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才终于与陈思远所知道的信息对上了,迟长青离了京师,还带走了被新帝亲自赐婚的妻子,前丞相的独女,洛婵。
正在他放下心的时候,忽闻屋外传来了一阵骚动,隐约有人在急促地说着什么,□□皱了眉,沉声对下人道:“去看看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有贵客在么?”
那下人去了,不多时回来,满脸惊慌,道:“大老爷,不好了,有个人来踢馆子了,打伤了好几个弟兄!”
□□大怒,道:“是谁敢在我的地盘上放肆?!”
张胜也连忙站起身来,道:“大哥,我去看看就是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那下人,道:“那人是做什么的?”
那下人一咕嘟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他说咱们赌庄把他的媳妇绑来了,若是不交出去,今天就要把咱们庄子上下杀个干净!二爷,您快去看看,他拿着剑,太厉害了,咱们好些兄弟根本打不过他!”
张胜加快脚步走了,□□皱着眉,有些担心,倒是陈思远常年在京师里,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阵仗,觉得颇有意思,道:“这么大的事,大庄主不如一道去看看?”
□□到底是担心,遂站起身来,还不忘叮嘱道:“那二公子要小心了,这些粗人拿刀拿枪的,怕波及到您。”
陈思远摆了摆手,道:“我自有随从保护,不必管我。”
□□顿时就想起他那庞大的随侍队伍,三个管事,十来个侍卫,比他们赌庄要安全多了,遂不再阻拦,拱了拱手,陈思远便兴致勃勃地跟在他后面出了门,穿过院子,往前堂而去。
前面一阵人声嘈杂,不少打手都从后院赶了过来,看样子是要去帮忙,□□一行人快步进了前堂,正好一个壮硕的人影迎面飞来,他惊了一跳,连忙退开,那人噗通一声就摔在了他脚下,哎哟痛呻连天,定睛一看,正是大刘。
大刘捂住肚子哼唧,睁眼就看见了□□,宛如发现了救星似的,连忙挣扎着爬起来,道:“大老爷,是那个姘头找来了!”
□□皱起眉,道:“什么姘头?”
大刘指着门口的方向,抖着嗓子道:“就是那小寡妇的姘夫!他他他追来了!”
□□对此事原就是不知情,这会儿更是有些莫名其妙,他抬眼望去,果然见门口灯笼昏暗,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立在那儿,光线影影幢幢,勾勒出明灭不定的影子来,隔得远,光线昏暗,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但是他手里提着一柄长剑,寒光凛冽,锋芒熠熠,令人心寒。
□□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一见这架势心里就是一突,直觉告诉他,此人不好惹,而且,看他周身的气势,显然那剑是见过血的,这偏僻的小破地方何时有了这样的人物?还与他的赌庄结了仇?
正在□□心惊之时,前面的张胜扬声怒骂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来太岁爷头上动土!”
门口那人手中的长剑微转,锋芒迫人,仿佛几乎无法忍耐了似的,他嗓音沉沉道:“且将我的妻子还来!否则,今日我便血洗这赌庄,叫你这太岁爷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一字一顿,森寒无比,透着十足的恨意,令人闻之则心惊肉跳!
□□深吸一口气,扭头问大刘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给老子如实说!”
大刘连忙把今日的事情说来,只道他们拿卖身契去带了个小寡妇回来抵债,但是这小寡妇还有个姘夫,大约是听说了这事追过来了,末了他又怒气冲冲道:“大老爷,可不能放过他,这小子太目中无人了,伤了好多弟兄,咱们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叫他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他话音才落,便听□□身后那位一直没吱声的贵客突然开了口,悠悠道:“容陈某多嘴问一句,这位姘夫,他可是姓迟名长青?”
☆、第71章 第71章有账算账,有仇报仇。
第71章
听到迟长青这三个字, □□心里冷不丁一跳, 那大刘却是一拍大腿, 道:“就是他!”
陈思远忽然就笑了,意味深长地道:“有趣,有趣啊。”
□□连忙问道:“怎么,他就是二公子要找的人么?”
陈思远嗯了一声, 却又摆手, 笑道:“不过么, 你们的恩怨,陈某是不管的, 这事庄主该如何办就如何办嘛。”
这样一来, □□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他完全看不出这位贵客的态度,但直觉告诉他, 此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正在他犹豫不决间, 前方传来一声惨叫, 吓了众人一跳,□□立即扭头看去,只见那人手中的长剑刺入了一名打手的胸口,鲜血喷溅而出, 打湿了那人身上的青衫,他随手一抬,将打手挑飞了, 全然无视那泼洒的鲜血,径自一步踏入门内,沉沉道:“我再问一遍,我的妻子,在哪里?”
