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燃青笑问:“是不是跟我现在一样紧张?”
她也跟着笑:“那个时候我儿子还不到一岁,我现在想想,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舍得出来工作的。”
说到这里,像是陷进了回忆里,“我婆婆腿脚不好,所以儿子都是我老公在带,他那半个月忙得天昏地暗,瘦了好几斤。”
听到别人的恩爱故事,周燃青嘴角莫名其妙翘起来:“你带队也很辛苦呀,一个人要管着十几个小朋友,想想都觉得崩溃。”
“秘诀就是一定一定要细心,不管做什么。”
聊着聊着,已经延迟了三个小时的登机广播终于响起来。
松了口气,她赶紧站起来,一个一个去叫孩子们起来,排队登机。
这些小孩子里面,最大的不超过七岁,最小的才五岁,所以,要管理他们需要耗费相当大的精力。
终于带着他们按照顺序一个个登了机,她踮起脚尖,往行李架上帮助他们把儿童行李箱一个个塞进去。
刚塞了几个,空姐就一路小跑过来,接手了她的活儿。
周燃青对她低头道谢,转过身来开始检查孩子们的安全带有没有系好。
还没检查完就听见陈老师的声音,一抬头,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对讲机似的东西:“喏,这个是校长统一给咱们安排的通话手机,里面所有学生的号码都存好置顶了,打电话非常方便。”
“太好了,我还在想到时候是不是要买张卡。”
对方闻言摆摆头:“不用不用,你就用这个手机,虽然功能少,但咱们总共也就在这呆半个月,凑合凑合。你自己的手机放好,别丢了就行。”
周燃青运气不太好,座位在所有人后面,飞机尾的地方。
不过这样也方便她随时查看前面学生们的情况。
拿出一副白色耳机塞进耳朵里,她随手找了个歌单,想着趁晚餐时间之前休息一会儿。
耳机里的音乐声被她可以调低,这会儿在她耳边慢慢响起,更像是情人的低语。
原本是以为会很难入睡的,结果才刚过了几分钟,睡意便汹涌袭来。
梦里是倾盆大雨,她没带伞,又赶着去上课,于是只好用书包挡在头上,跑进低垂雨幕里。
地面被雨水不断冲刷,她的头发丝也慢慢湿透。
终于跑进了教学楼,她把书包拿下来,按了按酸痛的手腕。
刚站了没几秒,脚边就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坑,正想去洗手间处理一下自己湿透了的衣服,迎面却看见陆忍走过来。
他耳朵里塞着一副白色耳机,细细长长的耳机线一路没入他牛仔裤口袋里。
深深浅浅的天空里,忽然一道闪电划过,整片天猛地被照亮。
他的侧脸被光照亮,美而无暇。
周燃青在梦里开始想,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认识了吗?可以打招呼吗?可以问他去哪里吗?
无数个鲜活的念头闪过脑海,却在看见他陌生的眼神时,全部归零。
眼看着对方就要跟自己侧肩而过,她不加思考便开口:“陆忍!”
对方下了几步台阶,自顾自撑伞走进雨里,没有回头。
顾不上翘掉微观课会带来的后果,她不顾管不也跟着转身冲进滂沱大雨里。
他撑着伞,漫无目的地走在雨里,背影看起来很安静。
她看得入迷,忘记开口叫他名字,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不远不近跟在他后面。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进眼里,看上去很像是在哭。
忘记时间过了多久,她一直跟在他后面。
随便雨还要不要下,随便梦还要不要醒。
……
“小姐,晚餐时间到了,我们为您提供两种套餐,牛肉饭和鸡肉饭,请问您喜欢哪一种呢?”
耳边有什么声音在断断续续的响,周燃青皱了皱眉,被迫醒来。
拉开小桌板,她随便选了一个,跟牛奶一起放在桌板上。
没有胃口吃饭,她盯着餐盒包装袋上面冒出的热气,开始发呆。
记忆里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陆忍了。
都说日有所思也有所梦,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她明明对陆忍日思zvauzijh夜想念念不忘,他却很少愿意入梦。
陆忍现在在哪里呢?在参加同学聚会吗?
还是……已经回美国了呢。
他毕业之后有去别的城市工作生活吗?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坚持还伞,是不是因为,已经认识了新的人呢?
