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见星掉转车头,开上林荫道,polo穿行日光树影中,听了一首歌的时间,半山腰出现一座豪华别墅,导航提醒道:“前方请在合适位置掉头!”
纪见星凭着5.2的视力远远看到别墅门边雕刻着“谈公馆”三个字,掉什么头,这不是快到了吗?
原来是谈家啊,她还以为谭家来着。
纪见星继续前进,导航再三催促掉头,她估计它因为原路线施工无法通行的突发情况出Bug了,笑着说你是不是傻?指尖轻点,退出了系统。
纪见星停好车,提着礼品上门拜访,接待她的佣人听说她要找小少爷,先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你要找的是三少爷吧。”
纪见星心想,可能小少爷排行老三?她点点头:“是的。”
“你坐着稍等,”佣人以压抑不住的兴奋语气说,“我去请三少爷下楼。”
二楼书房。
谈行彧听佣人说完,皱眉问:“纪小姐?”
“是啊,”佣人说,“我看她样子,好像找您有急事呢。”
谈行彧取了口罩戴上,走到楼梯口,看清坐在沙发上的人,他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之色,顷刻恢复如常。
他摘掉口罩,踏下楼梯。
纪见星听到脚步声,偏头看去,视线登时直了。
男人正拾级而下,夏日午后的阳光炽烈,明亮亮落到每一处,也落到他颀长的身体上,分隔出清晰的光和影。他闲适地单手插兜,黑色短发利落,镀着柔和光晕,收了几分凛冽气息。
他像从画里走出来,一如之前所见地,玉树临风,丰神俊朗。
那双幽深的黑眸映着浅光,遥遥与她对望,仿佛要看入她的心。
纪见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几天前会所走廊的尴尬,比不过她此时的震惊,这个世界未免太小了吧,说好的负负得正,日后再不相见呢?!
在她直愣愣的目光中,他一步步地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纪见星产生了夺门而出的冲动,硬生生按捺住。
既来之,则安之。
男人近在两米内,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了过来。
纪见星一颗心跳得乱糟糟的,睫毛轻颤,她极力稳住波澜起伏的情绪,故作平静地问:“你就是谈家小少爷?”
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是!!!
谈行彧不露声色地看着她,略作思索,沉吟道:“我是他三叔。”
还好不是。
纪见星心弦骤松,原来是三叔,有钱人家的辈分乱七八糟,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谈行彧落座沙发,支起手搭上靠背,腰腹处的衬衫折出几道褶皱,淡声问:“你找他有什么事?”
纪见星捧着佣人送来的鲜榨果汁喝了两口,水珠沿杯身滑落,冰着手心,凉凉的很舒服。她简单明了地提起谈纪两家有意联姻的事,并委婉地从各方面分析她和素未谋面的小少爷并不合适,最后摊出底牌:“我是来退婚的。”
谈行彧反应过来什么,垂着眼,覆住全部情绪,沉默了将近一个漫长的世纪,他才回神,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扣,似笑非笑道:“你们确实不合适。”
纪见星心内一喜,面上笑颜如花,又听他漫不经心问道:“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纪见星跟不上他的思路,连半个字都听不懂,她茫然地眨眼,再眨眨眼:“……什么意思?”
和以往耐人寻味的注视不同,男人此刻看她的眼神透着一股热意,直白,不加掩饰,不加克制,他换了个坐姿,朝向她,薄唇微启:“做你的未婚夫,怎么样?”
纪见星:“……???……???”
作者有话要说: 纪见星微微挑眉:“不怎么样。”
~~~
纪小姐温馨提示,天晚了,外面很危险,男人也要保护好自己哦。
鱼鹅温馨提示纪小姐:上天这次听到了你虔诚的祈祷,以后你们就要天天见了,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每次听到导航说“前方请在合适位置掉头”,或者在路边看到【允许掉头】标志,鱼鹅就会有种冲动想捂住自己的小脑袋,鱼头不能掉啊!!
第8章 第八颗星 白露为霜(01)
第八颗星
纪见星脑内霎时间漫上一片空白,呼吸跟着心神齐齐飘到九霄云外,整个人犹如木雕般一动不动,几乎不会思考了。
呆愣五百年那么久,经历了特别复杂的心路历程,她懵圈的反射弧终于从迷雾森林走出,豁然开朗,他的意思是说——
我做你的未婚夫,怎么样?
打住!话题是怎么从她退婚,诡异地跳到他要做她未婚夫的?
听力太好的缘故,纪见星无法用产生幻听来蒙蔽自己,她只想到某个可能性,看向丢出炸`弹却云淡风轻的始作俑者,认真地跟他确认:“你是在开玩笑吗?”
