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雀珂平静下来些，也意识到什么，语气里多多少少沾点委屈：“不是吧，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什么？”他笑意更浓，“我们在一起的第210天？”
“……？”
奚雀珂沉默下来，一副呆愣愣的表情。所有兴奋、惊喜、失落、委屈……一瞬间都化为一片汹涌难抑的心潮起伏。
默几秒后，她恢复常色，轻轻地吐槽说：“你好无聊啊。”
苏野才笑两声，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默认，跟她说：“我知道，今天是北城电影学院公布校考成绩的日子。”
“而我的雀雀，考过了。”
面前是走廊尽头的窗，春日将至的阳光大片大片地挥洒进来，覆盖在她身上。
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着嘴，缓缓地蹲下，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一点点声音来。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地抱着自己，肩膀随着很剧烈的呼吸一下一下地轻轻颤动着。
太没出息了啊。
可是也太高兴了。
19岁的夏末，来晟铭的前一天，她在公寓里拉开卧室窗帘，也是这样的阳光迎面倾洒而入，很温暖。会让人天真满满地以为，一切都完满了。
而人生总是如此坎坷，如此脆弱。如今再沐浴在这样的光芒中，依旧感到满足，但知道这不是句号，所以会一直坚定地走下去。
……走廊另一端，江相行伫立在与她十几米远的位置，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看了良久。
不知想到什么，他目光垂落下去，悄无声息地折返教室。
不知过了多久，奚雀珂终于平静下来，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在她克制着哭泣的整个过程中，电话一直通着，苏野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肯定明白是什么情况，直到听到她轻微的吸鼻子声，才打趣：“哭完了？”
“……”一时无语，原先的情绪瞬间消散殆尽，奚雀珂抹了抹眼角，有些气呼呼地跟他说：“哭完了。”
“哭完就早些回教室吧。”说到这里，那边的他看了眼腕表，“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晚上给雀雀庆祝一下，雀雀想吃什么？”
奚雀珂想了一会儿，笑了笑：“你肯定要买蛋糕。”
“不过除了蛋糕……我还有点馋小龙虾了。”她说。
“好，小龙虾。”
……
挂了电话，调出前置相机当镜子用，确认自己脸上没太过明显的哭痕，除了眼眶有那么一丢丢红以外。深吸口气，奚雀珂往教室走。
回到位上，江相行依旧坐那里，她才想起，自己刚才出去的样子好像有些夸张，于是酝酿了一下，告诉他：“我校考过了，北城电影学院的。”
他慢慢抬头，也微笑说：“那要提前恭喜你了。既然专业分没问题，凭你的成绩，文化分也只会添彩而不会扯后腿。”
“嗯，谢谢！”奚雀珂开心地摆弄着笔盒。
快上课的时候，江相行缓缓说：“其实，刚才大课间本要宣布一件事，看你出去了，所以决定晚自习时再说。”
“啊？”奚雀珂这才有些讶异，“什么事？”
“学校快召开春季运动会了。”
*
放学后，坐上苏野的车，随他回紫昙山公馆第20栋，小龙虾和蛋糕都是提前预定好的，在路上顺便取走。
小龙虾满满一大锡纸盆，隔着包装都隐隐感觉到热度，奚雀珂路上就馋了，口水在嘴里不断分泌。
苏野考虑周到，蛋糕相对买得小些，因为知道消灭完龙虾就不会有多少胃口了。
终于进屋，穿了拖鞋，迫不及地待奔厨房去，奚雀珂三两下拆了小龙虾的包装，戴上一次性手套，苏野提着蛋糕来得略迟：“就这么馋？”
“嗯！”她毫不掩饰，已经坐在位上动起手来，“千万不能让公司的人知道。”无论是导师还是队友。
苏野不达眼底地笑笑，坐下来，与她一起吃。
小龙虾去壳有些费劲，她一边捣鼓，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心里实在高兴，说的大多是校考录取相关的事，忽然想到什么，问他：“你为什么要在留学部待两年，而不是高中毕业就直接出国？你成绩那么好。”
那个留学部，一般是给有意向出国，但各种准备尚不大充分的学生设定的。
“是水天一线的事。”他答，“如果在南欧扩建的事落成，就去南欧读，如果不行，就去美国。”
“所以……”
“会去南欧读。”
“噢，说起来，你也快毕业了。”
“嗯。”