所有的所有,她都不知道。
十年太久了,久到她臣服于岁月,久到打听前任都能变成旁人眼中的一个玩笑。
可是……
可是。
为什么醒来后,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仍然是想见他。
就算已经还了伞,就算已经高过别。
*
十五个小时以后,飞机成功抵达旧金山国际机场。
周燃青帮助孩子们一前一后井然有序地排队下飞机,穿过长长的通道,到达旧金山机场里面的下机出口。
眼前来来去去提着行李的人,都是蓝色眼睛金色头发,机场里大大小小的指示牌上面全部是英文标识,对面十几米的地方,subway和burgerking并肩而立。
一切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如果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脑海里好像只剩下沧海桑田。
大概是她发呆的时间太久,陈老师忙中抽空拍了拍她肩膀:“想什么呢?快来数数人对不对。”
瞬间清醒过来,看到其他三位领队老师不停忙碌,忍不住为自己在工作时间想私事而感到愧疚。
晃了晃脑袋,她拿出花名册,参与进去,一个一个对人数。
作者有话要说: 下回头修,下一更在后天(7.16)
第64章
“哎, 跟你说,今年的同学聚会陆忍学长来了。”
熙熙攘攘的包厢里,有人聚在一起聊天, 有人正在甜品台上选蛋糕, 长发女孩穿着一件长长的裙子, 把羽绒服抱在怀里,给朋友打电话。
电话里, 对方听到有点惊讶:“你不是说他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的吗?”
“以前确实没参加过……”长发女孩偷偷盯着那个远离人群坐在窗台边看风景的人,想了想答, “可能是因为最近有同学结婚吧。”
“结婚?”好友听到这句话,突然想起, “哎,那,之前你谈到过的那个学姐来了吗?”
长发女生闻言,叹口气:“来没来我怎么知道, 我又没见过学姐。”
“你仔细观察观察呀, 如果来了, 表情肯定会有点不自然,刻意不看他不跟他说话。”
“今天来的女生这么多,个个都是盛装打扮,真的很难凭肉眼观察出来好不好。”她歪了点头打电话, 视线若有似无瞥过包厢内的错落人影,“怎么跟追剧似的……好想看结局啊。”
“我也是,不过……他们也许早就没联系了, 这样会显得我们很傻。”
两个人打了好久电话,直到服务生打开包厢门,提醒他们开始上餐,才依依不舍的挂断,去找位子坐。
圆桌旁,大家很快就坐满。
显然,大家来参加同学聚会绝对不是为了吃饭的,前菜尽管端上来也没有几个人动筷子,都在聊自己的近况。
这个说自己开了创业公司,那个说自己跳槽到了苹果,总之,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听上去,一屋子都是人生赢家。
同学聚会好像一直都很无聊。
想到这里,又觉得明明知道很无聊自己还要来参加,岂不是更无聊。
一群大男人吹起牛来,这个场景简直太可怕了,感觉再没人开口喊停,他们马上就要去拯救世界。
正想着,果然听到一个娇滴滴冷冰冰的女声:“有完没完?吹牛还吹上瘾了。”
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穿着香奈儿高定妆容精致的女生,说女生好像不太恰当,因为她看起来明显就是万人迷类型的,女人。
好半天都没人说话,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还是林叙学长出来打圆场:“烤鸭上了,大家尝尝吧,听说这家的烤鸭特别好吃。”
刚刚吹牛的几个主力军立刻接过话茬,开始讨论这里的菜色怎么样。
觉得刚刚发言的那位学姐很酷,她忍不住又抬头,视线追过去。
却看到对方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一转头,却是在跟陆忍说话。
仔细看,陆忍也在很耐心地跟她交谈。
回想了一下,印象里陆忍学长算不上是一个人非常耐心的人,在八月唱歌的时候每次都是唱完就走,一句话都没有。
??
难道……
她就是那个十年前甩了陆忍,闹得学校里人尽皆知的学姐?
八卦了这件事情这么久,该不会今天终于见到女主角了吧。
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好友发短信,说故事好像要大结局了。
圆桌对面——
沈瑜心不在焉地发呆,在与陆忍交谈与不交谈之间来来回回地徘徊。
虽然知道他跟周周已经结束了,但……很明显两个人都没办法忘情嘛。
在这种情况下,复合其实也没有很难吧?
