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辛仍坐在步辇上,待禁卫抬来那具尸体,她忽然眯起眼眸,认得这应该是山下犁田的老农。
他竟死了?
难道是撞见沈清月与秦无恒谈话,才被灭口?
这死状极惨,她胃口一阵翻江倒海,忙用宽袖捂住口鼻。
崔凯捷忙命人抬走尸体。
景辛懂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杀了人还要嫁祸给戚慎?连三岁小童都不放过!
她此刻不想与沈清月撞见,正要喊回去,外墙忽然传来一声急喝。
“有人来了!那是老李头!老李头在那!”
村民蜂拥想入内抢走尸体。
沈清月也朝这头望来,景辛正好与她视线相撞。
没有再躲,景辛放下宽袖凝视沈清月。
沈清月震惊不小,见景辛高坐于步辇之上,锦衣华服,侍从六七,四周禁卫都对她言听计从,光是望着她这张红颜祸水的脸便足够知道她的身份了。
震惊之后沈清月脸上便是气愤,是那种很想冲过来杀了她却又不得不掩饰住的无可奈何。
避无可避。
景辛惊讶望着沈清月,绽起笑:“姐姐,是你呀!”
她喊人放沈清月进来,命人将步辇落地。
沈清月走到景辛身前,景辛笑着让众人都退下:“别吓到她。”
她上前握住沈清月的手:“姐姐,竟不想在这里见到你!”
到底是原书女主,沈清月沉得住气,也冲她笑:“我也很意外,但为何他们唤你娘娘?难不成你是天子身边的妃子?”
景辛黯然点头:“我是,但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焦急地望着沈清月,“姐姐,那日我与你说的话你不要告诉别人,天子没有打我骂我,天子也没有让我做恶事,是我胡言乱语的,天子待我极好。”
她说完,一双美目里眼泪要掉不掉,这样楚楚噙泪的可怜模样最是令人不忍。
连沈清月也沉默许久,缓缓抽出手说:“嗯,民女知道了,您是当今天子的宠妃。”
“是呢,我是当今天子的宠妃。”景辛喉间迂回着一口叹息,泪光盈满眼眶,却被她强忍着逼回去。她再见故人,宛若笼中之鸟再遇天空,笑得纯净无害,“姐姐,你为何出现在这里?你住在这里吗?”
沈清月点点头,看了眼尸体被抬走的方向:“死的是民女的邻里,所以民女才来看看。”
“我也是得知了此事过来一看,这位老人不是天子所害,天子今日都没有空下山,不会害这里的村民。士兵抓的人我会马上放他们归家,姐姐不用担心,也不要再来这里。”景辛望了眼四周,清澈的眼眸里升起股害怕,悄声附到沈清月耳边,“姐姐快走吧,天子性格暴戾,你生得这般好看,千万不要被天子抓走残害了。”
她眼里黯然:“我会私放这位老者的家人,若有罪责我自会承担。”
沈清月沉默着,她从来没有被人靠在耳畔说悄悄话,眼前的女子跟她一样年轻,却因为侍奉着这天下间最残暴的人而小心翼翼,无辜害怕。
她自然知道李翁是如何死的,那暗器只有秦无恒会使,外人不知他会这暗器,她与他一同学武,却十分熟悉。李翁因她而死,她愧疚,却无法与秦无恒相见让他放出李翁的家人,而眼前的女子正好可以帮她这个忙。
她目中复杂之色被她用微笑掩饰:“好,谢谢你。”她顿了片刻,“你也要保重自己。”
景辛冲沈清月微笑。
沈清月转身往大门走去,几步后忽然回过头:“景妃娘娘,天子当真残暴无度么?”
景辛点点头,发觉身后还有宫人,才惊慌失措地重重摇头:“不,天子待我很好的,我每天都很快乐呢。”
她眸中楚楚含泪,沈清月看懂她这是强颜欢笑,淡笑了下转身离去。
“去牢房。”景辛敛下笑,登上步辇。
山中的牢房根本算不得牢房,都是巨大的铁笼,原本是拿来关押戚慎的猎物的。
李翁一家四口人被关押在一起,景辛去时,老妇见到高高在上的她登时明白她的身份,不惧死的怒目瞪她,年轻壮汉是李翁之子,也恨不得冲出铁笼跟她拼命,只有缩在角落的小村妇怀抱个昏迷不醒的幼童眼泪流个不停。
老妇与李松啐骂她,景辛命令守卫:“把他们放了,好生护送他们回家。”
两人愣住,本以为景辛是来杀他们的,一时忘记反应。
景辛上前,长欢焦急拦下,担心她受伤。她微微笑了下:“无事。”
守卫打开了锁链,景辛拉开门,弯腰进去。
老妇与李松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她说:“天子今日都没有出山,人不是天子害的。我是天子之妾,言谈自有份量,你们可以不信,但听我把话说完。”
“天子手段天下皆知,刑法中酷刑有九九八十一种,李翁所受是哪一种?”
