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残疾大将军后——黑糖话梅
时间:2020-07-21 09:40:20

  “二郎近日身子可好?”常老太君见着周显恩未至,似乎颇有些担心。
  谢宁回道:“劳祖母记挂了,夫君尚且安好。”
  常老太君抚了抚腕上的檀香木佛珠,又道:“二郎喜静,想来也是不爱凑这些热闹。”她的声音顿了顿,“不知他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总是一个人待在屋里,也怕他觉得烦闷。”
  谢宁笑道:“夫君平日里也就是读书作画,不然便是在榻上小憩。”
  常老太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眼中一道精光闪过,转瞬又换上了更深的笑意:“你说的也是,老身是他的祖母,心中自然也牵挂他,他这孩子就是身子不大好。”她叹了叹气,面上也带了几分哀恸,“若是二郎身子有什么状况,你且记得来告知老身,也好为他调理。平日里,他的饮食起居也应当注意才是。”
  常老太君这些话落在谢宁耳朵里,反而让她有些疑惑。若是关心周显恩,为何不亲自去探望,反而要同她这儿弯弯绕绕地打听?她也不去深想,只是先顺从地点了点头:“谢宁记着了。”
  “你是老身的好孙媳,二郎身边也就你一个贴心人,咱们祖孙得多关切着他才是。”常老太君拉着谢宁的手,红润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
  谢宁低眉顺目,连连称是。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忽地又聊到了这次的赏梅会。
  “今日虽说是赏梅会,也不过是一家人凑在一起逗逗闷子。你且先饮些酒暖暖身子,待会儿咱们还有些消遣。”常老太君还拉着谢宁的手,只是目光望向窗外的梅花林,萎缩的唇瓣翕动。
  谢宁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景阳厅的正门、窗户打开,恰好可以看见将那一片梅花林,风一吹动,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尽数洒在雪地上,当真是极美的景色。
  不多时,又有年轻一辈的姑娘、公子们抚琴吟诗,权当为大家助助酒兴。小辈们儿玩的不亦乐乎,长辈们就饮酒闲谈,在这儿冬日里,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
  这厢谢宁还在欣赏着美景和歌舞,女眷中就有人向她走了过来,定睛看去,正是周玉容。她今日打扮得十分亮眼,穿着绣千枝叶梅大红锦衣,连指甲都细致地涂好了丹蔻,她走到谢宁身旁,掩嘴一笑:“哎哟,二嫂嫂今日怎的又是一个人?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就是咱们府里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呢。”
  谢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眨着眼冲她和善地笑了笑。她不想和周玉容再结梁子了,倒不如装傻充愣,让她过过嘴瘾,说不定此事就揭过去了。
  周玉容见谢宁不说话,只是冲她笑,心里反而一阵窝火,谢宁这副模样在她看来就是压根没把她瞧上眼。
  谢宁可不知道自己服了软,还是将周玉容给得罪了。屋子里热,她只觉得困意又来了,刚刚喝了杯酒,她没忍住暗自揉了揉眉心。
  周玉容将她的异样也瞧在了眼里,隔得近了,看到她眼中的红血丝。虽然她在面上补了妆,可仔细瞧,还是能看出倦态。周玉容眯了眯眼,这可不就是天赐良机了么?她移了几步坐到谢宁身旁,亲切地拉过了她的手。
  “听闻二嫂嫂未出阁时便是数一数二的大才女,端的是能歌善舞,尤其是一曲惊鸿舞,当真是惊煞旁人。妹妹不才,前几日谱了首曲子,一直也寻不到合适的人为我伴舞。我今日瞧见嫂嫂才豁然开朗。我要寻的人,可不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谢宁眼皮微跳,只觉得被周玉容握住的手一阵发凉。她抬眼对上了周玉容笑盈盈的目光,不自觉的有些想笑。周玉容这信口胡说的本事倒是厉害,什么数一数二的大才女和一舞惊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谢宁颔首笑了笑:“都是旁人夸大其词,竟惹得妹妹误会了。我对音律只是一知半解,怕是会折了妹妹的好曲子。”
