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王上日理万机,许是在忙。”
沈清月望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快四个月了吧?”
景辛笑了下,摸了摸肚子点头。
“王上很喜欢这个孩子吧?”
她回应着,但心底忽然生出些后怕来。她信任沈清月的善良,可秦无恒呢?原书里沈清月跟秦无恒一次就怀上了秦敛,她不知道这一次还会不会这样。
“听说妹妹还会做蛋糕?”
景辛只能点了点头。
“那我能尝尝吗?”
“好啊,我明日做好了给姐姐送来。”
她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沈清月就只吃到了她今天给的棒棒糖,这么一看她对沈清月很像是虚情假意啊。
景辛对这个原女主有些愧疚,回宫后先放下给戚慎画宇宙图,很认真地准备起食材,第二天做了三份提拉米苏。
照例给戚慎送了一份,她自己留一份,让长欢给沈清月送去。她有些累了,最近也嗜睡了些,准备睡个午觉。
长欢将食盒送去宁梧宫,没见着沈清月,是沈清月的婢女锦翠接的,老远就站在甬道口,她连宫门都没进。
长欢笑着叮嘱:“要放在冰盒里,气候热了这奶油会化,我们娘娘很爱吃,你家主子应该也会喜欢。”
锦翠少年老成,微微抿笑道:“我替我们主子谢过景妃娘娘。”
长欢笑了笑,转身回去。
锦翠提着食盒回宫,去了小厨房,没有直接进沈清月的寝殿。
等出来时,她脸色冷静,一旁的小宫女尊敬她,要替她拿食盒,她淡声道了自己来,步入了寝殿。
沈清月靠窗在看书。
她近日已经书荒了,景辛第一次送来的两本书她都看完了,宫中的日子实在很冷清,戚慎并不见她,她幸好可以靠看书打发时光。
那一本《碎梦》她最喜欢,书中的女子为了心上人的事业与复仇大计,被迫委身为长兄之妻,女子付出一切,却得来心上人最终的嫌弃,反倒是长兄为她身败名裂,落得十分凄惨。
她看完感触颇深,好几天才走出来。
她很怕,怕自己像书中的女子,最后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但她不应该这么怯弱的,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怕起了这话本里的虚构故事呢。
景辛又悄悄塞给她两本百合话本,她初看时还很羞愧,想要景辛重新给她两本好书,但景辛说父子文她看不了。后面自己慢慢翻阅,倒也觉得书中这莹华与芷月凄婉动人,令人钦佩又可怜。
锦翠说:“小姐,前日公子的信您都忘了么?”
沈清月微怔,翻开一页话本:“我知道。”
“那您还同景妃这么亲近?”锦翠,“她一直都得宠,您却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天子一面了,难道不是她从中挑拨的?”
沈清月:“她不是这样的人。”
“就算不是,公子说她已经留不得了!城隍庙是她阻拦天子拆的,文诏制是她推行的,现在连九师都已经快成她的人了,她在朝中的势力……”
“她做这些难道不好么?”沈清月脸色沉下来。
“是好,可她越好您越不利,公子前日的话您都忘了?”
沈清月没有忘,秦无恒说让她杀掉景辛。
他原本就答应过她先不管景辛的,但不知为何却再一次传信让她尽快了结景辛。
景辛是她的绊脚石,她已经一个多月未曾见到戚慎,送去的糕点他照常吃,但却并不愿见她。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是露馅?
不至于会露馅,如果戚慎得知她与秦无恒的计划,早应该处决了她才是。
沈清月不愿去想这桩事,瞧见食盒:“这是她送过来的蛋糕么?”
锦翠在同她置气,主仆俩感情要好,她也不想苛责锦翠,叫她打开。
锦翠边打开边数落:“黑乎乎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她这是欺负我们没见过世面?”
沈清月要拿叉子,锦翠先接过:“奴婢先为您尝尝,免得她下毒害您。”
沈清月有些薄怒,想训责,又想到锦翠这些年跟着她受苦,到底是没忍心开口。
锦翠吃了一口,又尝下一口。
沈清月弯起唇问:“味道如何?”
锦翠不说话,忽然却捂住肚子。
那勺子哐当一声掉落,满盒蛋糕也打翻在地。锦翠腹痛难忍,脸色瞬间苍白得不见血色,一直喊疼。
沈清月焦急扶她回床上,拉过锦翠的手把脉。但她医术仅知皮毛,只知脉象非常紊乱,像是中毒所致。
她脸色沉重,交代宫女去喊太医,指名要顾太医。
顾汝章是秦无恒的人,等他来后把完脉,十分凝重地给锦翠喂下几粒药丸,又喊宫女端了盆入内。
“那食物可在?”