他面上染了鲜血,在绰绰的光影中如同修罗也似,令人胆寒无比,甚至有几个打手畏惧地退了两步,那人毫不理会,手中的长剑举起,一一自前堂内的众人身上滑过,像是在寻找什么,最后遥遥落定在□□身上,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凶狠的猛兽盯上了一般,他浑身的皮肉都下意识绷紧了,压力巨大。
那剑竟像是要下一刻就刺入他的心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顿觉鸡皮疙瘩四起。
他也不是没见过厉害的人物,但是最穷凶恶极的匪盗,也不及这人来得可怕,□□心思电转,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总算明白了哪里不对劲,大刘说他们是带回来了一个小寡妇,可这个煞星从进门开始,一直追问的就是他妻子的下落啊!
他既活着,他妻子又怎么会是寡妇?!
想通了其中关节的□□立即扬声道:“好汉且慢!”
他说着还拱了拱手,强自镇静下来,十分有礼地道:“这位兄弟,不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张胜跟见了鬼似的扭头看过来,震惊道:“大哥,他伤了咱们这么多弟兄——”
“你住口!”□□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向门口持剑的那人,好声好气地道:“不知您意下如何?”
那人不理会他,冷冷地一字一字问道:“我的妻子在哪里?”
三句话不离他的妻子,手里的剑却还是指着他,大有一副若是不将人交出来,就要挥剑刺死他的架势,□□只好深吸一口气,道:“今日发生的事情我并不知,但是我听说他们确实是带回来了一个女子,这样,我让人带她出来给你看看,如何?”
迟长青忽地收剑回鞘,声音森冷,道:“不必,带我去见她。”
剑终于收了,□□大松了一口气,看向旁边的大刘,厉声道:“还杵着做什么?快带这位好汉过去!”
大刘啊了一声,不明白为何情势这样急转直下,但还是立即道:“是,是,好汉这边请。”
张胜顿时有些急了,那小娘子他还没来得及上手呢,到嘴边的肥肉就要飞了?忍不住喊了一声:“大哥!”
□□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他,道:“你给老子惹出来什么事情,且等着!回头找你算账!”
张胜一缩脖子,脸上的肥肉一抖,终于有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迟长青提着剑,跟着大刘往后院的方向走,他心系洛婵,这里光线昏暗,陈思远又站在阴影处,是以他全然无知无觉,与自己的好友擦肩而过,修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帘后,陈思远拿着折扇敲了敲手,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神色,道:“走,去瞧瞧。”
迟长青跟着大刘一路进了后院,在一间屋门前停下来,门上挂了锁,大刘从怀里摸出钥匙来,正欲去开锁,却被一只手斜刺里迅速夺了过去,大刘哎了一声,不满道:“你——”
待看见那一柄染了血的长剑,未完的话又憋在了喉咙口,大刘老实闭上了嘴,迟长青的眼珠微转,用眼角余光盯着他,神色森冷,如同在看一只蝼蚁一般,声如寒冰地呵斥道:“滚开!”
大刘深吸一口气,不敢再惹他,生怕那柄剑下一刻就要割裂他的脖子,于是老老实实地退开了。
迟长青拿着钥匙去开锁,然而他的手却一直在微微发抖,钥匙始终对不准锁孔,他咬住牙关,气急之下,一把拽住那锁,竟硬生生徒手把锁扣从门上扯下来了!
锋利的断口将他的手指划破,鲜血顿时奔涌而出,一滴滴落在地上,把一旁的大刘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迟长青却像是全然不觉得疼痛,他的手按在门扇上,忽然转过头来,凤目凌厉,其中透着森然杀气,扫过众人,宛如警示一般,大刘等一行人顿时缩了缩脖子,齐齐退开了一步,总觉得自己后脖子透着丝丝凉意。
下一刻,门终于被推开了,没等众人看清楚屋里的情形,门又被再次合上,没有声音了。
屋子里点着一盏极微弱的烛光,像是下一刻就要熄灭似的,到处都昏暗无比,迟长青一时间甚至看不清楚到底哪里有人,他只能微微眯了眯眼,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下一刻,他立即听见了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像有警觉的兔子在悄悄奔走。
迟长青猛地回过身来,一团素色的身影挟着风声朝他用力冲过来,那速度在他看来实在是慢极了,但是他却舍不得躲开,反而迎了上去,将那一团娇小的身影拥入怀中,牢牢抱住,低声唤她道:“婵儿……”
那人在片刻的愣怔后,只听铛的一声,铜簪子落了地,声音清脆无比。
洛婵紧紧回抱住他,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她无声地哭了起来,所有的担惊受怕,慌乱无措在这一刻都倏然散去了。
她哭得脱了力,浑身都轻轻颤抖着,迟长青只觉得心里好似被刀子来回翻绞似的,鲜血淋漓,痛入骨髓,他想,或许万箭穿心也莫过于此了。
若是再晚来一步,他简直不敢细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洛婵哭得没了力气,也不肯撒手,只死死抱住迟长青的腰身,迟长青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来,低头不住吻去她眼角脸颊处的泪珠儿,轻声哄道:“婵儿不怕,我在这里,哥哥在这里。”
小哑巴哭起来时不像旁人那边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只是轻颤着,如同雨后叶尖上的一滴水珠,摇摇欲坠,瑟瑟地抖着,叫人心中生怜,恨不得将她揉入心底,仔细呵护安抚。
迟长青只不住地轻抚她单薄的脊背,亲吻着她的眼角眉梢,额头和发顶,像安慰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般,十分耐心,若是可以,他愿意一辈子这样抱着她,护着她。
过了许久,洛婵哭累了,眼睛红红的,有些肿起来,看起来既委屈又可怜,她抬头看了迟长青一眼,又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未干的泪痕带着几分湿润和凉意,却叫迟长青觉得分外贴心而真实,他下意识收紧双臂,用力抱住她,仿佛是抱着一样失而复得的珍宝,心中既是后怕又是欢喜。
如同劫后余生。
屋子里静寂无比,迟长青拥着怀中人,下颔抵着她如云一般柔软的发顶,低声道:“累了么?”
