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退出战场，奚雀珂让至一边，转为一副看戏的表情。
“哦对了，我要给你补充什么来着……”裴明湖虚抱手臂，手指漫不经心地一下下点着，说：“Amaris对模特的挑剔是出了名的，尤其是这种挖掘新人模特的走秀。顺便纠正一点，Amaris以追求至高至美而闻名，钱并不能使它妥协，它和过硬的关系一样，都只是向它举荐人选的门路而已——这恐怕是贵公司所无法做到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哪个公司。而雀珂与你手下那位模特——虽然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但也无伤大雅，因为可想而知，她们二者的差距大概就在于，你手下的那位要经过无数层挑剔的筛选，被考虑再三才能被敲定，而雀珂只要Amaris高层看一眼照片。”
“……呵。”那名叫“郑琳”的经纪人看向奚雀珂，却无话可说，只能讽刺裴明湖：“你还是那么牙尖嘴利。”
看她目光落过来，奚雀珂冲她轻轻一鞠躬：“刚才您说，今天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实打实的佼佼者。作为一名并不专业的模特，我很荣幸能得到您这样一句赞美。”
“……”
除了这点，这次彩排并没什么不顺心的。
回家之后，第二天就是正式走秀，奚雀珂恨不能立刻休息。所以当得知晟铭发生了一件大事——安宣和樊莎、吴娢华这对“社会二姐妹”正面撕起来后，她竟也没心情吃瓜，早早地洗漱睡下了。
次日。
为保证状态，即使只需中午出发到场，奚雀珂上午也没去学校，依旧在家休息，在约定时间坐上保姆车。
天色暗下来时，锋汇大厦的顶层被封闭。工作人员与模特就位，出席嘉宾与持邀请函的宾客开始入场。
一时间，整层楼的画风都变了，随处可见造型夸张、举手投足间个性又不失傲慢的时尚先锋，在频繁的闪光灯下从容自若地走过。
空中花园中，中心已然搭出一条长长的华美T台来，被临时建起的欧式小长廊容括在内，开着十足的暖气。
雕花玻璃窗外，临时被空运而来的鲜花花团锦簇，鲜艳富丽，散发出浓郁的资本主义气息。
奚雀珂准备得差不多时，楼下一阵骚动。
摄像机快门频率提高，所有镜头的中心无不是高嘉瞳。她惯常一副很冷的表情，却显得格外有态度——这就是她在圈里的人设。一袭烟灰向深黑色过渡的礼服短裙，随着蹁跹步伐而熠熠生辉。她目无焦点，徐徐前进，最后消失在通往空中花园的入口处。
摄像机才放下，众人短暂地休息片刻，并趁着这难得的闲暇议论几句：“这次高嘉瞳的出席消息挺突然的，否则公司根本不会care这次秀展。”
“我说怎么这么多人。”
“就邀请了她一位明星？就算主题局限，Amaris这次也太看重她了吧……”
“这说明什么？Amaris认为演艺圈里，她是最能代表少女时尚的明星？”此人话里带点讽刺，勾唇一笑。
“把‘最’改成‘唯一’吧，我都想好怎么写稿了。”
“哈哈哈哈！”
“她不是《Charm》11月刊的封面代言？”
“那和Amaris有什么关系？杂志是杂志，品牌是品牌。不过她资源是真不错，快高中毕业了吧，这是铆足了劲要复出了？”
……
晚七点时，走秀正式开始。
北城的冬夜阴冷萧瑟，锋汇大厦的空中花园却如春夏般烂漫，长长的封闭式走廊内十分温暖，即使穿着礼服也不会感到丝毫不适。
尽头处，白色光芒从无数垂下的花藤后照射出来，形成一条条破碎的耀眼光线。
几声颤人心弦的音色后，花藤被从两侧撩开，伴着末端铃铛的清脆声响。一纤丽的身影从光芒中走出，一步一步，无不踩在音乐最动人的节点上。
奚雀珂穿着那条登上《Charm》11月刊扉页的羽毛裙，每一片羽毛都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是自然光泽与亮丽灯光的完美结合。一件小香风外套，轻奢优雅。最主要是，这次她头发完全绾起，戴一顶放射状的金冠，浪漫又奢华。
气质独一无二，且她面庞底子极好，既能化出明星式妆容的精致完美，也能展现出此时走秀式妆容的高级感。以金色与脏橘色为主，双眼与双颊上的闪粉反射出梦幻的光彩，眼下有两颗珍珠，顾盼生姿，双眸轻眨如仙女落泪。
随着隐隐一阵吸气声，无论观众手机还是专业摄像机，镜头无不对焦于她。快门被按得飞快，仿佛每拍成一张照片都是一块宝藏。
视线被牢牢牵引，还没回神，这一惊艳的开场就结束了。因为过分震撼而显得无比短暂，令人回味悠长，只留下不少惊为天人的照片和视频。
