“我们也可以这样啊，如果再吵架了，就一起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要像没吵架之前一样开心。”
觉得自己真的太聪明了。想出来一个这么完美的主意，可他却说：“这个方法不太适合我，我不会对你生气。”
不太相信地看他一眼：“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劈腿了，也不会生气吗？”
他摇摇头，“我心里应该会想——”
“想什么？”
“希望他比我爱你。”
完全是预料之外的答案，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回答“那我就跟你分手”或者“那我就先把他痛揍一顿”之类的回答吗？
沉默片刻，她撇了撇嘴，低着头说：“不会有这一天的。”
头顶的一弯明月今晚好像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明亮热烈，像她的心，漂流在汪洋大海中，起起伏伏，忐忑不安。
现在，终于可以选择上岸，活在有他的孤岛里。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活到心跳停止的那一刻。
阳台的移动门忽然被谁拉开，一回头，看到了虽然已经擦拭过但还是能明显看到满脸奶油的沈瑜，对着他们招手，高声催促：“别说悄悄话了，快进来一起玩，你这个寿星不在，我们都不好意思玩。”
周燃青无语，跟着陆忍一前一后进了客厅：“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玩就是了。”
一抬头，发现原本优雅大方的客厅此时此刻空空荡荡，餐桌和长椅都被挪到厨房，只留下一块羊绒地毯，和旁边好几排歪歪扭扭的啤酒瓶。
他们在地毯上围成一个圆圈坐好，开始玩各种各样在她心里都很无聊的游戏。
大家约定好，每一轮输掉的人都要围着客厅跑十圈，一边跑一边喊“生日快乐”。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今晚运气奇差，不管什么游戏最后总是输家。
虽然跑圈喊生日快乐的惩罚可以免掉，但酒还是必须要罚的。
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总之一杯又一杯全都下了肚。刚开始的时候陆忍还帮她代几杯，但她自己后面喝high了，抱着啤酒瓶谁都不给碰。
其实本来是想着少喝的，毕竟自己的酒量一般，还喜欢发酒疯。
上次喝醉的时候咬了他一口，这次可千万不要了。
脑海里迷迷糊糊地想着，头也越来越晕，最后抱着怀里晃晃荡荡的啤酒瓶，毫无知觉地倒在陆忍怀里。
啤酒瓶里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喷洒出来，应该是淋到了他的头发、鼻子、下巴。
但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开口说些什么了，脑袋一歪便沉沉睡去。
*
不知道是睡久了还是喝得太多，总之，她是被头疼折磨醒的。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皱着眉头仔仔细细打量周遭环境，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又低下头，看到自己盖着的白色羽绒被上面，还有一件黑色外套。
伸出手慢慢揪住这件黑色外套的袖口，举起来，放在黑漆漆的天花板底下反复打量，最后，又仰起头，凑过去闻了闻。
非常熟悉的，干净清爽的洗衣液味道，夹杂这一点点微不可闻的烟草味道。
她立刻记起来，这是陆忍衣服上的味道。
是了，今天是她的生日，陆忍特地租了一个很豪华的别墅，叫了很多朋友来一起为她庆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