  周玉容逮到了机会,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她身子往前倾斜了几分,故意拔高了声音:“二嫂嫂哪里的话,您这等风姿,随便一舞,那也是倾国倾城的。”
  她的声音本就尖细,刻意提高了音更是惹人注目。不少坐席的人都将目光向她们投了过来,一心听曲儿的常老太君也回过头,饶有趣味地望向谢宁:“新妇可是要去献舞?老身还怕你刚进府太过拘谨,这会儿倒是好了。”
  谢宁还未作答,周玉容就抢着开口:“祖母说的是,玉容也是这般想的。玉容前几日谱了个曲子,正巧二嫂嫂舞姿惊为天人,这赏梅会嘛,各家兄弟姊妹都拿出技艺,看得玉容手痒痒。便想着和二嫂嫂一道,我抚琴,她伴舞,也正好给祖母解解闷儿。”
  常老太君双手撑在拐杖上,目光在周玉容和谢宁之间来回流传,随后仰头笑了笑:“如此甚好,甚好。”
  谢宁之前插不上话,这会儿急忙开口婉拒:“祖母,我有些不胜酒力,怕是今日要扫您的兴了。”
  周显恩不想让人知道他昨夜发病,她自然也不敢说自己一夜未睡,免得惹人猜疑。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旁边的膀大腰圆的五夫人眼珠子一转,放下酒杯就捏着嗓子开口了:“二侄媳妇儿这可不是吃醉酒的样子,也就是跳个舞而已,我瞧着你和这些个孩子一般大,一道玩玩罢了。况且一家人怕什么?纵使跳的不好,也没人会笑话你。”
  谢宁尴尬地赔着笑:“五婶婶误会了,谢宁自是不担心大家笑话我,可也不想坏了大家的雅兴。叔伯兄弟、妯娌姊妹们都在此处,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便不去丢人了。”
  五夫人脸上的横肉挤到了一块,扯了扯鼻翼,声音忽地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二侄媳妇儿一再推辞,莫不是觉着我们这些人门第低了,还不够你纡尊降贵?”
  她刚说完,又拍了拍自己的嘴,抢在谢宁前面,皮笑肉不笑地道:“瞧我这记性,怎得忘了二侄媳妇儿是清流人家来的,哪像我们周家是武将出身,一门子粗人,自然是听不懂你们那些阳春白雪的调子。”
  这话一出,宴会的气氛隐隐地都有些尴尬了。本就是一家人喝酒娱乐,各房各家的都遣了人去助兴。谢宁故意藏拙,是真的怕羞,还是自视清高,瞧不起他们?
  “五婶婶,我并无此意。”谢宁本就困乏,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围堵,此刻已然是极力在压着心头的烦躁了。她从进门开始,背后就一阵冒冷汗,此时也只是硬撑着没睡过去。
  可这一家子的目光都投在了她身上,周玉容还拉着她的手,笑得眉眼眯成了一条缝。坐席上的五夫人也是手肘磕在茶几上,好整以暇地剥着瓜子,等着看好戏。
  谢宁只觉得头一阵昏沉,这些人嘴角的嘲笑和眼底的不屑似乎都凑到了她眼前,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一旁的常老太君也颇为尴尬,她掩嘴咳了咳,也便开口了:“四丫头不是谱了曲子么?老身倒是想听听,来人,给四丫头取琴。”
  众人见常老太君要把这事揭过去,也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管这一段小插曲,只是相视一眼,撇了撇嘴。有人小声嘀咕了几句:“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端的都是清高啊。”那人说完还砸吧了一下嘴,不屑地轻笑出声。
  谢宁的眸光一沉,喉头滚动了几下,藏在袖袍下的手握紧了衣摆。这些人自然是在指桑骂槐,讽刺她和周显恩目中无人。
  周玉容站起来,福了福身,丹凤眼微挑,居高临下瞧着谢宁,嘴角似笑非笑。这小蹄子还想跟她斗?不过一个四品官家的女儿,还不是任人搓圆捏扁?