奚雀珂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苏野这会儿的态度有些别扭。很平静，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只是……若联系起下午打电话时的情景，他又带笑又逗她，总显得现下这样有些冷漠。
沉默了一会儿，果然事出蹊跷必有妖，他凉凉说一句：“你运动会报了3000米？”
“……”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她嘟哝着抱怨。报名的事不过就在晚自习。
苏野没说话，奚雀珂点点头：“是啊，我报了长跑3000米，反正这段时间天天锻炼，体能又不是跟不上。”
并弱弱补一句：“总比那些体弱不禁风的大学霸好吧，不想看他们晕倒在操场上。”
“那你就不会晕倒了，是么？”他说。
“……”奚雀珂又眨眨眼，听着这语气倏然就变了的话，就知道他有什么事不痛快。
“除你没人跑了？”他继续问。
“我……”她梳理了一下，耐心跟他解释：“我们班人本来就少啊，可每个班需要上场的名额是一样的，肯定得有人出来分担这3000米吧，否则就是弃权，敏学班当然不能这样。既然要出一份力，我当然是最适合3000米的……”
“他们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他打断，如此问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手上动作停下，定定地看着她。那双眼里的光与平时并不相同，漠然而冷冽。
因为知道很重要，所以问的是“有多重要”：“知道春季运动会的日期吗？”
“月末，29和30号两天，然后放劳动节假期。”奚雀珂答。
“还有呢？”
奚雀珂不说话了，他告诉她：“你来例假。”
慢慢咬起下唇，手里的小龙虾也不香了。这样的表现，是小心思被戳破后的不安，而非没考虑到这一茬的惊慌，苏野也都懂了，搁了手里的虾，呵笑一声。
“但……”奚雀珂慢慢恢复镇静，“来大姨妈也没关系啊。之后无论训练，还是参加节目，就算来大姨妈也不能休息。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来大姨妈不会疼的。”
“这不是不爱护自己的理由。何况我想问你的是，他们对你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他再次定定地看着她，以那样冷淡的一种目光。奚雀珂也觉得有点累了：“……什么叫‘到底有多重要’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因为我认为这件事值得，我自己也很喜欢啊。”
“对，确实。”他点点头，慢条斯理摘了手套，不打算再吃了。
她多渴望融入那个集体，多在乎那些人，哪怕知道来例假也要硬着头皮去跑那3000米，不再听得进他一句话。
“所以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奚雀珂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吃飞醋吗？”
？
“你就觉得我是这样的人。”他笑笑。
“……”
吃没吃飞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样给脸色，也不知道。但苏野似乎真有些脾气，她从没见他这样明晃晃地将“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她看他起了身，径直往楼上走。
她本不打算理他，继续吃小龙虾，却觉得索然无味。百般无奈下，她也摘了手套。
蛋糕还摆在桌上没有吃，先放冰箱里；小龙虾吃不完也没办法，会变味，她用袋子包好，扔别墅外的大垃圾桶里。简单收拾一下，明天还要上学，也懒得再和苏野闹脾气。
“咚咚咚”地上楼，进他房间，把他当空气人，洗漱，而后贴着床的一边睡觉。
躺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听他“啪”地一声将灯关上。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很好，他就在那边睡了，一点过来哄哄她、抱抱她的意思都没有。
可这样的想法刚萌生出来，奚雀珂自己都差点打冷战——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
总而言之，野雀的第二次冷战正式拉开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次冷战分析时间——