奚雀珂身影消失在花蔓垂帘后，音乐依旧响。
一小段空白后，其他模特依次登台走秀。
与此同时，锋汇大厦某多媒体会议室中。
室内光线昏暗，如一座小型影厅，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正前方。偌大一面高清显示屏上，随奚雀珂身影消失，几位Amaris高层与设计师相互.点头，表示满意，甚至遗憾这开场设计得有些短。
刚想起人选来自苏总推荐，几人正要客套，却发现苏野有意离开，也只好与他道别。
出会议室，苏野给奚雀珂发消息，内容是一停车位的编号。
奚雀珂在后台换回衣服，看过微信，往外走时却被一不认识的小模特叫住。
打眼一看，对方十七岁左右的模样，和高嘉曈差不多，气质很出挑，只是还散发着几分年幼的浅薄，并不如高嘉曈那么沉冷。她倚化妆台上，抱着手，直直地看过来，眼里的攻击性也藏不住，叫她：“奚雀珂？”
奚雀珂看她一眼，她继续问：“星火娱乐？”
奚雀珂不准备理她，她干脆直接说：“别误会，并不是那么无聊地想找你麻烦，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差点就走不了这场秀了。”
奚雀珂果然又看她一眼。
她因成功吸引到奚雀珂注意而得意一笑，继续轻飘飘地说：“Amaris很看好你，这次走秀是他们有意邀你做开场，但也不是非你不可。你老板是哪位，我不太清楚。总之他得知这点后，和Amaris做交易，要他们邀请高嘉曈做观秀嘉宾，否则就不会让你来走秀。”
看奚雀珂没反应，以为是她还没明白，女孩继续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楼下那么多媒体，你没看见么？Amaris这次没邀请任何一位明星，你们星火却以你为筹码，临时逼它邀请高嘉曈，再邀请其他明星也难有档期……”
奚雀珂终于受不了她啰嗦，一边回复苏野[晚上一起吃饭]的消息，一边几步站她面前，与她速战速决：“首先，我很感谢我的老板，至少他十分认可我的价值。譬如换做是你，贵公司岂不就得不偿失了，你说对不对？”
对方果然愣住，她继续说：“对公司有价值，这是我的荣幸。高嘉曈能够成为本次Amaris时装秀的唯一受邀明星，我也很高兴。不过你肯定觉得这是我在死要面子、跟你装。”
最后，奚雀珂叹一口气，用一副看小可怜的表情看着她，丢下一句傲慢态度不比她逊色的话：“说实话，我和高嘉曈是一所学校的，她数学题都是我教的，请问你是谁？”
在这自以为是，挑拨离间。
☆、笼中之雀
不再听对方说什么, 奚雀珂干脆利落地走了,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就是个屁。
她倒也不是天生厉害, 只是三年摸爬滚打没白过, 诸如此类的货色见多了。
离开后台, 与裴明湖和谭宣宣会和。听说她接下来和苏野有饭约，两人陪她一起乘电梯到负二层, 找到苏野所在的车位。
谭宣宣很乖地远远站着，裴明湖上前与苏野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奚雀珂与二人告别, 坐进副驾驶。
车驶出停车场, 注意力转回到二人之间。又经历了一次不小的体力消耗, 奚雀珂窝座椅里, 懒洋洋地问苏野：“怎么请我吃饭啊？”
苏野漫不经心睨她一眼：“怎么, 难道我们的奚大超模还有其他安排？”
“你……”奚雀珂下意识想说那句话——“伯母不是回来了吗？”但立即想到Amaris走秀，想到高嘉曈，又想到刚才那人对自己说的话，总而言之，苏野这次出来是理由充分的, 对家里来说并不可疑。
思维一跳跃, 她改口，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现在可是有人盯梢的，苏老板行事不得低调些。”
指的是安宣。
苏野轻笑一声，十分不以为意。
车已经汇入北城夜晚的庞大车流中，每辆车都移动缓慢，无数车灯像一片萤火虫的海。奚雀珂百无聊赖, 手指在下巴上一下一下地点着，通过副驾驶玻璃上的反光看苏野，跟他说：“不要去那种贵贵的餐厅了吧，随意一点。”
苏野又笑了，不过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重复她话说：“‘贵贵的餐厅’？”
“嗯……”奚雀珂假装听不出他的好笑，凑近镜子，看自己：“现在好累啊，妆也没卸多少，看起来有点夸张。头发也乱，所以不想去那种很贵很正式的餐厅了。”