  虽然没有逼到她起来献舞,不过能让其他人对她心生不满,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周玉容手指绾了绾袖袍,也便款步走了。
  “四妹妹且慢。”身后温软的声音响起,周玉容一回头,就见着谢宁站了起来,笑意盈盈,“抚琴助兴,怎的能没有伴舞呢?谢宁才拙,也便来献丑了。还望各位叔伯兄弟,姑婶姊妹莫要见怪。”
  大堂里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有人笑了几声,气氛一下子缓和了起来。大家也便都举起了酒杯,连声笑道:“都是一家人,怕个什么?”
  谢宁颔首低眉,弯了弯腰,也便解下狐裘斗篷跟着走了出去。周玉容颇为得意地挑了挑眉,抱着半月琴往旁边让了让:“二嫂嫂,请。”
  谢宁端着步子,在梅树下螓首低垂,纷扬的梅花滑落她的面颊、肩头,与她这一袭淡紫色束腰花衫交相辉映。
  周玉容将半月琴往案上放下,望着不远处的谢宁,嘴角微扬,讥讽地笑了一声。摆个花架子算什么,等会儿有她出丑的时候。
  她可是特意打听过的,这个谢宁惯是个平庸的,倒是她那个妹妹人前人后风头正盛。况且旁人没看清,她可是瞧清楚了。这一脸的倦容跟熬了一整夜似的,怕是没跳两下就得摔在地上了。
  思及此,她不由得心情大好,仿佛已经看到谢宁倒在她面前可怜巴巴的样子了。她踩不了周显恩,还踩不了他这个没权没势的夫人么?
 
 
第11章 献舞
  周玉容坐的端正,削葱根似的手指一抹一挑,袅袅琴音便细水长流般溢出。不多时,坐席的人皆是眼前一亮,执着酒杯的手都顿住了。
  微风吹拂,周玉容满意地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神色。她勾了勾红唇,发尾的雀头衩都高傲的立着。这些人的表现她倒是毫不意外,这首曲子是她用心谱了半月有余。思及此她倒有几分惋惜,白白地浪费在了谢宁身上。
  她本还在抚琴,下巴仰起,却忽地觉着这些人的目光有些不大对劲。她的目光凝了凝,抬眼望向了谢宁,只是一瞬,她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只见得一树繁花下,立了个淡淡的身影,风一吹,就将她宽大的袖袍鼓起。而众人的目光很明显是跟着她去的。
  谢宁弯着腰身,长发垂在雪地上,腰间系着的蝴蝶绸带被风吹得欲要振翅高飞。她足尖轻抬,一片梅花就正落在她绣鞋镶着的珍珠上。往前踏了几步,仿佛踩的不是雪地,而是一池春水。烟紫色长衫混着如瀑的墨发,待那遮面的长袖褪去,只露出一双似水温柔的眼。
  周玉容微睁了眼,指下的琴音都加重了些。谢宁明明不善跳舞,怎么可能有如此舞姿?她急忙又将余光扫向景阳厅里的众人,只见他们都一脸惊艳地看着谢宁,连常老太君也面带赞赏。
  她不悦地收回目光,咬了咬牙,她是要看谢宁出丑的,不是给她出风头的机会。思及此,她指下更加用力了。
  谢宁眉尖微蹙,步子也加快了些,周玉容竟将琴音变了调。舞了不多久,她就觉得心头有些发虚,冷风吹进身子里,让她的头也昏沉了起来。她余光一扫,只见周玉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是在等她出错了。
  她淡淡地收回目光,心头那股子倔强劲儿也上来了。双臂张开,轻轻一抖,淡紫色的袖袍就一点一点地展开。鬓角一缕碎发垂下,滑过她纤细浓密的眼睫。随着琴音加快,她屈膝半跪,长袖一卷,将落下的红梅尽数收纳。
  只是她刚刚跃起了步子,只听得琴音戛然而止。坐席的人正听得如痴如醉,这么一下都有些懵住了,纷纷望向了抚琴的周玉容。
  周玉容愣愣地看着断裂的琴弦,手指还停在半空中,一张小脸慢慢地涌动上红晕。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失误,勾断了琴弦。
  坐席的人面露尴尬,一些姑娘们更是掩嘴轻笑,幸灾乐祸地看着周玉容,谁看不出她是想让谢宁出丑,结果人家跳得好好的,自己倒是闹了个笑话。
