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之雀——宠袂
时间:2020-07-22 11:10:21

  讲实话,在那样一个肚子都空到发虚的时候,她没办法拒绝一份来自星火的合同书。但如果给她这份合同书的人是敖子桐而不是苏野,她觉得,她还是饿死吧。
  就是这样一种微妙的心情,生活好了起来。她习惯在苏野身边,习惯和他亲近,心里慢慢对他产生信任和依赖……其实她多喜欢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只是从小到大都迫不得已地形单影只着。
  直到现在,这种两个人站起一起,全世界都被隔离在外的感觉前所未有的深刻。
  而这个隔膜就要被打破了,身边这个高高在上的人可能要被拉下泥沼,但他很坚定地站在这里。奚雀珂看着他,他却好像很淡定,就那么缄默着。
  一直保持连通的电话也长久沉默。
  奚雀珂不答,安宣似乎也就明白了,再开口时已然带上哭腔:“奚雀珂,你现在和苏野在一起,对么?我听到风的声音。”
  而后她大声喊——“苏野,你能听到,是不是!”
  奚雀珂又看苏野一眼,他依旧没反应。她于是对着手机缓缓讲:“你冷静一点吧,安宣,只有我一个人。”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贱人!”安宣情绪已经无法控制,她哭着,最后狠狠地、缓缓地说:“奚雀珂,这件事你不用和任何人说,我会自己彻底弄明白的。”
  说完这句,电话挂上,奚雀珂也放下手机。
  “怎么就不说是和我在一起呢?”苏野继续吸烟了,有些好笑。
  奚雀珂语塞地看他一眼,很佩服他的心大。
  ——多严肃的事啊,竟然还这么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她迟早会发现吧。”她说。
  “那就发现吧。”他果然是这样的态度,转过身来看她一眼,眼里盛着笑意:“怎么,你那么在意她?”
  “……不是。”奚雀珂抿了抿唇,“我是在意她会说出去。”
  “说出去就说出去。”苏野微微俯下身,挡住风,给她理了理头发,“何况她只会烂在肚子里。”
  奚雀珂也知道,安宣多要面子一个人,追不上的人和最看不起的死对头在一起这种事,她恐怕比他们两个更巴不得全世界谁也不知道。
  只是刚才第一次听她那样哭,也清楚,她对苏野的执念有多么深,简直可怕。要是由爱生恨、性情大变,宁愿豁出面子也要让苏野名誉扫地呢?
  ……偏偏苏野这么淡定,他不会比自己笨、想不到这一层的。
  可他又偏偏什么都不说,就是一副很有把握、尽在掌控的样子,理完她头发,又捏捏她被冬夜冷风吹得有些冰凉的小脸,指间还夹着那根烟,跟她说到别处:“多久没跟我回家了。”
  奚雀珂垂下眼:“别这样,像个变态。”
  *
  次日是周五。
  对于安宣的事,在意或不在意都没有用。苏野又那么一副无所谓且笃定的样子,奚雀珂就干脆不再去想了。
  下午第二节是体育,她依旧溜到后山,从后门进8号球馆。空调开很足,一进门就感受到热意。不过今天只有苏野一个人,贺宸他们都不在。他也没换球衣,一筐篮球放脚下,随意地投着篮。
  奚雀珂拖个垫子到场上,坐下来,托着脸看书。苏野没一会儿就坐她身边,很不客气地把她抱腿上。
  被弄得心烦意乱,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到书本,奚雀珂轻轻咬着牙警告他:“我跟你说,苏野,你要是在这里,你就是真真正正的变态。”
  “哦,这样。”苏野这么说,却还是得寸进尺地俯下身,脸贴着她脸,好像在和她一起看书,醉翁之意非常明显。
  腻歪了一节课,打下课铃了。奚雀珂推开球馆那扇后门的一瞬间,整个人愣住。
  外面飘小雪了,而安宣站雪里,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虽然厚实的白围巾裹住她半张脸,但露出的面颊通红,眼眶也红。头发半湿的,不断有小雪片落上去。她眼里的光本很暗淡,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亮起来,像两把刀。
  奚雀珂还保持着刚推开门的姿势。安宣几步上前,一把将她狠狠拽开:“苏野在里面,对吧!”