两人被她问住,这才往这方面想。
“天子并不喜欢用暗器伤人,他若要人死,你们觉得这三岁小儿还能活着?本宫还会亲自来此放过你们么?”
老妇觉得在理,但拿不定主意,也不敢相信景辛,忙将目光投在自己儿子身上。
李松半信半疑:“那我爹是被谁所害?我们这一带一向和睦安平,就是天子来了才有了这灾祸!”
“你把你们知道的告诉本宫。”
李松将今天的事情说来,从早起劈柴做饭到傍晚不见人归,家中黑牛叼着他家小儿发疯似的冲破栏杆,又发疯似的跑出牛厩,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根本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惨死在田地里,儿子也差点死了。
景辛认真在听,终于算是找到了可以利用的。
“黑牛还在吗?”
“在家拴着。”
她点点头,往昔风情流转的桃花眼此刻深邃冷厉,瞥了眼寿全叫他屏退外边的士兵,交代了李松一些话。小童还有气息,只是昏迷不醒,她安排了太医来看。
回去时她未再乘坐步辇,总觉得颠得腹中难受。
她徒步走回去的,身上出了许多热汗。原主这具身体太爱出汗,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原主便不知是想了什么法子让汗变成阵阵幽香。她越运动身上越香,这香却不浓烈,倒很是舒心好闻。
景辛未再回戚慎的房间睡觉,去了另一间卧房。
后半夜里她才被几声动静吵醒,长欢说是戚慎夜猎刚刚回来,士兵听见虎啸,他这征服欲太强,竟大半夜都要去猎虎。
“天子问娘娘睡了吗,奴婢说您已经就寝了,那可要奴婢去禀告天子您醒了?”
“不用。”她可不想去伺候他。
但景辛未再睡着,她知道也许明天醒来一切都会比小说里还要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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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翌日一早,景辛刚睁眼便听到长欢说外头已经准备入山了。
昨夜那虎啸消失过后,清晨士兵在林间瞧见了老虎脚印,戚慎刚一醒来听到这个动静便已经整装准备去狩猎。
景辛起身匆匆穿戴,不出意料,今天恐怕就是小说里沈清月为戚慎挡箭的剧情!
“天子呢?”
“奴婢已经跟成福说娘娘要伴驾,天子在院中等您。”
景辛换了轻便的窄袖与及裸裙,来不及吃早饭,她胃中又饿又有些恶心,匆忙吃了两块糕点,喝了些牛奶果腹。这牛奶是农场刚挤的,太过浓郁,她刚喝下便吐了出来。
长欢道:“这狩猎也无甚可看,娘娘不如还是吃过早膳再去吧。”
景辛摇头,走出房间。
戚慎这一等外边诸侯与臣子都要等他,景辛出去时诸侯见到她忙行礼。景辛朝戚慎行礼道:“王上,臣妾来迟了,臣妾想一睹王上的风采,想去伴驾。”
戚慎一面走一面询问她:“今日不怕虎了?”
“怕。可有王上在臣妾便不怕了,老虎都怕真龙天子呀。”
戚慎近日也甚是喜欢她这些彩虹屁,景辛看得出来他很受用。
他薄唇轻轻抿了下:“待会儿与寡人同乘一骑。”
百人的狩猎队伍入了深山,戚慎先是乘坐銮驾入林,等到猎场牵景辛下了銮驾,换乘他那头烈马。
耳边忽起一阵虎啸声,诸侯里车康岑是年纪最大、也最热衷于狩猎的,他激动道:“在北面!”
戚慎薄唇扬笑,眸中是势在必得之势,他一跃坐上马背,垂眸看向景辛,朝她伸出手来。
景辛将手递给他,他宽厚大掌有些许薄茧,她感觉痒痒的。
秦无恒说起林中需要注意的地势,最后道:“天子放心狩猎,这山中野虎虽是凶猛,但臣为了以防万一已将山下农场的女仙请了来,她也多少懂些猎虎之术,届时可助天子一臂之力。”
景辛坐在戚慎前面,抬头想看身后的他是什么表情。他瞧见她这副后仰的模样,卷翘睫毛轻轻扑颤,鼻尖美得娇媚可人,当着众人的面吻了下她额头。
这一吻又是他惯有的吸,吸出一道吧唧的声音。
三位诸侯移开视线,臣子与禁卫垂下眼眸。
“寡人何惧这畜生。”他夹紧马腹冲入深林间。
景辛吓了一跳,抓紧了他握缰绳的手臂,前后左右都有护卫策马随行,她并没有瞧见沈清月。
难道是原书里的剧情,利用猛虎将戚慎引入设计好的林中,等他与猛虎周旋不下时派沈清月出来救他?