洛婵在片刻后,才微微点头,她确实是累了,今天被莫名其妙掳来此处,心里惊恐害怕,精神紧绷着,如今骤然放松下来,她只觉得很是疲乏,乖顺地依偎着迟长青,透着十足的依赖。
迟长青安抚道:“那咱们就回家。”
他说完,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裳,给洛婵披好,她身形娇小,裹着他宽大的外衫,只有瘦小的一团,把脑袋也遮住了大半,迟长青这才稳稳背起她,开门出去了,凤翔赌庄的一众人俱是站在院子里,迟长青抬眸一扫,所有人都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他眼神凌厉道:“迟有财在何处?”
迟有财?
□□一怔,想起来刚刚那个鼻青脸肿的干瘦男人,便吩咐下属道:“去把他带过来。”
立即有人去了,不多时带着迟有财回转,跟拎鸡仔似的把人按在了地上,迟有财见众人都在,不由两腿发软,战战兢兢,一抬眼就看见了迟长青腰间悬着的利剑,心惊胆战,恨不能缩成一团,嘴里连声讨着饶,形容畏缩,在场的人见了无不觉得他面目难看。
□□又觑着迟长青的脸色,放缓了声音道:“好汉,这迟有财还欠了咱们赌庄三十两银子的债,如今又得罪了你,按理来说你我都是他的债主,这样,我现在将人交了出来,有账算账,有仇报仇,你看如何?”
迟长青不答,只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迟有财,眼神凛冽如冰,暗含杀气,像是在看着一具尸体一般,迟有财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张口求饶,迟长青腰间的长剑便锵然出鞘,一道雪亮的剑光自眼前划过,几乎灼伤了他的眼睛,喉头处一凉,深红色的血珠泼洒而开,形成了一道极为漂亮的弧度。
这是他死前见到的最后画面,伴随着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使劲吹气,迟有财茫然地想,那是什么声音?
迟长青手中的剑快得几乎无人看清楚,众目睽睽之下,迟有财轰然倒地,喉管被划出老大一个口子,灌了风的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嗬之声,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足有七八尺高,溅到了房梁上,旁边按着他的那个壮汉猝不及防,被浇了满头满脸都是血,险些没当场呕出来。
谁也没想到迟长青说动手就动手,杀完了人之后还若无其事,神色冷淡无比,就仿佛他刚刚只是随手杀了一只鸡似的,□□只觉得寒意彻骨,如坠冰窖,他们这回是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啊?这是煞神吧?
正在他震惊之中,却见青年抬眼望过来,目光似狼一般,沉声道:“说得好,有账算账,有仇报仇,如今我仇已报,那我与贵庄的账,就该好好清算一番了。”
他话音一落,挽了一个剑花,溅起大片雪亮的寒芒,令人见了心生畏惧,毛发耸立,所有人都下意识退开一步,□□见状,心中微惊,见迟长青不愿善了,果断急急开口呼道:“二公子!二公子您看这……”
人群后传来一声轻笑,旁观了许久的陈思远终于开口笑道:“某之前不是就说过了么?大庄主与这位的恩怨,我是不管的。”
闻言,迟长青眉头一皱,抬眼望去,疑惑道:“陈二?”
☆、第72章 第72章你身上带了钱么?
第72章
“陈二?”
人群里分开一条路, 陈思远手持折扇走出来, 笑吟吟地道:“是我, 未寒,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那刘元见他似乎与迟长青关系颇好,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这气儿还没松完, 却听迟长青依旧冷冷地道:“且往边上站站, 待我收拾了这帮子人,再与你说话。”
闻言, 陈思远大笑起来, 道:“好好, 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