沈清月去拿食物,顾汝章从盒子里取出残留的蛋糕,仔细检查后道:“这应该是断肠散的毒,我现在为她催吐,好在她所食甚少,暂无性命之忧。”
顾汝章道:“此事小姐准备如何处理?”
沈清月怔怔望着窗外的宫墙,想不通景辛真的会下药害她,可这事实就摆在身前,锦翠不可能自己误服毒药吧。
她头绪纷乱,一直不知如何处理,耳边都是秦无恒的声音,铲除景辛。
她扶住扶手椅慢吞吞坐下:“你先,先给我请脉,免得太医院查出什么,我暂时不想声张。”
顾汝章蹲下为她诊脉,却忽然间眉目一喜:“小姐,你有身孕了?”
沈清月愣住。
……
景辛午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问了长欢沈清月对她做的甜点有什么评价,长欢说她只送到宫门口。
景辛先用晚膳,吃完去邀沈清月散步,但沈清月说她食欲不振,想歇息。
景辛便在宁梧宫小坐了片刻:“书你看完了吗?”
沈清月迎上她的笑脸,微有些走神。
景辛眨了眨眼:“就是百合文呀,你能接受吗?”她怕沈清月接受不了,跟她讲起道理,“七情六欲都是每个人都有的,只要不犯法都值得被尊重,还有人鬼恋啦,人神恋啦,你若不爱看周回雍的书,待我哪日诏北都四子入宫,让他们多带些别的书。”
沈清月淡淡抿唇:“那书该是才子无趣消遣之作,我看个新鲜,也不用再给我带书。”
景辛察觉到沈清月的异常,她猜测沈清月这样恋爱为重的人多半是受秦无恒的影响。她其实很想改变沈清月的恋爱脑,但目前看自己功力还太浅了。
“那我不打扰姐姐休息了,改日再见。”
景辛回到棠翠宫,想到沈清月食欲不振,差雨珠做一碗山楂羹与绿豆汤给沈清月送去。
她现在怀孕不吃山楂与绿豆了,但以前没胃口时常爱吃来解暑开胃。
两碗酸甜可口的冰镇汤羹送到了宁梧宫,沈清月让宫女放下后屏退了宫人。
锦翠如今歇在她寝殿的榻上,从病中挣扎着用银针试验,见无毒也很恼羞。
“她这是知道小姐您有孕,拿这么寒凉的东西来害人么!”
沈清月倒掉两碗羹汤,凤目里不见温情,冷漠睨着窗外夜色。
…
几日后,沈清月邀请景辛去后妃花园那处池塘里钓鱼。
景辛瞅着外头艳阳灼灼,让长欢回沈清月下午一些再去,她又眯了个午觉。
刚醒来便听长欢说戚慎要召见她。
景辛梳洗一番来到紫延宫。
戚慎高坐于龙椅之上,拿出一道空白圣旨。
景辛有些诧异:“王上,您叫臣妾看这空白圣旨作何?”
戚慎懒懒掀起眼皮,宽袖扫了下御案上的几页碎纸:“坐过来。”
她提着裙摆步上玉阶,戚慎伸手拉她坐到他怀里。
她第一次见到圣旨,跟电视上的倒是相似,大梁的圣旨以明黄色为底,绘有龙腾。戚慎手指骨节修长,握笔沾了墨汁。
“会写字么?”
她不太会写。
原主会认字,但好像没什么书写的记忆,不过这也难不倒她。
“会呀。”
景辛接过他递来的笔。
戚慎薄唇幽幽吐纳出低沉的字句:“经查,兴定十三年,司空沈折舟……”
笔尖一颤,景辛欣喜地回头望着戚慎:“王上,案子您查明白了?”
戚慎唔了声,惬意挑眉看她:“你想要的,寡人如何不给。”
他道:“沈氏三族含冤多载,寡人就喜欢逆着父王来。”
景辛微微笑起:“您不是逆着您的父王来呀,嘉德天子听信谗言,您不一样,您是非分明,臣妾看在眼里的。”
“揣度君心也是一门罪。”
景辛赶紧闭嘴,心里很开心,提笔听从戚慎的口谕写圣旨。
但她这字实在写的慢,每个字的笔画都要从脑子里过一遍,以致于写出来的字也不太好看。
戚慎呵出一声低笑,右手覆在她手背上,一笔一划教她写字。
他的呼吸就喷打在耳骨周围,没有撩她半分,写字就是写字,如对待甜点一样虔诚。景辛心跳得有些快,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她不常跟异性亲密而已,说服自己很快平复下这份紧张。
第38章
这份圣旨由太宰卢雍颁发下去。
戚慎看了眼景辛小腹, 已有轻微的隆起。
他拧了下眉头:“他长得这样慢?”