  奚雀珂还没反应过来,安宣就进去了,并且她极其用力地将门关上,把她堵外面。
  “……”
  其实她可以再进去,因为这个门要用钥匙锁,但安宣没有。并且,她对她那正室捉奸的架势感到十分好笑。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手刚触上门,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哭声,比昨晚在电话里听到的更加悲痛欲绝。她又收回手,走到一边,贴着墙坐地上,准备等两人谈完再讲。
  隔着一面墙,球馆里的声音传出来很少,只能偶尔听到安宣的哭声。不知道苏野说了什么,或者根本就什么也没说,总之两人在里面待了很久。
  雪越飘越大了,开始在地面上积起来,不再只是沾湿地面那么浅。从室内带出的不多暖意很快消散殆尽,寒冷一层层侵袭过来,凉得刺骨。
  奚雀珂低下头,用冻得半僵的手拿出手机,给莫薇发微信。
  下午大课间就要过去,还有不到一分钟就会打上课铃,但看眼前这阵势,自己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于是托莫薇代自己向任课老师请个假,用最万能也最令人信服的理由——忽然来了例假,要在洗手间处理一下。
  [需要我帮你吗?]莫薇问。
  [哈哈,不用啦,只是找个借口而已,其实是有别的事。]奚雀珂打字回复。
  [噢。]高三7班的教室里,莫薇看了眼窗外越下越大的雪,窗玻璃也因此被蒙上层白色雾气。她转头打字:[没事就行。]
  ……
  安宣终于出来了。
  奚雀珂整个人都开始微微发抖,因为冷。她勉强站起来,拨了拨同样半湿的发,看安宣在球馆里待了那么久,现在出来不再有丝毫狼狈,狼狈的那个反而成了她。安宣看着她,眼神已然平寂,甚至带着点炫耀的意味,不再像之前那么崩溃。
  虽然不太明白这份得意,奚雀珂说:“我有话对你讲。”
  “对,我也是。”安宣轻飘飘地说,并看一眼球馆内,目光很无辜:“组长,我可以单独和奚雀珂说几句话么?”
  ?
  奚雀珂的位置看不见苏野,并且,她实在不明白安宣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如此温柔,如此有底气,又温柔地叫苏野“组长”——“组长,我可以单独和奚雀珂说几句话么?”撒娇似的,好像苏野已然站在了她那边。
  忽然很奇怪,他们到底在里面说了什么。她本以为苏野会很冷漠的。
  也绝不是他把安宣给安慰好那么简单。更何况,光是他安慰她这件事,奚雀珂才发现,自己光是想想就整个人快炸掉。
  突如其来的慌乱中,她似乎又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到底算苏野什么呢。
  她好像都快忘了,快忘了苏野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相比宠物似的自己,他本应该与安宣这样的大家闺秀有更多话可说,那是一个与她完全不同的层次。
  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清楚明白的交易变成了越来越得寸进尺的亲密。从身体到心里,从完事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到现在越来越依赖,什么时候都和他腻一起,什么事都和他说,连同人生的每一步都与他密切相关。又到此时此刻的渴望占有,已经见不得他对别的女生有一点点偏向了。
  “你想说什么?”安宣问。
 
  ☆、笼中之雀
 
  她想说什么?
  若安宣不像现在这么骄傲, 让她心里瞬间没底, 若安宣就像最初那么愤恨, 她想跟她说:趁早冷静点吧, 你只是一厢情愿地喜欢苏野而已, 有什么资格摆一副正室受委屈的模样?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因为我做的决定都只遵从于自己, 没那么无聊地只是想报复你,因为你那些小心机根本就入不了我的眼。
  但现在, 奚雀珂有些不明白苏野的态度——那副坚定要和她站在一起的模样, 是否只是在哄她开心, 而她确确实实地上当了。
  在那更高层次的群体里, 她是不入流的, 所以他对那些人又有另外一套做派和说辞。所以现在的安宣明白了这点,在她面前满是洋洋得意的底气。
  因此思绪忽然乱了,奚雀珂张张口,什么也说不出,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反而被安宣从沉默中窥出弱势, 她抱起手, 面上露出一娇俏而轻蔑的笑容来:“是不是挺好奇的,平日里把你哄得服服帖帖的苏野,刚才到底对我说了些什么呢?”
  奚雀珂不语,一片雪花正好落她睫毛上。她不想动手,就眨了眨眼,又凉又湿的, 带起从鼻腔处泛起的一股酸意。
  安宣感觉不到冷似的,在大雪中换了个更为放松的姿势,轻飘飘地对她说:“一开始是我冲动了,脑袋不清醒,不小心让你看了笑话,真是不好意思呢。但现在想想,苏野玩玩就算了,怎么可能真看上你?我干嘛跟个傻子似地哭唧唧和你较劲?哦对了,他跟我说了什么?他问我——明天有没有时间去他家,和伯母一起吃顿饭。”
  奚雀珂眨了眨眼。
  说完,安宣整理好围巾,走掉,刻意经过她身边,笑吟吟地留下一句话:“噢,不过他不会也邀请你了吧?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擦身而过后,奚雀珂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到半分钟时间,她进球馆,看似平复好了心情,实际上是外面太冷了,所以她潮湿的睫毛,通红的眼眶和鼻尖……所有的狼狈都可以归咎于这该死的天气。
  苏野站在靠门口位置,看她这样进来,笑了出来,就像平日里夸她可爱似的,对于这样的狼狈带着点好笑的意思。
  他上前,把门关上,顺便把她揽怀里,用自己把她捂热,不顾她身上的各种冰凉和潮湿也沾了他一身。
  “你傻不傻,在门口等着干什么?”他贴在她耳朵上说,带着轻轻的热气,“我的雀雀不是好学生么,迟到一会儿就急得不行的那种?”
