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地看苏野把卧室灯调暗几度，慢慢压过来，又用手撑在她两侧，保持着一个十分亲昵的距离。温热的吐息似有若无，以及蛋糕淡淡的甜香气，他亲手调制出来的、足够具有诱惑力的酒味浅浅弥散在空气里。
十指缓缓扣在一起，他低下头，慢慢地咬着她耳垂上的软肉，告诉她：“我母亲可能要回来一段时间。”
奚雀珂手指轻颤了下，含混地“嗯”了声。
这么久了，都快忘了——都快忘了这实际并不是两人逍遥快活的地方，而是苏家。就算多久都不回来一次，这里也属于苏老爷子苏忝，以及他的夫人陆方颜。
待了太久，苏野所说的那份如鱼得水倒是越来越理所当然了。
奚雀珂有些出神，他已经吻到她唇上。
察觉出这份心不在焉，他笑着停住，右手覆着她小脸，一双深黑的眼睛与她很近地对视，很迷人，发尖似有若无地扫在她额上。
奚雀珂定定地看着他，他另一只手从她毛衣下面摸进去。她想挣，下面却被他压很死。
双手绕过他脖子，看他的眼神愈发多了些别的味道，胸口轻微地起伏。他整个人完全贴下来，把她毛衣掀上去，问：“自己在公寓里住一段时间，会想我吧？”
奚雀珂脸埋在他侧颈，轻轻地眨着眼，长长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扫在他皮肤上，痒痒的。
她在认真地想这个问题，但好像还拿不定答案。
有些事好像就是这么复杂。
当想纯粹地去思考感情时，却已经和对方纠缠不清了，才发现，自己并不能得出个很好的答案；而两人云泥之别，又明白，思考这问题的这件事本身就是很荒诞和可笑的。
可他解了她内衣带，很执着地调笑着继续问：“会不会？”
所以她折中地说了个反话：“才不会。”
这么三个字却像是激起他情绪，他将她手按得死死，看着她说：“那我让你会。”
*
周五是北城冬日难得的艳阳天，下午第二节课，一周一度的体育课修罗场再次到来。
现在，奚雀珂算是彻底搞明白了——这节课他们们班不仅和苏野班撞上，和樊莎班撞上，还和吴娢华班也撞上。
晟铭人多，操场大，还有不少运动场地，再多班级一起上体育课都不夸张。只是情况这么凑巧，实在令人咋舌。
所以宣布解散后，奚雀珂刻意绕开东侧楼道，想从西侧楼道往楼上走。
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躲也躲不过。刚过拐角，吴娢华偏又在这里和她的几名小姐妹聊着天。奚雀珂自认倒霉，无视她，态度摆很明显，她却很没眼神地大声叫她——“奚雀珂！”
并在她目光落过来后招招手：“过来呀！我有话跟你说。”
奚雀珂十分无奈，深深地叹了口气，双手依然抄兜里，直接站到她面前问：“什么事？”
吴娢华靠墙上，并不在意她的兴致寥寥，笑嘻嘻地说：“还说不和我们一起，你也想勾搭苏野来恶心安宣啊？”
知道她指的是自己也撞到苏野身上的事，奚雀珂撇撇嘴，懒得和她浪费时间：“和你解释不清，总之和你们不一样。”
“哦呵……你非要这么傲气么？”吴娢华鼓着嘴，气呼呼地嘟囔着：“真无聊，都是一座山上的狐狸，你在我面前有什么好装的。”
嫌无聊，“那你不要叫我说话啊！”奚雀珂语塞。
她转身要走，吴娢华却兴冲冲地说：“等等，问你件事！你撞到苏野身上后，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迟疑了几秒，奚雀珂明白了，重新转朝她：“说了啊。不是也对你说了么？”
吴娢华愣了一下，忍不住大笑起来。
所以，“他对你说了什么？”奚雀珂问。
吴娢华却捂着嘴跟她说：“还用问？肯定和你一样呗。”
“肯定和我不一样。”奚雀珂淡淡看着她，一副很笃定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说？”吴娢华果然愣了。
“看你这反应就知道。”
“那他跟你说了什么？”吴娢华莫名其妙地问。
“你先说，我就告诉你。”
“你……”
吴娢华最后还是妥协了，出于好奇，加上她头脑本来就简单。她很不服气地告诉奚雀珂：“他跟我说——‘要点脸。’”
顿了几秒，奚雀珂眨眨眼：“真的假的？”
吴娢华气得跺脚：“什么真的假的！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平日里斯文，私底下竟然会对女生说出这种话！我就知道即使说出来也没人信！”