老虎跑得很快,又嚎出几声长啸后根本找不着踪影。
戚慎感觉自己被嬉耍般,又是当着景辛的面,有些恼:“没有猛虎的踪迹?”
秦无恒从前方策马回来,正接上这句话:“天子,卫兵在前处查探到了老虎脚印。”
戚慎策马奔去。
一路上不少鹿与松鼠、兔子都被惊吓得四处逃窜。
景辛耳边都是风刮过的声音,却忽然灌入男人滚烫的气息,他在她耳畔呵气,嗓音磁性低沉:“爱妃想要只兔子么?”
景辛摇头,怕他看不见,忙回答:“臣妾不要,臣妾就要陛下给臣妾打老虎当坐毯。”
戚慎哈哈大笑,加快了速度。
第一次坐马背,景辛感觉太难受了。
前处禁卫统领忽然扬声道:“天子,不妙!臣看见老虎冲过来了!”
戚慎这里看不见,他加快速度策马上前,这才能看见丛林里老虎奔窜的背,他舌尖舔抵着门牙,眸色染上嗜血的兴奋。
凶猛的丛林之王奔窜在沃林之中,早闻到猎人的气息,张开大口直冲向最前面的卫兵。
卫兵拉弓正欲射击,忽听禁军统领一声呵斥:“不许放箭!这是天子的猎物。”
无人敢与戚慎争,赶来的诸侯与大臣都停在了他们身后。
卫兵只能调转马头,却在始料不及间被老虎扑上来落入了獠牙之下。
景辛惊恐地尖叫了一声,被眼前一幕吓到发抖。
她越是害怕仿佛越激起戚慎的兴奋,他夹紧马腹策马上前,拉起了长弓。
景辛就不便再握他手臂,不知道握什么,害怕到手不知该往何处放,正想转头去抱戚慎时他察觉到她的害怕,喝道:“抓紧缰绳。”
景辛忙抓住了缰绳。
冲在最前面的卫兵不能拉弓反击,却也无法全身抽离,很快一个个都被老虎咬死咬残。
“天子!”景辛无法忍受这一幕。
“坐稳了。”
戚慎已经迎面冲向这头张开血盆大口的老虎,对准老虎前腿射去。
他的箭法精准,老虎一个趔趄扑停了片刻,依旧不减速度朝戚慎冲。
戚慎根本不是想要老虎死,下一箭落在另一条腿上,景辛看出他是想活捉老虎。
她彻底松开了缰绳搂住戚慎,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惧意里她只敢微微昂起脸,头顶男人鼻梁高挺,下颔线锋利,迎风的脸都透着凛冽的王者之气。
他未看她,但是不屑道:“怕什么,寡人在这还能让老虎吃了你不成。”
呜呜。
“吃”字直接让景辛哭了。
她死死抱着他腰:“它会吃我,它吃过我。”
戚慎对她的胡言乱语哭笑不得,又一箭在猛虎的挣扎下射偏,刺中老虎耳朵。
兽中之王终于被激起骇人兽性,长啸一声猛地直冲戚慎,身下烈马竟也都被惊得抬蹄后窜。
身后诸侯与护卫皆是脸色一变,刚要上来护驾,戚慎猛喝一声“退下”。
他太骄傲,不会容许自己射不下这头畜生。
景辛总算知道原书剧情为什么戚慎会对沈清月一见钟情了。
他已经不敌这头凶猛的林中之王。
这毕竟是老虎生活的地方,比他熟悉周遭的一切,它竟在几个回合里将戚慎逼入了一堵高墙之下。
君子不立危墙下,前路被虎堵住,戚慎已经无法再选别的路。
景辛不知道这一切怎么发生得这般快,马在身下惊惧地跳,她颠得小腹一阵疼痛,却不好告诉戚慎让他分心。
此刻卫兵离他们已经太远,而且必须要精准的箭术才能在戚慎与猛虎的斗争里射准老虎,否则误伤戚慎也会是死罪。
箭囊里只剩下两支箭,戚慎终于明白这一仗是他轻敌,他以为囊中的二十支箭完全够用了。
他拉弓上箭瞄准奔过来的老虎,秦无恒在远处沉喝的声音也传来:“护驾!”
卫兵的箭嗖嗖射来,却仍没射中老虎。
戚慎脱手放箭时被卫兵的箭凌空击偏,他沉喝:“该死!”迅速取下最后一支箭。
景辛在这时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
沈清月要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