“没有。”男人波澜不惊的语调中透着郑重,分明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
所以,他、是、认、真、的!?
难道是因为她长得过于美貌,他对她一见钟情,深陷情网,难以自拔?又或者说,他暗恋她已久,刚好她主动送上门来,他将计就计?
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跟她表过白的男生从蒹葭巷口排到巷尾,可一上来就这么直接要当她未婚夫的,头回遇见,怪不得他会用那般直白炽热的眼神看她,纪见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又沉默了。
谈行彧见她长睫低垂,红唇微抿的模样,像极了那晚月色下含苞欲放的蔷薇,他眼尾勾出好看的弧度,昙花一现,缓缓道出实情:“实不相瞒,冒昧向你提出这个提议,是迫于家中长辈逼婚的压力。”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纪见星深感不可思议,以他的条件,会找不到女朋友?
开什么玩笑?!光是这张脸就足够让人前仆后继,扑了还想再扑的了,他周围的女人眼睛真没有什么问题,不用去看看眼科吗?
谈行彧一眼看出她的心思,轻描淡写道:“我眼光很高。”
行吧,完全可以理解。纪见星为先前的自恋感到些许懊恼,迟钝地意识到,他好像间接夸奖了她,被眼光很高的他看上,她是不是该说句很荣幸?
谈行彧恢复了商人本色,以公事公办的语气,条分缕析道:“既然你我都暂时无意婚姻之事,为何不顺水推舟?我认为以私下协议的方式对外建立未婚夫妻的关系,不仅能让逼婚的难题迎刃而解,还能在一定时间内杜绝后顾之忧,一举两得,你觉得呢?”
以数次交手皆以失败告终的经验来看,纪见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踩进深坑,尽管她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但她并不想把婚姻变成一桩交易,哪怕是假的。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哦?”谈行彧姿态松散,似乎并不意外,“那你说说,我们哪里不合适?”
用来婉拒谈家小少爷的台词全当着他的面背完了,纪见星哪里还说得出来?她绞尽脑汁,忽然灵机一动:“性别!”
话声落地,再无余响,客厅陷入死寂。
察觉到对面男人投来莫名其妙的视线,纪见星先是迷茫,然后如遭雷击——
嗯???性别不合?!
她不合,还是他?她又不清楚他的性取向,怎么知道他合不合?这不等于自狙吗?
“你别误会!”纪见星险些咬到舌尖,急忙解释,“我喜欢男的!”
天啊,越解释越乱。
她放弃挣扎了:“其实我要说的是,性格。”
她刚才千真万确想的是性格,太激动了,说出来就变成了性别。
“对,性格不合。”她像漂游海上的人抱住了浮木,“你太冷冰冰了,我喜欢热情点的。”
他总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遥远而清冷,不可亲近。
谈行彧微抬眉峰,颇为玩味地重复她的话:“你喜欢,热情点的,男的?”
危险暗潮汹涌着袭来,纪见星放弃正面交锋,选择侧面讲理:“何况,我前脚跟你侄子退婚,如果后面又和你……”
他是聪明人,难堪的局面不必说破,她点到即止。
冗长的沉默再次横亘在彼此间。
气氛凝滞,纪见星决定快刀斩乱麻:“我能见见小少爷吗?”
片刻后,看到保姆抱出一个还在吐口水泡泡的奶娃娃,她彻底傻眼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见星目不转睛地盯着胖嘟嘟的小奶娃,艰难消化了好一会儿,犹豫着问:“他,是谈家的小少爷?”
谈行彧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精彩万分的表情:“按照辈分来排,确实是的。”
“掉头!掉头!!前方请掉头!!!”的循环机械魔音攻占了纪见星耳朵,滚滚乌龙盖顶,她简直要哭笑不得了:“你们这边方圆五里内,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 tán家?”
谈行彧日理万机,哪里会关注这种小事?倒是保姆消息灵通,是呀是呀地欢快应着她:“山脚下的别墅区也有一户谭家,喏,全国连锁的老谭酸菜鱼就是他们家开的!”
是了。纪见星闭上眼,万念俱灰,她依稀记得老纪提起过,谭家是做餐饮业的。
搞了半天,她登门退婚的此谈家,非彼谭家。
纪见星蜷缩着脚趾尖尖儿,尴尬到无以复加,为什么她总是会在他面前闹出奇奇怪怪的笑话?!