“……还会疯了似地赞扬‘男神真帅’，并嘲讽你活该。”奚雀珂为她补充，“或者说你由爱生恨，得不到就诋毁，在诬蔑苏野。”
“……对。”吴娢华眨眨眼，“所以，他对你说了什么？”
奚雀珂笑笑，没想到苏野那句“我让她要点脸”是真的，心情蓦地很好，轻飘飘留下一句：“他跟我说——‘小心点。’”
吴娢华：？？
奚雀珂往楼上走，听吴娢华声音在背后越来越小：“……喂等等！凭什么啊？有没有搞错，咱俩差得有这么大吗！不是吧奚雀珂，你他妈是不是在耍我——”
待走出吴娢华视线，奚雀珂捂着嘴笑，笑了半天才停下。
进教室时，整个人情绪已经稳定，面容又恢复平静。但有些奇怪的是，明明正值冬季，体育课在教室里烤暖气的同学应该不少才对，现在却寥寥无几。
奚雀珂大略看了看，刚和莫薇对上眼，似是刚收拾好东西的佟媛和冉淳就上来拉她：“珂珂，你看没看班级群啊，我们去篮球馆吧！我们班和另一个班约了球赛，现在大家都在那儿呢，超热闹的！”
佟媛淡定接话：“本来不想去的，后来连我都被说得有点兴趣了。”
奚雀珂眨了眨眼，下意识要拒绝，但被冉淳扯得更加厉害。
班里看着这一幕的人不少，她知道自己不能闹得太难看。僵持的时候，她还对着莫薇那方向，看她冲自己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于是在心里轻哂——她怎么不清楚，她比谁都清楚。
但想了想，却觉得一味逃避并没什么意思，也未免太怂，所以她忽然很爽快地转过身去，以致一直很用力的冉淳差点撞到一旁桌子上。
“好啊。”她点点头，只是态度淡淡的。
“噗嗤……你是不是对篮球不感兴趣啊，珂珂。”已经离开教室，冉淳挽着她手，一路笑着念叨个不停，生怕她会反悔似的，“我和媛媛也不会打球，但能看懂比赛，再说，大多数女生也不是只为了看球才去的吧……”
说到这里，她捂嘴笑笑，奚雀珂却毫无反应。
她一路都表现得漠然，直到快到1号球馆了，其中很大分贝的欢呼声传出来，冉淳吃瘪多次，才微仰起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问她：“珂珂，总感觉你心情不太好，是还在纠结前天的事么？”
奚雀珂浅浅地“嗯？”了声，才有了表情，冲她笑着说：“怎么会呢。”
“哦……”冉淳表情却有些不自然，挽她进球馆，侧头看佟媛一眼。
佟媛冲她翻个白眼。
这节体育课，苏野没有在密不透风的8号球馆，也没有消失在众人视线、找个地方和她偷偷地见一面。冉淳所说的“约了球赛”的“另一个班”，正是他们留学部A班。
所以进球馆后，其中的氛围不是一般疯狂。即使观众席位绰绰有余，坐在看台上的人却寥寥无几，基本都密集地围在场地边缘，恨不能把苏野的每根头发丝都看仔细。
想到什么，奚雀珂心里“咯噔”一下。
佟媛和冉淳将她带到球场边，这里同班同学很多。见两位班长来，立即有一团女生给她们让出最前排位置，并笑说：“两位班长大人，你们可算来了，管管这些女生好不好，她们全在给对面加油！对面有苏学长还有贺学长，咱班男生被拉开三十多分，现在气势都快败光了！”
“噗……”周围人立即笑起来，嘴里喊的却依然是——“学——长——加——油！”
“……”
简直人间真实。
恰好一名同班男生过来捡球，将球拍起来后怼她们一句：“你们疯了吧？”
又是一阵笑。
不出奚雀珂所料，佟媛和冉淳将最靠前的位置让给她。
她俯首，确保自己脚尖不越线，再抬头，苏野恰好进入视线——他跃起，手腕弯下一十分漂亮的弧度，动作干净有力，重重地将球扣进篮筐里，即使中途被三四名对手拦截也不受干扰。
耳朵瞬间被刺耳的尖叫声灌满。
奚雀珂和大家一起看向苏野，看他穿着规矩的校服白衬衫，因运动而满是褶皱，和平日相比倒有种独特的魅力。包括那一头微长的黑发，发尖被汗水略略打湿，有些凌乱，映着那张有些严肃、又十分专注的精致面庞，格外吸睛且迷人。
心里同时舒出口气。
还担心他会脑抽换球服，把身上的指痕和草莓印统统露给所有人看。
昨晚她住公寓，前晚却在苏家，和他折腾得相当厉害。他问“会不会想我”，她一句“才不会”，好像激起他征服欲。也可能是因为他母亲要回来、他一段时间里不能和她太亲密，总之，那天他把她弄得很受不住，她报复似地在他身上抓出好几道痕迹来，都出血了。
最后依旧很不愉快。她上气不接下气、恶狠狠地瞪着他，他才来温柔地哄。
看过那几道抓痕，她也有点心软，睡前趴在他身上，给他种了几个很深的草莓。
……眼下，留学部A班阵容里，包括贺宸与几名眼熟的男生在内，都是穿着衬衫在打球的。不像在8号球馆时那么随性，那份狠劲却不减。