等周周从旧金山回来,干脆自己设个局,推他们一把好了。
这么想着,她清咳一声,扭头去看坐在旁边的陆忍:“哎,我问你。”
对方闻言,斜斜瞥她一眼,没说话。
沈瑜不管有没有回应,继续问:“你跟周周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没等他回答,旁边的林叙就忍不住插话:“还用问吗,你看他一脸颓废的样子。”
“哎呀,颓废什么,放不下就追回来啊,像当初她追你一样。”沈瑜不管发表什么观点,看起来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没必要拿上一辈的恩怨来惩罚自己吧,作为一个男人,有什么顾虑你就跟她说啊,大不了以后结了婚少回家嘛,她父母根本没有理由不同意。”
林叙还没听完就忍不住笑:“为什么被你一说,就好像很简单的样子。”
“本来就很简单啊!”沈瑜提高了音量,“反正,想要什么就得争取,人家现在又不是十年前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所以你要主动一点。”
“但是,十年过去了,也许他们两个人都变了,没办法再回到十年前的那种契合了。”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回不回得去呢?”
眼见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陆忍的手下意识往大衣口袋里摸,只是触碰到打火机的轮廓,就饮鸩止渴般收了回来。
他开口的时候,是平静到不起一丝涟漪的语气:“有个东西,回头麻烦你替我转交给她吧。”
“干嘛要我转交?”沈瑜想都没想就拒绝,干脆滑开手机屏幕,装作自己在看手机,“我没空,你要给就自己给她。”
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的回答不太正确,万一他就真的不给周周了怎么办?
手指无意识点开微博开始往下滑,正想着要不要找补一下,却看到停留在指尖的某个热搜。
#旭日航空事故#
脑子好像忽然乱成一团毛线,她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这是周燃青今天去旧金山乘坐的航空公司。
手指莫名其妙有点抖,她点进去,看到各种各样的新闻报道,说今天早晨浦东机场旭日航空有一班8:30飞往旧金山的飞机中途遇到故障,目前正在等待迫降,机上乘客伤亡情况暂不明确。
……
回想起早上跟周燃青的对话,那个时候,她跟自己说的,的确是旭日航空早晨8:00飞往旧金山的航班。
所以,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她手指抖得越来越厉害,差点就握不住手机。
旁边的林叙见状关心询问:“怎么了?”
“周周……”
上唇下唇莫名其妙开始打架,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完这句话,“周周坐的那趟航班,好像出事了。”
说完,终于想起要打她电话,可是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显示无人接听。
“你先别急,”林叙看她太过紧张,出言安慰道,“她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呢,电话打不通很正常,等过两个小时你再打,那个时候应该下飞机了。”
试着听他的话让自己的情绪先冷静下来,可是还没等她深呼吸,就被陆忍握住了手腕:“你刚刚说什么?”
*
来到旧金山的第三天,周燃青终于调整过来时差,也习惯了每天从早到晚操心忙碌的生活。
早上七点半去叫醒,八点钟确认所有学生都在酒店餐厅吃早餐,八点半上大巴车开启一天的夏令营活动。
虽然说是每天七点结束日程回酒店,但基本上前两天都要推迟两个小时。
这么多小孩子,真的太难管理了。
每天晚上回到酒店房间里,周燃青都累到没力气洗漱,两条腿走起路来就像是踩在云朵里,飘得厉害。
如果不定闹钟的话,她怀疑自己会睡到隔天下午。
第三天的行程是金门大桥、渔人码头和九曲花街。
光是想都觉得很赶,但是没办法,因为明天就要离开旧金山去圣地亚哥了。
坐在大巴上,在抵达渔人码头的路上,孩子们歪歪扭扭全都睡成一片,周燃青终于得到片刻休息的机会。
她蒙着眼罩,把头靠在座椅靠背上,原本是想利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补觉的,可是就算闭上眼睛,也总是无法入睡。
一闭上眼就是多年前那个泛黄的夜晚,他牵着自己的手,把整个渔人码头从头逛到尾。
走到天桥上,她稍微慢他几步,幼稚地去踩他洒落在街灯下的影子。
他便真的配合着停下让她踩。
还记得当时来回翻涌的深蓝色海面,层层覆盖。
还记得咸咸的海风吹到眼角,微微发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