奶娃娃不怕生人,咿咿呀呀叫着,伸出手要纪见星抱,她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粉雕玉琢,黑色大眼睛闪啊闪,抱在怀里香香软软的一团,轻摸白嫩小脸蛋,他咯咯咯地笑,奶声奶气的,她的心软得快要化开了。
好想……偷回家啊。
想想而已,人家三叔还在这儿呢。
纪见星的窘意已然消失无踪,她逗着孩子玩得不亦乐乎,甚至忘记身在何处,谈行彧随手拿过一本财经杂志,翻开,听着他们的嬉笑玩闹声,一目十行地扫视,不经意瞥见小侄子脑袋在她胸前蹭来蹭去,小手揪扯着她的衣服,他眸光瞬间一凛。
纪见星也发现了不对劲,小少爷是把她当成妈妈,想喝奶了?
这……
关键是旁边还有个大男人,而且从他坐的位置,这边的情况基本一览无余,她头皮隐隐发麻,小幅度地挪动着,侧开身子。
谈行彧递了个眼神,保姆会意,赶紧过来把孩子抱走去喂奶了。
纪见星迅速整理好情绪,站起身,落落大方一笑:“非常抱歉,打扰了。”
协议订婚的事一时急不得,谈行彧采取了迂回策略:“如果我没记错,你目前是失业在家?”
他又在打什么歪主意?纪见星摸不准他意图,模棱两可地“啊”了声。
“我可以在桐城为你提供一份工作。”
纪见星故作惊喜:“这么好。”
心里想着,完了完了,套“谎言”装可怜,骑虎难下了。
“为期两个月,”谈行彧继续说,“你之前欠下的债务一笔勾销。”
什么工作能给她贸贸然开出百万月薪?听着就不像正经工作,纪见星是真的惊讶了,转念一想,他根本不会把那点钱放在眼里,说不定是她屡次闹出的笑话取悦到了他,冷血资本家良知觉醒,接受了她的道德绑架,所以施舍她打工还债的机会。
一个谎言要靠另一个谎言来圆,纪见星琢磨着,该如何委婉而准确地让他知道,她家里有金矿等着她继承呢,这辈子都不可能给人打工的!
“你不用现在回复。”谈行彧长指压着张名片推到她前面,轻点两下,“考虑清楚了,随时联系我。”
纪见星拿起黑色名片,上面用银字刻写着他的名字和手机号,扑面而来的高端精英冷淡风,她不自觉轻念出声:“谈行……”
遗憾的是,纪小姐在国内接受的教育仅有初中程度,加上语文书也没有好好念,文化天花板无情地限制了她的认知,以致她瞅着他名字里长相怪异,像“或”又比“或”多长了两条腿的“彧”字,茫茫然不知其读音,卡壳了。
当然,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无知,清眸涌动粼粼波光,急中生智地改了口:“谈先生。”
纪见星用这三个字为退婚走错门事件画上圆满的句号,她离开谈公馆,打算去一趟真正的谭家把事儿彻底解决了,车子开出林荫道,老纪的电话打来了,一接通就问她在哪儿。
纪宗尧特意翘班来给女儿做思想工作,不成想吃了闭门羹,炎炎烈日晒得头晕,他缩在墙下的小块阴影里,听到女儿说她在A市,他眼前一黑,直冒金星:“你去A市做什么?”
下一秒,他尖锐的声音盖过了树上的蝉鸣:“退婚?退什么婚?!”
联姻是他捏造出来的,哪来的婚给她退?!想象着女儿亲自上门退婚,把老谭父子搞得一脸懵逼的画面,纪宗尧整个人都不好了,印在地上的影子晃了又晃,扶着墙才勉强稳住身体。
心理学上说,人在震惊、盛怒、恐惧等极端情绪下说出的百分之九十九是真话,别说还做了二十三年父女,纪见星精准地抓住他话里自相矛盾的漏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长长地“哦”了声,两只梨涡盛满愉悦:“原来没婚要退啊。”
事已至此,除了哑口无言,纪宗尧还能做什么呢?
他强行挽救,试图撇清责任:“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是你自己跑去谭家退婚发现真相的!”如果被老婆知道是他这猪队友不小心透了底,搓衣板得跪到猴年马月去?
纪见星重新掌握了主动权,翻身农奴把歌唱:“您预订的十个加强版搓衣板正在派送中,请耐心等待。”
纪宗尧:……绝望了。
不对啊,这么冰雪聪明的女儿,是他一个人生得出来的?就算要为泄密负责,难道他不只有一半责任吗?!!
管不了老父亲如何纠结,雨过天晴,无事一身轻,纪见星挂断通话,哼起小曲儿,驶着小polo轻快扎进A市的繁华中,逍遥快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