高三7班的比分被越拉越大，场上男生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迷。
终于在快下课时，他们班体育委员算是极其微小地找回点场子来：一名学长将球投出，他高高跃起，右手高举，在球落入篮筐前将它拍开——“咚”、“咚”、“咚”……篮球一弹一弹地向奚雀珂这边滚来了。
苏野离这儿最近，所以他慢悠悠地转过来，漫不经心地看了眼。
余光扫到奚雀珂，他慢慢走过来。
耳边是一阵低低的惊叫，奚雀珂也知道，某些人等了很久的机会终于来——如果第一次扑到一个人身上是不小心，那第二次是什么？
是贱。是不要脸。是众矢之的。是罪该万死。
有吴娢华首当其冲，某些人巴不得玩着花样地让她声名狼藉，她比谁都清楚。
所以感觉到后腰传来力道后，她极其配合地向前倒下去。趔趄了几步后，正撞到苏野身上。脑袋磕他怀里，但她很快站直，180度转身，漠然地看着某个点。
不少人跟着看过去。
空缺了一个人的位置之后，冉淳无辜又惊恐地看着她，分明是一脸“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
所以觉得很没意思，奚雀珂转朝苏野，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偌大一座篮球馆的寂静中，糯糯地对他说：“对不起，老板。”
一双眼满是无辜，双手拇指指尖紧紧地抠在食指指肉里，都是为校考而学习表演所受教的细节。
那名老师评价她——很有表演天赋，只是缺乏表演欲。
但她现在很有。
她之前叫苏野“学长”是客气，现在叫“老板”是想告诉某些人，想让她在苏野面前出丑，门都没有。就算某层关系不被曝光，两人表面也不能算是毫无干系，那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只会让两人显得更亲密，对某人来说算是事与愿违的报复吧。
“没事。”苏野很配合，淡淡扫她一眼。篮球已经被其他人捡起，他回球场前对她说：“下次小心。”
众人吸一口气，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奚雀珂了无表情地回原位，周围人都在看她。
而她死死看着冉淳，一步步向前，逼得她一步步后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说：“来的时候你问我，我是不是还在纠结前天的事，我说：‘怎么会呢？’”
“不是，奚雀珂，你别这样……你干嘛啊？”没料到她突然这样，冉淳有些无措。周围那么多人看着，还不乏举着手机的，她脑袋更是空白，一时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怎么会呢，是不是？”奚雀珂俯下身，而冉淳已经整个人僵住，一副想躲却躲不及的样子。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却将她整个人的心虚暴露无遗。
奚雀珂凑她耳边，用第三个人绝对听不到的声音告诉她：“我可喜欢苏野了，所以——我求之不得。”
随后径直离开球馆。
留下一木头人似的冉淳，无比震惊，以及一片唏嘘和哄乱。
她回教室，里面还是那些人，闻声抬一下眼便各忙各事了。
她回座位上，表面淡定，心脏却怦怦跳着。拿起桌面上的水杯，想喝口水平复一下，却先看到被压在杯底下的一张纸。
她一顿，将水杯放下，看了眼周围。确认无人注意后，才收回目光，徐徐地将纸展开。
其中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字，字极其小，用劲很大，以致有些歪扭，似乎是为了不被辨认出字迹。毕竟从内容判断，对方充当的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告密者角色。
其中内容写：[TY（佟媛）和RC（冉淳）是发小，她们的妈妈是同事关系，都在AX（安宣）妈妈的公司工作，是AX妈妈的直系下属，两人上晟铭也有安家帮助。当初选举班长，是班主任决定而不是大家票选。只是一点真实消息，没有说安学姐不好的意思，总之，你还是离她们远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