  “……”又是这样半开玩笑半嘲讽的语气,奚雀珂蹙着眉推了他一下,已经从寒冷中缓和得差不多了。
  她慢慢用手理开因微湿而黏连在一起的头发,低声说:“等雪小点,我就回去。”
  好在这节课是英语,对她来说耽误些也没关系。
  “嗯。”苏野透过玻璃看一眼外面的白茫茫,把窗帘拉死,“到时候,一起回去。”
  坐回垫子上,正好带出了那本装订在一起的英语文章,奚雀珂将它从包里拿出来看。苏野在她身边敲手机,没一会儿跟她说:“雀雀,明天来我家吧,我中午去公司接你。”
  奚雀珂极其不可思议,转头看他,满脸都写着“你在开什么玩笑”。
  苏野于是看过来,面上带着浅而理所应当的笑。奚雀珂迟疑了几秒,慢慢问他:“伯母不在家?”
  “你不想见她?”苏野拉了拉她手,奚雀珂又是满脸“那还用说么”的无语,苏野被逗得笑容更大:“没关系,不让她看见你。”
  “待到什么时候?”
  “后天一早带你出去吃早饭,然后送你去公司,所以明天可以把作业带到我家来写。”苏野答。
  顺便回答了她的问题:待一下午,且过夜。
  前前后后,奚雀珂都不知道他打了什么算盘。不过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她也算习惯。只是一想到安宣方才那些话,她耿直道:“我不想去。”
  这次他没依她,拍拍她脑袋:“雀雀,乖。”
  快下课的时候,他走到窗边去看了眼,告诉她:“雪停了。”
  *
  晚上训练结束,奚雀珂执意没要苏野来接自己。暴雪刚过,路面还滑着,本就堵车的北城已经堵到了交通停滞的地步,他送她去时就寸步难行。
  她和三名队友一起去了公司附近一家咖啡屋,各点一杯罪恶至极的咖啡。
  她和欧尼还好,两人都是狂吃不胖的类型,可怜杨其淇和吴昙两个崽崽,一边享受还一边痛哭流涕着。
  后来看见疑似导师的人出没,四人吓得躲进厕所,一边闻着那一言难尽的味道一边瑟瑟发抖。吴昙不愧是脑子缺根筋的家伙,中途还拿出手机来录像,说要记录下来这难忘时刻,被欧尼掐了半天脖子都没删掉,还大声控诉这是“团队暴力”。
  刺激又不失开心的一段经历,奚雀珂回到公寓时,心情好像有所缓和。
  但在凌晨,因咖啡失眠而从床上坐起,面前是连通阳台的玻璃门。窗帘忘记被拉上,她所住的公寓楼层不低,所以就这么打眼望去,景色不差。尤其在一场大雪过后,密集而高耸的楼房矗立于一片皎白中,路边的路灯照在雪上,又染出一片片暖黄色光晕。
  很安静,很温暖,有独属于冬日的童话气息。只是心事缠绕,惴惴不安着,好像也很孤独。
  摸起手机,三名队友也失眠了。她们有个四人小群,三人醒得早,或者压根就没睡,正在里面讨论一部电影,还艾特了她,但她没回应。
  现在醒了,也没在意,在通讯录里划来划去,最后锁定在“Amber”这个名字上。
  是之前在冀城工作时,玩得还不错的一位同行朋友。她性格少见的直爽,甚至泼辣,自己刚入学缺钱时也有她一份资助。最主要是……在感情方面,她是个十分敢爱敢恨的人物,曾经因为和已婚老板相爱而闹得沸沸扬扬。奚雀珂难以认同这种做法,但知道她当时陷得很深,所以很佩服她后来说断就断、另觅新欢的洒脱,至少不像部分人那么哭哭啼啼地纠缠不休,闹一身狼狈。
  Amber是个夜猫子,还生活在之前那座城市,听说开了家属于自己的服装工作室。奚雀珂试探着给她发消息,她说她一个人在酒吧,和她约完会的小鲜肉刚走。
  奚雀珂给她打电话,起身去客厅冰箱里拿一听啤酒,回床上时刚好接通。先调侃她约会的事,两个人笑了一会儿,Amber说:“说吧珂,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就是……你记不记得,你从前和那个人的事。”人一到深夜好像就会特别脆弱,尤其是有心事的时候,雪夜独自透过玻璃窗看城市夜景的时候。奚雀珂不知道该怎么说,十分讨厌这样的感觉,但还好,Amber是个远离她现在生活的存在,所以她的心事也不是无处诉说:“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他对我很好,我知道这种东西可以装出来,越有身份的人越擅长。我也很清醒,但你知道,有种感情好像是遏制不住的,但应该可以及时止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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