景辛弯起唇:“太医说都是正常的,孩儿会长大的。”
“王上, 谢谢您。”想起还约了沈清月,景辛跟戚慎请安离开,来到上次的池塘。
傍晚微风和煦, 晚霞洒落宁静水面,波光似锦。
沈清月坐在长亭中,已经放竿起钓了, 景辛见周围没有她的宫人。
“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闲来无事,早到了片刻。”沈清月冲她笑了下。
旁边已经放着一只鱼竿,景辛坐在椅子上拿在手中。
沈清月鱼竿上的浮标忽然游动起来, 她忙拉扯上一条花鲤, 但因为动作太急,不小心将一旁鱼桶里的水溅到景辛身上。
裙摆有些浇透,但所幸不会贴在皮肤上。沈清月着急给景辛道歉, 景辛忙说不要紧。
沈清月见她腰间驱蚊的那个锦囊被打湿, 解下自己腰间的递给她。
“你这锦囊打湿了便不起作用了, 用我的。”
宫中花草兴盛, 夏日蚊虫也多,每个人身上几乎都会带一个驱蚊的香包,因为景辛有孕,戚慎早下过令不许香包中参杂不利于孕妇的草药。
景辛没有拒绝,沈清月动作轻柔地帮她系上。
两人坐了半个时辰, 已经钓了半桶鱼,大鱼在桶中游不动,小鱼倒是灵活地钻来钻去。
景辛同沈清月把鱼放生,放到大鱼时有些舍不得。
“其实这鱼清蒸很鲜美,还有做藤椒鱼或者烤鱼也好好吃的!”她一边说一边馋麻辣的味道。
沈清月被她逗笑,但很快敛了笑,只是淡淡抿了下唇角。
景辛抬起头:“姐姐,你宫里要留两条吗?”
沈清月说不用,景辛便叫上长欢过来提桶,准备留两条鱼做清蒸和红烧。
两人一路往甬道走,景辛这才把这个筹备了太久的好消息告诉沈清月。
“汴都有一位很有才气的女诗人,叫沈淑英,我本早该请这样有才华的人入九师,但她却抛给我一桩难事。”她说完微笑望着沈清月,“姐姐你猜,是什么难事?”
沈清月淡淡一笑,说猜不准。
“原来她是兴定十三年获罪的沈氏后人,是那位被佞臣陷害的大臣沈折舟之妹。只是可惜了沈氏三族只留下她一个后代,虽然她已答应入仕,但这确为一桩惨事,好在咱们的天子是能分善恶的。”
景辛在留意沈清月的表情,发现她睫毛颤抖,脸颊肌肉也有掩饰不住的抖动。
沈清月:“不可能啊,沈氏被灭怎还会留下后代,没有人检举么?”
“不会有人举报官府,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无辜,只要当时的天子与奸佞不知,大家都愿意掩护这个后人。”
景辛忽然才察觉到这个问题。
小说里沈清月是被秦无恒的父亲以善良慈悲的名义收养,沈清月一直感激秦家。可事实却是沈清月自幼美貌聪伶俐,秦邦只是看中了她的外貌与身上背负的仇恨。
这么一想,在小说里沈清月一直到当上秦无恒的妃子才凭借自己为沈家翻了案,难道秦无恒也在利用沈清月?以秦无恒如今的能力,想为沈家翻案并不是难事。
沈清月转身背对着景辛。
景辛:“姐姐,你怎么了?”
“那虫子飞到我眼睛里了。”
“我帮你吹吹。”
“我揉下就好。”
景辛知道她是一时激动。
父亲终于沉冤得雪,如果沈清月再冷静一点,肯定会想到她刚刚思考的这些问题。
既然她都可以帮沈氏翻案,秦无恒作为天子心腹更易为沈氏翻案才对。
“这位赋春居士真是位有灵气的诗人,她背负这么大的仇恨却始终能做到心静如水,也能放下过往答应入仕,比我们瞧的话本里还要让人钦佩。姐姐,改日我请她入宫,你也一起跟我当她的书迷吧?”
“好。”沈清月欲言又止,仿佛有许多话想问,最终道,“今日晚了,我们回宫吧。”
两人各自往自己的宫殿走,方向并不一致。
景辛穿过几条甬道,忽听身后沈清月在喊她妹妹。
她回头停下,宫道那头,从前的红衣女子守着深宫的规矩,已经只敢穿一袭白衣。那衣袂翻卷,冲破暮色来到她身前,微微喘息,凤目里终于恢复了紧张与关切。
“我方才想起,我给你那锦囊是我母亲给我做的,妹妹可否先还我,我重新给你……”沈清月垂头看向景辛腰间,没有瞧见刚才她系上的那个香囊。