  琴音已断,谢宁还是跳完了这支舞,她转了转袖子,柔若无骨的手指捻着一瓣梅花,长袖中的花瓣便簌簌地落在雪地上。
  坐席上不知是谁鼓了几声掌,枝头积雪深厚,就被震得摇摇欲坠。瞧着众人和之前大相径庭的眼神,还有一脸淡然的谢宁,周玉容气得脸都白了。压在琴弦上的手指暗暗用力,直要将手指勒出一道血痕。
  谢宁拢袖端正地站着,因着刚刚的舞步,她面上带了些红晕,檀唇微张,半边脸就被一圈圈白雾掩藏。她调顺了气息后,便福了福身,轻声道:“谢宁献丑了。”
  坐席上有人冲她举杯,笑道:“二嫂嫂真是个神仙似的妙人,这一舞,简直要将这满园的梅花都比下去了。”旁边的人也附和着,向她举杯致意。虽然也夹杂着一些不善的目光,更多的却是对她的赞赏。
  一个身段窈窕,媚眼勾人的姑娘特意瞧了瞧周玉容的脸色,脸上是止不住的幸灾乐祸。她正是三房的六姑娘,周雪容。
  周雪容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是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就是可惜这琴弦断了,扫了些兴致。依我看啊,早就该换把名贵的,免得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硬要去滥竽充数。你瞧瞧最后,还不是自不量力?”那姑娘两手一翻,轻轻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还没两下呢,就这么断了。”
  周玉容抱着断琴,目光死死地盯着开口讥讽她的六姑娘,不屑地从鼻翼里轻哼了一声,周雪容这没脸没皮的狐媚子竟还敢来讽刺她?
  谢宁只是颔首低眉,谦恭地同他们应了几句,便径直就去了常老太君身边。而常老太君一见她过来了,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新妇不愧是书香世家来的,玉容说的可真是不错,你这一舞啊,连我这老婆子都觉得妙不可言。”
  谢宁瞧了瞧一旁面色不善的周玉容,还是弯唇笑道:“这都是玉容妹妹曲子谱得好,引人入胜,这才没叫大家伙儿瞧出我的毛病。”
  周玉容倒是没想到她会奉承自己,可惜她现在对谢宁厌恶到了极点,这几句话只让她觉得虚伪难听。她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是冷哼了一声,暗骂谢宁装模作样。
  常老太君笑道:“好,你们俩都好。一个是我的孙媳,一个是我的孙女儿。我瞧着你们挺合得来,左右都在府里,日后多多来往才是。”
  谢宁和周玉容都敷衍的应了几句,面上看来,两人还真是相处得十分融洽。
  赏梅会进行了一下午,到用晚膳的时候大家便也各自散了。眼见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谢宁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时,手暗暗撑在椅背上才勉强站了起来。
  一夜未眠,再加之刚刚跳了舞,她只觉得后背直窜凉气,抬手揉了揉眉心才撑着身子往回走。行不多时,路过一片梅花林时,她忽地想起出门前说了要给周显恩折几支好看的梅花。她抬眸望去,这些梅花开的正好,虽不及景阳厅那儿的梅花,却也美不胜收。
  她拢了拢狐裘斗篷,小心翼翼地踩着快要没至脚踝的积雪,往着梅林去了。扶着枝丫,细细地望了望,寻了几支最好看的。捂着手呵了呵气,白雾就扑到了她的睫毛尖儿上。
  枝条有些高,她一手扶着枝条,垫着脚,使劲够着另一只手要去折梅花。眼见指甲都要碰到枝条了,她又跳了跳,才将那支半开半合的梅花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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