苏老板是希望雀雀融入集体的，但这样和他的时间也有些少，难免有一丢丢小失落（呕，苏老板，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主要是，他不高兴雀雀来大姨妈去跑3000米，雀雀却因为江相行的小芥蒂，引申认为他在吃飞醋，吃很多很多的醋醋醋醋醋
☆、笼中之雀
*
4月29日这天。
一大清早, 连敏学班的教室里都不再那么安静, 大家絮絮地讨论着接下来要开展的运动会相关事宜。距带队前往操场还有五分钟时间, 讲台上的杨霖拍拍手, 问大家：“劳动节的作业, 各科老师都没有提前布置，对吧？”
听班主任发话, 所有人都噤了声，小学生式地乖乖坐好, 一道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杨霖接着说：“这是我要求的。晚自习的任务也会在晚自习布置。所以大家能明白老师的用意吗？这次运动会, 谁都不要带课本、习题, 任何有关于学习的东西去运动场。这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放松的机会, 也是最后一次班级活动, 希望大家都能全身心投入进去，好好享受，劳逸结合。”
静了几秒，三十人异口同声地应声“好”，并响起“窸窸窣窣”将学习用品收拾回去的声音。
“带白纸和笔就可以。”副班长这时起身, 说, “因为还有投稿为运动员加油这一计分项，希望大家没有项目的时候都努努力，为班级的最后一次运动会增光添彩。”
“嗯，对。”杨霖推了推眼镜，点点头，“咱班运动项目一向薄弱, 这种纸笔的强项可得体现出优势。”
校区内的各大音响在这时响起《运动员进行曲》，杨霖拍拍手：“好了，大家去走廊上排队吧。”
运动会比赛分田赛和径赛两类，第一天主要是田赛，第二天才是径赛。所以29号这天，奚雀珂没什么事，和同学们一起坐在观众席上写加油稿。
手头一直没闲下来，但心里是有点空的。因为上次运动会的这个时候，苏野给她打电话，第一次让她去几乎被他们那群人占下来的8号球馆。
如今，两人的冷战仍在持续，每天说的话不会超过五句。
只是她不知道，开幕式刚结束的时候，趁着运动场里的小混乱，苏野和贺宸似是不经意地从他们班观众席下走过一遭。只是敏学班不同于其他班，诸多学霸并不会为这两位惊为天人的学长路过而低声尖叫、沸腾不已。
彼时她沉心在写稿之中。每个班级投稿的数量、被选中宣读出来的数量，都会以不同分数计入班级运动会的考核总分中。
运动会总选在天气很好的时候，所以这天清晨的阳光十分透明且绚烂，薄薄地落在她身上，就像当初她看见苏野在下面和贺宸说话时一样。
但苏野看她的时候，她深深埋着头，碳素笔末端抵在下巴上，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在遣词造句。偶尔和身边人说几句话，像在探讨，视线从未落到台下半寸，更不会在意那里经过了什么人，他也就和贺宸离开了。
贺宸有所觉察，轻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别扭了。”
苏野明知反问：“我怎么了？”
贺宸也就无话可说，喝了口水，摇了摇头，两人一起往球馆去。
奚雀珂写了整整一上午稿，和同学们一起。运动会才过了四分之一，却觉得简直不能再充实。
中午的时候，周围女生叫她一起去餐厅吃饭。简单午休过，回体育场，下午的阳光变得刺眼起来，暖暖地烘烤着，使还没消退殆尽的睡意卷土重来。
揉着眉心，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听旁边女生说：“快吃午饭的时候，副班长交了一大摞稿子上去，一会儿估计能念到不少咱们班的。”
另一名女生说：“真的吗真的吗？太好了。”
“嗯，副班长总结出来的经验。有比赛的时候，主席台那些人太忙，不会认真看稿子的，中午时间会比较充裕。”
“副班长真是太精明了。”
“对呀，还安排我们提前写了下午比赛项目的加油稿，其他班可能还没开始写呢，副班长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应和的那人抿嘴一笑：“不愧是我们敏学班。”
奚雀珂托着脸，在旁边默默地听她们对话，心想：怪不得上午没听主席台念多少他们班的稿子，按说在这一方面，他们敏学班应该遥遥领先才对，原来是在酝酿着厚积薄发。
又发了会儿呆，因困倦而偷了会儿小懒，下午的比赛正式开始。广播处开始播报——“请高一级部，参加男子铅球项目的运动员到检录处检录。”
打了个哈欠，下意识看了看手机，依旧没有苏野消息。她懒洋洋地握起笔，准备继续为班级事业而奋斗。
这时宣布完检录消息，主席台开始读稿了——“致铅球运动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