顿了片刻，“知道了。”苏野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几下，拿定一个新主意。
不到半小时，他带奚雀珂进一粥铺，位于一不起眼的商业小巷中。墙壁表面上贴青灰色砖片，门口垂一深红色布帘，正中心写着一个大大的“粥”字，书法字体。
掀帘进屋，热气腾腾，晚上竟也有不少客人，大叔和老人居多。店小二刚好举一托盘经过，看门口一眼，快速吆喝一句——“欢迎光临里面坐。”
苏野带奚雀珂往里走，告诉她：“小时候，母亲带我来过。”
“……我刚就在想，你怎么会知道这地方。”奚雀珂搓搓手，直言道。
在最靠里的小木桌边坐下，两人各点一碗粥，要了些小菜。
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等粥的工夫，奚雀珂夹着桌上一碟花生米，漫不经心地和苏野闲侃：“我好像记得，昨天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
“是。”苏野一身西装，和整个店铺的画风格格不入，脱了外套才融入些。
奚雀珂冲他撒娇一笑，双眼弯成两小月牙：“你给我讲讲。”
“……”从来看似与八卦不沾边的苏野稍作思考，缓缓启齿：“那个绿茶帖……”
“噗……”光是听他说“绿茶贴”这三个字，奚雀珂就受不了了，笑喷出来。
——什么感觉啊？仿佛一位新闻联播主播在你眼前一本正经地念娱乐八卦。
苏野眼里的光倏然冷淡：“你听不听？”
店小二在这时端上粥来，似乎认定是一对小情侣在打情骂俏，很识趣地不打扰，放下粥就走——若在其他桌，他会在上粥时大声吆喝出粥名，震耳欲聋的。
“我听。”奚雀珂非常无辜又期待地看着他，眨眨眼。
“你少跟我来这套。”
奚雀珂尝一口粥，刚要夸味道不错，苏野继续给她讲：“……那个关于安宣的帖子，是吴娢华发的。昨天安宣父母来学校了，去校长室查这件事，就把吴娢华和她表姐揪出来了。其实在论坛上骂安宣的人不少，只不过把她俩拎出来杀鸡给猴看。但她俩也不是软骨头，总之校长室里应该挺热闹的，好像还扯到你了。”
“……”奚雀珂差点被粥噎住，弱弱说：“幸好我昨天请假了。”真是无意间摆脱了一场是非。
“然后那帖子被删了。”
“……”
“哦。”
喝完粥，奚雀珂自己上论坛看了看，果然搜不到那帖子了。
说不出什么心情，大概就是有些复杂，同时禁不住在心里感叹：有背景、有人保护的大小姐果然是很幸福的。所有的骄横不是空穴来风，都源于心里的那份底气，来源于家人毫无保留的偏袒。
论坛上，对安宣的议论也从明目张胆变成了暗戳戳。
部分人说：[某位大小姐真是好玻璃心呐！论坛上谁没被议论过？被夸的时候装不知道，一副盛世白莲样，结果一被骂就哭哭啼啼的，和那些爱告小状的小人有什么区别？之前还不信，现在觉得吧，某人真的是很绿茶欸。]
下面的人开玩笑：[楼主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哪敢说这种话呀？小心被请去校长室喝茶。/狗头]
[你们号没了。/狗头/狗头]
但也有人说：[你们要不要这么阴暗？被骂就活该受着么？一群躲在屏幕后面的的家伙，我敢直接说人名，你们敢么？——安宣学姐做得对！]
……
放下手机，叹一口气，苏野已经结完账。奚雀珂起身，随他离开粥店。
再次被室外的冷空气包裹，她拉上羽绒服拉链，搓了搓手。
上车后，行驶了一段路，她慢慢问苏野：“你希望我参加这次走秀吗？”
沉默了一会儿，苏野答：“讲实话，对于你来说，在参加选秀之前，这样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并不好。”
“嗯……”奚雀珂手指摩挲着安全带，琢磨着这句话。
也就是说，届时她参加选秀，一定会被扒个底朝天。那些所谓的黑历史是抹不去的，但她有心理准备，也坦然，因为都是假的，苏野对于这方面的处理似乎也很有把握。唯独成为Amaris的《Charm》首席模特、时装秀开场模特这两件事，这样的资源好到令人惊异，届时曝光出去可能会受到吹捧，但与此同时，备受金主青睐、后台不一般的事也昭然若揭，容易被媒体大做文章，有驳好感，所以苏野不太愿意是情理之中的。
而他当初为什么会让她上《Charm》，似乎只是因为她一句玩笑……
他应该也知道，她心里是很喜欢这些机会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